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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书都看习惯了;每天睡眠不用太久的。”丁砚淡淡的回答;并不居功。
“你也叫上我嘛。一来一去;也得两三个小时吧;路上多寂寞,我还能陪你说说话。”
“我还会怕寂寞?”丁砚笑了。
好吧,的确;这是个最不怕寂寞的人。只怕把他一个人扔荒岛上去,他也能先坐下来看会儿书,再想生存的办法。
何小曼知道;他深夜来回三个小时特意去买火车票;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多睡一会儿,不用一大早就起床赶时间买火车票。所以他怎么可能叫上自己啊。
这份心思;细腻到让何小曼感动。
“总是没有手表不方便。”何小曼叹道;“回头我也买个手表去;早上一惊一乍的;真是丢人死了。”
丁砚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望了她好几眼。
相处的时间果然格外短暂,二人只觉得话还没说够;广播里已经响起了提示,C州到了。
之前丁砚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告之了抵达时间;杜松涛已经在车站外等候。见丁砚与何小曼一同出来,不由感叹果然是一对金童玉女。
何小曼只有一个包,没有行李。于是她很自然地以为丁家的司机肯定只是来接丁砚的,倒也没有为此多愁善感,而是大方地跟丁砚道:“那再见吧。我接待任务暂告一段落了。”
丁砚正要开口,却被杜松涛抢了先。
“何小姐一起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家。”
何小曼微微一怔,这丁家的司机何时这么客气地对自己。丁砚却看出了端倪,立刻道:“小曼,上车,杜叔先送你回家。”
不由分说就拉起了何小曼的手,将行李留给了身后的杜松涛。
何小曼有些震惊。再怎样是司机,那也是丁家的司机,是丁佐民的司机。丁砚这样公然在司机面前与自己牵手,这不是牵给杜松涛看,而是牵给父母看。
来不及等她理清头绪,杜松涛已经打开后备箱放好了行李,丁砚牵着她一起坐在后排,何小曼悄悄挣脱了两次,丁砚都绝不放手。
有杜松涛在,何小曼还是有些紧张,纵然她再如何活泼大方,也不好意思再与丁砚说笑。
倒是丁砚毫不在乎,看着窗外的街景,偶尔发表些评论。
车子快接近西横街的时候,丁砚淡淡的道:“去珍珠弄,前面路口拐弯比较近。”杜松涛勃然变色。
“拐弯是林荫大道……”他低声提醒丁砚。
“我知道,就是我第一次遇见小曼的地方。”丁砚轻描淡写。
杜松涛难以置信,猛然回头望向丁砚。
“杜叔,好好开车。”丁砚还是那样淡淡地提醒。
杜松涛一声不吭,右拐进了林荫大道。一切都那么熟悉,丁砚抬头望着窗外,嗯,现在这还不能叫林荫大道,参天的梧桐树虽已泛出春芽,但不甚茂密的枝桠完全遮不住天空,透进一道又一道光线。
不知为何,何小曼却有些紧张。她隐隐地感觉到,丁砚的举动必定有些意义。回她家,不见得非要走这条林荫大道,丁砚为什么偏偏要让杜松涛来绕一绕?
而且,自己曾和丁砚相处那么久,如果他想再看看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完成,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时隔两年第一次回到C州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在杜松涛面前?
何小曼也望着窗外,像是要遮掩自己的情绪,微微笑了笑:“第一次相遇……不过,这相遇只有你记得,我当时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丁砚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掌心炙热,热到有些不太正常。
“那天,也是杜叔开的车。不过不是这一辆,因为我爸换车了,对吧,杜叔?”他存心要将杜松涛“拉下水”。
杜松涛无奈,也知今天必然有事发生,除了硬着头皮跟,别无选择。
“是的,小砚记性真好。”他和丁砚父母一样,喊他作“小砚”,因为他看着丁砚长大,其实亦如他的长辈一般。
“我记性当然是很好的。我至今都记得,当时拐到这条路,远远的看见一辆吉普车撞了人,然后匆匆逃离。我和杜叔忙着去察看你的伤势,没来得及拦那辆吉普车。”
何小曼当然早就知道是丁砚救了自己,但却没听他说过这些细节,现在听他这样讲述,竟然很有引人的力量,不然地认真听了起来。
“那吉普车,你们也未必拦得住……”何小曼一语双关,提醒他吉普车的背景你也不见得惹得起。
“拦不住,是天意。没有拦,却是人为。”丁砚脸上呈现羞愧之色,“当时吉普车走得太快,我和杜叔的确都没有看清车牌。但是,当天晚上,我们去了一个地方……”
丁砚转头,脸色凝重:“小曼,其实当天晚上我在向家,就认出了那辆撞你的吉普车……”
“小砚!”杜松涛大声阻止,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了路边。
不偏不倚,恰恰就是何小曼当年倒地之处。
何小曼这一惊,何止是为了杜松涛的一声大吼。她瞪大眼睛望着丁砚:“向家?向怀远家?向丽娜家?”
