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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诉朝沈长释瞥过去,眨了眨眼睛,眉头更皱了,似乎沈长释方才说的才点到了她的痛处,她道:“单邪近日不与我说话了。”
“”沈长释抿了抿嘴,自从几个月前他被这两人吵架吓了一跳,就不怎么敢往这两人身边靠了。
姜青诉还好说,顶多是嘴上不饶人,但心软得很,不过单邪就不一样了,都不用祭出镇魂鞭,光是一个眼神就让沈长释凉飕飕,感觉魂魄要散了似的。
他见姜青诉摆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伸手摸了一下鼻子清了清嗓子说:“你有没有主动和无常大人谈谈?究竟是为何不与你说话的?”
姜青诉撇嘴:“恐怕是我言而无信?”
沈长释肩膀一抖:“乖乖,我的姑奶奶喂,言而无信在无常大人这儿是要下地狱的,可不是像您现在这样,还好好得每日能找阎王老爷下棋呢。”
姜青诉微微抬眉:“我也不算言而无信,几个月前在清荷镇,他说让我去京都,我答应他了。”
“然后呢?”沈长释问。
姜青诉耸肩:“然后我到现在也没去。”
“您为何不去呢?”沈长释不解:“京都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姜青诉嘿了一声:“你说得倒轻巧,你的头若是在那儿被当着百姓的面儿砍下来了,你还回得去?”
“那您不去也别答应啊。”沈长释啧了啧。
姜青诉反驳:“我又没说何时去?他这么急做什么?或许等个一二十年,京都改了面貌了,我再回去也一样啊”说完这句,她又嘀咕了一声:“况且我当时答应了去,也没说非得尽快去,我也不算说到做不到。”
沈长释一时无言,他顿了顿,道:“这样说,无常大人不理你,与让你去京都,哪个难熬些?”
姜青诉愣了一下,说实话,她以前也不是没和单邪许长时间不沟通过,先前的十几年,她对单邪还没那方面的心思,这人一个月在自己面前晃一次,姜青诉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今非昔比,即便日日能看见单邪,但她每回贴上去说话,那人都不回应,这感觉还是很难熬的。
去京都,也不是不可以,可她总得有个去京都的理由。
当时单邪说让她去京都,将心中还残留的刺全都拔光,姜青诉听着挺感动的,可如今不去碰,那刺也不疼,急着去拔,不就是要去触碰?她觉得自己尚且还没做好要拔的准备。
赵尹还在龙椅上坐着呢,京都还有许多与她以前同朝为官的同僚们,她容貌未变,若要遇到熟人岂不惹了麻烦?
姜青诉将一些不去京都的理由说给了沈长释听,沈长释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问她:“您怕啊?”
姜青诉抿嘴,沈长释嗨了一声:“您怕什么?凡事有无常大人在啊。”
姜青诉又是一愣,随后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她起身朝往十方殿内楼上走,沈长释瞧她的背影,问了句:“您去哪儿?”
