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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释吃着猪肘子说:“瞧你那邋遢样儿,吓到小孩儿了。”
钟留瞥了一眼一口就能将猪肘子包在嘴里,那嘴角裂开到脸颊的样子说:“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沈哥,拿袖子挡着,别说小孩儿,我都快吓到了。”
沈长释抬起右臂,长袖当着自己下半张脸,一双眼睛左右瞄着问:“张之孝呢?”
姜青诉没看到张之孝,不过看到了陈瑾初的丫鬟思鹃,见那思鹃目光对着的地方便知道张之孝一定在那儿,于是走了过去。
果然,张之孝与陈瑾初在私塾的后院,那里老先生种了一排叶子菜,张之孝偶尔帮忙打理,除了小菜园子之外,还有一块空旷的草坪,草坪旁边便是瀑布和河流,河流不急,尚有鱼儿几条。
姜青诉走到了私塾木房的旁边,没站在思鹃那侧,不过却更容易看见张之孝与陈瑾初二人。
张之孝坐在草坪上,陈瑾初陪在他身边,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文质秀才,两人中间还隔着好大的位置,并没有挨得很近。
张之孝的手上捏着烧饼,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他没吃,先朝陈瑾初看过去,问:“上次借你的书看了吗?”
陈瑾初点头,嘴角含笑:“看了,你写的?”
张之孝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瞎写写的。”
“很精彩啊,之孝哥哥很有才华,这本书,我我可以留着吗?”陈瑾初问。
张之孝先是点头,随后眼眸垂了垂,嘴角的笑容收敛:“也就只有瑾初你这么认为,我已经落榜三次,想要再考,又得等到明年了。”
陈瑾初道:“之孝哥哥,我我没关系的,你的才华不会被淹没,我爹那边我会再去说说。”
张之孝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要放纸鸢吗?老先生请了做纸鸢的师父过来教那些孩子动手能力,我跟着做了一个,就在书房里,明日天气若好,我们一起放纸鸢。”
“好啊!”陈瑾初答应。
姜青诉的左耳被单邪碰过,能听到那么远的对话,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就没那么走运了,嘀嘀咕咕地问:“这说的是什么啊?”
姜青诉回答他:“年轻人两情相悦时的一些无意义情话罢了。”
“白大人好厉害的耳朵。”沈长释恭维。
姜青诉伸手摸了摸左耳撇了撇嘴,老先生瞧见了三个鬼鬼祟祟的人,手上还端着一盆刚洗好的青菜问:“你们是谁?”
沈长释和钟留愣了愣,姜青诉脸上表情倒是变得快,对着老先生便道:“您就是这处私塾的先生?”
“我是。”老先生点头。
姜青诉道:“哎哟,我是刚搬来笛水县的,夫君打算在此地做生意,恐怕会久居,刚好我家孩子也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便带着两个下人顺着别人告知的路过来找私塾的,方才瞧见孩子们都回家了,便想转转,瞧瞧环境,打扰您了。”
老先生见姜青诉举止端庄不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夫人,于是脸上挂着笑道:“原来如此,夫人随我来,我给您介绍一下。”
姜青诉跟在了老先生身后,沈长释与钟留面面相觑,心想还是白大人会扯谎,那贤妻良母的脸一下就变出来了,她说她家夫君,该不会是黑无常大人?
姜青诉与老先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私塾是了解了,但也从老先生的口中套出了不少有关于张之孝的事儿,沈长释和钟留在后面听得啧啧乍舌,心想不愧是曾经做过大官的人,将人拿捏得真准。
姜青诉告知老先生会慎重考虑他们的私塾,便带着沈长释和钟留离开这处了。
总的来说,张之孝与陈瑾初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不像是会做那种借命助己之事的人,从私塾里出来了之后,姜青诉便要回一趟地府,好好翻一翻关于这几人的生死簿,瞧瞧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与沈长释回到十方殿,姜青诉瞧见空荡荡的大殿愣了一下,问:“单大人居然没回来?”
