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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和妈妈去商津县送废品,到现在都没回家。刚才捎信儿的人来说,我爸妈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商津县医院里呢。”
“哎呀,你看,这是怎么说的,家里越是不素净,就越是光出事”,大姑披着衣服出来,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她焦急地说。
“钢蛋家,快到屋里坐。你看看,真是不好意思,把你们也耽误了”,大姑又说。
“快进来,我们先商量一下,看看这个事怎么处理?”大姑爷也说。
“俺娘说,这个事先不要给小亮他爷爷奶奶说,他们上了岁数了,身体又不好,怕经不起这个打击”,钢蛋婶子说。
“嗯,肯定的,先不给他们说,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大姑爷接过话来。
“你家里还有孩子,你先回吧,钢蛋家,这么晚了”,大姑说。
“没事,孩子俺娘看着的。我和小亮一起去医院嘛”,钢蛋婶子说。
“你就甭去了,我和他大姑爷去就行了”,大姑说。
“那怎么行,我也得去看看,钢蛋现在在医院里。”
“那你更不能去了,耽误钢蛋一个人就够麻烦了,还要把你一起耽误。”
“你们也忙不过来,小亮从家里出来也这么久了,也得有个人去回话啊”,钢蛋婶子又说。
“这样,钢蛋家,你回去,我和小亮去商津,小玲去给她娘回个话就行了。”
钢蛋婶子也执意要去医院,被大姑和大姑爷拦下了。在他们的一再催促下,钢蛋婶子只好回家去了。
大姑爷去推摩托车了。去商津县,有一两百里路,骑自行车肯定是不行的,半夜里也没有客车了。
“大姑,你到了家,就给我爷爷奶奶说,他们是被查车的把车给扣了,我和大姑爷去帮着领车了”,趁着大姑爷去推摩托车的空,我给大姑说。
“行,你放心吧,不能让你爷爷奶奶知道,他们知道了,又不知道要难受成什么样。”
大姑爷把摩托车发动起,我坐在了后座上,就出发了。
一路上,摩托车轰轰隆隆的,我抱着大姑爷的腰,眼泪又流淌下来。
不知道爸爸和妈妈怎么样了。希望他们没事,以后挣不挣钱都无所谓了,希望他们都能身体好,就是吵点架也无所谓了,等我们兄妹四个都长大了,家庭就会好起来的。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乱想。要是他们出了严重的事,可怎么办啊,爷爷奶奶已经老了,不可能既照顾我们四个孩子,又照顾儿子儿媳妇啊,那不把他们愁死啊。
求求上天开开眼吧,不要再让我们家里沾上祸事了。
爷爷和奶奶是多好的人,全村的人都说他们好。可是怎么就是不碰好事呢,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折磨我们家。如果上天真有眼,怎么会让爷爷奶奶摊上这么不争气的儿子,摊上这么不懂事的儿媳妇儿,摊上这么多让人头疼的事情啊。
奶奶常说爸爸是个要账的,上边坑老的,下边坑小的。
奶奶还常说,上辈子她和我爷爷都做了孽,所以这辈子就是来接受惩罚的,是来还账的。
难道这些是真的吗?
“小亮,你在想什么呢?”大姑爷问我。
“没想什么”,我哭哭啼啼地说。
“隔着衣服,我就知道你在胡思乱想”,大姑爷说。
难道我想什么,大姑爷能知道。
“你奶奶常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摊上了什么事,就要处理什么事。担心也没用,人这辈子都要经历各种各种的坎儿,只是你经历的早了些。别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爷爷奶奶老了,你爸爸又不行,下面男的里面就属你大,所以你要撑着点,不能垮”,大姑爷又说。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其他的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第26章()
车子到达商津县的时候,天已经微明了。
进了县城,街道两边稀疏地分布着低矮破旧的楼房,基本都是三五层的高度。
我和大姑爷都没到过商津县,更不知道县医院在哪里。一路上遇见人就打听。摸索着进了县医院的院子。
我下了车,就往门诊大楼里面冲去。
“小亮,你别急,等着我一起,你进去了也找不到,事情已经出了,现在急也没用”,大姑爷朝我喊着。
我没等大姑爷,进去见到了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就问。
“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对夫妻出了车祸的?”
“出了车祸到这里来急求的多,你到四楼去看看吧”,医生不耐烦地回答。
我看到楼道,往四楼跑去。虽然是大清早,医院里的过道上还是有不少人。有提着早餐的,有躺在过道上睡觉的,还有查房的医生。我到一个诊室,就在门口往里望着,寻找着爸爸妈妈的影子。
“你是干什么的?”有个医生问我。
“我爸爸妈妈出了车祸,说是在这个医院里,我来看他们。”
“什么时候来的?”
“应该是昨天来的。”
“那你到住院部去看看吧,这边都是急诊的”,医生对我说。
“住院部在哪里?”
