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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婳挨着许氏坐下,软声问,“娘打算如何?怕是不止女儿这边的库房,就连娘这边的库房也少了不少东西,要不先让丫鬟们去核对下。”其实根本不必,光是姜婳那边库房少的东西都已是个惊人的数目。
许氏叹道,“我已让人去喊了王妈妈过来,等她过来,娘会仔细问问她的。”
姜婳轻轻点头,“女儿听娘的。”
爹爹好起来,后宅也要开始清理了。
王妈妈很快过来,还以为许氏寻她是为别的事儿,进来时还笑眯眯的,“太太,您找老奴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待瞧见太太和姑娘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案几上搁着那串库房锁匙,她心里忽然就咯噔一下子。
第16章()
王妈妈心里惶恐,面上笑容也没了,小心翼翼问,“太太,姑娘,可,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王妈妈,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二十载,你和秦妈妈当初都是我的陪嫁丫鬟,这么些年,宅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多亏了你们。”许氏慢慢说道,“今日叫你过来,的确是想问问,我和婳婳院子里的库房锁匙都是你保管的,前几日婳婳整理库房,发现少了不少东西,王妈妈你可有什么说法?”
“太太,太太,老奴,”王妈妈噗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老奴,老奴亦不知啊。”
竟还不肯承认。
厢房只有许氏,姜婳和王妈妈。姜婳明白这是娘亲想给王妈妈留些脸面,可她不想给了,轻唤道,“阿大。”
阿大推门而入,“姑娘,有什么事儿吩咐奴婢?”
姜婳道,“你去把秦妈妈和柳儿香儿叫进来。”柳儿香儿都是谨兰院的大丫鬟。
阿大喏了一声悄声退出。
“婳婳,”许氏低声道,“这样怕是不好的”
姜婳望着许氏,声音软嫩,模样无辜,“娘,哪有什么不好,既王妈妈说不知,那就让秦妈妈领人查查娘的库房,若是也少了东西,正好报官,这么大的宅子,主子们库房都敢偷,往后谁知道她们还能干出什么事?再者,祸起萧墙,爹爹的事情还不能给您警醒吗?您惦记着主仆情义,她们却不留恋,否则如何敢私吞这么多东西。”
许氏打了个寒颤,原先是考虑王妈妈照顾她近二十载,这会儿被婳婳一点,她才惊觉,姜家后宅真的不能再放任不管,当家主母亦不能软弱可欺。
王妈妈瑟瑟发抖,抬头哭道,“太太,太太,老奴只是一时糊涂啊。”
姜婳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你这一时糊涂可是厉害极了,我库房少了不少好东西,粗略估算一下,也价值一两万白银,你倒也是吞的下去。”她和娘亲的库房极为奢华,里头有爹爹从各地寻来的翡翠玉石,各色宝石,珊瑚,珍宝,珍稀绢丝布匹,金银,玉器,瓷器,全是值钱的玩意儿。
府上各管职处都是有些油水可捞的,可这种直接偷到主子库房还是如此一笔巨款的,也真亏的她敢贪,是铁定她们娘两不会清查此事吧。
秦妈妈正好领着柳儿香儿进来,见着地上跪着的王妈妈一愣,这才朝前几步,“太太,姑娘,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许氏道,“你拿了我库房的锁匙,把库房查一遍吧,多使唤几个丫鬟,务必天黑前处理妥当。”
两人库房都是塞的满满当当,姜婳院里的小丫鬟们甚少进出库房,亦不太懂怎么清查,这才折腾好几日,秦妈妈却不同,对这些熟门熟路,到晚上就能处理好。
王妈妈还匐在地上呜咽的哭着,“老奴不知啊,求太太饶了老奴,老奴一时糊涂的。”已然胡言乱语起来。
姜婳道,“我和娘的库房锁匙只有王妈妈和娘身上各有一份,娘几乎不曾进过库房,你管着后宅,所有进出库房的东西都经由你的手,你说不知东西去处,莫不是说,这些东西是我娘贪的?亦或是说我娘陷害你?既如此,就找人去王妈妈家中查查吧。”