沈长释也觉得奇怪:“难不成是去地狱了?”
姜青诉虽心生疑惑,但一时也管不了他,翻开了生死簿后先是看了张之孝的生死簿,一本生死簿才刚翻开没几页,张之孝后面的便再没记录了。
原本的记录应当停在了他考上秀才之后没多久便病死榻中,按理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但那病死榻中却未落完,生死簿记录了他已死,却在死后还继续发生着某些事,比方说他多次考试,再比方说与陈瑾初相识相爱,他接下来的人生,便像是一本没写完的书,今日之事依旧记录在了生死簿内。
张之孝约陈瑾初放纸鸢,若无意外,这便是既定的事实,可生死簿上没有记载明日放纸鸢之事,只停留在了今天,恐怕明日发生之后,生死簿才会重新写上去。
姜青诉觉得怪异,问沈长释:“世人的命皆有定数,怎的他的命反而由他自己写了呢?”
沈长释道:“这便是长生碗的能力,世间让人搞不懂的东西多得是,若是经过了无常大人的手,谁的命都有可能被改写的。”
姜青诉顿了顿,合上生死簿心里想怎么她以前就没碰到单邪,否则她的命也能改一改了,不过也难怪,她以前从不信有鬼神之说,若真碰到了单邪,恐怕还会骂他一句神棍。
姜青诉与沈长释回到笛水县长风客栈时,发现神棍正在和长风客栈的老板娘打情骂俏。
姜青诉站在客栈门口微微挑眉,沈长释见‘如沐春风’的单邪一只脚都不敢踏进去了,钟留就在单邪的不远处,显然被性格大变的无常大人吓了一跳,躲在楼梯后头瑟瑟发抖。
长风客栈的老板娘虽说三十余岁,但风韵犹存,长相漂亮又擦脂抹粉的,身体斜斜地靠在了通往客栈后院的门边,手上拿着绢帕对单邪说了些什么。
单邪面色不改,虽说他看上去并不感兴趣,但没立刻转身走人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沈长释窜到了钟留的身边,两人半蹲在了前往二楼的楼梯下头,沈长释问:“无常大人怎么了?”
钟留道:“吓人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要去后院,被老板娘拦住了两个人就聊到了现在,也不知在说啥。”
姜青诉听见了,左耳里传来的对话声,不过是长风客栈老板娘问单邪喜欢喝什么酒,让人给他送过去,后院东西杂乱,希望他别有事儿没事儿往那边跑,单邪什么都还没说,老板娘又和他说了一番自己一个人打理客栈辛苦,空虚寂寞冷之类的。
说完,那小手绢就往单邪的心口上挥了一下,姜青诉瞧见了,幽幽冥火在他肩上开始燃起,那人虽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实则心里定然在气,老板娘若再多说几句,他恐怕就得动粗了。
第29章 长生碗:八()
姜青诉救了长风客栈老板娘一命;但显然对方不知情,所以并不打算感激,只嫌姜青诉碍事儿;一挥手帕嘁了一声;便转身朝后院走过去了。
此时的沈长释与钟留是一样的表情,只是钟留下巴没沈长释挂得长;看见沈长释下巴都快垂到地上了于是伸手拍了一下:“沈哥!吓人哎,收起来!”
沈长释收了下巴,姜青诉扶着楼梯的手纤纤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微微侧脸看向单邪。
单邪盯着姜青诉那张脸,面色不变;垂着眼眸转身没去后院,而是直接上楼了,姜青诉也跟了过去;沈长释和钟留等两人走后,才大胆放心地窃窃私语。
沈长释:“这算什么?我书还没写完,他们就要来真的了?”
钟留:“吓死我了,这相公两个字白大人怎么会叫得那么娇滴滴又顺口?”
沈长释嘶了一声:“莫非他们背着我已经有什么不可告鬼的关系了?”
