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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的桌面上还放着酒杯,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低低的虫鸣,路易斯也略感诧异,心想:“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但是处处透着一片柔软,实在不忍心破坏,路易斯等了等,楚槊安静得一动不动,他终于伸手将人抱了起来,没打算放他在这里睡一晚上。
心绪没有起伏的时候路易斯的气息如此的熟悉又令人安心,楚槊不仅不会排斥,还会本能的追寻,他无意识地偏头,朝路易斯怀里靠了靠,路易斯眼神动了动,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
什么时候他们能带着爱意做更亲密的接触就好了,路易斯嗓子里压着一抹叹息,为了渡血而贴唇的行为确实让他占了便宜,但在他看来根本算不上接吻,不过是自己单方面一头热讨点甜头尝尝,若什么时候……能有回应就好了。
也就只有路易斯的气息靠近才能让楚槊毫无防备,依旧陷在沉睡中没有醒来。他感到周身包裹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人却在缓缓向前移动,周围晦暗不明的景『色』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清晰,楚槊空茫的想,又是梦?
他听见了歌声,熟悉又缥缈,女孩儿背对着他,夜空下的花园里铺洒开漂亮的裙摆,悠悠地唱着诉说爱与恋的歌曲,宁静又婉转。
“克洛迪雅。”楚槊叫她。
这是他的第二眷属,克洛迪雅,一个贵族的小姐,在她尚为人类时期成为了楚槊的朋友,她开朗活泼又大胆,敢恨敢爱,与家中男仆热烈的爱在一起,男仆却险些被家里人杀害,她跟着被卷进去,在两人奄奄一息之际楚槊赶了过来,转化了他们,这就是楚槊的第二与第三眷属,他们之间原本有一段浓烈又夺目的爱情。
楚槊:“克洛迪雅。”
女孩儿的歌声停止了,却没有转过头来,她低声说:“我以为爱是永恒不朽,为人的时候,他可以为了我们的爱情慷慨赴死,为什么现在会背叛我呢,明明我们有了真正永远在一起的机会。”
楚槊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明知道事实已经发生,可是对着女孩儿的背影,他发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话。
“别去看,过来,克洛迪雅,忘了吧,忘了就好,过来,到我这儿来。”
楚槊弯腰要去拉女孩儿的手,却听得克洛迪雅一声轻笑:“忘不了啦,楚,我爱他啊,我要去找他,我要亲眼看看他是否背叛了我们的爱情,如果是……我会真正结束一切。楚,你比我的永恒长远,就算我失败了,你也不要怀疑爱情啊,你不是爱上了那位大人,要把心意告诉他吗,加油啊。”
“慢着,克洛迪雅!我……”
我至今也没能告诉他,我现在说不出口,我只是因为血咒,我没有怀疑……
你真的没有怀疑吗?
楚槊愣住。
风卷起了院子里的花朵,忽然天光乍现,撕开了浓厚的夜『色』,克洛迪雅抱着她的恋人开始消散的身躯,给了楚槊带着泪的最后一个微笑,在炽热的阳光中化为灰烬,女孩儿动了动唇,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克洛迪雅当时说了什么?
那个声音又飘了过来,是他自己的音『色』:你真的没有怀疑吗?
不是这个,不是,楚槊怒了:“滚!”
他挣扎着睁开了眼,耳畔嗡嗡作响,“怀疑”两个字似乎依旧夹杂在嗡鸣声中挥之不去,楚槊撑起身子,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居然一片冷汗。
第三十四章()
窗外晨曦微光刚爬上天边; 柔柔软软; 淡淡的光芒在夜晚的边缘轻声细语; 楚槊却莫名觉得光线扎眼极了; 他手一挥,窗帘立刻无声地靠拢,把光线严丝合缝挡住了。
楚槊惊疑不定半响,脑子里『乱』成一团; 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自己身处自个儿的房间。
昨天晚上……他在『露』台的躺椅上; 并没有移动到房间里的记忆。
路易斯。楚槊能肯定是他,只有路易斯会这么做,也只有路易斯才能在毫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让他挪窝。
这时候想到路易斯没有让他心安; 他想起梦里的那句话阴魂不散的话,觉出了难以遏制的悚然。
他在质疑自己的本心。
血咒扰『乱』的是他的精神,有思想; 有灵智的高等生物; 脑子的存在最为复杂,他们跨越了低级想法; 自以为往高处去,可思考思考,就会有怀疑和对错的辨别; 楚槊恰恰是一个时常自我审视的人。
自我审视不是什么『毛』病,甚至说得上一个好习惯; 但是……楚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万一哪一天他再也分不开血咒的情绪; 真真实实把其当做自己的情绪怎么办?