“找单邪。”姜青诉回。
“去无常大人房内?!”沈长释惊了,那地方可从来没人去过,他来地府快五百年,都从未踏足过那处。
姜青诉嗯了一声,便在楼梯上化成一缕青烟消失,沈长释哎了一声,想说的话也来不及了,他伸手摸了摸脸道:“无常大人不在房内。”
空荡荡,无人回应,他耸了耸肩,拿出阴阳册来继续写。
姜青诉从未去过单邪的房内,她与单邪所住的地方根本不在一层,十方殿里的三个人只要回到十方殿,没公事便不会干涉对方,这还是姜青诉头一次堂而皇之地去找单邪。
从楼梯走过,散了青烟,便是一条木制走廊,走廊很短,七八步就能到房门前,房门有点儿宅,只能单边推开,房门上方挂着一个风铃,风铃下头坠着一条暗红色的丝带,这处看上去无光,却什么都能瞧得清楚。
姜青诉伸手准备敲门,却在触碰到门的那一瞬迎面刮来了一阵风,头顶上的风铃叮叮作响,周围所有景象全都散去,她已置身在了单邪的房中。
若问她为何知晓,这里头的布局一瞧便知是那男人喜欢的地方。
空荡荡的八角房屋,四面墙都是书柜,从房顶落地,上头摆着的书有许多,大部分是姜青诉看不懂的,好些文字都很古老,书面很旧。原以为看见竹简已经稀奇了,却没想到还能看见木板书,甚至还有石板书,木、石板书为了防止灰尘,上头盖着一层黑色的丝帕,不过这里很干净。
另外四面墙,一面墙上挂着各色扇子,姜青诉知道他喜欢扇子,否则不会经常握在手中,扇子下头有一长桌,长桌分四层,里面都是精巧的香炉,有一个香炉正在燃烧,浅淡的香味儿传来。
另外还有两面墙,一面打了窗,窗旁是长椅,一面挂着画,画下是软塌,软塌整洁,榻上矮桌上放着一壶水,一盏杯。
姜青诉抬头看画,若不看,她只觉得那是一幅画,若看,那画上的云雾便仿佛从里头飘了出来一般,画中站着一名男子,男子背对着她,身穿白衣,一头乌发随风飘摇,好似活人。
他的衣摆广袖仿佛轻纱,姜青诉只要一伸手便能碰到,于是她伸手了,小心翼翼贴上,却见那男人仿佛有了感应,慢慢回头,居高临下,只露了半张脸,一对剑眉入鬓,一双凤眼眼尾翘起,带着些许笑意在里头,光是这一眼,便叫人心荡神摇。
姜青诉觉得眼熟,周围云雾骤然散去,她眨了眨眼,听见身后传来单邪的声音。
“你找我?”
姜青诉转身朝他看去,男人正站在四面书柜的中间,一身黑衣,发丝微扬,姜青诉愣了愣,又回头朝画上的男人看去,那画面却是静止,画上的人背对着她,连个耳朵边都没露出来。
“何事?”单邪又问。
姜青诉这才伸手摸了摸脸颊,哦了一声:“我来找你聊聊天。”
“我不爱聊天。”单邪回,然后大步朝姜青诉走过去,等走到她身边对着软塌上方的画轻轻一挥,画上什么都没有,只剩白纸。
姜青诉问他:“画上的是谁?”
“画上无人。”单邪转侧身软塌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姜青诉也毫不客气,坐在了他对面,双手撑在桌上:“我看见了,有人,是个男人。”
单邪抬眸朝她瞥了一眼,剑眉舒展,凤眼微眯,虽没有生气的意思,不过显然不想谈这幅画,姜青诉看着他的双眼,没忍住抬起手往他下半张脸上遮过去,对单邪道:“你笑一笑。”
单邪伸手将她的手按下,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姜青诉哎哟了一声:“单大人啊”
单邪不语,姜青诉深吸一口气,看他垂着眼手指微动,书架上一本书消失,正在他的手上凝起,书自动翻到了他没看完的那一页。
姜青诉单手撑着下巴道:“最近无事,我们去京都?”
单邪抬眸朝她看了一眼,姜青诉道:“但你得先对我笑一笑。”
单邪眉心微皱:“我不会。”
“我见过的,虽然那笑得跟没笑似的,但是你笑过。”姜青诉起身,她朝单邪走过去,双手伸出抖了抖袖子道:“我帮帮你哈!”
说完,她的手往单邪腰上过去,单邪微微一愣,便见姜青诉双手挠他痒痒,姜青诉玩儿得起劲,自己脸上挂着笑意,抬头一见单邪,这人眉心依旧微皱,恐怕心里觉得她脑子出了问题。
姜青诉收手,颇为无趣地坐回了原位,单邪问她:“何时去京都?”
