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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卿握着她的手，细致地替她挽起袖子，男人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却时常笨拙地碰到叶笙的手臂。
丑陋的烙印正大光明地展露出来，叶笙有些发抖，目光不知该放在哪里。
“这伤疤丑是丑了一些，可是胜在你长得好看。”鬼卿整了整叶笙的袖子，嘴角带笑，他的指腹摩挲着叶笙手背上的奴字烙印，“所以，这伤疤倒也不那么难看了。”
陆沉傲和向非言相视一笑，鬼卿这哪里是收徒弟啊，简直是在炫耀自己喜欢的姑娘。
叶笙晦暗不明的目光在伤疤上停留了很久，她微微仰着头去看鬼卿，男人的眸子像是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琥珀。
“别看了，把筷子捡起来。”鬼卿率先移开了眼，生怕叶笙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别的情愫。
叶笙弯腰捡起筷子，嘴角带着舒朗的笑，筷子上沾了灰，叶笙用水系灵力洗了一下，把水珠蹭在裙子上。
“叶笙，鱼是你师祖刚刚抓的，很新鲜，你快尝尝。”
没有人询问她手背上的伤疤，没有人看轻她奴隶的身份，也没有人在意她刚刚的失态，叶笙看了一眼自己被挽起的袖子，笑意更深了，可眼里也起了淡淡的水雾。
鬼卿帮叶笙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叶笙受宠若惊，在鬼卿炙热的眼神下，乖乖地夹了一块鱼肉还回去。
“你啊，就是托了叶笙的福才能吃到我抓的鱼。”
叶笙睁大眼睛去看鬼卿，不是说我是跟着你来蹭饭吃的吗？
对方拒绝回答你的问题，并将你移出群聊。
“这花生酱是安华拿过来的，沾着饺子可好吃了。”向非言给鬼卿和叶笙各夹了一个水饺。
陆沉傲眼巴巴地捧着饭碗等，鬼卿立马夹了青菜放到陆沉傲碗里，陆沉傲一个眼神杀过去，就你会凑热闹。
“说起安华，我想起孤若送了一坛桃花酿，正好鬼卿在，你们师徒可以喝一杯。”
向非言起身去拿桃花酿，鬼卿欢欢喜喜地吃着鱼肉，还不忘抽空再看了叶笙一眼，叶笙忍气吞声地又替他夹了鱼肉过去。
“我和你师娘是很认真地在隐居山林，想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是吧，水易、孤若还有你，这一个个的，三天两头往这跑，显得我隐居山林这件事很不正经啊。”
在离昆仑墟只有十里的树林里隐居，你觉得你是认真的吗？
“师父，我们肯来看你，你就在心里偷着乐吧。”鬼卿端着酒杯主动去碰陆沉傲的杯子。
一顿饭就在其乐融融之中结束了，鬼卿带着叶笙给花花草草浇水，陆沉傲自发地蹲在湖边洗碗，这是他归隐后的日常活动，向非言就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监督。
“师祖其实很喜欢热闹吧？”人眼里的欢喜是装不出来的，若是师祖真的不喜欢被人打扰，就不会这么热情地招待他们了。
“师父肯定是爱惨了师娘，所以才甘愿陪着她住在这么安静的地方。”鬼卿看着湖边两人的身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师父最爱自由了，不喜欢被束缚，尤其是感情，那时候师父看到孤若师尊整天追着安华师尊献殷勤的时候，还庆幸来着。”
“那师祖是怎么遇到师娘的？”
“师父去街上买酒的时候，师娘被关在笼子里，差点就被别人买去做了围脖。”鬼卿又接着解释，“师娘是一只雪狐，本住在人迹罕至的云水雪域，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猎人抓了去，师父说是因为师娘有点傻乎乎的。”
是雪狐啊……
“师祖这么说就不怕被打吗？”
“师父总是被打，但总是不长记性。”鬼卿突然笑了，“师父用买酒的钱买下了师娘，养在了昆仑墟。”