“阿大,进来。”
阿大进来,姜婳吩咐道,“你去让珍珠翡翠领着人去王妈妈房中抄查一遍,再让家中男仆去压周家一家子过来吧。”王妈妈嫁给姜家管事周家的,平日大家也尊称她一声周家的。
阿大应声退出去,王妈妈嚎啕大哭起来,“太太,老奴知错,老奴只是一时糊涂,求太太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再抵死不认已是不可能。
许氏皱眉不语,姜婳也沉默着,一时间,房中只余下王妈妈凄惨哭声,半晌后,许氏才道,“那些东西你都弄去作甚了。”光是姜婳房中都有一两万两的银子,这若是拿到外面,够普通人家几辈子的嚼用。
“是,是老奴儿子染上赌习,老奴也是无法啊。”王妈妈痛哭流涕,“太太,老奴在您身边伺候了二十年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一心为着太太,只是那混小子惹下的摊子实在太大,老奴迫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求太太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定会好好管教他的。”
王妈妈的那儿子,姜婳是知道的,名周光庆,比姜婳年长一岁,在府中也无正事儿,每日游手好闲,姜婳曾听闻他总欺辱府中小丫鬟,因着王妈妈管着后院,俱都敢怒不敢言,不提起周光庆,姜婳险些忘记这茬,她闭眼,心中厌恶不已。
许氏一时之间也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理,望了眼姜婳,见她闭目,心底叹了口气。
阿大很快领着人回来,珍珠翡翠和小丫鬟们在王妈妈房中搜出不少东西,都是库房单子上失踪的,周家一家子亦被送来,周家人口简单,周老爹,周光庆和王妈妈,周老爹常年待在乡下庄子上,这会儿不在府中,遂只有周光庆一人被拘来。
珍珠上前来,“姑娘,从王妈妈房中搜出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周光庆一时还不知怎么回事,被押着进屋见姜婳,眼睛一亮,痴痴的望着姜婳,他是外男,不得进内宅,甚少能见着姜婳,小时见过两面,没曾想姑娘眼下已出落如此姿色,雪肤花貌,香娇玉嫩。
阿大看着生气,怒道,“你看什么!”
周光庆嬉皮笑脸,“奴才没瞧什么。”还真是跋扈惯了,竟一点也不担心眼下的处境。
姜婳握着茶盏,盏中茶水早已冰凉,她道,“去寻衙差来吧,就说府上下人盗窃家主财产,秦妈妈正在清查娘那边的库房,查出后把证据一块送到衙门就成,一切按律法来办吧。”
周遭鸦雀无声,王妈妈呆若木鸡,半晌才反应过来,哭着扑到姜婳面前,“姑娘,您怎么这样狠的心肠,老奴看着您长大的,自幼照顾着您,为何不肯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姑娘,求求您,求求您”
盗窃家主财物超过五百两就要被绞刑处死。
眼看姜婳坐着无动于衷,王妈妈又跪着爬到许氏面前,痛哭流涕,“太太,太太,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看着老奴照顾了您二十载的份上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
周光庆这才反应过来,面如死灰。
许氏心软,去望女儿,姜婳低声细语道,“娘确定要心软?贪了这么多银子都要饶了他们,往后府中奴仆只怕更会虚与委蛇,传出去也是个笑话,娘,这是二万两,许会更多,不是几两几百两,传出去,爹爹都难做人,您让他往后在外如何立足?”
“去找官府的人来吧。”许氏叹息。
王妈妈整个人瘫软在地,周光庆撒泼起来,“姑娘,太太,这事儿和奴才没有关系,都,都是我娘做下的,求太太饶了奴才吧。”
姜婳实在懒得与他们周旋,吩咐道,“把人看好了,等着衙差的人来吧。”
姜婳回去皎月院,许氏让下人把人看牢,也出了厢房,她过去正房照顾姜清禄,姜清禄身子好了不少,因神医嘱咐要多修养些日子,遂还在床榻上养着,见她回来,不由问道,“方才厢房那边闹腾腾的,怎么回事?”
