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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来到了十二月中旬,别人开始打包回家过圣诞节,白尹却没有回汉诺威的打算。她的银行账户上,没有一分钱汇入,依旧空空如也。而她手上的钱,就剩下打工赚来的生活费,一个月下来剩的也不多,她就随身带着,顺便提醒自己省着点花。
英格和她的男友奥托一同回了汉诺威,白尹写了信给哈特曼夫人,英格答应帮她带给夫人。
没多久,许久没有消息的尤利安居然寄来了信,信上说他在训练军队里的新兵,心情似乎很不错,还问白尹今年圣诞回不回汉诺威。白尹原来打算不回复的,但看在新年临近的份上,她这样做就显得无情无义了些。
于是,白尹拿出两张大红纸,裁成了两个正正方方的大方块,又从柜子里拿出从唐人街买的一套文房四宝,在大方块正中,提着毛笔,毕工毕正的写了一个“福”字,另一张纸上也一模一样的写了一个汉字福。
摸着下巴,白尹灵光一闪,在福字对出来的角上用德文写了一句话,这才笑呵呵的折好塞入信封寄了出去。
平日里白尹依旧准时去打工,年底了重阳楼生意保持着良好的势头。马上要过圣诞了,平安夜的前一天,张老板给员工们放了假,还特意给大家发了个大红包。
“洋人的圣诞节,虽然不是中国的春节,但在国外生活,我们入乡随俗吧!每人一个红包,慰劳大家的辛苦,明年我们继续辛苦!”说完他又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中国人平时穿的棉裤,一人一条的发起来。
白尹眼睛一亮:呀,新裤=辛苦。绝!
大家抱着新裤,拿着红包,喜气洋溢,白尹也非常的高兴。重阳楼从这天起,连放三天假,张老板和夫人,加上四个伙计,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类似于白尹在工作单位的年终聚餐。
大家吃吃喝喝,天南海北的聊,发牢骚的发牢骚,说笑话的说笑话,欢笑不绝,心情大好。
他们开餐时间早,吃完还不到晚上8点,白尹早早告了辞,踏上回小租房的路。这时的德国已经下过二场大雪,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地上冻的硬梆梆,之前下的那场雪消融的差不多了,气象局说这两天还得下呢!
白尹打了个哆唆,刚才室内太过温暖,一下子走入冰冻的世界,她适应的有点缓慢。裹紧羊毛大衣,白尹跳上今天最后一班电车。
司机:“去哪儿?”
车上除了司机和白尹还有两人,白尹清清喉咙,道:“xxx大街。”
司机嗯了声,瞅了眼站台表,便专心开车不再说话。白尹呵着手取暖,在车子的摇晃中,又差点睡过去的白尹,被一阵粗嗓门呵醒。
“谢谢先生!”电车门关上了,白尹敲了敲脑门,要不是司机那声大吼,她又会迷糊的坐过头了==!
天早已黑尽,路灯慢慢悠悠的一盏一盏亮起,白尹哼着歌儿,往租房楼上走去。
门前走廊上,白尹低头摸口袋、掏钥匙。
倏地,一个黑影闪到白尹眼前,“妈呀!”白尹惊喊,刚掏出来的钥匙,就这样掉到了走廊上,翻了两个身,弹了弹定住不动了。
黑影弯腰俯下摸地,那修长白指优雅的捏住钥匙镂空的柄身,他缓缓侧目盯上白尹,隔不到片刻,他发出低沉的调笑,悦耳又夹着不易觉察的情/调,白尹的心肝莫明轻颤。
那人隐在走廊黑暗处,白尹根本看不清是谁,只觉黑影是个男人,身形高大魁梧,他蹲在那儿挺直身体就可与站着的她齐视。
街上有电车驶来,车灯晃过,射/进走廊,光线照亮了黑影,仅一瞬,白尹便看清了对方蓝灰色的制服,腰间皮带上的鲁格手/枪,同色正面翘得很高的大檐帽,以及帽正中分别镶有第三帝国国徽鹫章和军徽。
白尹的视线继续上移,入目的是一张轮廓分明、五官俊挺、俊逸不羁的熟悉脸庞。
“303还是304?”男人的声音带着放松的调侃。
“你怎么来了?”