“日久生情？”
鬼卿点头，“但是师娘不喜欢他，师父为此难过了好久，有事没事就去找孤若师尊互诉苦水，顺便交流心得。师娘最终被师父的死缠烂打给感动了。师父大婚，整个昆仑墟的人一边祝贺他，一边嘲笑他，毕竟以前师父是最不喜欢招惹感情的。”
“再孤傲清高的人都有他的心甘情愿，挺让人羡慕的。”
“大婚当夜师父可能是喝多了，就和师娘坦白交代了一些事情，其实他当年买下师娘就是想把她做成围脖的，昆仑墟地势高，冬天总是下雪，师父觉得给自己加件围脖也挺好的。”
啊？
“可惜师娘太瘦了，毛色也不够亮，师父就寻思着把她养肥了再说，结果养着养着师父就动心了。”
“师祖的心也太大了，能选择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交代这些事情。”
“所以师娘知道以后就把他打了一顿，丢出房外，然后师父就灰溜溜地找了水易师尊和孤若师尊喝酒，就说这些年是多么多么的辛酸，水易师尊是孤家寡人，心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但还是很尽心尽力地应和着，倒是孤若师尊很有感触，三人一直喝到天亮，然后开始发酒疯，闹得整个昆仑墟鸡飞狗跳。”
“怕不是又被打了？”
“等酒醒以后，师父被师娘打了，孤若师尊被安华师尊打了，可是没人教训水易师尊，所以师父和孤若师尊心里不平衡，就联手把水易师尊打了。”
“水易师尊心里得多苦啊，又陪酒又被打的？”
“所以水易师尊去师娘和安华师尊那里告状了，师父和孤若师尊就又被打了一顿，打过之后这几人就安分了，师父再也没有和水易师尊、孤若师尊聚在一起喝过酒。”
“师祖也挺不容易的。”
“没过几年，师娘就病了，师父后来才知道，原来师娘是不能沾染太多其他族类的气息的。”
“为什么？”
“云水雪域基本上算是与世隔绝，那里的生命都很脆弱。”
叶笙有些明白了，“所以师娘为了陪着师祖，不得不留在昆仑墟，不得不沾染别族的气息？”
“是，这会折损师娘的寿命，可十年来，师娘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就默默地陪着师父，她知道师父很爱热闹，也知道师父是昆仑墟掌门，有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所以师祖退休后就和师娘归隐山林了？”
“我本不该这么早就接掌昆仑墟的，只是师父舍不得师娘再折损寿命，才将昆仑墟提早交到我手上的，可是师娘又不希望师父为此断绝所有的交情，就选择在离昆仑墟只有十里的树林里隐居。”
原来不是不认真，而是因为太认真了，才会在这么近的地方隐居。
“师父在遇到师娘以前就已经进入次神级了，可为了能和师娘一起经历生老病死，他放弃了修炼，甚至废了自身的修为。”
陆沉傲将洗好了的碗交给向非言检查，等向非言点头了，又高高兴兴地去洗下一个碗。
虽然叶笙还没有认真地爱过谁，但却看到了爱应该有的样子。
第52章 醉黄昏（）
黄昏时分，鬼卿和叶笙才慢慢逛回幻海界。
主峰旁有一方悬浮的岛，种着叶笙叫不出来名字的花草，是鬼卿花了很多年在侍弄的药田。
“你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帮我给它们浇浇水吧。”
“好。”
叶笙提着水壶，一排一排地浇水过来，鬼卿蹲在一边，拿着小铲子给花草松土。
“你为什么来昆仑墟？”
“因为只有昆仑墟容得下我。”如今看来也的确如此，叶笙的袖子被高高卷起，露出手背上的烙印和一截好看的手臂。
“也为了报仇吗？”
叶笙垂了眸子，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叶家权倾朝野，枝繁叶茂，又有叶老太爷坐镇，叶笙若是要毁了叶家，无权势仰仗，就只能进入神级。
鬼卿像是叹了一声，可被来往的风吹散了。
“这是什么啊？”叶笙指着空地上的一个木盒子问鬼卿。
