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英格拉姆坐在她的河流里,从心到脚,都一片冰凉。
但表面上,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这个女人损失大了,看人不能看现在,说不定她就错过了明日的弗洛伊德之星。”
……这真是个没长大的男孩。
李文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你未来的样子。
现在过不好,未来就过不好。
像他这样,毫无准备,两手空空地跑来和她说,我想改变,我想上进,请你教教我……是没有用的。
她不会理会他。
也没有人会理会他。
……
“没有导师跑去找学生读书的规矩,如果你渴望真理,再难也能找到导师的联系方式。”
找不到,即是不想找。
那么她也无需勉强。
“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李文森放下酒杯:
“但你一直不来,那我也就只好,把你忘了。”
……
英格拉姆蓦地站起来。
他脸色有点苍白,脸上却仍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你不是要找我探讨零食的心得?我去给你拿一些吃的。”
他手里原本拿着红酒,结果没走两步,又折回来,有些狼狈地把红酒杯放回桌子上:
“抱歉,我忘记问了,你要吃什么?”
……
十个小时前。
ccrn办公室的老式吊灯,昏黄的光线,从装着昂贵项链的糖果小袋底部透出。
几个灰色水印的影子,随着她拿糖果的动作,正正巧巧被她收入手中。
—p; 素淡的手写字体,落在手心,像个伤疤。
……
“我要穆勒。”
李文森抬起头:
“就是你上次送我的手工糖果牌子,我看到袋子底下的logo了,但是我一直查不到这个牌子的糖果……喏,就是这个袋子。”
她从一边uture墨绿色宝石小包里,翻出一张折好的素色纸袋,递过去。
英格拉姆拿过纸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答反问:
“你喜欢吃糖?”
“当然喜欢。”
喜欢个鬼。
“可抱歉,这个不是糖果袋,因为这个糖果是我自己做的,没有包装袋。”
英格拉姆别开眼,倨傲地说:
“做糖果很容易,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用糖果把你的房间堆满。”
这个年轻的大男孩,他眼睛别扭地望着远处的海浪,竭力想要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显得矜持冷淡。
但眼里温柔的神色,就像融化的蜜糖,无法掩藏。
……
李文森望着他的眼睛,微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个袋子很别致,难道是/》 在十五万以上。
“不是,是我随手拿的。”
他皱起眉:
“真奇怪,我都记得这个袋子放在哪里,但一时就是想不起这个袋子是在哪里拿的。”
“舌尖效应。”
李文森立刻说:
“话就在舌头尖上,但你就是记不起来,这种时候,越是努力想回忆,效果越差。你不如先去帮我拿一些其他吃的,等你上来后我们再聊。”
“好。”
英格拉姆走到门边,拉开门。
忽然又回过头来,对她说:
“hey,女人,我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
微凉的晚风从他淡金色的长发间穿过。
城市的灯火掉落在他蔚蓝的眼眸里,就像星空下的大海。
“对,你没有。”
她望着手里空了的红酒杯,淡淡地、清楚地说:
“你没有机会……一点都没有。”
……
英格拉姆离开后,李文森一个人坐在十七层的露天阳台上。
阳台上培植着大捧大捧的蔷薇,根茎插。在古蓝色的透明雕花落地玻璃瓶里,花朵是奶白色的,带一点粉。
李文森站起来,伏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
——
doislivbsp; justlirning。
……
英格拉姆写给她的纸条,字丑得还不如刚刚拿笔的小孩。内容也很奇葩,给异性恋写信,居然敢抄袭《断背山》的主题曲歌词。
也不知道英格拉姆是脑子断片了,还是脑子从来没有连成一片过。
但是,就这样一个毫无水准的东西。
却是她生平第一封,认真看过的情书。
……
李文森把纸条捏在手心里,她杯子空了,醒酒器里的红酒也差不多没了。小酒瓶不知怎么的,被英格拉姆放在木质栏杆外边的花架上。
于是她踮起脚,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在十七层的高楼上,摇摇欲坠地想把酒瓶拿过来。
卡隆b座的栏杆有点低。
