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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把刀,她可能会往前砍过去。
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个乔伊,她就什么都不用想,十分钟之内必定脱身。
但她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只能一边狼狈得躲过古董摊上的边边角角,一边说: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
身后追着他们的人还在高声叫着“不要跑”、“站住”,也是real单纯,既然有一起追的时间,不知道留个人下来找辆车么?
呼呼的风声从她耳畔经过,陈世安穿着黑色的棒球服外套,戴着黑色鸭舌帽,眉眼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与她上次见到的形象截然不同,多了一份休闲意味,像恋爱剧集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主角。
而此刻,男主角正敏捷地一个转身,躲过后面保安扔过来的一只易拉罐。
“不认识路没关系。”
他居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给她:
“这个时候就要借助科技的力量……第二排第三个是高德地图,快查查附近的地形。”
李文森:“……”
这种状况下让她看地图?
短短两个小时不到,她对人形地图乔伊的怀念已经达到了最大值……乔伊的大脑就像高清卫星一样能记住走过的和没走过的每一条街道。
但光瞎跑也确实没有办法。
李文森腾出一只手,忍住肺部快要爆炸的痛感,开始飞快地查起周围的地形图:
“前面右边有一个灌木公园。”
“灌木太矮,不能躲人。”
“左边左拐再左拐有一个警察局……”
“你想做什么?自首吗?”
他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否决。”
“再往前500米左侧有个废弃的女洗手间。”
李文森没等他说话,立刻说:
“只剩这一个地方了,外面看不出这是废弃的洗手间,他们不会相信你躲在里面,而公共厕所后面就是森林保护区,树木很茂盛,我知道有个塌掉的狗洞,可以从洗手间后面爬出去。”
“女洗手间啊……”
陈世安若有所思:
“那男洗手间呢?”
“拆了。”
陈世安:“……”
……
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
红色的绸缎小灯笼挂在料理店门口,门廊前栽着竹子,古蓝色、青灰色,与山茶吹交织成的浮世绘悬挂在每一扇小隔间前。
寂静与细致里,隐隐能听到觥筹交错的丝竹乐声。
那是日本的三弦琴,在叮叮咚咚地弹奏。
李文森近一段时间时常在每周同一个时刻点出门,坐一个小时的车来到大学城边,交报告,然后去逛同一家书店,独自去吃一顿饭,买一只冰淇淋,最后从海鲜市场绕回来。
不知是在等谁,还是在找谁。
乔伊几乎已经走到了李文森和陈世安方才吃饭的日本料理店。李文森的手机大概是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但他安装在她包上的跟踪设备还在,只不过近来台风干扰,信号偶尔有些滞后罢了。
然而,就在乔伊伸出手刚想推开门时。
他手表上代表李文森的那个红点忽然从眼前的料理店消失,转移到了附近的一条大街上。
随即,就像被谁追赶着一样,疯狂地移动了起来。
……
灯火从他们身边流水一样从他们身边掠过,李文森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身边行人惊惶的目光就像皮影戏一样不辨真假。
陈世安倒丝毫没有跑累了感觉……就像上次他们两个一起困在地下室的情景,李文森甚至觉得他对这场逃亡乐在其中。
“那个废弃的女洗手间在哪?”
“左边拐弯再拐弯。”
“里面会有人吗?”
李文森没好气:
“你猜?”
“……”
陈世安拉着她猛地向左一拐,钻进黑漆漆的女洗手间一个小隔间里,又“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隔间很小,李文森几乎被他抱在了怀里。
外面熟悉的吆喝叫骂声呼啸而过,未曾停留,根本没想到他们会挤在这样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里。
而窗外的星空那样亮。
李文森抬起头,正看到陈世安垂眸望着她,黑色的眼睛像星空下的黑曜石一般细碎而璀璨。
半晌,他弯起眼眸,语气里带着三分轻佻:
“嘿,你说的那个狗洞在哪?”
