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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不同的是,向丽娜的成熟,带着戒备与算计,可这女孩的不是,她漆黑的瞳仁如此沉静,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你不知道在这宁静的表面之下,是怎样的激流。
“钱警官应该给你看过了机关公函,我被开除了公职。”纵然是难堪,刘东平也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何小曼点点头。这处理比她想象的更严重,之前以为只是不痛不痒的处分,却没想到直接就开除了公职。这个人改变了何小曼的命运,终有一天,也搭上了自己,这是报应。
“我向你诚恳道歉,对不起,何同学……”
“你应该叫我何小曼同志。”何小曼打断他,再一次提醒他命运因此而转折。
“对不起,何小曼同志。”刘东平大声道,又对着王秀珍道,“何小曼的妈妈,我也向你道歉,我坑了你女儿,很后悔!”
王秀珍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钱警官打圆场:“好了,还有一项。”
刘东平从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用信封装好的八百元钱,交到何小曼手里:“很对不起,这是给你的赔偿。”
“多少?”
“八百。”
何小曼没有打开信封,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一千。”
王秀珍惊讶地转过头,她完全不知道女儿向对方提出了经济赔偿,在这个年代,开口要经济赔偿并不是很光彩的事。连钱警官都感觉到很意外,在他看来,八百元已经够多了,这女孩竟然要一千。
可何小曼眼神如霜,背挺得直直的,漠然地望着刘东平,似乎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东平一咬牙,幸好他也有所预料,虽然跟向丽娜要了八百,自己还是带了几百元以防万一。又从包里掏出两百元,塞在何小曼手里。
“一千。你数一数。”
何小曼没有数,面无表情地将两百元塞进信封,然后放进手提袋。转头对钱警官道:“钱警官,谢谢你。”
又向刘东平看了一眼:“希望你余生安宁。”说罢,拉着王秀珍离开了,留下面面相觑的警察们和心情复杂的刘东平。
这天晚上,何立华第一次向女儿沉下了脸。
“我总以为你是长大了,懂事了,却没想到,心也变硬了。我们何家向来堂堂正正做人,你……你竟然去向人家讹钱!”
何小曼忍住眼泪,她知道这是八零年代与二一世纪之间巨大的观念鸿沟,却依然试图为自己辩解:“爸,我被撞到住院,撞到错过了中考,这是我应得的赔偿!”
“什么叫赔偿,花的医药费、住院费,那叫赔偿。超出我们的花费,就不是我们应得的!”何立华痛心地望着女儿,他不是不爱钱,可他希望每一分钱都来自于自己辛勤的劳动,而非眼下这样。
何玉华想要说话,被王欣一把拉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有王秀珍嘟囔了一句:“小曼也受了不少苦……”
何小曼心中剧痛,她不怪父亲,她不怪嬢嬢,她不怪王欣。她只是心痛,跟父亲一样的心痛,不同的观念,造成不同的处世方式,这该如何相互理解?
“爸,赔偿,就是赔偿我的所有损失。除了看得见的费用,还有看不见的损失,比如你们为了照顾我付出的辛苦,比如我承受的伤痛,再比如……我永远改变的人生。一千块,现在看着也许很多,可我的人生,又何止这一千块,即便是一万块,甚至十万块,能买得回时间倒流吗?”
何立华认真地望着她:“小曼,正因为赔偿再多,都已经无法时间倒流,所以我们要的是自己的心安。”
何小曼摇摇头:“不,爸爸。我一点没有觉得不安。正义在哪里?时间不能倒流,命运不能逆转,一切补偿都已经没有了意义,爸爸你告诉我,正义在哪里?”
何立华被她问住,不由语塞。
何小曼缓缓的道:“当一切已经无法补救,金钱是唯一可以衡量正义的方式。”
屋子里一片静默。何立华似乎瞬间苍老,半晌,他踉跄着走向自己的房间,甚至拒绝了前来搀扶的妻子,哑声道:“小曼,爸爸说不过你。爸爸不要你的钱,你好好保存属于你的正义吧。”
宏伟蓝图()
王秀珍跟着何立华进了房间;进屋前;回头心疼地看了女儿一眼。
倒是何玉华上来抱了抱何小曼:“小曼;无论如何;嬢嬢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何小曼一把抱住何玉华;潸然泪下。
许久;她擦干眼泪;轻声道:“嬢嬢,我上班去了。”
何玉华看看天色也是不早,喊王欣道:“要不你也回去吧;顺道送小曼去上班。”
“好的好的。”王欣对何玉华总是无条件服从。
何小曼却摇摇头,对王欣道:“不用了,也才八点多;你再陪陪嬢嬢吧。我得十一点上班呢;想去同学家玩一会儿再去。”
何玉华信以为真,又指挥道:“那王欣你就别去了;小曼难得去同学家玩;让她开心开心。”
其实何小曼哪里要去同学家;她不过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这座江南古城;有运河穿城而过。何小曼站在桥上;望着桥下过往的船只,那船上住着的是一户又一户的水上人家;船鸣声声,在夜色里传出甚远;几乎将何小曼的思绪带回三十多年后。
她相信自己是对的;如果父亲不愿意用她这一千块,她可以想其他办法,让这笔钱物尽其用。一定要让父亲知道,何家女儿不是贪婪的人,她不会放弃自己应得的,但也绝不会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会成功的——”她向着桥下大喊,一阵秋风吹来,将她的秀发吹得高高飘扬。
桥面上过往行人虽是寥寥,却被这喊声惊动,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有人停下自行车,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何小曼!你大晚上在桥上喊什么?”
