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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着你-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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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老法师盘纠错结的银白色长发被他完全理顺,他才慢慢地说:

    “哦,原来我们在聊天。”

    曹云山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一点一点地抹去发条人偶脸上不知从哪里沾到的红色液体,像番茄酱,又像血迹。

    他慢慢地微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套我的话。”

    ……

    老法师长长的黑色袍子一直拖到脚踝。它的发条还没有停止,头被曹云山捏着,两只脚在空中乱蹬着。银白色的胡子一直拖到膝盖,一只浑浊的蓝眼睛,呆滞地望向前方。

    发条是它的内脏。木头是它的皮肤。金属是它的灵魂。

    人类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换了一种材料而已。

    ……

    李文森慢慢地坐起来:

    “套话?”

    “不是吗,我的小心理医生?”

    曹云山没有看她,只是笑笑:

    “从我问你抛开各种学派你会怎么判断我的精神状态,而你回答我说,你不会判断,因为你搞数学和生物多过钻研心理……从这句话开始,你就已经在给我下套了。”

    “哦?”

    李文森靠在沙发背上,平静道:

    “这话怎么说?”

    “喂,你可是英国一流的心理审讯家,研究生的时候苏格兰场就挖过你吧。你故意表现出一副不擅长临床心理的模样,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好乖乖地、坦诚地回答你的问题。”

    曹云山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没有被下套的不满,反而全是笑意:

    “我要是真相信你不会临床心理,我就是猪。”

    “……”

    李文森抱起手臂:

    “猪,别停下,接着说。”

    “……然后就是凡…兰塞雷亚。”

    曹云山敲了敲手指:

    “李文森什么时候和人念过旧?她的生命里人来人往,我们来和走时都像死人一样……你这是在和我打友情牌呢。”

    他又笑了:

    “老实说,你真的很厉害,前后衔接的几乎天衣无缝。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你说的那一长串话里,但凡提到同时和我们两个人相关的事情时,用的都是‘我们’?你平时可是巴不得和我撇清关系。”

    “……”

    李文森被当场戳穿,毫无愧色:

    “谬赞了,还有呢?”

    “还有你提的那一长串自杀人员名单。”

    曹云山慢悠悠地说:

    “我算了一下,你刚才和我说话的那短短五分钟里,至少对我用了七八个套话技巧。先站在你的角度和你套近乎,模糊你们医患关系的界限,下一步就是给你找一个团体,让你觉得,哦,原来我的症状很普遍,这么多名人都和我一样,甚至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然后我们就像猪一样,祖宗十八代有没有牙龈病都被你们这群心理医生套出来。”

    ……

    窗外的风刮得更大了。

    而且刮得毫无方向,一会儿从东边来,一会儿从西边来。

    海边就是这样,出太阳后必定会下雨。入春起就开始刮风,到夏天,就是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风。

    不过即便沿海气候多变,今年的天气也太奇怪了一点。

    这个春天n这一带的气候变化速度,几乎是去年的两倍。

    ……

    “哎呀,都被你发现了呢。”

    李文森把一缕黑色的长发撩到耳后,笑眯眯地说:

    “真是迷之尴尬。”

    曹云山:“……完全没看出你哪里尴尬了。”

    “哪里哪里,我心里尴尬,面上不显而已。”

    她身体微微前倾,单手支着下巴:

    “不过,据我所知,你从没看过心理医生,什么时候对心理医生的审讯……不,问话程序这么了解了?”

    “……”

    曹云山用脚踢了她一下:

    “嗨,好朋友,你这么做我会很伤心的。被我拆穿之后,你居然还在套我的话?”

    “为什么不?”

    李文森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我说话是按小时计费的,和你聊了这么久,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否则太没成就感了。”

    ……

    审讯师心思花样百出,问题层出不穷,你永远搞不清楚她问每一个问题、开每一句玩笑、说每一句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他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要是他信她一点收获都没有。

    那他就真的是猪。

    ……

    曹云山转头凝视着那张若女的面具许久。

    李文森也不催他,耐心地等着。

    “喜欢黑魔法其实不奇怪,很多中二少年都喜欢这种这种阴郁的超现实的东西。”

    “是。”

    如果是一般人,三十多岁还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说,可以理解为是“童年固着”。

    但在玩科学的人里,这确实不奇怪。

    很多很有名的科学家,到人生的最后都会开始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艾萨克…牛顿。

    他最有名的发现是“三大定律”,但这说不定只是他随手写出来的随笔,因为他这辈子最着迷的东西是《圣经》,他曾说,“宇宙万物,必定有一位全能的神在掌管、统治。在望远镜的末端,我看到了神的踪迹。”。

    牛顿是个神学论者。爱因斯坦也是。

    这是否讽刺。

    在牛顿人生的末尾,他研究的东西也很难称得上是科学。

    一个是炼金术,他为自己的炼金术实验写了一百多万字的报告。

    而另一个更荒谬,叫“长生不老”。

    ……

    “有收藏癖也很正常,收藏的东西古怪一点,只能代表我审美有问题,不能代表我精神有问题,是不是么?