“是。向丽娜坐牢了,你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你不知道,我其实比你更早知道真相,却并没有告诉警察。”
丁砚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不不,何小姐,你一定要听我说……”杜松涛从驾驶席转过身,紧张地望着何小曼,“和小砚没关系,他当时还太小。是我不好,他是要告诉警察的,是我死拦着他。”
何小曼有点懵。望望杜松涛,又望望丁砚。
沉默半晌,终于有些想明白,又抬眼望向丁砚:“你今天是故意要走这里的吧,因为车上三个人,恰好就是那天的当事人,对吧?”
丁砚垂眼,不否认。
“这事我一时有点不好消化。向丽娜在坐牢,正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们却又为何今天突然要来跟我说这些?”
丁砚沉声道:“这事压。在我心里太久,每次想起,就像附骨之蛆一样啃噬我的内心。经过昨夜,我更意识到如果不将这件事告诉你,我们之间就永远称不上坦诚相待。但选在这个时机向你坦白,却是今天见到了杜叔之后的临时起意。”
“你不怕我愤怒?”何小曼问。
“愤怒也要承担。是暴风雨,那还是早些来的好。满目疮痍还能趁着春天重建,若到冬天,便只有被冰雪覆盖埋没的份了。”
他等着何小曼愤怒,何小曼却偏偏没有愤怒。她望了望丁砚:“你先回去吧,我想下车走走。”
丁砚有些不知所措。
何小曼转身去开车门,只觉得丁砚在后头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她轻轻一挣,却轻易地挣脱开来。
这说明丁砚抓得本身也不够坚决啊。
看着何小曼反应古怪的样子,丁砚有些不放心。也跟着下了车,跑到何小曼身边:“那我陪你一起走回家。”
“不用,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何小曼的眼神,没有热情、没有愤怒、甚至也没有冰冷,平静得像一汪水。然后这平静,最叫丁砚害怕。
暴风雨来了,才知道有多可怕;但暴风雨将来之时,你永远在幻想那份可怕,这比“可怕”来得更“可怕”。
何小曼竟然还有耐心劝他:“你先回去。这事我真有些乱,你越在我跟前,我越乱。我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去思考,所以你先回去行不?”
丁砚还能说什么?
再担心,也只能停下脚步,望着何小曼越走越远。
“你远远地跟着吧,我总得看她进了珍珠弄我才放心。”丁砚关照杜松涛。
杜松涛却道:“今天坦白,未必是个好时机。”
刚刚丁砚对何小曼说“经过昨夜”,杜松涛却是起了“成人的误会”。其实,让感情突飞猛进的方式都很多,丁砚并非有花招的人,所以杜松涛万万不会想到,丁砚心境的变化竟只是因为相拥着看了大半夜的风景。
丁砚却道:“既然打定主意要坦白,也就不用刻意铺陈什么时机,无论什么时候跟她说,都是一样的。”
何小曼缓缓地走在路上,可能是因为没有看到丁砚的车子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她能感觉到车子依然在后头跟着。
跟就跟着吧。丁砚就是这样。
虽然那些往事里,丁砚的形象并非那么完美,但他的细致与熨帖,却是何小曼真真实实感受到的。
就算谈崩闹翻,丁砚也一定会目送她回家。这就是丁砚。
让别人说话()
回到珍珠弄;王秀珍一见女儿回来;来不及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就冲到大门口:“小曼你终于回来啦!急死我了;说好只住一晚上;我昨天望了一天;晚上觉都没睡好。”
“客户的飞机晚点了;没赶上回来的火车,所以只好再住一晚上,赶了今天的头班火车回来的。”
虽然解释得很细致;但王秀珍却察觉到女儿明显有点提不起精神,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心疼得很;抱怨道:“一定是赶火车太累了;脸色都不大好。大城市也就表面光鲜,生活是一点不方便;哪哪都远得要死;有赶到火车站的功夫;放我们这里都能赶到外地了。”
一边说着;一边抢过何小曼手里的包;拿进去放好,又赶紧倒了一杯热水:“快喝点水吧。看你累的样子;午饭吃没?”
何小曼喝了两口,水还真有些烫;人倒是清醒了些。见亲妈忙前忙后;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在火车上吃了些,现在不饿,倒是有点困,我想上去睡会儿。”
“去吧去吧。”王秀珍赶紧让何小曼上楼睡觉,“赶路最累了,我知道的,比挡车走路还累。”
何小曼哪里是赶路累,她是莫名的懵。被今天丁砚的那些坦白惊到,不知该如何面对。
说来也奇怪,心里压着事,她居然就是想睡觉,一倒到自己床上,柔。软的被子将她团团裹住,才是真正有了安全感。
她沉沉睡去,连梦都没有做一个,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傍晚。
“小曼回来啦!”
