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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曼挑眉:“我是崇光棉织厂的人,要想更好地为崇光厂的未来助力,我肯定要读纺织品相关专业。在这方面,国内没有比国纺大更好的选择了。”
丁砚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但并不质疑。你的选择很正确。小曼,知道你有个什么优点吗?”
“优点?我优点蛮多的,不知道你想说哪个呵。”何小曼当仁不让。
顿时把丁砚逗笑:“一点儿不谦虚嘛。我想说的是,有上进心的人很多,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务实地、踏实地去前进的,却很难得。可你却做到了,这当然就是你的优点。”
“如果我告诉你,我正在筹建自己的服装订制店呢,你还会觉得我务实吗?”何小曼望着他,眼神清亮。
“哦?”丁砚倒是没想到,略愣了数秒,旋即笑开,“有些意外,但也不奇怪。只是比我想象得更快些。订制店有名字吗?”
“有,如何订制。”
丁砚扬眉:“如何订制。那就把这个‘如何’,做成一个极具风格和时尚度的品牌吧。”
果然,丁砚是懂自己的啊!何小曼有些小小的激动,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说话间,服务生陆续上菜。和记的私房菜选料新鲜,菜式新颖,口味又鲜美无比,果然当得起何小曼的倾情推荐。二人其实早就饿了,一个吃腻了飞机餐,一个饿着肚子等了大半天,只不过是因着这重逢的情怯,都没好意思表现得太迫切。
话题就着美食,初时见面的不自然终于逐渐消散,二人恍若两年前那般,边吃边聊,说丁砚的学业,说何小曼的事业,不知不觉,一桌菜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我的天哪,我们的战斗力真不弱啊,我还以为菜点多了呢。”何小曼咋舌。
“主要是你吃得多。”丁砚说话还是那样稳稳的,慢悠悠的。
何小曼也不与他争,反正不管谁吃得多,最后也不会让“贵宾”结账。
酒店紧邻着江边。从饭店回去,难免要去江边走一走。
这江边,却是S市有名的情。人墙。八零年代,人们的住宿条件通常都是很差的,尤其在人口密度相当大的S市,多少人家都是几代同堂,挤着很小的房子。像曾家花园那样的存在,几乎像是传说或神话。
在这样的环境下,情侣们很难有独立的空间相处。他们双双对对,来到江边,望滔滔江水,听汽笛声声。纵然是春寒料峭,江边的铁索栏杆也完全不寂寞,上面靠着一对又一对情侣,或窃窃私语,或深情相依。
在夜色里,昏黄的路灯辉映着江水,荡漾出情侣们美丽的倒影。
几可入画。
这样的情境,太容易让柔情滋生。只是,丁砚与何小曼还太年轻,羞于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亲密。二人并肩走着,越走越远,终于走到了人迹已渐渐稀少处。
“小曼。”丁砚终于停下脚步,“你能来机场接我,我真的很高兴。”
这个傻瓜呃,这样的话,见面都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才好意思说出口。
“是邱……”何小曼刚想说是邱勤业的意思,才说了两个字,突然就泄了气,笑起来,“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请来,我总要表示一下诚意。”
丁砚却认真地望着她:“虽然我飞回来,现在站在你面前。可我还想知道,如果不是邱勤业想邀请我,你会希望我回来吗?”
何小曼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平常很会哄人,可面对丁砚,她却不愿意说违心的话。如果没有邱勤业的邀请,她一定还是不会和丁砚联系,所以,又怎么说得上“希望”或“不希望”。
她积存许久的愤怒,也许早就变成了不堪一击的尘土,但若没有丁砚的轻轻一触,亦不知何时才会土崩瓦解。
若在以前,面对这样的沉默,丁砚也许就退缩了。
但现在的丁砚早已今非昔比,他独立生活、独立奋斗,异国的生存,远比人家想像的艰难,再聪明再有天份,也要在那现实的关系里反复打磨。
丁砚,比以前更加勇敢坚强。
“小曼,就算你曾经不希望我不回来,我也不会生气。我说过,这次我回来,是要当面给你一个道歉。”
他将何小曼的肩扳正,直直地望着她:“我不想为自己两年前的行为作任何辩解,我隐瞒自己的身份,捏造自己的名字,这些都非君子所为。老天惩罚我离开你两年,我将煎熬努力活成等待,如果不是你这个电话,我很可能还不会回来。但既然现在已经站在你面前,那我必须说,我错了。我不敢谋求你的原谅,你也可以继续让我煎熬。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你会跟我说,丁砚,你过来。只要你开口,我就会过来,不需要任何原因。”
“那我如果一直不说呢?”何小曼直视他的眼睛,想望进他的内心。
“我就一直等待。”
何小曼终于放弃了挣扎,这挣扎来自心底。丁砚的目光那样清澈明亮,何小曼发现自己的探究都是徒劳,因为丁砚的眼睛完全不设防,他敞开着自己的一切,望何小曼一眼就将他望尽。
“你傻啊!两年前,在街心公园,你就应该一把抱住我,请求我的原谅……不,强迫我原谅。你为什么要跑那么远,跑那么久!是我好欺负么!”