……
他们从狗洞里爬出来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洗手间旁边果然是森林保护区,四面围墙墙体老旧塌方,还没拆迁。路上有小小灯盏,一盏一盏宛若星辰,从枝叶间垂落。
他们眼前是大片高地,可以眺见远处星空大海,而浪花乘着风,是夜幕下一条银白的细线,从遥远的太平洋来。
李文森一身狼狈,头上还沾着沾着树叶,与陈世安互望了一眼,两人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声音在山林里回荡,越寂静,越清晰。乔伊跟着卫星信号一路追踪,还没走到空地边,已经听到李文森的笑声。
……
薄云漂浮在窗口之下,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星星。
城市这样璀璨,夜晚灯光亮起,就像打开了女王的珠宝盒。
……
他慢慢抬起眼。
就看到,那个让她笑得开怀的英俊男人,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脸。
下一秒,他俯下身,漫天星空之下,深深地吻了下去。
……
不过短短一刹那。
李文森手中的匕首刚刚贴上他的皮肤,陈世安已经松开了她,顺势握住她拿刀的手,薄薄的刀片“咔嚓”一声掉在地上。
“人鱼王子的故事是真的。”
整座城市灯火璀璨,高楼鳞次栉比,大厦一座连着一座,他们站的地方,只不过是天地间小小的、不起眼的一处。
而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落着星辰,望着她,咒语一般轻声说:
“没有昨天,没有明天,只有今天能与你相见……而等明天第一缕晨光升起,我就会化成海上的泡沫,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129章 chapter129()
李文森独自走上漆黑山道时,表上指针已指向晚上十一点。
空气里已经有了些微的凉意,深山里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一颗一颗星星铺在黛蓝天空上,明亮得要从那无垠的高处坠落下来。
路这么长。
从g大回来要一个多小时,她与陈世安告别后才发现手机已没电自动关机。
这个时间,乔伊如果没有实验要做,又没有项目可研究,就会蜷缩扶手椅上读一本她读不懂的书,或是独自呆在阁楼里下一盘她看不懂的棋……他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聪明的人,大概也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寂寞的人。
但是寂寞这个词不适合他。
学识广泛如乔伊,他的生活不因人情而冷清,却因知识而富足,即便有一天她从他身边彻底消失,他也依然是个富足的人,依然会坚定地遵循着他现在的道路,去奔赴这广袤世界的其他未知之谜。
李文森慢慢地按住她腿上的黑色小包,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包上的金属搭扣。
她有很多包,凯丽包、笑脸包、戴妃包、杀手包。但从始至终带在身边的,只有这一个。被人安装了窃听跟踪设备的,也只有这一个。
金属的搭扣氧化发黑,她没有扔,柔软的表面被划出了划痕,她没有扔,黑色的小羊皮都被她用出了光亮的质感,她还是没有扔。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日久深情。
譬如爱人。
……
山路两边龙沙宝石开成一片,合欢花也还未凋谢完,之前下了一场小雨,未几又星空璀璨,但花瓣里却蓄了不少水,沉甸甸的花枝被花朵压弯。
李文森也没在意,走过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伸手从头顶折下一根合欢花枝,握在手里,仿佛握着一个春天。
然而,当她再度抬起头时。
就看到乔伊拿着一本书,斜斜地倚靠在ccrn门前。
一阵风来,半开半闭的粉色小花朵落在她漆黑的鱼骨辫上。
而他的姿态那样旁若无人,即便只是靠着一盏半个世纪前的老路灯,也如站在十九世纪的古典主义油画里,黑长裤,白衬衫。
……不知已经等了多久。
又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她已经忘记当时的情境和心情,只记得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记得,他也曾这样等过她。
……
李文森停下脚步。
乔伊看书时很难被打扰。她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望着他低垂的侧脸和眉眼,许久许久,久到时间都快要凝固在这一秒,才微笑起来,出声打断这刹那的寂静:
“乔伊,你怎么在这儿?”
……
风拂过,满山的雪松起起伏伏。
乔伊听到她的声音,就抬起头:
“因为我在等你。”
“哦。”
李文森站在原地,眼眸从未像此刻这样,真正地弯起:
“为什么?”
“因为我忽然想起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却从来没有接过你走夜路,也从没有接过你下课。”
乔伊合上书本朝她走来,欧洲的书籍尺码比中国书籍小,很容易就可以装到口袋里:
“身为一个追求者,这似乎不大称职。”
“追求者?”
李文森又笑了:
“我以为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夫。”
“也仍是个追求者。”
他走到她身边,顺手把她头发上的发绳顺了下来。
于是那被她顺手松松盘起的鱼骨辫,就像黑夜里散开的一匹绸缎,在深绿色的青翠山林间,惊艳划过一道弧线。
他垂下眼眸,盯着她略微有些苍白的、刚刚被一个陌生人亲吻过的唇,轻声问道:
“你今天去吃了日本料理?”