许氏把事情说了一道,姜清禄脸色铁青,“这些个下人可真是胆大包天,报什么官,直接乱棒打死也是活该。”又对许氏道,“佟兰,你竟连着婳婳都不如,婳婳说的对,祸起萧墙,后宅的事情我从不理会,这不是我该管的事,你这个做主母的便该强硬一些才是。”
许氏点点头,“老爷放心,我都省得,往后我知该怎么做的。经此一事,我亦会有所长进的,总不能再让婳婳操心。”
姜婳回皎月院,不出两个时辰,衙差上门,拘走王妈妈和周光庆,这事儿涉及整个周家,衙差又去庄子把将周老爹捉拿归案,余下的自是审问,案情不难,府上王妈妈的住处和庄子里周老爹住处搜出不少库房的东西,又去各大当铺询问,当铺都有记录,周光庆在各大当铺典当不少清单上的物件,证据也有了。
秦妈妈清查许氏的库房,里头少的东西不必姜婳那边的少,也都一并送去衙门做物证。
没曾想,随着衙差调查,竟还发现周老爹拿着这贪来的银钱在外置办一座三进的大宅子,里头养着两个外室,何等的风光,一个小管事儿竟连外室都养得起,宅子自然被封,还未出手的物件也都原封不动的查获,等案情结束,归还姜家。
周家盗窃主家家财近四万两银的事儿已在苏州传开,周家三口被判绞刑,这事儿到处都有人议论,有人道姜家人狠心,说四万两于姜家来说也没多少,照顾主子二十年的奴仆说弄死就弄死了。
亦有人道,周家人活该,这种盗窃家主家财的奴仆就该绞刑弄死,凭甚家中富裕就要怜惜这些蛀虫。
众说纷纭,姜婳都没当回事儿,到了去青城山那日,她带着神医的医书过去,照例是在茅屋中等着汤药,翻看别的手札时,她总时不时的抚右臂,前几日伤着的手肘有些发痒,伤口还未愈合。
张景林端药碗过来时便见姜婳揉着右臂,问道,“手臂怎么回事?”
阿大嘴快,“我家姑娘前几日伤着手臂了。”
第17章()
第17章
姜婳握着手臂,缓缓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张景林听完脸色就变了,“怎么不早些来找我?你如今帮着我试药,平常的药膏早就对你无用,把衣袖掀起来给我瞧瞧,没得被那些个人庸医治的连手臂都保不住!”
姜婳有一瞬的茫然,药膏无效,便会留疤,她无措起来,小脸瞬间惨白,下意识摸了下面庞,眼睛红通通的。
翡翠和阿大也有些被吓着,白着脸不敢说话。张景林只当做小姑娘爱漂亮,被他的话吓着,不愿意身上留疤,他道,“还楞着作甚,快些给我瞧瞧。”
姜婳掀起衣袖,寒心酸鼻,无措的问,“神医,我的手臂可会留疤。”又垂头喃喃低语,“我不想留疤,再也不想了”
自打烈火焚烧回到姑母劝说母亲过继堂弟的那刻起,她逼着自己强硬起来,一步步走来,她不介意往后如何,哪怕帮着神医试药没个好下场,她亦不愿身上留下一丝疤痕,那是上辈子悲惨的烙印,亦是她的梦魇。
张景林见她澄澈如秋水的双目中盛着泪,心下不由的一软,仔细替她检查手肘上的伤口,伤口发红,未曾愈合,轻微化脓迹象,他道,“还好,伤口不算深,一会儿我给你配些药膏,早晚各涂抹一次,不会留疤的。往后身上不管有任何伤口,或是哪儿不舒服,直接来青城山寻我,平常的大夫治不好你的。”
他的确拿她试药,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不能反悔,那些个药的药性连他都不知,喝入腹中,多少对身体有些影响,身体里有药性,受伤或生病亦会有影响,适合常人的方子却不适合她,这种涂抹伤口的药膏自然也不适合。
他知试药对姜婳身体不好,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姑娘看起来吓坏了,眼睛还红红的,听闻不会留疤才揉了下眼,低眉垂眼的说,“多谢神医。”