她够了好一会儿,每次手指就快够到酒瓶的瓶身,但每次都够不到。
直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皮鞋接触到柔软的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又一下。
李文森没有回头。她的手指就要够到酒瓶口。
她身后的男人长久地凝视着她,却不说话,也不帮忙。
然而,就在她厌倦了重复同样一个动作,想收回手时,她身后的男人,忽然把她朝前轻轻一推——
城市在她身下炸裂。
星空、车流、灯火,搅成一团。
她变成了一只没有翅膀的鸟,而世界变成小时候玩耍时用的万花筒,在她眼前,飞快地掠过。
……
李文森伸出手,在脱离高台的最后一刻,死死地抓住栏杆边一丛奶白色的蔷薇。
尖锐的倒刺,带着晚春最后一抹蔷薇的香气,深深地扎进她的掌心。
而鲜红的血顺着她苍白的手臂,蜿蜒流下。
感觉到手里的蔷薇花松动了一下,李文森闭上眼睛,咬着牙,松开一只手,飞快地抓住栏杆边的木质阳台微微突出来的地板……却只摸到了一手的油。
地板边缘被人抹了油。
这是谋杀。
有人,必定是熟人,蓄谋已久,要杀死她。
……
李文森想重新把手换回蔷薇上,但是已经来不及。
蔷薇的根茎承受不住她一个人的重量,她只能一手抓着蔷薇,一手死死地抠着被人抹了油的木质地板,全身的重量承在几根细细的指甲上。
而就在这时,她眼前,出现了一双深咖啡色的布洛克鞋。
李文森睁大眼睛。
风声、海浪声、车流声,在这双鞋出现的这一刻,忽然都静止了。
连手心里的疼痛,都消失了,成了一种臆想中的痛感。
……
她认得这双鞋。
熟悉的纹路,熟悉的花纹。
鞋帮上,还有她开玩笑用指甲油涂抹出的半张笑脸……多么讽刺的画面。
……
海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挂在十七层的高台上,夜幕下深蓝色的无边大海,在她身后微微起伏。蔷薇花的香气那样馥郁,渗进皮肤。
这是四月。
草木恣意,天高云净。
而曹云山的鞋在她眼前微微抬起。
然后,对着她纤细的手指,一脚踩下。
第78章 chapter65()
你爱上一个人。
你说,这是一辈子。
但激素研究数据会告诉你,你在撒谎,因为爱情的生理基础是苯基乙胺,而苯基乙胺的作用周期,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从生物本质上来说,你已经不爱他了。
而悲伤的生理调试周期更短。
你父亲去世,去甲肾上腺素持续位于低位,这个生理调试的周期只有两个月。
也就是说,即便你的父亲沉默不语地与你相处了一辈子,从你出生、说话、蹒跚学步,到你的孩子也长大,你的头发也花白,为你付出他的全部……即便是这样的深情,你在他永远离开后,也只会难过六十天。
再久,你的大脑不允许,会释放出抵消悲伤的激素。
此后,尘归尘,土归土。
你的殡葬假期结束了,你要开始上班了,你的亚马逊订单又需要你签收了,你的记忆中止了。
你的父亲,消失了。
……
父亲如此。
那么鞋子呢?
如果一双鞋一根根地碾磨你的手指,身体留下的记忆,是否会比大脑更长久?
……
李文森挂在十七楼的高台上,宽大的裙摆飞扬起来,像一只被风撕裂的黑色蝴蝶。
伶仃、沉默、无声无息。
她的血液混进泥土,她的骨头与木头融为一体,指甲深深地陷进地板里,皮肤被一双四十二码的咖啡色布洛克羊皮鞋,一寸一寸地碾磨成灰烬。
……
人是主观的,记忆是自以为是的。
但她记得这双鞋。
四年前,曹云山研究生毕业,她陪他逛遍了伦敦每一条大街小巷,一双一双试过去,这才买回这双手工缝制的布洛克羊皮鞋。
这双鞋经过她的手,经过她的眼睛,被她挑选,像一次审视。
一百双鞋里,只有这双鞋通过她的考验。它曾是东非大草原上一只被驯养的野羊,被捕获、解剖、鞣制,几经辗转,皮质还是这样结实,纹路还是这样清晰,穿五年没有问题。
然而,就在第四年。
或许是它的主人,或许是她的熟人。
穿着它,要把她从十七层楼的高台,践踏进地狱。
……
这到底是不是曹云山?
如果是曹云山,他为什么要穿着一双他们一起买的鞋子出现?
如果不是,他脚上这双鞋,又从哪里来?
……
男人收回脚,蹲下来。
他很小心,站的地方都是她看不到脸的死角和逆光处。脸藏在帽檐的阴影里,看不清。
李文森只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戴着手套的手,慢慢覆上她的手,轻柔地抚摸过她每一根伤痕累累的手指。
那是一只骨骼修长的手。
透过薄薄的乳胶手套,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手背冰凉,手心温热,像春末的风一样轻柔。
他的手指从她手背覆上,缓慢地插。入她的指间,扣住她的手指。
姿态宛如情人,又如父亲。
……
“你为什么不松手呢?”
