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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巧克力放在她面前晃了晃:
“如果你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就把这枚小糖果送给你。”
李文森眼睛一亮,却马上垂下眼睛:
“我不想吃。”
“为什么?你不喜欢糖果吗?”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整理了一下他手上那只被她缠好的蝴蝶结:
“你是要走了吗?”
他是要走了吗?
她黑而凉的长发铺在他的手指上,像一匹黑色的缎子,她的眉眼和他爱的小姑娘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没有分别。
可就算这样,她也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乔伊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半晌,摸了摸她乱糟糟的长发:
“是,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呢?”
“未来。”
“未来?”
“对,未来。”
他把她小小的身子拥进怀里,她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警惕,而是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漆黑的眼眸却望着不远处的一盏灯火。
原来这就是拥抱。
书里的父母会拥抱他们的孩子,男人会拥抱他们的妻子,连闯进奇境的小爱丽丝也能拥抱她的猫。
可她没有东西可以抱,也没有谁能抱着她,有时冬天来啦,夜晚又长又冷,她的脚冻得冰凉,就把一页一页书撕下来,看它们燃烧。
这是不是就是拥抱?
火焰烧起来,是不是就是拥抱?书本散开来,是不是就是拥抱?
李文森伸出手,细细的手臂环住眼前男人温暖的肩膀。
好一会儿,她才强迫自己松开手,从他温暖的怀里挣脱出来,冷冷的空气一下灌进她的衣领。
“要么这样。”
她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像个小大人一样和她做交易:
“还没人给我讲过睡前故事,如果你愿意给我讲一个故事,我或许可以考虑带你看看我的窗子。”
“好。”
他实在不是会讲故事的人,可怀里女孩熟悉的眼神,却让他连神经末梢都疼痛了起来。
为了不讲着讲着就变成高端学术科普讲座,他扫了一眼书架,目光又落回沙发上那本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上。
这是李文森许多年前在剑桥的小阁楼里为他念过的东西,也是他唯一接触过的儿童读物。故事里有只兔子居然会说人话,让他费解了许久,最后判断是有科研机构给它注射了变异血清,导致它的智商突变成为灵长类,还顺带改造了它的发声系统,否则它就算有人类的思维,也不可能发出人类的声音。
而从血清的类别来判断,这很可能是美国搞出来的事情。
“你想不想听爱丽丝和她基因突变的兔子的故事?”
“不想,这个故事我已经看过一百遍。”
她厌倦地说:
“伽俐雷只给负责给我带食物,不负责给我带书,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书,我都看了至少一百遍,不想再听了等等,你不是有魔法,能一眼看穿过去、现在,和未来吗?”
她忽然笑起来:
“不如你给我讲一个’未来’的故事吧?”
“好。”
乔伊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他又想起那个梦,想起她在小公寓里为他读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时的情景,那是剑桥郡的冬天,河水冰冷,空气稀薄,她坐在他椅子对面,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厌倦不是他的幻觉如果这本书她已经读过一百遍,她当时又是以什么心情,再为他读一百零一遍?
只不过未来的故事啊。
乔伊搜刮了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发现他居然完全词穷,好一会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未来你会成为一个物理学ph。d。”
李文森已经懂一点英文:“ph。d是什么?”
乔伊:“ph。d就是博士。”
李文森:“博士是什么?”
乔伊:“博士是西方文化体系中的一个概念,学业等级中最高一级,这个词起源于中世纪的欧洲,最早词源来自拉丁语。”
李文森:“拉丁语是什么?”
乔伊:“拉丁语是意大利中部拉提姆地区的方言,也是罗马帝国的官方语言,你知道罗马帝国吗?从中世纪到20世纪初叶它甚至是罗马天主教的公用语,虽然现在已经没落,但仍不失为一种优美而精密的语言。”
李文森:“罗马天主教是什么?”