血咒没有篡改记忆,它只是见缝『插』针放大负面情绪,并非无根之水,搅动浑浊的浪涛,清流要保持清澈不易,被泥沙滚成一潭浑水却十分容易。如果哪一天,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惧怕爱情,血咒控制让身体躲避路易斯的反应如果也渐渐成为真正的本能,那他还能坚定的看清自己的本心吗?
到时候会不会连本心也告诉他:你爱过,但已经不爱了,这才是事实。并且从他的经历来看,这样的结果也确实可能出现啊,多么合理,二选一的结果中它将这个结果递到你眼前,凭什么你就不相信这是事实?
怀疑别人,怀疑爱情,怀疑自己……然后,什么本心跟虚假,就再也分不清了。
吸血鬼从血到骨头都是冷的,不惧寒暑,楚槊这一刻却前所未有的发寒,他脊背的骨头仿佛被抽去了,整个人不由自主要蜷缩成一团。
……我会真的失去对他的爱?楚槊想着,身子竟然发起抖来。
他蜷在床上,无知无觉一个人默默抖了片刻,无声无息,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跟随着凝固了。某个时刻,楚槊猛然翻身,凝固的空气被打破,强行将仓皇压了下去,梦里有质疑的声音,也有克洛迪雅对他的鼓励,尽管那女孩儿死在了爱情的手上,最后留给他的依然是个微笑。
是想让自己不要害怕吗?克洛迪雅最后究竟有没有对自己说什么,楚槊其实记不清了,梦里那一段她动了动唇的画面究竟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臆想他已经分辨不明。克洛迪雅的死对他确实打击很大,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有时会因为刺激过头而让人对明明应该深刻的记忆只留下只言片语,模糊感官,记忆会出现偏差,并不能完全重现当时的场景。
他只记得他赶到时克洛迪雅抱着她的爱人,第三眷属已经死了,身体在化灰,不满百岁的克洛迪雅来到阳光底下,跟着恋人一同化为了灰烬。
她发现了恋人的背叛,伤心之余同归于尽,这就是克洛迪雅的死因,她亲手杀了第三眷属,再自尽。
人类的爱情成全了她,永恒的爱情却毁了她,如果她真的有在最后给自己留下话,她会说什么?