药田里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木盒呢？雕刻着那么繁琐细致的花纹，摆放得那么端正，不像是被人遗忘在这里，更像是在认真地等候着某个人的到来。
鬼卿抬头看了一眼，“里面装着醉黄昏的种子。”
“醉黄昏？”名字倒是好听，还很应景。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黄昏时偷来你的肋骨酿酒，百年后醉得有血有肉。”鬼卿望着那只木盒失神，像是记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是心里藏着深情不悔的人才能说出这样动听的话吧？
“那师尊怎么把它放在这里？”
“我本来打算把种子种在这里的，可又觉得不合适，应该由另一个人来种的，所以就一直在等那个人的出现。”
鬼卿怕自己种下的醉黄昏，百年后酿成酒，却没有人来喝他当时的心情。
“那现在师尊等到那个人了吗？”
鬼卿凝望着叶笙，眼里有太多叶笙看不懂的情愫。
“或许等到了，你把它种下吧。”
“我？”叶笙抓着水壶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就当留个念想。”
“什么？”
“没什么。”鬼卿笑了一下，藏起了他所有的情绪，“只是觉得，时机正好，你也正合适。我怕不是你的话，这种子可能就要在这里等上无尽的岁月了。”
“可是我……”叶笙心慌意乱，他们之间莫名浮动的情愫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点头的刹那，会改变自己和他的生命轨迹。
“就当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吧，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长久的沉默之后，叶笙点头，“好。”
叶笙打开木盒，红色的绒布上安静地躺着一粒种子，橘红色的，融合着黄昏和晚霞。
鬼卿松着土，时不时抬头去看叶笙。
叶笙用手把泥土挖开，郑重地将醉黄昏的种子放进去，用土埋好。
鬼卿望着叶笙的背影，黄昏温柔了他的冷傲，叶笙伸手拍着泥土的时候，鬼卿勾唇笑了，醉人的阳光将他琥珀色的眼睛照得透亮，清澈地映着叶笙的模样。
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吧，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我若觉得苦闷或是寂寞，就来幻海界看看你种下的醉黄昏。
……
……
翌日下午，鬼卿回幻海界的时候，春锦带着蘑菇和凉七七坐在台阶上，三清殿的窗子开着，却不见叶笙的踪影。
“她人呢？”不应该夜以继日地做着她的手工活吗？
“她的太子殿下说要帮她复原昊天塔。”蘑菇的语气哀怨得不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就屁颠屁颠地去了，太没骨气了。”
她的太子殿下？
“你俩怎么没跟去？”
“掌门师尊，我要是阿丑，肯定也不会带着这俩一起去的。”春锦小声嘀咕。
“哼，重色轻友的家伙。”蘑菇投入凉七七的怀抱寻求安慰，“叶笙翅膀硬了，我都管不住她了。”
“掌门师尊，你最近都好闲哦，以前你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结果这几天我天天都能看见你。”
“你有意见？”鬼卿现在心情不大好。
“没意见，就是突然每天都要问您一声要不要用膳。”
鬼卿以前不怎么待在幻海界的，有时候一连半个月都不见人影，所以他在幻海界用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春锦也没这么频繁地问过用不用膳的问题。
“不吃了。”
“好，掌门慢走。”
春锦以为掌门师尊又要离开一段时间，结果鬼卿安安分分地回凌霄殿待着了。
夜幕落下，鬼卿推开了凌霄殿的门，春锦和蘑菇、凉七七它们和乐融融地坐在三清殿里吃饭。
