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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的人把叶笙架起来，粗鲁地推进囚车里，拉囚车的是五个男人，手背上都烙着一个奴字。
叶笙疼得蜷缩在一起，她靠在角落里，歪着头，听车轮碾在地面的声音。
第3章 练武场（1）（）
皇城郊外，宽千丈、深万丈的峡谷蜿蜒雄踞，朱红、嫣红、水红、橘红、杏红、桃红、猩红的岩石层层堆叠，如玫瑰色的云彩坠入深渊。
曾有滔天的江河在这里流淌，所以谷底肥沃的土壤带着湿润，青苔浅浅地铺了一层，树木在峭壁上生长，飞鸟盘旋，稳稳地停在羊脂玉的地砖上，又因为苍擎渊的来到而振翅。
人族世代守护的一方神钟就坐落在丹霞河谷中，巍巍如高山，直插云霄。
苍擎渊悬空立于神钟面前，随手一扬，拂去了铜钟上的尘土，露出镌刻着的人名，九人，为何还是九人？
“你既然鸣响，为何不刻上那人的名字？”苍擎渊皱了眉，他又将铜钟上的名字数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你可知自己今日突然鸣响已经搅动了辰州风云，各大势力都在着手追查天命之人的下落，这辰州究竟会迎来盛世还是毁灭呢？”
不会有任何回应，空旷的峡谷里只有呼啸的风声。
丹霞河谷的入口处，紫阳殿的玉衡尊者已经恭候多时了，他不是不想进去亲自确认神钟上的名字，而是神钟释放出来的威压让他不能靠近。
玉衡尊者见苍擎渊走近了，才慢条斯理地上前一步，点了头便算是见礼，“帝君。”
辰州大陆以强者为尊，玉衡尊者是当世的巅峰强者，自然不逊皇权分毫。
苍擎渊停下步子，负手而立，“尊者不远前来，是想知道那位天命之人吧。”
“紫阳殿以守护辰州大陆的安宁为己任，自然关心四方神钟的预示。”
“可惜神钟并没有给出预示。”苍擎渊微微叹息，“不知尊者可否为朕解惑？四方神钟千年未响，天命之人千年未出，今日神钟即然鸣响，为何不将那人的名字刻上，这千百万年来的规矩就这么破了？”
玉衡尊者皱眉，此事太出乎意料了，“这规矩是万万不能破的，可是，又怎么会不刻上那人的名字呢？”
“看来此事连玉衡尊者都不知晓，罢了，这天命之人是谁，日后终有分晓的。”
只是，辰州怕是不安宁了。
玉衡尊者不作答，只是望向丹霞河谷的深处，白雾迷蒙间依稀能窥见那方巍峨的神钟，无悲无喜地耸立在千百万年的岁月风霜里，它命定的主人是否会如约而至？
……
……
叶笙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面前站着一个凶巴巴的老太婆。
“你已经不是叶家大小姐了，叶笙这个名字你也没资格用，我听说你乳名叫阿丑，那正好，以后就叫丑奴吧。”老太婆瞥了叶笙一眼，像是看见了脏东西一样，迅速移开了眼，“换好衣服，去把练武场打扫干净！日落之前没把练武场清理干净，我就折断你们俩的手指头的！”
叶笙从凉席上坐起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当头当脑地甩了两件衣服，老太婆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走了。
“这是哪里？”叶笙抱着衣服问躲在角落里的女孩子。
女孩子看了叶笙几眼，慢慢挪到她身边，“这里是玄武院。”
啊，对了，昏迷前的确听见有个男人要了她做玄武院的奴隶。
这玄武院是大玥朝培养武者的学院，与玄灵院并称为国教学院。
“你怎么叫阿丑呢？明明生得很好看啊。”女孩子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叶笙的思绪被拉远，她母亲生前常常抱着她看院子里的植物，母亲总说阿丑不丑，可是却拿阿丑当她的乳名，“那你叫什么？”
“我叫七月，因为生在七月。对了，你先换衣服吧，我给你打盆清水来，你将就着洗洗吧。”
“多谢。”
“你不用和我客气，以后就是朋友了。”七月边说边推门出去打水。