何小曼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丁砚一把将她抱住,用自己的脸庞死死抵住她的秀发:“我就是傻啊。我只会用最傻的办法,远远的跑开好让你消气。我也只会用最傻的办法,买张机票就飞过来,忐忑地等着你给我机会道歉。”
依在丁砚的怀里,何小曼终于感觉到了时光的馈赠。它让一个单薄少年的肩膀变得宽厚而结实,它给了他们勇气,却没有夺走他们的纯真。
时光,对他们如此厚爱。让两颗分别已久的心,依旧纤尘未染。
江夜()
“丁砚;你似乎有些不同了。”何小曼斜斜地倚在丁砚的肩上;背后是灯火通明的游船;缓缓地驶过江面。
“是吗?”丁砚伸手;揽着她的肩。
两年的思念;纵使一个拥抱并不能倾尽;丁砚也未敢奢望更多。
“哪里不同了?我还是我啊。”
“你……不像以前那么瘦了;似乎强壮了些?”
因为对两年前那个拥抱记忆犹新,所以何小曼才会有这样深刻的感受。
丁砚也猜到了。一定是何小曼也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春天,比今天更温暖一些。他似乎还穿着白衬衫;而何小曼长裙飘飘,是科技学校最美的女生。
“我现在有健身。”
“健身?”何小曼惊喜地转头望他,在这年代;健身还是一个很新鲜的概念。就连“健美”也是刚刚兴起;国人看着那体育杂志上的健美先生,还会在心里偷偷腹诽:长得好像青蛙哦!
而丁砚却已然开始健身。
“就是锻炼身体嘛。”丁砚笑着解释;以为何小曼没听懂。
哪知何小曼笑道:“我知道。只是有点意外。以前你那么安静;做什么都特别平缓的感觉。”
“我现在也还是很安静啊。有时候查阅资料;在图书馆可以泡一天都不说话。”
“那吃饭呢?肚子不饿吗?”
“带干粮啊。图书馆位置多难抢啊;难到了;谁愿意挪窝,恨不得用钉子钉上。”
何小曼感慨:“原来你我都不易。学习不易;创业不易。还有你,让你这么宁静的人去健身;应该也不易。”
丁砚却道:“你也应该健身。不要担心会有肌肉;健身的女孩子只会线条更加好看。”
哈,丁砚还担心何小曼不能接受,哪知道何小曼其实也很喜欢运动啊。她叹道:“我倒是想啊,可哪里去找健身房?”
“咦,你果然现在更时尚了,连健身房都知道。”丁砚当然知道国内基本见不到健身房,更别说C州了,所以何小曼这么讲,他还是有点没想到的。
“电视里看来的啊。外国片子和香江片子里,不都演过的么。”又是万能的影视剧,把何小曼的各种“先知”给掩饰了。
丁砚略低头,望了望她:“等我以后回来,天天去喊你晨跑。没健身房,晨跑也是很好的嘛。”
等你回来。
何小曼心中一动,不由问:“你还打算回来?”
这年头出去留学的,都是货真价实精英中的精英,再回来那绝对叫“报效祖国”啊!
丁砚却道:“当然要回来。国家把我送出去学习,我若一走了之,就背离了学习的初衷。”他嘴上这样讲,心里却藏着另一个原因。
那里没有我牵挂的人,我怎能不回来。
何小曼却只听见了他说出口的那层意思。这选择,她并不意外,丁砚绝少变化,除非在国外发生什么巨大的变故,否则,他一定是不忘初衷,能坚持到底的人。
“那好,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晨跑。我可也不弱,小心你跑不过我。”
“嗯,明年我就可以毕业,希望那时候你还没有发胖。”丁砚揶揄她。
明年。
对已经分别了两年的何小曼来说,再等一年又算什么。就算明年暑假丁砚正式回归,她也不过才二十岁。
一切才刚刚开始。
“放心吧,我发光发热发昏发电……也绝不发胖。”
二人笑作一堆。夜风再冷,也抵不过青春的热情。何小曼没有看错,丁砚就是能与她一同看见未来的人。
如果说何小曼的远见是因为经历,那丁砚的远见则是天生的灵性。
从江边缓缓而归,终于回到酒店大堂。
“明天我们几点集合?”何小曼问丁砚。
丁砚却问:“你今晚是打算住回学校吗?”
何小曼笑道:“学校还没开学,我昨晚在朋友家借住了一晚上……”
“什么朋友?”丁砚隐隐有些酸意。何小曼在S市都有朋友了啊,她不是还有办事处吗?