春锦端着饭碗跑出来冲鬼卿招手，“掌门师尊，如果你突然想吃饭的话……”
“叶笙呢？”
“没回来。”
天都黑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凭什么不回来？！
“天色还早呢，现在正是外面最热闹的时候。”
“他们还出了昆仑墟？”叶笙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掌门师尊，你想想啊，太子殿下帮阿丑复原昊天塔，那阿丑不得请他吃顿饭吗？这叫礼尚往来。”
“我们家叶笙有钱。”凉七七突然好想吃烧鸡哦，“她要是有良心，应该会给我带烧鸡的。”
“掌门师尊，如果你想吃饭的话，其实可以不用拐弯抹角地提阿丑的。”
“不吃！”
鬼卿转身就走，凌霄殿的门啪地关上。
“你们昆仑墟的掌门是不是经常没事做啊？”
春锦诚实地点头，“别的师尊都有好多徒弟，可掌门师尊不一样，一生只收一个徒弟，还必须是被昊天塔选中的人，所以可遇而不可求，每任掌门师尊在没收徒之前都活得可潇洒了。”
“怪不得不肯收叶笙为徒。”
“我听万圣阁的老前辈说，每任掌门师尊都在拒绝收徒的边缘挣扎试探过，但都没什么用，整天闷闷不乐、闷闷不乐的，最终都认命地收徒了。”
“那我们家叶笙还是有希望的。”
……
蜡烛烧了一半，鬼卿站在后窗边上，看着外头的月光，有清脆的流水声相伴，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窗台上。
鬼卿敲到第三千六百七十二下的时候，叶笙敲响了凌霄殿的门。
“进来。”
叶笙推门进来，鬼卿背对着她，月光在他的脸上温柔地斜切下一道光辉，可光辉和阴影的分界并不明显。
“我将昊天塔修好了。”
光听声音，鬼卿就能想象出叶笙脸上的笑容，她甚至还带着一些小得意。
“师尊？”
鬼卿转过身，目光从叶笙的脸上落到昊天塔上，叶笙献宝似的把完美无瑕的昊天塔捧到鬼卿面前。
“太子殿下用灵力给我糊……复原的，原来真的不能用浆糊啊。”
第53章 幻海界风大（）
幸亏银色面具遮住了鬼卿的神情，不然叶笙一定会看见他脸上的不屑一顾。
“你这眼神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自己碎的话，你就打我是吗？”昊天塔偷偷传音给鬼卿，叶笙拒绝了它认主的申请，所以它的主人还是鬼卿。
“所以师尊……”
叶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惊恐地看见昊天塔在她手里……碎了，砖头、瓦片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转眼就成了废墟。
又碎了？！
鬼卿移开眼，去看叶笙精彩纷呈的小脸，装作无辜地敲了敲窗框，“怪本尊没有关好窗户。”
叶笙欲哭无泪，不想接受眼前的事实，“这是太子殿下用灵力……”
本尊知道是太子殿下，哼，就你的太子殿下厉害是吧？
“叶笙，不靠谱的人帮你糊的昊天塔，风一吹就塌了。”
不靠谱的人？哎呦喂，我的师尊大人，您还真的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啊……
“可是刚刚一路上都没有碎。”叶笙可委屈了，她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
“幻海界风大。”
叶笙捧着碎片，欲哭无泪。
“师尊……”
“把地上的碎片捡一捡，回去接着点灯熬油吧。”
“可是明天就是拜师大典了。”
“嗯，兴许本尊会被你点灯熬油的气势吓住的。”
叶笙认命地把碎片捡起来，低着头，步履沉重。
“等等。”
有转机？叶笙睁着晶晶亮的眼睛看着鬼卿，笑得一脸谄媚，“师尊？”
“你过来。”
叶笙高高兴兴地跑过去，若是她有尾巴的话，也会控制不住地摇起来的。
鬼卿让叶笙去看窗外的月光和风景。
“那是瀑布吗？”怪不得一直能在幻海界听到水声，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