“就是这栋楼右边的那栋。”
我又跑下去,冲进了住院部那栋楼里。可惜刚才忘了问应该在几楼了,我心里想着又向一个医生打听起来。
“你是不是找那对夫妻,女的聋哑的那个。”
“是啊,他们在哪里?”
“在五楼呢。”
我气喘吁吁地爬到五楼,身体疲惫不堪,但心里完全感受不到一毫倦意。
终于找到了爸爸妈妈的病房。我跑进去,惊醒了正在打盹的钢蛋叔。他肯定是一夜没有合眼了。见到我,疲惫的站起身来。我看到爸爸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眼睛紧紧地闭着。妈妈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头上有些擦伤,也睡得正熟。
“小亮来了”,他说。
“是啊,钢蛋叔,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都是一家人,说那些做什么。”
“你一个人来的吗?这么远你怎么找过来的?”
“不是,我大姑爷和我一起来的。”
正说着,大姑爷也走了进来。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大姑爷进门就问。
“龙树哥哥来了啊。昨天回家的路上,小羊儿车翻了,后来找人打了急救电话,送到医院里。现在都脱离危险了。小亮他妈没什么事,车翻的时候,她跳了出来,受了点轻微伤。只是小羊儿这个?有点”,说到这里,钢蛋叔打了个哏儿,没有说下去。
“钢蛋叔,我爸爸到底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这个,怎么说呢?”
“你说啊,没事,钢蛋叔!”
“你爸爸他昨天被车子轧断了腿,骨头碎了,现在已经截肢了。昨天医生说,如果不截肢,就有可能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听他这么说,我扑到爸爸床前,摸着半截大腿下面的那一片空空如也的床铺。眼泪喷涌出来。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好像也不存在了,一种莫名的钻心的疼痛传遍了全身。爸爸以后再也没法站起来了。不管他怎么样,他都是我的爸爸。我再也不想怨恨他什么。只想能够摸到他的双腿。
“小亮,别哭了,事情已经出了,哭也没用了”,大姑爷在我身后,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安慰着我。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即便我想克制自己,眼泪的流淌也已经不听使唤。
这时,妈妈也醒了过来,她看到我来了。脸上挂满了委屈的表情望着我。我冲到妈妈怀里,抱头痛哭起来。聋哑的妈妈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泪水一颗颗滴在我的头上。
大姑爷和钢蛋叔出去了,过了一阵儿,他们买回了早饭,递给我和妈妈。但是我的胃里只有呕吐的感觉,没有丝毫食欲。妈妈也不想吃。我执意地让她吃饭,但她就是不吃。我只好自己也吃了起来,一口烧饼在嘴里嚼了又嚼,就是咽不下去。看着妈妈把早饭吃完,我才放心了。
九点多的时候,查房的护士来了。
“谁是家属?”她问。
“我是”,我站起来说。
“你是?你多大啊?”
“我九岁了。”
“小孩不行,有没有大人啊?”
“我是他姑爷。没有其他大人了。”
“那也行,你跟我来一下。先去把住院费交了,另外,医生还要和你商量下一步的治疗情况。”
我和大姑爷一起跟着她走了出去。
先交了三千元住院费,是大姑爷和钢蛋叔两个人出的。又来到了医生房间里。
“你们是杜金华的家属吗?”
“是的。”
“他这个情况,你们也知道了。已经截肢了。看看还要不要安装假肢。”
“安不安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啊,安了的话,后面治疗好了,拄着拐杖还能走。不安的话,那就只有坐轮椅了。”
“案假肢多少钱?”
“不一定,看是哪种材料的?”
“不说哪种材料了,你就说最便宜的多少钱吧?”
“一般的话,可能要两三万吧?”
“两三万?”对于九十年代初的农村来说,两三万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四十块钱的学费都交不起,两三万,到哪里去找,那得多少钱,我连一百块的都没见过,更别提两三万了。我心里想着。可是如果不安,爸爸就永远站不起来了。
“安不安?”大姑爷也拿不定主意,他望着我问。
“安不安?”我也嘴里嘟囔着。
犹豫了一阵儿,医生有些不耐烦了,“安不安,你们家属自己决定哈。”
“算了,别安了吧,就咱们这个家庭,光是这次的医药费,把房子拆了,都不够,更别说安假肢了”,大姑爷对我说。
“那就不安了嘛”,我嘴里说着,眼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从此以后,爸爸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心里想着。钱,干什么都得用钱。
我跟着大姑爷走出医生的房间,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怎么样?”钢蛋叔问。
“问要不要安假肢”,大姑爷回答。
“那安不安呢?”