李文森已经习惯乔伊看她一眼就能猜出她的去向,想必又是有什么气味沾到了她的衣服上:
“恩。”
“那你……”
他仿佛不经意地顿了顿:
“那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没有。”
李文森想也没有想,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丝毫动摇: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因为看到了你发丝上干涸的汗渍,因为看到你脚趾上的灰尘。”
他拂过她额前的发丝:
“你的衣服上沾着老石灰和草渍,说明你曾翻过一堵老房子;你的脚侧沾着泥土,说明你曾把高跟鞋脱下来奔跑……所以我猜,你今天想必有很多精彩的经历能告诉我。”
“的确很精彩。”
她又笑了:
“但是还没精彩到敢和乔伊分享的地步……别忘了你可是曾经烧掉埃及一条街的男人,事后英国大使馆去埃及警察局接我们时,脸上那副仿佛便秘了二十年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
他显然不想理会这段丢人的黑历史,没有接话,只是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伸向她的唇角。
李文森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
他掰正她的脸,轻声说:
“你唇角上沾了芥末。”
“……”
她吃完饭后向来有擦嘴的习惯,何况今天还被出其不意地吻了一下,怎么会有芥末?
但乔伊的神情就仿佛她唇上真的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冰凉的手指抹过她的嘴唇,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与其说是在帮她擦嘴,倒不如说是某种解剖。
她也就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乔伊终于完成这项浩繁的工程。
然后他俯下身,吻住她。
“……乔伊。”
她这次真的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踩在一块石头上,还来不及惊呼,细细密密的吻已经像花瓣一样落入她的口中。
乔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把她更深地压向自己。
呼吸被阻断,思维被隔绝。
树枝上挂着小灯,她几乎脚不点地地被他搂在怀里,包也从肩膀上滑下,“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山间的星空那样亮,道路那样长,而他的吻像海水,身上清淡的气息密密地裹着她,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
李文森伸出手,慢慢环住他的肩膀。
……
这个世界上风仍在吹,花仍在谢,树叶也仍在沙沙地响。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抹过了浓稠的蜜糖。
乔伊因她难得主动的动作顿了顿。
下一秒,李文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抱起她按在一边的墙壁,拇指探进她的下唇,不容拒绝地掰开,让她更深地迎合自己的动作。
一丝一丝浅淡的花香隐隐约约浮动在空气里。
这样绵长不断的亲吻,明明姿态从容不破,她却几乎以为他要把她吞咽进自己的喉咙深处。
许久许久。
他终于放开她,伸手擦去她唇边一丝没来得及吞下去的口水:
“这样就差不多了。”
他环着她纤细的肩膀。
有那么一刹那,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想要问出来,想要和她坦白。
但最后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心疼于怀里愈发清瘦的身体,叹了一口气:
“文森特,你瘦得就像我上星期刚刚解剖的那具木乃伊”
……
墙壁已经旧了,灰色花岗岩的墙面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缝隙里攀爬着达…芬奇月季的花枝,淡粉色花朵像毯子一样挂在树梢。
……
星空像一条银亮的河流,流向不可知的地方。
而星空下,李文森下巴搁在乔伊肩膀,因他话笑了起来:
”哦。”
乔伊:“……”
“所以。”
她慢慢地说:
“这就是你吻过我以后第一句感叹?”
……
无论上一秒他们的气氛有多么的绵长又旖旎,这一秒,他也已经敏锐地从她愉悦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然而他并没有松手,只是平静地、不动声色地试图挽救他危在旦夕的情侣关系:
“……我指的其实是湿木乃伊和冰冻木乃伊。”
“嗯。”
“它们都挺胖的。”
“是么。”
“富兰克林冰冻木乃伊差不多一米六五高,平均体重四十四千克……如果不算它们没有大脑和内脏的话,正是完美意义上的好身材。”
他飞快地说,李文森感觉到他又收紧了手臂:
“还有圣比兹木乃伊,它在英格兰被发现时完整且柔软,有着极佳的触感,而且最令人惊喜的是,它的体重达到了木乃伊里前所未有的高峰,足足重达……”
“乔伊。”
李文森笑眯眯地打断他:
“你是不是打算把世界上所有体重超过我的木乃伊都数一遍过去?”
乔伊:“……”
……
ccrn方圆一里之内不让开车。
这条蠢透了的规定居然会白纸黑字写在《ccrn行为守则上》,一定是第一任所长脑子里进了水。
就好比他们此刻,从山脚走到山顶要二十分钟,从大门走到西路公寓五号要半个小时,从西路公寓五号走到餐厅要半个小时,从餐厅走到他们的教学楼又要半个小时……
每天都能看到一群博士跑着上班,画风也是real清奇。
李文森一跨进公寓大门,就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