姜青诉道:“你不笑就不去。”
“我为何要笑?”单邪问。
姜青诉愣了愣,因为她觉得单邪与那画上的人很像,眉毛一样,眼睛一样,唯独不同的是气质,但那双眉眼好似惊鸿一瞥,却在她心里脑中没留下半点儿印象,现在就算是回想也想不出来,所以让单邪笑一笑,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好奇心,终归是她的缺点之一。
姜青诉叹了口气,道:“好,不笑便不笑。”
“京都之行”单邪还没把这事儿放下呢。
姜青诉起身撇嘴,口气带着些许无奈:“明日便去。”
正欲离开,她无意间看向了最后一面墙,墙上挂着两张面具,一粉面半张猪脸面具,一白面红纹狐狸面具,姜青诉看着那两张面具愣了愣,心口猛地狂跳了起来。
第78章 君臣辞:二()
单邪翻书的手顿了顿;姜青诉又问了一遍:“还在吗?”
等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回:“嗯。”
“我要看。”姜青诉没走,朝单邪伸手;单邪抬眸与她对视;姜青诉脸上挂着笑,道:“我要看;给我看。”
单邪将书放在了桌面上,书面纸上逐渐凝聚了一股草绿色的雾,雾成蝴蝶形状,栩栩如生还泛着碧绿的草蝴蝶正躺在纸张上,姜青诉认得那是自己做的蝴蝶;翅膀边角是用手撕的,所以有些不整齐。
她看见蝴蝶,又朝单邪看了一眼;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好似含了蜜似的甜,这人还真是有点儿别扭,分明很喜欢,还装作不在意。
“单大人。”姜青诉略微弯腰;对上了单邪的视线笑了笑:“憋着不与我说话很难过?”
单邪左边眉尾轻轻挑了挑,姜青诉见被自己说中别提有多开心;再一转身便化作一缕轻烟在屋中消失;门前挂着的风铃叮叮响了一声。
单邪看向树上的草蝴蝶,蝴蝶的翅膀边角有一处已经泛了些许黄色;干枯了些,他伸出手指朝那上面轻轻一点,翅膀重新回到了翠绿色,手心朝上,蝴蝶翅膀微动,飞落在他的手心上方,五指合拢,重新收起来。
姜青诉这回说去京都,便就是要去京都了,她虽然先前有过要耍赖的心思,但确定了日子,便没打算退缩。
正如沈长释所说,她的确怕,可到头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人都死了,难道还怕活着的那些人?
况且她死了二十六年,当年与她在朝中有过争斗的人,即便不死也老了,京都繁荣,她五岁时、十五岁时、二十五岁时,京都的景象都完全不同,而今过了二十六年,必然也大改。
她既做好了继续当这个白无常的打算,便要与过去彻底作别,她虽死,还有执念,依旧在她心口的那根刺,经过阿武与曲小荷一事,渐渐放下了不少。但赵尹,与她姜青诉流传多年的叛国之案,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心脏里头,不见血,是拔不干净的。
京都繁茂,都城的围墙又高又厚,十步一守卫,若要进京都城内,还得一一盘查,毕竟是皇城底下,守卫必然森严,处处谨小慎微。
姜青诉与单邪踏足京都时,距离元朔还有三日,天气已寒,地上覆盖了一层薄冰,三人从地府来到人间并非留在城外,而是在京都里头城隍庙旁出现,他们此番来京都并不为了办公事,也没给钟留烧符。
正因为要到元朔,所以街上很是热闹,城隍庙与姜青诉记忆中的也有不同,恐怕翻修了一遍,庙前的青石路又扩大了许多。
京都的贵人许多,马路上随便走的一个都是身穿绫罗绸缎,姜青诉一身白衣就那几件,款式老旧不说,还很轻薄,春夏穿刚好,秋冬便古怪了。单邪更是,而今出门他那玄衣的领口还大开,露出了一截脖子与锁骨,姜青诉瞥见了,伸手给他理了理。
“唉,夫君啊,你也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可好?”姜青诉说这话时摇了摇头。
单邪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城隍庙前有一座弯桥,弯桥的对面是条街道,街宽路广,两旁商铺也很热闹,但这并不是京都的主道,京都主道可同时过八辆马车互不挨着,从城门直达皇城,两边高楼耸立,分道众多,随便一走便可碰到豪宅贵府。
姜青诉给单邪理好了衣服,伸手摸了摸手臂道:“不行,咱们这么穿太不像样了。”
单邪道:“钟家在京都。”
姜青诉眨了眨眼:“钟留家?”