楚槊发现自己想不出。
他带着焦躁的情绪一头扎进书房里,把那些看过的典籍也全部重新翻找出来,病急『乱』投医——因为他惊觉自己先前还是小看了这个血咒,平静的表面被打碎了。
“呀,楚哥把自己关书房里了。”巫拉拉道。
威廉:“是又在打发时间吗?”吸血鬼打发时间,就是把自己在书房里窝个把月或者日日夜夜肝游戏等,都是十分正常的行为。
“不知道啊,可我觉得他好像很急。”巫拉拉道:“我瞅了一眼,都是咒术方面的书。”
威廉在咒术上可以说是这个家里完全垫底的,打架这块上他是个实打实的近战,别以为威廉看起来文质彬彬,战斗画面毫无美学可言,属于面无表情的暴力派别。
“我刚看老板也进去书房里窝着了。不过给这两个小东西看病还真用不着翻书啊威廉你大惊小怪。”巫拉拉戳了戳两只小狼崽蔫了吧唧的脑袋:“他俩这病在狼人里就算是感冒,放着不管也没事儿,非要吃『药』的话你带他们上医院,我这里没留着治这种病的『药』。”
没错,费朗的两只狼崽子生病了,威廉头一回遇上幼崽生病这样的事,显得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叫来了巫拉拉,巫拉拉诊断一番后得出肯定结论,对狼人来说就是感冒。巫拉拉也表示自己手上并没有狼人的感冒『药』材。
两只狼崽原本很活泼,此
刻生病后软软趴作两团,嗓子里偶尔哼哼出声,威廉伸手的时候他们没力气的伸出舌头轻轻『舔』『舔』,威廉只觉得心都要被这俩小东西『舔』化了。
“我还是带他们去医院拿『药』吧。”威廉不放心道。
能带他们去的医院当然不是普通人看病的医院,也不是兽医,而是奇异局下为异族开设的特殊医院,里面的工作人员有人类有异族,医务人员也会经过严格的考核,针对异族各种杂七杂八的病症伤势,当然有看不了的,不过一个感冒拿点『药』还没问题。
巫拉拉感慨:“你要是有孩子,指不定会被宠成什么样。”
二世想过来瞅瞅两只狼崽子,巫拉拉把它抱开了,免得两只病崽子真被二世挠出什么好歹来。威廉作为临时的照顾者,还是先给费朗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费朗是亲爹,心比巫拉拉还宽,结果到头来最不放心的居然是威廉。威廉『摸』了『摸』狼崽,怜悯道:“你们也不容易。”
两只崽子在他手心轻轻蹭了蹭,『毛』绒绒热乎乎,威廉心道:“反正我是要管的。”他起身收拾,准备带他俩去医院拿『药』。
楚槊在书房里随意的位置上坐着,周身都是书,其实这些书打发时间的时候他都看过,此时重翻只希望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或者被遗漏的东西,因此需要看得仔细,但是他心浮气躁又全是熟悉的内容,忍不住的一目十行,他感觉精神是越发地被劈成两半,这样的心思能指望从书里找什么?
楚槊合上手里的书,恹恹叹了口气。
路易斯不知在那里静默无声站了多久,直到楚槊终于有了翻书以外的动静,他才从背景板变成了活物,出声问:“你在找什么?”
他身边堆积成山的书举目望去,全跟咒术有关。
楚槊动了动嘴,没能说出话。路易斯皱眉在他身上梭巡半响,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我尝尝你的血?”
吸血鬼能从血『液』里获得很多信息,楚槊指尖动了动,没有阻止他。
其实方才楚槊有一点犹豫。虽说血咒不是『药』物或者毒还能顺着血把咒直接引到别人身上,如果真有那么简单,下咒的人岂不是成功一个就能当成蛊随时取来再害别人?没那么容易。楚槊担心这咒真闹什么幺蛾子对路易斯也产生影响——他方才犹豫是因为这个,但仔细想想自己连什么时候中咒都不知道,数百年来路易斯不是没喝过自己的血,也没发现什么端倪,路易斯也没出什么状况,楚槊便把那点犹豫的担心立马收回去了。
真是脑子『乱』了,楚槊自嘲地想。
路易斯的怀疑和担心与旁人不同,他首先会思考的全是围绕楚槊的事。楚槊心急火燎翻看咒术的书,他首先想的不是楚槊要用咒术杀人或者怎样,他担心楚槊自己出了什么状况,而方才楚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让他担忧更浓:咒中带语言禁制的不是没有。
他在楚槊手指上安抚『性』的贴了贴唇,这才咬破了他的指尖,将血『液』吮进嘴里。
独一无二的味道在他唇舌间蔓延开来,任何他人所谓的上品血『液』在路易斯看来都比不了楚槊的味道,他的血『液』或许不是最美味的,但他的一切对路易斯来说都是特殊的。
楚槊冰凉的手指放在他冰凉的嘴里,路易斯只汲取了几滴,没舍得多喝。小小的伤口顷刻间愈合,路易斯从血『液』里没有察出任何不对,起码没有咒术的痕迹。
楚槊把手指收回来,按下了指头方才柔软的触感和挑起的心境,漫不经心道:“尝出什么了?”