见何小曼从二楼下来,何立华笑着招呼。他已经听王秀珍说,丫头一回来就睡了,肯定是赶路累着了,心里也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正好,小曼下来那就开饭吧。”王秀珍赶紧地往餐桌上端菜,“睡一觉果然精神好了不少,脸色也不难看了。我特意没叫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听说飞机晚点了?”何立华问。
“是的,本来是上午的飞机,居然一直到傍晚才到。”何小曼现在是真饿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把她的口水都勾。引了出来,赶紧地就开吃。
“说起来,我和你。妈还都没有坐过飞机呢。等我也退休了,和你。妈一起坐飞机出去旅行去。”何立华笑着畅想。
望着鬓角已经出现白霜的父亲,依然是那样风度翩翩的样子,何小曼不由感慨。人果然除了好看以外,还会有一种叫风度的东西,何立华是真有。
“也不用等退休啊。等什么时候工作没那么忙,就休个假,和我妈一起去香江玩玩,或者特区。”
“我们要先去首都。上次去还是刚结婚的时候了。”何立华回忆道,“你。妈还不肯去,怕我花钱。后来我是哄着她,说我拿了一笔奖金,她才肯去。”
王秀珍笑道:“是啊,从那时候开始,就看出你会哄骗。小曼你知道伐,你爸哪里拿了什么奖金,他怕我不肯去,跟师兄弟借了一百块钱,后来十块十块的,还了大半年呢。”
原来这么老实的父亲,也有这样意外的一面啊!
何小曼心中一动。当下的处境,她是真的迷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或者父亲那儿能有答案。
吃过晚饭,她借口有些撑,非拉着何立华出去散步。
原本何立华是雷打不动要看新闻的,但宝贝女儿今天难得盛情相邀,何立华便也欣然应允。
三月,一股寒潮过去还没几天,正是温度重新攀升新高的时候,夜风已不刺骨,从珍珠弄出去,走在街上散步,还蛮惬意。
“爸,我遇见了让我觉得困惑的事,想跟你说说。”何小曼挽着何立华的胳膊,没有绕弯,开门见山。
何立华微笑:“我就知道,你怎么无缘无故拉着我出来散步。说说看呢,什么事可以让我们小曼困惑?”
“是不是所有的欺骗都是罪恶的,都是不应该被原谅的?”
何立华一愣,这个问题也太大了。“这不好一概而论吧,欺骗也要看目的,看结果,不能讲得这么绝对。当然了,能不要欺骗还是不要欺骗,因为后果很难由自己把握,容易引起一系列的后遗症。”
何小曼不由叹道:“是啊,一个谎言说出口,后来就要有五个十个谎言去圆。没有穷尽。”
这可真是话中有话。
“怎么了,是你骗了谁?还是谁骗了你?”
何小曼也不想隐瞒:“爸,你还记得丁砚么?”
“当然记得,你的救命恩人,后来不是在你厂里蹲点调研过么?你好像说过他出国留学去了啊?”
何立华记性还真不错,这些关键信息都记得,一个都没遗漏。
“他是救了我。但是,他隐瞒了当时的真凶。”何小曼耿耿的便是这个。
何立华一惊:“真凶去年不是抓到了么?向丽娜啊。怎么了,丁砚早就知道?那他是车祸的目击者?”
何小曼摇摇头:“这倒好像不是……”
又想起何立华完全不知道丁砚的身份,又解释道:“其实丁砚……是副市长丁佐民的儿子,当然这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一直没有提及,我也没有特意打听过。”
何立华倒吸一口凉气:“市长的儿子!我的天,那个向丽娜不也是什么大领导的孙女么?怎么都碰一起了?难道就是因为认识,所以没有向警察坦白?”
“倒也不是。当时丁砚救我的时候,只看到车子,没看到人。但是据说,车祸当天晚上,丁砚一家去向家作客,看到了向家那辆肇事的吉普车,所以那天晚上,他应该就已经知道谁撞了我。”
看着女儿的落寞,何立华突然猜到了些什么。
丁砚曾经上过门,何家一家人都对他很有好感。至于后来突然出国留学,何家也只是觉得大概优秀的人也该当如此,慢慢的就把他淡忘了。
但是显然,女儿并没有淡忘他。
何立华自问,从来没有攀龙附凤的心。但他却又有更高一层的眼界。他不鄙视低层,但也不仰望上层。
感情,不论身份。这个“不论”,不仅向下,也向上。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何立华终于道:“我刚刚想了想,当年的事情是这样。他将你送到医院,随后通知了我。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警察已经询问结束,当时询问的不止有丁砚,还有送你到医院的司机,提供了肇事车辆的信息之后就走了。”
何立华担心地望了望女儿,见她脸色倒是平静,便继续道:“后来警察那儿的后续,是我去处理的。他们没有再出现。警察也没有再要求第二询问,只是当作一般的车祸来处理。如果按你刚才的说法,当时他应该并没有刻意欺瞒警察。如果他是当晚看见了车辆,他的问题在于,没有再去找警察说清楚,是不是这样?”
“是的。我没说他当场说谎,但他也的确知情不报。”
“对。问题就在这儿。其实从结果来说,就算他当时去告知警察,结果也和你后来自己找到肇事司机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