他的突然出现,白尹有着意外,转瞬浮起了莫名的情/绪。
她为何会有异样的感觉,她没有令自己深入思考情感的源头,因为对方已在她耳边催促。
“哪个屋?”他长身玉立,幽雅的踱步走廊,准尉使用的长马靴踏在地板上,清晰可闻哒、哒、哒,他随手一抬指尖,“这个?”
白尹摇头,纠正他的自做主张:“是那间。”
钥匙插/入门孔,转了两圈门开了,他率先走进去,随即,屋内灯光骤亮。
白尹眉头一拧,不太爽快。他那股子对房子的自来熟,以客为主的吊样儿,让她这个主人颇为别扭。
“你不进来?”他挑高俊眉向门外的白尹不怀好意地睇来一眼。
“当然……要进来。”这是她和英格的屋子,难不成大冷天的,她还要站在风眼里喝西北风么?
白尹瞪了他一眼,抿着嘴巴。他来都来了,她总不能把他扫地出门吧!
看看他一身戎装,以前在哈特曼家,她还从没见过他别着/枪,大摇大摆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今非昔比啊!这时期的纳粹,可是真真不好惹的。
白尹提醒自个儿,千万别和他对着干,一不小心惹毛了他,连果子都没的吃了。
白尹关上门,他已经脱了外衣,自动自发的挂到了门旁的衣架上。他在她和英格的小客厅里转悠了两圈,这才坐到三人沙发上。
她怔怔地看了他片刻,他绿宝石的眼睛犀利地扫向她的时候,她终于有了些许反应,白尹慢吞吞地开始脱她的大衣、围脖和手套。
看到她脱下自己送给她的手套,弗兰茨眼神柔软下来。
白尹将东西一股脑的扔到自己的房间,又匆忙赶回客厅。
她深呼吸:“弗兰茨,你突然来汉堡,有什么事么?”她很想知道,他一个在汉诺威读军校的人儿,怎么忽然跑到汉堡来了?他有这么闲吗?
“白尹,我已经毕业了。”
“哦!”这么快他也毕业了呢!白尹点点头。
“还记得我写给你的信吗?”
第32章 31 林间约会()
她回忆了一下,信中没有说他毕业,不过算算时间是该到毕业的时候了,好像他还提到见面什么的。
白尹继续点头。
“想起来了?”
“呵呵,嗯。”她尴尬的笑。
“那好,我开门见山。”他边说边走到她跟前,白尹见状不由地一缩。
这个行动派一走近,白尹就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她心里嘀咕着:他肿么了?开门见什么山啊?
她的逃避,他看到眼里,一伸手他捏住她的双肩不让她有机会溜开,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少见的温柔:“我来,是和你一起过圣诞的。”
什么?圣诞?白尹脑子转不过来,她皱了眉,前后一思,也没想过会是这档子的事儿,所以她直接当机,然后,结巴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
“这个……我其实……不过……那个圣诞……你……”
他截了话头:“你信上说,不回来过圣诞节,一年多了大家担心你,派我来看看。路上赶了点儿,不过,我很乐意被家人派遣过来。”他对她眨眨眼,笑的一脸“坦诚”。
白尹手心出汗,这信的速度忒快了点吧!她算的好好的,英格会在圣诞节当天给哈特曼夫人送去,怎么会提前了这么多天呢?真是奇了怪了!
“呃,其实你们不用这样的,我会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了?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麻烦给我弄点食物,我晚饭还没吃呢!”
“……啊?”白眼眨巴眼。
“饿死了,你就这么忍心让我‘死’在你面前?”他眼睛里没有笑意,只在嘴边上弯一抹云淡风轻。
“……”白尹冏,他这什么台词呀?