钟留眨了眨眼睛:“咦?等等,沈哥你刚刚说书;什么书?”
姜青诉后单邪一步进入了房间,单邪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她便坐在了桌边;因为天色已晚,所以张老汉已经推着烧饼摊离开长风客栈了。不过太阳落山正是华灯初上;笛水县该热闹的地方照旧热闹,一条街道看过去任是灯红酒绿,人来人往。
姜青诉问道:“单大人怎么与长风客栈的老板娘扯上关系了?”
单邪的扇子轻轻扇了风没回答她,只问:“今日查出什么了吗?”
姜青诉哦了一声:“快了。”
单邪嘴角微微勾起,快了,那便是没有。
姜青诉看见单邪的笑便伸手摸了摸鼻子,自己在这人面前看来一点儿慌都撒不了了,显然已经被对方瞧出来今天没什么收获。
姜青诉问他:“单大人的长生碗是怎么来的?我见这碗古怪得很,不像是寻常之物,其能力也非普通阴司鬼差所能达到,莫非是有什么高人送给单大人的?”
别说是普通的阴司鬼差,即便是阎王爷也无权擅改他人命运,偏偏这口碗不但改了,还改得那么顺理成章,不受约束。
单邪问她:“这与此案有关?”
“如何没有?若我不知道长生碗的来历,怎么去解决有关于长生碗的事情?”姜青诉脸上挂着微笑,说这话的时候那理所当然的劲儿,无赖彻底。
单邪看着姜青诉的笑,回答道:“就是我的东西。”
姜青诉微微抬眉:“单大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我怎么觉得你好似比阎王爷都”
话还没说完,两人便听到客栈下面传来了沈长释的声音,他与钟留站在外头,从楼下正好能瞧见单邪搭在窗口一只手的衣袖,于是对着窗户挥舞着手臂道:“无吴大人、夫人!下来看花儿啊!”
单邪将视线落在了窗外楼下,姜青诉听见声音踏步朝窗户走过去,这房间里的窗户多,她推开了右侧的,稍微朝楼外探出头,看见沈长释的手中又不知从哪儿买来的吃食,钟留在一旁笑话他。
“看什么花儿?”姜青诉问。
沈长释指着人群密集前往的一边说:“那处!今日笛水县请土地神,有烟花看,好些人都去凑热闹啦!”
“那你们去就是了,非得叫上我啊?”姜青诉单手撑着下巴,轻轻地朝单邪那边瞥了一眼,嘴角勾着浅笑,两人自然而然地将方才的话题抛开。她半垂着眼眸,居然有股懒散的调侃:“再者,你们‘吴大人’不喜欢凑热闹。”
她特地咬重‘吴大人’三个字,单邪垂眸失声一笑,晃着手中的扇子站起来朝门口的方向走:“走。”
姜青诉一愣,关上窗户问:“你当真要去看烟花呢?”
“还有其他要查的。”单邪说着,姜青诉跟上,她总觉得单邪在私底下偷摸着搞什么她不知道的小动作,毕竟这么多年相处也看出经验来了。
请神这种事儿在大昭国并不特殊,许多县城地区都会请土地庙,小地方一个,大地方三四个的都有,每次土地庙盖成之后都得敲锣打鼓整条街,将土地神请入庙中来保佑这方土地。
姜青诉四人跟着人群一起走在了队伍的后头,前面的人穿得花里胡哨走左右两排,中间扛着座土地像,那土地像倒是很重,得有四个人才能抗在肩膀上,而且体型也较大,五官栩栩如生。
好些笛水县的百姓都对着土地神跪拜磕头,也有人嘀嘀咕咕,说着这土地神的由来。
姜青诉问钟留:“这么个小地方,为何要请这么一大座土地神?”