张景林知小姑娘爱美,她拿走的那本古方手札里头不少内调和养颜的膳食方子,不由得道,“我写几个膳食方子给你,是古方上改过的,更适合你的体质,用的久了可养颜美容,平日你泡药汤的方子里也加两味别的药草,足够你受益终生的。”他给她开的泡药汤的方子也算是强身健体的,对身体有益。
姜婳起身盈盈拜谢,“谢谢神医。”她总觉神医虽拿她试药,对她却不算狠心。
到申时离开青城山时,张景林已把药膏做出给她,随着送出的还有几个膳食方子以及美容养颜敷面用的药膏方和润肌的桃花面脂,护发的润发膏配方,这配方,千金都换不去。
姜婳打算道歉,又被神医给不耐烦轰走。姜婳和丫鬟们下山,张景林站在石阶旁的那块大石上,神情悲凉,“婳婳”
三十年前,他有个娇养的女儿名林婳,和妻女小门小户,日子清闲自在。女儿那时同姜婳差不多大,性子娇憨,模样娇俏,他想让她继承他的衣钵。一日去山中采药,翌日回来见家中一片狼藉,妻子倒在血泊之中,他目眦尽裂,出门询问才从邻居口中得知,县中恶霸打死妻子,强行掳走女儿。
他追去时已迟了,女儿为免羞辱,刎颈自尽,冰冷僵硬的尸身被抛在乱葬岗,他抱着妻女尸身去衙门报官,县太爷责令他胡搅蛮缠,言他妻女都是自尽,杖责五十,他被扔出官衙大门。
十日后,月明星稀,他毒死县衙和恶霸家中一百四十一口人,孩童奴仆都未放过。
自此,隐姓埋名,他移骨换了容貌,毁了嗓音,四处浪迹,直至几年前在苏州青城山隐居下来。
姜婳坐上马车,靠在蜜合色翠叶云纹锦绣大迎枕上,马车摇摇晃晃的颠簸,颠的她有些晕,脑海中一遍遍回想上辈子关于神医之事,上辈子神医便住青城山,没人知他何时到来,何时声名大噪,姜婳只隐约记得这神医在几年后出了什么事情来着。那时她过得浑浑噩噩,充耳不闻外界事,能记得清楚的事情不多。
到底是什么事情来着,她明明觉得抓着一角,却如论如何都记不起。
叹口气,姜婳也知记不得,只能回去慢慢想。
神医于她有恩,又赠与她这些方子,姜婳亦想投桃报李,只不知神医喜好,一时为难。
神医给的药膏极为有效,涂抹的第二日便不再红肿发痒。姜婳遣珍珠翡翠寻来上好珍珠,人参,白芷,白芨,当归,灵芝,何首乌等各药材配以食疗和药浴的方子,另还让剩余丫鬟去桃林摘取干净新鲜的桃花,用以做成桃花脂。
面脂和润发膏几日便做成,姜婳给娘亲和四个妹妹各送一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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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膳食,桃花膏和润发膏极为有用,不过一个月就见到效果,姜婳本就生的貌美花颜,这会儿更是面赛芙蓉,肌肤细润如脂,白玉无瑕,一头青丝比那最昂贵的绸缎还要滑腻柔软,她一手支颐,半趴在妆奁上,直直望着铜镜中那张芙蓉面。
春蝉正帮着她梳头,手中青丝顺滑柔软,春蝉几乎是屏住呼吸帮着主子髻发。
待着春蝉梳好发髻,姜婳才回神,目光从铜镜里移开投向竖柜,挑了身乳白撒桃红底子宽衫交领长衣穿上,刚用罢早膳,如意过来通报,太太过来了。
说起许氏,这一月也是焦头烂额。昨儿从着王妈妈和周家抄回来的物件已送回姜宅,许氏望着这堆东西发愁,愁的还不止这一件事儿,前些日子府中开源节流,姑娘和各处姨娘定下月例,姨娘各百两,姑娘们二百两,因着吃穿用度每月都有新的,无需各人操心。
便是苏州一些官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