手头没有其他洋食,只有些中餐的食料,面条、葱花、鸡蛋,于是白尹做了一碗鸡蛋葱花汤面,还没有从厨房端出来,弗兰茨就闻到一股葱油香,直接刺激了他的胃咕咕叫。
他探头一看,白尹正好端到了他的鼻尖下方,瞧见他就在跟前晃悠,白尹轻声笑道:“你自己端吧,很烫的哦!”
她不由分说递过去,弗兰茨相当饿,也不在意她的说词,接手就往客厅的四人小桌上走。白尹知道他们老外用不习惯筷子,她在大碗里放了汤勺和叉子。
弗兰茨吃的津津有味,很饿也保持了贵族幽雅的吃饭习惯,其实白尹真的想说,你就大口吃吧,就算出声她也不在意的,这样吃饭才有滋有味呀!可她没有说出口,普鲁士人的固执死板可是欧洲有名,原是好意为之,弄不好被他鄙视和取笑,她不自找没趣吗?
看他吃的差不多了,白尹坐到他对面,喝了口温水,正色话题,自我理解道:
“弗兰茨,你是来办事,顺路过来看我的吧!我很感谢!你还是早些回家过节吧,这可是你们的新年呢!一年难得的相聚日……”
不像中国还有端午、中秋这类的团聚日。白尹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
“没错,一年难得的相聚。”他点头快速的附和她。
他擦擦嘴角,一顿美食后,显然精神气上升到另一个层面:“所以,一起过节,你回汉诺威,或是我留下一起过,你自己选。”
白尹差点跳起来。一起过?肿么可以啊!
“弗兰茨,我还要打工,不能离开汉堡。”说不通她就找借口。
“打工?”他蹙眉,“你家里没有给你汇生活费吗?”
白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不自然的轻恩后点头。
弗兰茨脑子里盘算:白尹今年18岁了,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她是女孩子,家里人不汇钱,算是正常中的不正常。
“原来如此,”他嘴角一扬,想了想,“不对,家家都过圣诞节,工厂、学校、商店都是要休息的,你去哪打工?”
“一家中国餐馆。”
“没有假期?”
“有,只有三天而已。”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好选的呢?我留下,一起过圣诞节。”他自以为是的替她做了决定。
白尹鼓着腮帮,不明所以瞪着他。
“瞪我也没用,”他长臂一伸,摸上白尹的脸蛋,“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他亮出他的锐利虎牙,“白尹,乖乖听话。”
白尹翻个白眼,既然不能瞪他,那翻个白眼给他总成吧!她移开脸,努嘴一点:“喏,把碗洗了再说!”
弗兰茨眼神一亮:“遵命,我的小短腿。”
短腿?白尹巴掌肉/抖着,盯向他的大腿,没看两下果断捂眼,她自惭形秽。
白尹被玻璃窗透射过来的暖煦阳光,以及鸟鸣喳喳唤醒了,她翻身伸了个懒腰,不想动弹。
昨晚前半夜,她翻来覆去没睡着,思忖弗兰茨为什么非要留下陪她过圣诞,为什么昨天在他难得的可怜表情下,她居然心软的留他住了一宿。
他一点不在意睡的是哪里,哪怕是她租房里并不十分干净的地板,幸运的是客厅的三人沙发“拯救”了高大“尚”的弗兰茨,这一晚沙发成了他的蜗居栖息地。
白尹推开房门,瞅了瞅客厅,没见到弗兰茨,她喜了半分,正想反锁大门不让他进来,或者弄个她不在家的假象,她可真吃不消孤男寡女的一起过那老啥子的圣诞节。
脑子动到一半,她的脸就垮了下来。额滴娘啊,这家门钥匙还在他滴手上啊!昨个晚上他就没有还给她过,而她傻里八几的居然也没问他要回钥匙。
纠结的工夫,她吃完了早餐,这时大门蓦地推开了,弗兰茨走进来,他的大檐帽上粘着未融化的雪花。门一关上,立刻引来外头寒冷的空气,冻的白尹打了个喷嚏。他没脱大衣,面上神情很愉悦,说话声也分外好听。
“白尹,你这只小懒猪,快点,我们得早点走!”