他握着她的手,慢慢地在她眼前蹲下来。
“我不是来谋杀你,而是来帮助你。生存只是你的义务,不是你的愿望,你早就想消失了,为什么到此刻还不松手?”
“……”
男人戴了一顶鸭舌帽,他衣袖拂过她手时,能感觉到触感精细。手指上有一枚戒指。应当是穿着考究的男人。
这点和曹云山背道而驰。
曹云山是会穿天线宝宝拖鞋参加国际会议的人。
然而,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又有点像是曹云山。但这个可能是她的幻觉,因为她疼到一直在耳鸣,只能模糊地听见男人在说什么,却无法从回忆出这个声音的来源。她竭力想从那片嘈杂的背景音里辨别出男人的声音是谁,却一无所获。
“你活得不辛苦吗?”
他继续诱哄着她:
“只要松开手,你的愿望就实现了,你的灵魂就自由了,你就可以从头再来了,为什么还要固执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哦,从头再来。
十分钟前,她年轻的学生英格拉姆刚和她提到这个词,重头再来。
这个词多么诱人,就像蜜糖。
即便知道它是假的,是个谎言,也偶尔忍不住会想一想。
如果一切都能够重头再来,有人想成为伟人,有人想平淡一生,有人想尝试没有尝试过的事,走没有走过的路,攀登没有攀登过的山,爱不曾爱过的人。
但她只想回到过去。回到她出生以前。
这样,她就可以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杀死自己,抹去一切可能性。最好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
“消失才是你的愿望,消失了你才能幸福。”
男人的话语如同催眠。
每一句话,都准确地在她最深的意识海洋里炸响,把那些被她压抑下的念头,打捞沉船一样打捞上来——
“承认这一点没什么可耻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生命从出生开始,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消失。”
“……”
“在宇宙的时间表里,生命如同蝼蚁,早一点消失、晚一点消失,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你看你的手都流血了,你已经疼得意识都模糊了,你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呢?你可以选择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疼下去,也可以选择自己放手,体面地、有尊严地死去。”
男人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说:
“谋杀是有罪的,被谋杀是无罪的。乖,松开手,让我成为你的借口。”
“……”
李文森吊在十七楼的高台上。
她从小爬树,臂力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能支撑到现在,也全靠心力。
她一边死死地抓着地板,一边模模糊糊地想。
是啊,是啊。
这个男人说得多么对。这个男人多么了解她。
她想做的事情太难,她要还的债太大,她的生活太单薄。她脚下没有土地,前方没有道路,身边曾有一个肩膀,但已经被她远远推开,即便还在一个屋檐下,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举目四望,除了厌倦和等待,她一无所有。根本没有这样要苦苦支撑的理由。
那她为什么,还不松手?
……
“实现自己的愿望不是罪孽,而是救赎。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死亡,它就像吃早餐一样简单,一眨眼就过去了。”
“……”
“死亡不过是一次坠落。。
男人望着她,开始一根一根地掰她的手指:
“想象你要坠落的地方不是水泥地面,而是大海,是你起源的地方,你就会发现,它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
李文森头抵着粗糙的墙面,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就是不松手。
男人掰开她手指的动作那样强硬,剧烈的痛感就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
“真是倔强啊,看来只能由我来了。”
男人怎么掰都掰不开她的手,只好站起来,叹了一口气。
他俯身从蔷薇丛里拿起李文森一直够不到的那瓶红酒,握着红酒细长的瓶口,对准大理石的窗檐,“啪”得一声把瓶底敲碎。
“抱歉,我本来不想让你受太大的伤,你的手指是能保住的,但是你太固执了,我可能不得不把你的手指弄断。”
他隔着一丛盛开的白色香槟玫瑰,伸手摸了摸她冰凉而狼狈的脸颊。
那样怜惜的姿势。
轻柔地,就像摘下清晨一朵静悄悄开放的花。
……
“你不敢实现的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李文森看不见男人的脸,却能看见他手里的红酒瓶尖锐的碎片,折射着细碎的光芒,像夜幕里一点红色的炭火。
“你会有一些疼,但代价是值得的,因为疼过以后,你的灵魂就自由了,你的愿望就实现了。”
……
李文森微微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
风却灌进来,堵住她所有话语。
……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