    “是。”

    如果她能确定那天晚上推她的人不是他的话,光几个面具确实不能代表什么。

    曹云山忽然坐起来:

    “可我不只喜欢人脸好吧?”

    他从墙上摘下一个兔子面具,放在脸上,对着她深沉地说:

    “我还喜欢兔子脸。”

    “……”

    “难道我这是跨种族的精神分裂,夜里我会醒来变成一只兔子?”

    “……”

    李文森叹了一口气:

    “曹云山同学,如果我要挂牌开家心理咨询所,找我做心理咨询的价位和我的讲课费是一样高的,都是一万一个小时。我现在已经在你身上花了好几万了,你珍惜一下行不行?”

    ……

    两只长长的耳朵从他黑色细碎短发上冒出来。

    一张兔子的脸,眯着通红的眼睛,嘴角挂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带着一点狰狞,又带着一点讽刺,就这样冷冷地望着她。

    曹云山这样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把兔子面具拿下来。

    他微笑的眼睛从兔子冷漠的脸后浮现出来。

    “我们认识太久了,被你探索心理,就像在你面前跳脱衣舞一样,迷之尴尬。”

    老法师还在他手指里挣扎着,曹云山把它的腿按下去:

    “这样吧,你给我联系一个你信得过的心理学泰斗,我去和他面谈一下,如果我能通过他们的测试,证明我神经正常,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字里行间套我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曹云山笑眯眯地说:

    “你觉得怎么样?”

    窗户被风吹得“梆梆”作响。

    李文森盯了曹云山一会儿,忽然说:

    “三个。”

    “什么?”

    “三个心理学泰斗的鉴定。”

    李文森拿过他手里的面具,放在手里抚摸了一下。

    木头被磨得极其细腻,兔子的面孔夸张而变形。

    “鉴于我所从事的不是精密的学科,一个人的结论会出现偏差。我会为你联系三位这方面的权威,报销来回机票和一切费用,你从上海直飞英国或从阿联酋转机都行。”

    “这么大方。”

    曹云山仰起头望着天花板:

    “那我要做头等舱。”

    “好啊。”

    “包六星级宾馆总统套房么?”

    “……包啊。”

    “我去米其林三星餐厅吃饭也可以报销?”

    “……报啊。”

    “看在待遇这么好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回一趟英国好了,反正我本来就要去英国开会。”

    曹云山和她并肩靠在沙发上:

    ”不过,你身上钱够?”

    “……”

    李文森摸了摸所有家当加起来只剩下五十七块三毛钱的钱包,沉默了一下:

    “糟糕,我忘了这件事。”

    曹云山:“……那你讲个屁啊。”

    “我可以和沈城预支一下下半年的工资……哦,下半年的工资预支完了……我和他预支一下2017年的工资。”

    李文森从地上捡起手机:

    “你放心去玩,钱我会搞定的。”

    她翻着以前的信用卡透支记录,思考沈城还有多少把柄在她手里,能拿来逼他松口,把曹云山这次近十万的看诊费对付过去。

    完全忘了乔伊给她买书准备的那张,实际存款不知有多吓人,但光是透支额度就有三十万美金的花旗银行主席卡。

    想到乔伊,李文森手里的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小小的震动感从手指上传来。特定震动的组合模式,是乔伊特别的短信音。

    ——“。”

    李文森:“……”

    她离开时,咖啡不就在他左手边?

    难道她还要像放贡品一样,在他两只手边各放一杯吗?

    李文森飞快地敲上去一句

    ——“juse。”

    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但是没过三秒,乔伊又发来一句

    ——“nosuga。”

    没糖了。

    乔伊对咖啡里糖份的要求是一般人的三到十倍,有时李文森觉得他根本不是在喝咖啡,而是在喝糖。

    李文森按了按太阳穴,回忆着他们家的糖罐究竟被她放在了什么地方,才会让乔伊和伽俐雷都找不到。

    但想来想去……

    靠,糖罐不就被她放在客厅书架上吗?