何小曼闻声转头,赫然发现史培军推着自行车,不由笑了:“你大晚上不也在桥上瞎转悠么。”
史培军踢好自行车的撑脚,走到何小曼跟前:“我这不是替我妈送礼去了嘛。机关里的繁文缛节,你懂的,只能大晚上办。”
果然“友谊地久天长”,虽是许久不见,说话还是无需半点儿避讳。
“说话越来越文绉绉了,都不像以前的你了。”何小曼一说完,发现史培军变化的何止是谈吐,还有模样。
以前的史培军个子小小,满脸都是痘痘,很不起眼。没想到,也不过是数月没见,他竟比毕业时又高了不少,而且长相也周正了,最主要的是脸上的痘痘消退了,而路灯恰到好处地隐藏了浅浅的痘印,让他一时间竟然变得有些英俊了。
“烦呗,最近我爸老带我出去,说要让我见识见识大场面,你是不知道,还给我做了身西装,照镜子我觉得自己像猴。”
“哈哈,不是吧,哪有那么严重,大多数男生穿西装都比平常帅啊。”
“那我就是小部分男生吧,反正看自己特别不顺眼。”
“那就不是西装的问题,也不是你这个人的问题,是你这儿的问题。”何小曼指了指他脑袋。
“此话怎讲?”虽然说话是文绉绉了,但学渣还是那个学渣,何小曼说得太隐晦,他是听不懂的。
“就是你脑子里的观念问题呗。”一说到这个词,何小曼心中还是不免揪痛了一下,横跨三十多年,最大的障碍,依然是观念。
定了定神,何小曼甩开那些杂念,专注开导史培军:“你心里总是把自己还是当成学生,当然会觉得穿西装怪异。其实我们都不是学生了,你在印刷厂,我在纺织厂,都是工作赚钱的大人了呀。”
“大人也不是非要穿西装啊。”史培军嘟囔。
何小曼笑道:“出息……人家老外啊,高中生舞会大家都穿晚礼服。着装也是有礼仪讲究的,出席正规场合,的确要穿得隆重,这是对对方的尊重嘛。”
“哎,小曼,还真让你说着了。你知道吧,现在有人就是在学那些外国人呢。城里新开了个电影院你知道吧,居然规定穿拖鞋和背心不能进场。你看看这破规矩……”
“噗!”何小曼笑出声来,“我看这规定好。不过,现在这天气应该也没哪个傻子会穿着拖鞋和背心去看电影吧,你瞎操心什么呢。”
史培军挠挠头,不得不承认,同样是初中毕业,同样是踏上社会,何小曼还是比自己成熟。
当然,女神还是那个女神,友谊也还是地久天长,这个永不变。
“小曼,纺织厂是不是很苦啊。我妈听说你进了纺织厂,一直说可惜呢。”
史培军的妈妈对何小曼可谓印象深刻,毕竟是在初中最后阶段让她宝贝儿子短暂爱上学习的人。
“不苦啊。一开始有点不习惯,每天要走很多路,现在好多了。在慢慢适应三班倒,今天我就要上晚班呢,所以提前出门走走。”
“还好我是长日班。要我晚上上班,那真是太痛苦了。”史培军是上课都能睡觉的人,让他晚上不睡觉,那不是要他的命嘛。
“你呢,在印刷厂习惯吗?”何小曼问。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就是混混日子。厂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碍着我爸的面子,也没人管我。”说到这儿,史培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你肯定又要说我吊儿郎当。”
本着对史培军认真负责的态度,何小曼的确要给他敲敲警钟:“本来就是啊。四五十岁的人混混日子也就算了,咱们才十几岁,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怎么可以混日子。”
“对对对,小曼说得对。”史培军顺口捧完,又弱弱的道,“不过,人生不就一辈子嘛,横竖有个工作了,也不怕没饭吃,偷偷懒也没什么,对吧……”
短见!何小曼横他一眼:“觉得单位效益很好是吧?国营的很牛是吧?再过十年,天翻地覆。再过十五年,关门一半。”
史培军吓了一跳:“你别危言耸听啊。”
“信不信随你。十五年后,首先下岗的就是你。看你还能上哪儿混日子。”
“下岗?”这个词史培军听都没听过。
“就是失业,换个好听的说法。”何小曼笑道,“不过,毕竟还有十五年,还有的是时间去努力。”
史培军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不可能吧,国营企业还会失业啊?”