“安什么安,小亮他爷爷奶奶都上了岁数,下面就是几个孩子,他娘又是个哑巴,到哪里去挣这么多钱,安个假肢要花两三万。就现在这个样子,医药费都不知道从哪里找。”
妈妈疑惑地看着我们,她听不到,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第27章()
爸爸终于醒了,他睁开双眼,看到我后,他也哭了起来。他想站起来,却没有了支撑点。
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腿了。谁又忍心告诉他呢。
他的手往下伸着,摸索着,脸上是一片茫然的表情。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嗓子里发出嗯嗯的悲怆声,像是喘不上气的样子。这也许是痛苦过度的表现吧。
爷爷常对爸爸说,“天塌下来也急不到你”,我也经常想,爸爸是不是已经成了佛。看来他没有,这世间还是有令他痛苦的事情。
大姑爷让钢蛋叔回去了,我们两个留下来照顾他们。钢蛋叔走之前,大姑爷专门嘱咐他,让他不要告诉我爷爷奶奶,怕他们一时难以接受,如果他们两个再病倒,这个家可就彻底完了。钢蛋叔答应着走了。
大姑爷负责和医生沟通,以及买饭等等。我则给爸爸端屎端尿。晚上的时候,大姑爷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足有两米宽的包袱,扑在了病房外面的过道上。安顿好爸妈之后,看着他们都睡下了,我们也在包袱上躺下了。
一阵儿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经过我身边时,踩到了我的脚上。
“哎呦”,我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对不起”,那人对我说了一句。是个光头,脸圆圆的,分不清男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蓝条纹的病号服。从不足一米六的个头和突出的胸部来看,我确定是个女的。
“没事”,我说。
“有没有伤到啊”,她又问。
“没有,只是踩了一下,有什么啊?”
“那好,我回去了”,她说着走进了对面的病房。
过了两天,妈妈经过各种检查,已经完全康复,先办理了出院手续。
小姑也来了,她进门后,看到爸爸坐在床边,只剩下半截大腿,流了几滴眼泪就说,“小羊儿啊,你是办事没能,惹事有能。你说咱爹咱娘这是个什么命啊?眼看着你们两口子刚做点小生意,正盼着能把日子过好呢,又出了这样的事。”
“现在埋怨这个还有什么用啊?事情已经出了”,大姑爷说。
“我不是埋怨他,我是说这个事”,小姑说。
“花了多少钱了?钱够不够啊?”
“交了四千了,应该差不多了,我已经给医生说了,能出院就早点出院,这个院我们住不起啊。”
“我带了两千来,你先给他交上。”
“医院让交的时候再交吧,你先带着”,大姑爷说着,把钱推了回去。
“龙树哥哥,你先回去吧,你都在这里呆了两三天了,我们替换着来。正是农活儿多的时候,也不能把家里的事情舍了。”
“我回去了,你们在这里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啊,不就是照顾个病人吗?”
“那行吧,那我带你去医生那里,让她后面有什么事就找你。”
大姑爷说着就带小姑走了出去。
回来后他们又商量起妈妈的事情来。
“现在小羊儿家已经没事了,你说是让她回家,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小姑问大姑爷。
“她留在这里也起不了作用。只是要是她回去了,给恁娘一比划,说小羊儿被截肢了,你说还不把恁爹恁娘给急死啊。”
“这个也是,哎,俺爹俺娘早晚得知道这事,回去了怎么交待啊?”
“等小羊儿出了院,我们回去了再说,有我们守着还好。”
“行,那就这样。”
“我过两天再来。”
“你来不来都没事,我们后面就是办个出院手续嘛,没什么大事了。”
“小羊儿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呢,我去给二十里铺村里说一下,看能不能找个车拉回去。”
“这事村里怎么会管啊,到时就让钢蛋用三轮车把他拉回去吧。”
“已经麻烦人家钢蛋这么多了,怎么还好麻烦人家。小羊儿出院的钱还有不少是人家垫的呢。”
“这样的话,就叫钢蛋来吧。他反正也要往商津送废品,回去的时候就把我们捎上。我们也顺便把钱还给人家,不能喊人家垫,他家里也不富裕。”
大姑爷和小姑商量好了,就骑着摩托车回去了。
各种事情步入正轨之后,也没有什么可忙的。早上医生会来察看恢复情况,把药单拿来。我们拿着药单去药房抓药,回来交给护士,护士给输上水,看着快完的时候,又去喊护士更换药品。剩下的就是打开水、买饭,伺候爸爸吃饭。小姑虽然嘴上骂爸爸,但照顾起来却无微不至。爸爸解手的时候,我去短尿盆,她不让,说脏,让她来。所有的事情她都包了,我也插不上手,只能偶尔打打下手。
没有事情做,我就只剩下了发呆,然后就是到过道上看稀奇。
“你过来一下?”我正发愣的时候有人叫我,一看就是那个头天晚上踩了我脚的女孩。
我凑过去问她,“你叫我?什么事?”
“你现在有空吗?我正在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