乔伊:“罗马天主教也叫大公教会,和希腊东正教、新教并列基督教的三大派别”
等等。
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讲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儿童文学”的范畴,正如脱缰的野马般朝专业学术讲座不要命地奔去。
“这个情节有点曲折过头。”
乔伊神情复杂地抱着小孩:
“我换个故事。”
“哦。”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讲故事,像个小可怜。
她的眼睛是他最喜欢她的地方,像深秋的潭水,清澈又冷冽,还带着一点世故的天真。
此刻她睁大眼睛,潭水里满满盛着的都是他的倒影,就好像就好像他是她的全部一样。
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她心里藏了太多秘密,她身上带着太多枷锁,他遇见她时她已经伤痕累累,光是遮掩那一身旧伤疤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像他一样爱她。
在未来
乔伊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忽然轻声开口道:
“在未来,你会遇上一个男人,他会爱上你,并成为你终生的伴侣。”
李文森:“”
故事情节转换太快就像龙卷风,有点措手不及。
但乔伊却没被她懵懵的神情打断,他的声音像清晨绯薄的晨雾,一点点在夜色中流淌出来:
“他和陪你说很多的话,教你读很多的书,带你吃很多的食物,与你见很多的朋友,也会陪你走完这段很长很长的路。”
他想起沐浴在晨光中的古城底比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故事,在此刻却又成了未来发生的事。那时他们面对面坐在破败、肮脏的穆。斯。林街头,喝难喝到吓人的酸奶,吃炖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豆子,烤饼里放了一斤醋,连薯片都是酸的。
可她只是坐在那古老的晨光里,抬头朝他微微笑了笑,这就成了他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他会陪你一起去看冬天的瓦尔登湖,去看春天的阿尔卑斯山,你再也不会饥饿,也再也不会孤独,你会有自己的厨房,自己的朋友,会有凭自己双手咬牙挣来的社会地位和名誉学识最重要的事,他永远不会离开你,只要你不对他感到厌倦,他就会陪你走遍全世界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李文森其实很想问问瓦尔登湖是什么,阿尔卑斯山又是什么,冬天是什么,春天又是什么。
但看到男人此刻的眼神,她又下意识地觉得,她还是不要打断他比较好。
“他可能会瞒着你一些事,但是你要相信他并非有意如此,他只是太害怕你会离开他,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留下你。”
“他想要的只有你。”
“所以,如果你有一天遇见他,能不能稍微爱他一点点,不要让他一直这么绝望。”
乔伊抱住这个拴住他一生的小洛丽塔。
雪白皮肤,黑色长发。
她坐在他腿上,是小小的一团,脆弱得他一根手指就能折断,却在十年后,只用一个眼神,就困住了他的灵魂。
“因为我发誓这个世界上,你再找不到比他更适合你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玩到晚上十二点,又从十二点写到凌晨四点,又从四点睡到现在起来发文。
其实到这里该解释的我都解释完了。
都和我说老实话,你们看懂了吗。(一脸丧)
190 第 190 章()
这个漂亮叔叔; 他眼睛里藏着一个爱人。%し
虽然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但那大约是寂寞和痛苦的另一种说法。她满墙的书里,但凡涉及“爱”这个词; 没有不痛苦的。特洛伊爱着海伦所以痛苦,阿波罗爱着达芙妮所以痛苦; 母亲爱着孩子所以痛苦; 情人忍受别离所以痛苦,而曾经相爱的夫妻被困于围城; 更是无休无止的痛苦。
所以这个叔叔; 他心里一定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
因为他很痛苦。
因为他此刻平静的眼神看起来就像在哭。
李文森垂下眼眸。
好一会儿; 她像做出一个极大的决定似地; 从他腿上爬下来,说:
“我带你出去。”
她冷冰冰地把小手。枪也扔给他:
“这把枪是伽俐雷扔给我玩的,一开始松了一颗小螺丝,我花了一年半才找到替代品; 偶尔卡弹,但基本可以正常使用。”
“”
乔伊看着手里玩具一般的意大利伯。莱塔; 大概是多年来实在被冷得太惨,面对她突然而来的“关怀”; 居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刚想问她怎么带他出去; 就见小姑娘四脚并用地爬上餐桌,伸手“啪”地一声把灯关了。
四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乔伊慢慢地、慢慢地抬起眼。
只见深深的、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忽然像初冬夜里升起星星,车流、灯火搅成一团; 整个城市在他眼前慢慢升起。
——夜光笔。
怪不得他一开始什么都没找到,夜光笔只有在完全的黑夜里才能显现出来。他眼前整面整面的墙上此刻都是画,密密麻麻的画——山川、河流、峡谷、海洋,大陆、城市、车流、街道,慢慢映亮他的眉眼。
稚嫩的笔触,拙劣的笔法。
作画的人却那样用心,一笔一划都如雕刻。
“这就是我的世界我想象中的世界。”
她看不见世界,只能从书里想象出世界。
她走不出这个房间,于是只能把这个房间变成世界。
可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星空、大海,到底是什么样子?春生夏荣,秋枯冬藏,到底是什么样子?世界有多大,它是扁的吗?有乌龟驮着它吗?漂来漂去的时候,它会想家吗?没有人的时候,它会吹风吗?风会把叶子吹落下来,不会痛吗?