路易斯在嘴里『舔』过一圈:“香气宜人。”
哦,那就是什么也没察觉,楚槊切开甜言蜜语的表皮棒槌的看本质,路易斯通过血『液』也察不出痕迹。但不是假的,血咒绝对存在,并不是自己有病臆想这么个恶心的玩意儿来折腾自己。
楚槊拎起手里一本比转头还厚实的书从位置上下来,绕开路易斯往门口走去,没走两步,他脚步一顿。
他想得太一根筋了,不断加深血咒的印象并将其放大,为什么不拐弯从别的地方想想。是啊,这个血咒连路易斯这样的吸血鬼通过血『液』接触也察觉不到,世上魔力能跟他匹敌的有几个?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血咒如此诡异的行迹除了咒语本身很强以外,有没有可能是个半成品?
物极则反,半成品的魔咒达不到原有的效果让人察觉不出痕迹也是一种解释,因为不成型不成气候,所以它的气息才变幻莫测让人抓不出囫囵个,再想想它对自己肉体的控制和伤害也是近来才有的……
路易斯就见楚槊在门口一顿,突然又风风火火折回来旋风似的绕过他一头重新扎进书堆里,路易斯感觉自己的额发都随着这阵风动了动,又安静地趴伏下来。
他眯起眼悠悠地盯着楚槊,心想他果然不太对劲。
第三十五章()
家里两个正主突然被书房吸引埋头在里面不知图谋什么大计; 巫拉拉本想跟着威廉一起出门去奇异局医院嘲讽一下挂牌医生们满足一下自己嘚瑟之心; 临时接到梁烽发来的工作邮件,只好目送威廉带着两只狼崽出了门。
奇异局的医院隐没在结界里,普通人类误入的可能『性』存在,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异族生物们在这里喜欢卸掉伪装『露』出本来面貌,并不是所有种族的平均颜值都跟精灵、吸血鬼一样稳定高水准,再加上有的人病症把影响得外貌更加古怪; 因此医院里放眼望去; 一片群魔『乱』舞。
威廉还是头一回来奇异医院,要不是为了手中两个狼崽子; 他还真没想过自己会和这里沾上边儿。
奇异医院的科室分类当然也是奇异非常,儿科候诊室的隔壁就是咒术科,这层楼大部分都是咒术科天下,只给儿科开辟了一块角落; 儿科这边小孩儿的古怪尖笑或者哭闹跟咒术科治疗室里时不时传出的大动静以及杀猪般的嚎叫此起彼伏相得益彰,奏出了不停歇的荼毒听觉进行曲; 威廉抱着两只狼崽; 一脸生无可恋。
要不是必须医生开单才能拿到『药』物……这地方简直待不下去。
对比隔壁一个侏儒的孩子正张牙舞爪不安分; 威廉觉得两只狼崽简直乖巧得不行; 他兜着狼崽趴在他腿上,把他俩好好护着; 避免『乱』跑『乱』跳的小屁孩儿一个不小心磕绊到他们。
威廉等着叫号; 目睹了旁边咒术科一场“医闹”; 一个医生刚从治疗室出来,就被患者直接堵在了大厅里。
该患者人高马大,品种是个石巨人,为了适应医院的楼高显然缩小了身体,但缩得不够彻底,稍矮的地方他抬头还能撞上天花板,扑簌簌往下掉石头跟灰,四肢也是粗壮得可怕,上身没披衣,石质皮肤跟僵硬的肌肉一览无余,跟他比起来,面前跟成年人类男子一样高大的医生完全算得上瘦弱纤细,整个人宽还比不了他一根胳膊粗。
医生穿着白大褂,十分淡定的站住了,面对一巴掌就能捏死他的石巨人毫无惧『色』,他眸『色』鲜红皮肤是“美黑”后的白,是个吸血鬼。
石巨人上身上横呈一个巨大的咒印,他开口声音瓮声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