叶笙低头解开自己破烂的染血的衣服，露出满身的伤痕，老的新的，深的浅的，总之没有完好的肌肤。
七月端着水盆进来，正好看见，心疼不已，她虽一出生就是奴隶，被打骂惯了，可也不见有叶笙伤得重。
叶笙就着清凉的井水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上了奴隶的衣服，也不歇口气，就和七月去练武场了。
……
浓重的血腥味从练武场传来，弥散在空气中，依旧令人作呕。
“不是练武场吗？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七月提着水桶的手紧了紧，“阿丑，对官宦富贵人家的子弟来说，那是练武场不假，可是对于我们奴隶来说，那里是——修罗场。”
直到叶笙推开练武场厚重的玄铁大门，看到近千里的圆形石台，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的时候，她才明白七月话里的意思。
“男奴是用来给武者练手的，死伤不顾，所以这里每天都有奴隶被活活打死。”
七月吃力地提着水桶，一步步走上台阶，裙角沾上了还温热的鲜血。
“只因为是奴隶，所以就可以被这般虐杀吗？”满地的血和尸体让叶笙不知如何自处，她知道这个世界等级森严，但是她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七月把浸湿的抹布挂在水桶边上，叹了气，十五岁的女孩子竟然也会叹气了，“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像你这么难过，可是阿丑，这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
青石地砖上的血泊深深浅浅地倒映着蓝天白云，叶笙怀着满心的悲凉踏过那些横陈的尸体，沉默着弯下腰，打湿了手里的抹布，她低着头，用力地清洗着石台上的血迹，风卷着她的碎发摇曳，没有人看得清她低垂的眸子里的坚毅。
“阿姐，你看这是谁啊？”
一双金蚕丝和云锦织成的靴子踏进练武场，不偏不倚地踩进叶笙的视线里，靴子的主人骄傲地抬着下巴，眼里分明装不下人。
叶北宁不看也知道叶慕白奚落的人是谁，只是她向来倨傲，不稀罕落井下石，更不喜欢这里的血腥味，轻皱着眉，没有给叶慕白搭腔。
七月蹲在一旁，偷偷打量着叶笙的脸色，这俩庶出的姐弟踩着叶笙上位的事情，天下谁人不知啊，可怜叶笙被逐出家门不说，现在还要受人羞辱。
叶笙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安静地做着手上的活，她不是铁打的身子，还指望着吃晚饭呢。
“从叶家嫡女变成女奴的感觉不太好吧？”叶慕白终于垂眼看了叶笙一眼，边说边绕着叶笙走了一圈，“这身打扮倒挺适合你的，这么说来，你天生就是奴隶的命啊！”
一个大男人居然能刻薄成这样？叶笙洗了一把抹布，啧啧，叶家真是家门不幸啊。
一拳头打在软绵花里是什么感受？叶慕白何曾被这样忽视过，抬脚踹在七月的肩膀上，可眼睛却是盯在叶笙身上，“玄武院的女奴这么不懂规矩吗？”
七月吃痛也不敢叫出声，慌忙从地上爬起，跪在叶慕白脚边，“拜见叶公子、叶小姐。”
“够了，叶慕白，你有本事冲我来！”叶笙把抹布直接甩在叶慕白的脸上，转身将七月护在身后，七月这是受了她的牵连，叶笙内疚不已，揉着七月的肩膀，柔声问，“没事吧？”
七月摇头，可眼里却泛起了泪光，叶慕白那一脚可没留情，明明自己受了委屈，七月还抓着叶笙的胳膊，暗示叶笙不要生事，“阿丑，我没事的，你别……”
可是来不及了，脏水混着血水糊了叶慕白一脸，就算是庶出的公子哥，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叶笙！”叶北宁怒喝，叶慕白是她亲弟弟，叶笙这次不仅仅羞辱了叶慕白，更羞辱了她！
叶慕白伸手胡乱地擦掉脸上的脏水，怒不可遏，这、这男奴肮脏的血，居然……叶笙她也敢？
叶慕白抬手一击，武气化为五道利刃直袭叶笙后背——
第4章 练武场（2）（）
“小心——”七月大喊。