一般若有真人高的,必然是富饶城池才会去建,笛水县虽说物资丰饶,但人口不多,占地也不广,县口已经有个半人高的土地庙,没道理再请个这么大的。
神像越大,庙宇越高,耗资便越多,若以后香火不旺是绝对的得不偿失,且还有一种说法,小地方留不住大神,没必要的情况下请了也是白请。
钟留道:“这是长风客栈的老板娘专门请人弄的,建庙是她出的银钱,土地神也是她给请来的,这些人不过是热闹热闹,帮忙抬着而已,回头还能在长风客栈捞几顿吃食。”
姜青诉一听挑眉,双手逐渐环于胸前,半垂着眼眸道:“这长风客栈每年盈利如何?建庙请神这种事儿她一手包办,恐怕多年经营都搭进去了?”
“她本就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否则也不会让张老汉在她家门前摆摊子了。”钟留随口一说,而后众人便听见了烟花窜上天空的声响,钟留被吸引了过去没再提长风客栈的事儿,拉着沈长释就往最前头的方向跑。
沈长释到了人间就只想着吃,猛地被钟留一拉差点儿呛到,于是跟在钟留后头就要打他:“你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不皮?!”
姜青诉见那一个四百多岁的鬼和一个二百多岁的人还跟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似的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她用手肘撞着站在身边的单邪胳膊问道:“哎,你可是见长风客栈古怪,故而才没回十方殿的?”
单邪瞥了一眼姜青诉撞着自己胳膊的手肘道:“白大人,注意身份。”
“是了,单大人。”姜青诉颇为无语地对着单邪颔首,顺便脚一跨,朝旁边挪了几寸,省得挨到对方。
“长风客栈地处东方,门朝方向,窗口位置和桌椅布局都有讲究,本是大吉,却偏偏阴气笼罩,怨气不散,尤其是客栈后院,有符锁门,不是镇鬼,却是集阴,很是奇怪。”单邪说着,又对着前面被人扛在肩膀上的土地神方向抬了抬下巴:“哪儿有大晚上请神的,我想那些人肩膀上扛着的不是神,却是死尸一具。”
姜青诉被他这么一说背后都凉了,她猛地回头看什么也没看到,心想自己都是阴司了还怕什么鬼?
于是将方才挪开的那几寸又给凑了回去,她对单邪稍微有些靠近,皱眉问他:“你觉得长风客栈与长生碗有关?”
“不排除。”单邪对姜青诉道:“你的三日之约,只需把长生碗带回,该死的人由他死,该活的人由他活便好,至于长风客栈内的古怪,我倒是很有兴趣一探究竟。”
好些烟花在空中绽放,如鞭炮一般的声响在众人头上炸开,发着光的火星落下,好些看热闹的人都止步不前,并没有跟着神像一同进入庙宇去了,大多留在原地昂首看着烟花。
姜青诉也没走了,沈长释和钟留恐怕早就冲到了最前面,单邪一手握着扇子,一手背在了身后,抬头看向不断绽放的烟花,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单大人,烟花好看吗?”姜青诉问。
单邪道:“烟花与火花有差吗?”
姜青诉:“”
罢了,在这人的眼里,恐怕没什么东西是美的,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说到底他说他从未活过,一个没有真正体会过酸甜苦辣,生来便是鬼魂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即没有尝试过,无法欣赏美丑,倒是应当的了。
“之孝哥哥!你快看!好漂亮啊!”熟悉的声音响起,姜青诉朝右侧的某个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带着丫鬟出来的陈瑾初站在张之孝的身边蹦蹦跳跳地指着烟花。
张之孝见陈瑾初笑得开心,心情也好,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目光深沉且温和地看着对方。
姜青诉见张之孝的脸怔了怔,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曾几何时,她也在某人的脸上看到过类似深爱的表情,接近于就是爱了,偏偏差了那么一点儿。
差了点儿什么呢?
好似是真。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而姜青诉与那两人的距离离得并不远,张之孝察觉到她的眼神立刻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姜青诉心口一跳,面前突然展开了一张白色的纸扇,遮挡住了张之孝的脸。
姜青诉有些发愣地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