    为了方便乔伊一抬眼就能看见糖在哪儿,她还特地把糖放在乔伊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但是……

    就在她思索的短暂间隙,精准如同原子钟的七秒钟后,乔伊的短信已经接踵而至

    ——“sep;   没炼乳了。

    这个李文森倒是记得放在哪儿。

    她黑莓手机的按键因为用了太多年,“e”健已经有点已经有些不灵光,她按了好几次才按成功

    ——“ic。”

    在阁楼里。

    这次乔伊一秒钟都没耽搁,李文森短信刚发过去,他的短信已经回了过来

    ——“,isp;   李文森:“……”

    即便隔着一座信号发射塔的距离,李文森也能想象得出来,乔伊拿着手机给她发短信时那副又倨傲又不耐烦的模样。

    如果他们两个是面对面站着,乔伊此刻的姿态,应该就是边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边懒洋洋地使唤她:

    “哦,文森特,你没看见我在忙?你为什么还不赶快从你那个毫无才华的数学家里给我赶回来,二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帮我把阁楼上那罐炼乳,倒进那杯距离我右手十公分远的咖啡里?”

    ……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用力敲了敲,拿起来,发现虽然屏幕碎得更厉害了,但是手机功能还完好,就再放到茶几上又用力敲了敲。

    “怎么了?”

    曹云山默然地看着她的动作:

    “你和我的茶几有仇?”

    “没,我就想看看能不能把我的手机砸黑屏。”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手机砸成黑屏?”

    “这样我就有借口不必穿着高跟鞋跑三公里的山路回西路公寓五号,然后再跑三公里的山路回来,只为给乔伊的咖啡加勺糖。”

    曹云山:“……”

    她抬起手,握着手机站起来,然后轻轻地把手一松——

    “啪”地一声,她可怜的小黑手机又掉在了地上。

    屏幕从半张蜘蛛网碎成了整张蜘蛛网,看上去更凄凉了。

    但屏幕依然□□地亮着。

    “早知道就不买黑莓了,应该学你们买,一碰水就黑屏。”

    李文森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还是去跑六公里吧。”

    ……

    她用脚尖把踢开的鞋子夹回来。

    她的脚趾上戴着一枚红色的尾戒,李文森很少自己买珠宝,也不知是谁送的。

    他坐着的位置有些低,黯淡的灯光下,她素色的长裙长及脚踝,随着她伸腿的动作,像绽开的花瓣一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等等。”

    就在她穿好鞋,背上包,真的打算匆匆离开,就为去给乔伊殿下的冷咖啡加糖的时候,曹云山忽然拉住她的裙摆:

    “你又不是乔伊的女仆,你们是平等的,为什么每次他那么轻描淡写地叫你一句,你就要为他四处奔波?这种感觉就像……”

    他自上而下地望着她,眼神有点凉:

    “就像……你是他的狗。”

    “……”

    “主人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出来溜达一下,主人需要你的时候,招招手你又跑回去了。”

    “……”

    “为什么?”

    “……”

    “因为他救过你的命?”

    “……”

    李文森刚刚把包背到一半,手顿了顿。

    她没有直接回应曹云山的话,只是把长发从包带里拿出来,背对着他,把裙摆理好,说:

    “那我先走了。”

    “他救你一次,你就要为他跑一辈子腿么?”

    曹云山望着她的背影。

    因为不怎么去理发店,她的长发已经长过了腰,泼墨一样垂落下来,间隙中偶尔露出她裙摆不起眼处镶嵌的几颗低调的珍珠,就像白山黑水间乍然迸现的光芒。

    “你们在埃及遇险的时候,是他把你救了出来,但是埃及也是他拖着你去的。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会遇到危险。”

    他在她身后伸出手。

    她的发梢就垂落在他手心里,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的,像毛笔的尖端,扫过他指尖的纹路,滴下一滴看不见的墨迹。

    然后顺着他的指尖,一路流进他的血管。

    ——她离他那样近。

    他的钥匙在她手里攥了八年,这是她第一次用它打开了他公寓的小门。

    可是她此刻却马上要走了。

    因为要去泡一杯咖啡。

    ……

    “你当时还在期末考试呢,他就这样拉着你去了一个硝烟四起的地方,让你置身危险之中……”

    曹云山收回手,慢慢地把老法师的头发重新打乱:

    “难道他不该救你?”

    ……

    这个问题她倒没想过。

    除了这次她差点从十七楼掉下去,乔伊说要收利息外,在此之前,他不未把救她当作恩情。

    就好像他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顺手捡了一只小猫,或是一只小狗一样。

    ……

    李文森转过身:

    “可他救了我不只一次,他救了我三次。上次我和你去那个鸟不下蛋的地方看电影,和那个叫陈什么……”

    曹云山接得飞快:“陈世安。”

    “对,陈世安。”

    曹云山怎么会知道陈世安的名字?

    他们又不曾打过照面。

    但李文森一时没注意到曹云山对陈世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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