“你啊……回去问问你爸,有多少单位是靠政府拨款养着,政府一直这么拨,能撑多少年?远的不说,你知道深圳吗?”
“听说过……不过,这跟我会不会下岗有什么关系?”
何小曼早就留意过新闻,按她了解的发展轨迹,某位领导人很快就要视察深圳,并留下对改革开放意义深远的讲话。
“看着吧,领导人会视察深圳的,深圳未来的成功会令世界瞩目。一切都会变得让我们仿佛不认识这个世界。当然,如果你不断充电,不混日子,这个世界就不会抛弃你。”
史培军目瞪口呆,纵然他对何小曼一直抱有崇拜之情,身为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少年,也依然很难将这段话消化吸收。
“小曼,你讲的,我真的听不太懂。不过我知道,你就是让我不要混日子对吧。”
何小曼重重点头:“是的,世界会变化,行业会调整,不管是你们印刷厂,还是我们纺织厂都一样。以前我们读书是学知识,现在我们学技术,也同样是学知识。学在心里,谁也拿不走。”
史培军似乎有些明白,却又有些不确定:“你说的那个深圳……”
“反正,你就关注新闻,如果不久的将来,我们的领导人真的去了,真的发表讲话了。那就说明我看准了,猜对了。你就该相信我了吧。”何小曼嫣然一笑。
史培军有些恍惚:“其实我现在就相信你……不过,要是真有了那样的新闻,我想……我会更相信你。”
这可真是坦白得可爱啊,何小曼哈哈大笑,有老友就是好啊,刚刚在家里憋着的那口气,在笑声中完全没了踪影。
“等着吧,不出半年,我们就能看到香港电视剧了。到那时候,你学的印刷本领就可以大派用场……不过……”何小曼竖起一根手指作噤声的手势,“先保密。”
“好好好,保密。”史培军无奈,“神神秘秘的,反正我好好学技术就是了。”
谈话间,一个念头在何小曼的心里越来越成熟,如果一切都按那个八零年代走,何小曼今日所言的一切,将很短的时间内一步一步的实现。
何小曼告诉自己,如果这个机遇不抓住,那么,手里的一千块就真的白拿了!
史培军却完全想不到那么长远,他能和何小曼偶遇,心里还是蛮激动的,说完了宏图大志,他迫不及待地要说说当下:“你要去上班,我带你去呗,路上还能说说话呢,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干。”
二十八吋的大自行车,载上两个人绰绰有余,史培军蹬起来浑身带劲:“对了小曼,礼拜天有没有空啊?”
“这个礼拜天吗?我夜校有课啊。”
“逃个课呗。就你的水平,缺一天课还怕补不回来?”
虽然这是事实,但何小曼还是不会轻易缺课,除非上中班的晚上,那是没办法,会跟班主任请假。
“我得看看是什么事,值不值得我缺课。”
“不瞒你说,我也在上夜校……不过跟你的不能比,哈哈,我是混个高中文凭的,我爸说以后可以调到科室里去。”
“哈哈,挺好啊,多少总归能学到点东西的呀。”何小曼欣然,“你不会想邀请我去上课吧?”
“才不是,我们几个夜校同学约了一起逃课去爬山。”
何小曼眼睛一亮:“是去东郊看枫叶吗?”
“对啊,有没有兴趣一起?”
太有兴趣了,何小曼连声道:“逃课逃课,坚决逃课。我还没看过东郊的枫叶呢,听说漫山遍野,美极了。”
史培军脚一点地,停下车不解地转头望着何小曼:“怎么会啊,我们初一就去秋游过啊?”
咳咳,咳咳,何小曼尴尬了:“忘了……忘了……哈哈!”
青春的定格()
江南古城;地处平原。难得东郊有些小土丘;也被人们兴奋地称之为“山”;今天何小曼和史培军他们来的;就是东郊著名的赏枫胜地积泉山。
积泉山没什么著名泉水;据说古时候有;不过只存在于传说中;无人见过真面目。倒是如今漫山遍野的枫叶,一到深秋就红得灿烂如霞,成为江南一景。
古人对于美景的热爱;到了前些年群情激昂的年代,曾经黯淡过一阵子,好在有八零年代这样美好的时代存在。诗歌兴起、电影院里大胆新奇的题材也开始初现端倪;人们内心被封存了十几年的对美的追求;重又蠢蠢欲动。积泉山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落寞孤独;又变得游人如织。
因为听说史培军那边是男生比较多;何小曼特意私下问了汤丹愿不愿意一起来玩。汤丹一听就动心极了;还说自己可以负责带点儿吃的。
大清早;他们在史培军家楼下集合;来了四五个男生,各自骑着自行车;何小曼坐上史培军的后座,另一个大个子男生自告奋勇带了汤丹;一起向东郊疾行而去。
“成双;你跟顾峰他们约的几点?”史培军大声问。
因为车子骑得快,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吹过。那大个子男生就是成双,大声道:“约的九点,放心吧,我们不会迟到的!”
“顾峰?是不是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