叶笙镇静自若，听声辨位，抱着七月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利刃没根而入，数千里的圆形石台上出现了数十道裂缝。
叶北宁终于肯正视叶笙了，正视这个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女子，正视这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叶家嫡女。
此时此刻，叶笙立于石台边缘，风声唳唳，撕扯她的衣裳，这具身体瘦削得好像瞬间会被风折断，可任谁都看见了她的傲骨。
“好啊，很好，你这条哑巴狗现在不仅学会叫唤了，还学会躲了？”叶慕白冷笑，“主魂回归又怎样？区区草木，废物一个！”
以前叶笙是叶家嫡女，他杀不得，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女奴，死了又如何？
叶慕白虚空一握，东极剑赫然在手，没有任何花招，东极剑当空劈下，空冥境第五重的武气极速而来。
叶笙推开七月，单手结印，倾尽全身的草木灵力凝结成半透明的防御罩，武气和灵气相撞，冲击波骤然向四周蔓延，在空气中炸裂，纵是叶北宁都后退了一步。
虽同是空冥境，但叶笙差了叶慕白两阶，更何况叶慕白出手就是杀招，叶笙的防御罩眨眼之间就被击碎，可越是危险，叶笙就越是冷静，只见她往后一仰，身子从石台上坠落，如同枯叶凋零，武气直追而下——
叶慕白持剑而立，胜券在握的笑容在见到叶笙凌空一转躲开剑气的时候冻结，怎、怎么可能？这叶笙还是以前那个废物吗？
叶笙摔在地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可她完全顾不得疼，单手撑地，又站了起来，她脚边是一道深十尺的裂痕，尘土还在飞扬，彰显着方才的惊险，若叶笙没有及时躲开，如今这裂痕就会刻在她的尸骨上！
七月松了一口气，幸好……
“你们这种富家子弟为什么都喜欢和我这个奴隶过不去呢？”叶笙的额头上尽是冷汗，可偏生她笑着，那么刺眼地笑着，“是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吧，才会这么急切地要在我面前秀优越感。”
“住口！”
叶北宁皱起了冷傲的眉，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虚空抓出烈炎鞭，长鞭化蛇，灵动异常，又在刹那间化作四条火蛇，自上而下摆开，融着叶北宁的火系灵力，火蛇张着血盆大口，扑向叶笙！
叶笙苍白着一张脸，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灵力衰竭，如今她只有躲！叶笙将身子弯成奇异的角度，四条火蛇带着猎猎的风，蹭着她的衣裳划过，只是烧断了她的一缕发丝。
叶北宁惊讶之余勾起了豆沙色的红唇，她就知道叶笙会躲，这个废物就只会躲！
四条火蛇抽在地上，又腾空而起，绕着叶笙飞舞，将她困在中间，火蛇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火星溅落在叶笙衣裙上，灼热袭来，叶笙的发尾被烫得卷曲。
“阿丑！”七月眼睁睁看着叶笙被四条火蛇吞没，吓得慌了神，连忙跪在叶北宁面前，“叶小姐，求你放了阿丑吧！求你放了她吧……”
“阿丑？”叶慕白挑眉，“记得了，这乳名和她真是相配啊。”
叶北宁看了七月一眼，又把目光放在叶笙身上，“这样的人，死了也罢，谁会在意呢？”
叶笙环视面前飞舞的火蛇，她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她得好好地活着，精彩地活在所有看不起她的人眼里！
叶笙欲强行调动草木灵力，周身的血脉全部破裂，鲜血从肌肤里渗出来，染红了她烟灰色的衣。
困兽之斗，以死相搏！
呼啸的风像是来自虚空，吹乱了叶笙的黑发，像是深海里幽暗的海草，此刻又交织着猩红的火焰。
叶北宁握紧了手中的烈炎鞭，随手扬起，猛然抽下，火系灵力迸发，四条火蛇兴奋不已，从四面八方飞向叶笙，势要将叶笙置于死地！