小姑娘从桌上跳下来,背对着他,抬头望向头顶无边无际的星河。
夜幕下的海岸线、灯火、星空。
乔伊看着她站在整个房间的中心,宛如站在世界的中央,头顶星空低垂,一颗一颗的恒星明亮得要从山巅上坠落下来,她宛如站在庞大的玻璃倒影里,那样模糊、遥远、不真切。
有那么一秒,他几乎以为她就要在这盛大的景象中消失。
乔伊下意识伸手拉住她手腕:
“安?”
李文森这才回过头。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就好像以后再也看不到他,要把他映着自己脑海里一样。
半晌。
“你不是问我,’窗子’在哪?”
在她确信已经把这个她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人、也可能是唯一一个人映入了脑海,永远也不会忘记后,李文森才走到书柜边,拉开了纱帘。
一扇用夜光笔画成歪歪扭扭的窗,慢慢出现在乔伊面前。
“这就是我的’窗子’。”
乔伊望着那扇“窗”,熟悉的笔触,熟悉的景物,还有窗子下她熟悉的眉眼他脑子里飞快划过几个被他忽略的景象,心脏忽然撕裂般地疼痛起来,灼烧一般,疼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想起来了。
这是李文森的“窗”。
飞驰往伦敦的红色火车上,下着雨,她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画了一扇窗。
有时冬天冷极了,他半夜去走廊尽头的茶屋倒水,经过二楼楼梯时,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一楼的沙发上,裹着毛毯,用手指沾着水渍,在桌上了一扇歪歪扭扭的窗。
还有,西路公寓5号阁楼边那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墙上也有这么一扇窗。
这是她的“窗”。
他还自以为他爱她,如此爱她,可他从没意识到这就是她表达疼痛的方式。他以为这是她的孩子气,他脑子里只想着如何才能握住那只纤细的手指,把它们一根根捉进怀里,却从没想过,这或许是她苍白童年里,唯一的一扇窗。
这就是她人生最初的岁月。
这样小的一个房间,一张床,一张桌,一个书架。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这些书。
在日后漫长的岁月,还是这些书。
她孤独时没有人说话,冰冷时没有人拥抱,摔倒了没有人安慰,生病了没有人照料。漫长的时间流淌过去,她唯一能交流的只有一台冰冷的电脑。在同龄的小孩已经开始接触花花世界的时候,她独自一人生活在两公里深处的地下,吃冷冰冰的食物,看冷冰冰的墙壁甚至从不曾见过光。
所以她才那样厌倦。
因为她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就已经学会了厌倦。
他自以为知晓她的痛苦,可直到今日,他才真正见到她的痛苦。
她展示痛苦的方式,不是崩溃,不是哭泣。
她的痛苦,只是用指尖沾着水,在桌上慢慢画了一扇窗。
“我从没见过伽俐雷和muller给我送食物,但食物总会在不特定的时候出现在书架边的茶几上。”
李文森背对着他,抬头望着自己的窗子:
“我花了一整年的时间,终于找到它出入的办法。”
“可这里只有一堵墙。”
乔伊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他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按捺住此刻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可表面上,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平静地说:
“我该怎么穿过墙出去?”
“它是一堵墙,又不是一堵墙。很奇怪,当我认为它是墙壁时,我就能碰到它,当我坚信它是一扇窗时,我的手就能伸出去有时我甚至觉得,连这个房间都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我脑海里,当有一天,我忘记了它,它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李文森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望着他:
“有没有什么理论能解释这一点?”
“有。”
乔伊顿了顿:
“你有没有听过模拟理论?”
simulation theory,模拟理论。
整个三维世界不过是我们大脑的模拟,如果真的有什么能跳出这个樊笼,就能从数据化这个世界——就像人们在画图工具中用橡皮擦擦去一根线条,这根线条就是这堵“墙”,你把的数据抹除了,它就不存在了,因为你已经站在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你原本只是电脑里的数据,但你现在成了电脑外的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
四十亿年的自然进化都没有做到的事,区区二十年,怎么可能做到呢?
“没听过,但既然有理论能解释,你不妨相信我一次,闭上眼,往前走,就当你眼前的门不存在。等你出去以后,会看见一条纯白的走廊,可我不知道它通往哪里。”
因为她最远就走到这里了。
这条走廊,是不是就是世界?
但无论它是不是世界,世界上她唯一的朋友在欺骗她却是事实——伽俐雷在骗她,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消失。
无人可信的感觉并不多么让人难过,或许这是因为她自出生起就生活在寂寞里,也因此觉得人生皆是如此,活着除了饥饿和寂寞别无他物,其实没什么意思。被人骗一骗比起饿上两天肚子,她还是宁愿选择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