“是个很优雅的老太太,算是……”何小曼想了想,“算是忘年交吧。”
“哦……”丁砚这才舒了口气,“如果今天我的飞机不晚点,我们也应该直接就回了C州,所以,不要再麻烦她了吧……”
说着,从兜里居然掏出了两张房卡。略有些脸红,跟何小曼道:“其实……我还是要了两个房间。”
这是不打算让何小曼离开啊。
何小曼默默地接过房卡,翻过来又看了看,与后世的倒也别无二致。这是何小曼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看见房卡这种东西,亦只会出现在这大城市的外资酒店里,还远远没有普及。
酒店的三十层,落地玻璃窗前,丁砚从身后轻轻地拥住何小曼,这是当下他敢于实行的最大胆的行为。
窗外是万家灯火,整个城市静谧而又繁华的夜,尽入眼帘。江水滔滔依旧,游船晃动出斑阑的光影。
“真美。”丁砚轻轻赞叹,不知是赞美这城市的夜,还是赞美眼前的人。
“这个城市已经万事俱备,只等着哪天光芒四射。”
何小曼却顺着赞叹起这夜景。
丁砚并没有解释,无论是人还是景,那都是他深藏已久的心里话。这夜,如果没有何小曼,会黯然失色。
“谢谢你让我留下,我还是第一次从这样的高度欣赏它。”何小曼道。
“我留下你,可不仅仅是为了让你欣赏夜景。”丁砚笑道。
“哦?”何小曼无来由地有些紧张,虽然知道丁砚是绅士,但内心柔情涌动的少年,到底能维持多久的“绅士”,她却没有把握。
“那是为什么?”何小曼未敢发散,只老老实实地问。
“只有在S市,我们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回到C州,大概就只能在街头散步说说话了。”
丁砚讲得质朴,何小曼却听懂了。
C州,各自有家,各自有家人,彼此都没有私密的空间,而这年代的娱乐,或是看电影,或是压马路,也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丁砚,是想创造机会和她单独相处。仅此而已。
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二人赤足坐在绒绒的地毯上,就这样望着整个城市的星星点点,诉不完的离情,也有想不尽的未来。
终于,夜深了。丁砚要回自己房间。
“明天我们几点集合?”何小曼又问。
“十点有一班去C州方向的火车,我们就坐那班。”
“呀,那得早点起床。不然车票会买不到的。”何小曼已经很有经验了,起码要提前两小时到售票处,这才比较保险。掐指算一算,便打电话给前台:“我是3050房,麻烦你明天六点叫早。对,3050和3052,都是六点。”
丁砚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快睡吧,晚安!”说着,又给了一个晚安拥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何小曼的房间。
半小时后,丁砚出现在酒店大堂:“麻烦你,3050和3052改为七点半叫早。”
前台服务生有些讶异,但这两个房间都是丁砚来开的,他来更改叫早时间也没什么问题,便依言重新登记。
丁砚直奔火车站售票大厅,将第二天十点的火车票买好。再回酒店,已是将近凌晨两点。
第二天一早,电话铃声“准时”响起。
何小曼起床,洗漱,一切弄停当,一看房间里的钟……
八点!
大惊失色!
冲到隔壁就按门铃,还按得特别急。
房间门才打开,她就冲进去急吼吼道:“不好,睡过头了,八点了!完了完了,赶过去还得一个小时,肯定买不到车票了!”
丁砚听她吼完,笑得坏坏的:“那就明天再走嘛,又不急,奠基仪式不是要30号嘛,今天才13号。”
咦,这话风不大对。怎么听上去这么胸有成竹?
“你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何小曼也不笨,灵光一闪,“啊,怪不得没有准时叫早,是不是你使的坏啊?”
丁砚拧她的鼻子:“什么叫使坏!你昨天在机场等了一天,我是想着你一定很疲惫,让你多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吧,一听他这么关心自己,何小曼骂人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颓然道:“那只好再住一天了。这酒店很贵吧……”
才说完,想起曾玉裳说一定要有优雅的作派,又挑挑眉,挺起刚刚还颓然的背:“贵就贵吧,就当度假了。”
丁砚笑出声来,不由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柔顺的长发揉得一片混乱。
“你说的啊。那我们就安安心心度个假。车票嘛……就让它作废吧。”丁砚掏出两张车票,作势要往垃圾桶扔……
“哎呀,什么车票!”何小曼眼睛一亮,一把将车票抢了过来。
这定睛一看,娇嗔道:“这不就是十点的车票吗?你哪来的?你是不是故意逗我啊?”
“我买的啊。早知道你想留下来度假,我也不用半夜赶出去买车票了。”丁砚笑吟吟地望着她。
“不留了不留了,下次再度假吧。我们现在就出发,这下时间绰绰有余了,哈哈。”何小曼开心地笑了起来。
林荫大道()
火车隆隆;带着何小曼和丁砚向C州奔去。
“你昨晚干嘛还跑出来买票啊;你肯定都没睡多久。”何小曼试图从丁砚的脸上找出黑眼圈;未果。
“我看书都看习惯了;每天睡眠不用太久的。”丁砚淡淡的回答;并不居功。
“你也叫上我嘛。一来一去;也得两三个小时吧;路上多寂寞,我还能陪你说说话。”
“我还会怕寂寞?”丁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