“不要啊——”七月飞奔向火蛇阵，狼狈地滚下台阶。
叶笙听不见任何声音，连同耳边火焰炸裂的声音。叶笙闭上眼，全身的血脉都已经断裂，麻木到忘记了所有痛苦——
四条火蛇俯冲而下，眼见着要吞噬叶笙了，可就在这瞬间，血脉破而再立，充沛的、纯粹的草木灵力在叶笙周身流转，叶笙睁开眼，翠绿的藤蔓硬是冲破坚硬厚重的石砖生长出来，遮天蔽日一般隔开了火蛇的肆虐。
“她……”叶北宁愣住，她看着火红与翠绿交织中的那抹身影，衣袂翩翩，长发飞扬，“怎么可能，不死反而让她突破了？”
“破！”叶笙咬紧牙关，双手成爪，灵力大盛，势如破竹，直接冲破了火蛇的围攻——
日光倾洒，飘扬的尘土如同一场大雪纷飞，叶笙站在破碎的地砖之上，风摇着她的衣袖，遮住了她颤抖的双手，只有鲜血安静地流下来，染红了她的手，又落在地上，渗进缝隙。
空冥境，四阶。
叶北宁从震惊中回神，愤怒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叶笙不死，她的面子要摆在哪里？
烈炎鞭再次破空，在离叶笙还有一指的距离时，瞬间消失，连叶北宁破虚境的灵力一同消散。
叶北宁神色复杂地看着站在叶笙身后的男子，又惊又喜，又有些不可置信，她不知道男子是什么时候踏进练武场的，“你，救她？”
七月顺着叶北宁的目光望去，瞬间忘记了重伤的叶笙，慢慢地羞红了脸，然后低下了头，偷偷看着男子烫金的靴子，“多谢太子殿下。”
男子穿着竹青色的衣，衣领上绣着金凤，他站在血腥之地，却淡漠如流云，眉眼清润，风骨儒雅，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叶笙一眼，然后对叶北宁道，“茶该凉了。”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叶笙很想看看他的样子，可当她艰难地转过身时，那男子也转身了，叶笙只看到他的衣袍划过空气时赏心悦目的弧度。
很像，他很像站在茶楼窗户边的男子，身形和衣服上的花纹都很像，只是眼前这个男子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他太干净，也太明朗了，不该沾染一丝血腥和尘埃。
“太子，等等我们。”叶慕白眼见着男子离开，连忙招呼自家姐姐，“阿姐，我们走。”
只因我迟迟没去赴约，所以你就来寻我是吗？可是，苍乾宇，你知不知道，你救了叶笙便是落了我的面子！
叶北宁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男子离开的身影，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追上去。
“阿姐？”
“你去吧，我回玄灵院了。”
叶北宁收回目光，提着裙摆走下台阶，她离开练武场的时候，连头都不曾回过，徒留叶慕白一人去追太子殿下。
“叶笙，你还撑得住吗？”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七月才回过神去关心叶笙，“这次多亏了太子殿下了，也只有太子会把我们当人看。”
叶笙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血气，紧握着七月的手才勉强站着，“没事的，你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反倒是你，这差点就丢了命了！”
叶笙苍白地笑了一下，“那我们得快点干活了，我还惦记着吃饭呢。”
七月心疼地看着叶笙，这人怎么还要强撑？
叶笙缓了口气，弯下腰去拿抹布，抬眼的时候就看到七八个男人走进来，把地上的尸体一具具地抬走。
“他们把尸体抬去哪里？”
七月没有抬头，叶笙所惊讶好奇的事情，她早就看了千千万万遍了，“玄武院里养了一条九幽地冥蟒，是院长的契约兽，用人肉喂养着，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