正收拾碗碟的白尹,手一滑,差点把碟碗摔落,内心深处泪流那个满面。他们纳粹喜欢叫犹太人“猪”,此刻,“猪”字眼儿都用到她身上了,白尹能不“激动”一下吗?
她心头捉急:这大爷的弗金毛,到底想干啥啊?
在看过的相关影视资料中,白尹对于纳粹们变态的理解,非常之深刻。他们可以前一刻对人温和客气,下一秒像个中了病毒的怪物,露出狠厉凶残,抽打你,辱骂你,枪/杀你……
是的,她和弗兰茨有过不短的相处,可至今为止她都没有放松过对他的戒备,她不敢相信他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的“不变态”。她告诫自己,没有时间去下这个赌注。
看来,她在劫难逃,难逃,逃……
“干……干嘛啊?”努力镇定,她结巴地问。
清俊的脸凑过来,他笑的即邪恶又狡诈,他的嗓音放的极低,赋予了年轻男性独有的魅力。白尹抖了三分,颤了八分,军靴一步一步逼近她,敲在地板上特有的清晰、缓慢、有力、心惊……
他抓牢她的双臂,重重一拽,白尹青白的脸直接撞上他还带着户外冰冷气息的毛尼军服。
“弗兰茨,松开……”白尹底气不足,可她不想被他撮圆拍扁,随意摆弄,她尽量与他拉开距离,可事与愿违。
“我抓住了我的小猪,怎么可能松开?到底是烤呢?还是煮呢?”他的唇似有似无落在她耳坠边,后半句无比戏谑而暧/昧。
这下白尹抖毛的更厉害了,闭闭眼她深呼吸数次,听到他胸膛传来共振的笑声,白尹憋着通红的脸,终于忍耐不住:“弗兰茨,逗我你觉得很开心,很带劲是不是?”
眉梢微挑,他不否定的点了点头。
白尹气结,屎命瞪着他。
“走吧,我们的路途很长,到达太晚可就不好玩了。”他不再逗弄她,给她穿上厚外套,拿起围巾、帽子、手套,极为霸道的搂住她僵硬的腰,带着她下楼。
街口的冷风吹扫大地,卷起了树叶和尘埃,不远处竟起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但两人都无心成为这片景色之下的观众或演员。
不想与他大厅广众亲昵,白尹挣脱他的怀抱,却不幸被风口扫到,直冻的她忍不住流泪。瞧她那狼狈样,弗兰茨撇着半边嘴角,大步一跨将娇小的她搂进怀里。
他身高马大,军制尼大衣在胸口那么一掀,就整个罩在了她单薄的身板上,体温传递到白尹的周围,温暖四溢。挣扎的动作僵住,她缓了口气,像猫咪一样眯了眼,为暖和牺牲,她默默地忍了。
白尹轻轻呼吸着暖意融融的空气,弗兰茨瞅着她可爱的模样,心中柔软一片。
天气渐渐又冷了几分,弗兰茨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就将她整个儿塞入副驾驶,自己则坐到了驾驶室,一脚油门下去车子飞出去老远。
车子颠的很厉害,白尹痛苦极了,这该死的没有汽车避震器的年代,这该死的会晕车的软弱身体。旋即,她泪流了,胃酸往外翻,想吐的欲望一刻都没有停下过。她只好死死强压住不适,靠入座内闭眼强迫自己睡觉,以此来压住不断上涌的恶心感。
发觉她的异样,似乎非常的难受,弗兰茨的车速也慢了一些,尽量避开了坑坑洼洼的不平整道路,可是越往山上走泥泞的路就愈发的多,就算想躲开也避无可避。下午1点多,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的——山林小屋,绿水碧湖。
弗兰茨叫醒了白尹:“我们到了,晕车吗?”
白尹有气无力嗯了声。
他摸摸她的脸,轻道:“去湖边走走,很快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