她只知道钟留帮他办事,钟家享受世代荣华富贵,又听单邪道钟家在京都,便知道京都只有一家有钱的姓钟,家中世代经商,从不与官府打交道,偏偏还运势很旺,做买卖没赔过钱。
她尚且还在世的时候,便知晓那家卖兽皮成衣,还有胭脂水粉,便拉着单邪道:“走,我们去敲钟留一笔。”
两人离开城隍庙这边,在人群中穿梭,刚到了京都早就已经被路边美食吸引的沈长释手上拿着好些吃的,嘴里叼着糍糕回头一看,哪儿还有人,他顿时嘴一扁,唔了一声。
又被丢下了?!
姜青诉挽着单邪的手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中,时隔多年没回来,她都快不认识眼前的地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不仅是她记忆中的商铺被重新翻修,甚至换了老板,改卖其他。
姜青诉顺着记忆一路走到了印象中钟家的成衣店,店还在那儿,但比她还在世时要大上一倍,牌匾换新,但店没换,里头还是卖成衣。
入了冬季,成衣店里头卖的都是皮毛袄子、大氅、斗篷之类。
姜青诉与单邪往那门前一站,两人身上的贵气便让门前拉客的瞧出不简单,立刻领着两人进了店里,先端上了两杯热茶,姜青诉端起茶杯闻了一下,茶是好茶。
她的视线在店里转了一圈,瞧见两件斗篷倒是漂亮,一黑一白,皆是毛领,黑的是银狐毛,白的是雪狐毛,斗篷里头也是加毛的,看上去就暖和,问了店家,因为价格太贵,所以无人买去。
“京都还有人买不起这好东西的?”姜青诉伸手摸了摸那斗篷上的绒毛,的确柔软且温和,价格必定不菲。
“夫人有所不知,几个月前曲家被抄,后头牵连了许多官员,有不少平时生活铺张的都被罚了,最近严管,官员不敢卖贵物,就连有钱的商户也都穿兔毛,这两件上等狐毛,无人敢要啊。”店家道。
姜青诉挑眉,笑说:“那便给我了,正好我与我家夫君一人一件。”
“哎哟,好嘞!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不必了。”姜青诉先拿起了黑色那件给单邪披在身上,帮他穿好之后又将他的头发理了理,单邪如墨般的黑发披在了银狐毛上煞是显眼,清冷的气质中又多了几分豪气。
姜青诉也给自己披上,而后对单邪道:“夫君,付钱。”
单邪问她:“你不是要宰钟留一顿?”
“他又不在。”姜青诉理了理头发。
单邪道:“宰他何须他在?”
说完这话,那店家又端了两热茶过来给他们换上,正等着收银子呢,见单邪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黑玉牌,牌子上只刻了一个飞鹰图样,那店家一瞧立刻手抖了起来,怔怔地看向单邪。
“原来是贵人到访!恕我怠慢!”那店家说这话的时候抬起袖子擦汗。
单邪一挥手,表示无妨,便拉着姜青诉转身离开,就这会儿,店家还毕恭毕敬地过来送他,站在门口对着姜青诉与单邪挥了挥袖子,眼中满是敬畏之意。
“你把身份告诉店家了?”离了那处,两人走在路上,姜青诉侧脸问单邪。
单邪摇头:“黑玉飞鹰是钟家本家标识,拥有者哪怕是把店一把火烧了也无人能阻,亦是我多年前与钟家签订契约时的印记。”
“所以他们不知你是谁,却知你定是钟家本家的掌舵者,所以区区两件狐毛披风,任你拿走也可。”姜青诉点了点头,眼睛瞧见前方突然一亮,伸手指着那处道:“那是诗书茶楼!”
“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