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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柯图原以为这次来称降,虽说丢脸,却可以带着大楚给属国的钱财粮食回去,现在已是十一月份,很快严寒就将降临草原,他们急等物资过冬。万万没想到启元帝会给出这样的选项,等于是直说不归顺就不白给物资,如意算盘落了空。
但马族要是在他手上归顺了大楚,别说好不容易得来的王位又没了,这可是亡了“国”了,他就是马族的千古罪人。
“这”,舍柯图吞吞吐吐,“陛下可否给我时间考虑?”
启元帝痛快道:“可以。三天内,我要知道你的答案。”
直到马族王退出奉天殿,群臣才回过神来,陛下这招阴险的阳谋,高,实在是高啊。
文谨礼对区区马族兴致不大,除了被马族王给谢九渊的礼遇冒犯了一下,其余时间他都一直注意着文崇德,近日文府后院不宁,因为启元帝胡闹开放的那些叫报纸的玩意儿,文谨礼前所未有的受了许多攻讦诽谤,大失颜面。
他心中愤怨,觉得一切都是从文崇德搬出去开始不对劲的,于是纡尊降贵写了封信,信中拳拳父爱,一心想让这个儿子搬回府,没想到文崇德丝毫不为所动,别说回信,上朝连个眼神都不给老父亲。
不孝子!文家不幸!
一时再无人奏报,三宝公公出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三宝公公刚要喊退朝,却听殿外通报,说是有北斗军校的奏报。
启元帝看了谢九渊一眼,彼此心下明白,浅笑道:“宣。”
上殿的是甘枢,他是北斗军校的副校长,也是教官,向启元帝禀报,军校第一批学生已通过训练考核分班,按照设计分有三科:普兵、尖兵、统兵,每科都招满了人。学生们与金吾卫联合训演完毕,申请明日在宫城外、京城正街行兵展阅。
“好!”启元帝勾了嘴角,答应得十分爽快,“明日,就让京城百姓看看北斗军校的风貌,师相,就劳你替朕检视一番了。”
哦,京城正街,外宾居住的别枝馆就在那里,群臣略一思索,都明白了启元帝的用意。
甘枢领旨谢恩,谢九渊亦是深深一礼:“分内之事,陛下言重了,微臣惶恐。”
百官们都板着脸,心中恨不得一个白眼翻上天,满殿臣子,谁都可能惶恐,就你谢九渊不可能惶恐。
户部尚书秦俭板着个脸出列,疑问说得像质问:“请问陛下,这行兵展阅的费用?”
行兵展阅,最多也就学员的车马伙食费,还能有什么费用,自从开了通商口,秦俭有段时日没因为小钱抬杠了,启元帝还真被他噎了一下,谢九渊出列道:“由北斗军校承担。”
顾缜面『露』满意的神『色』,看向秦俭,“如此,秦尚书可还有疑问?”
“没了。”
总之是省了钱,秦俭也是满意一礼,回班。
下了朝,顾缜跟谢九渊背后讲臣子小话,编排道:“现在国库也不空,你小婶大方了没半个月,就又小气起来了,可见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谢九渊爱看顾缜活泼,闻言就笑了,“陛下不就是因为他对上对下都不为所动,才重用秦大人的么,何必又揶揄他。”
顿了顿,故意补上句:“到底是长辈。”
“就他那愣脾气,也值得朕生气?”本就是跟谢九渊逗乐,顾缜挑着眉,顺嘴往下说,忽而眸光一转,直直看向谢九渊的眼睛,“倒是有的人,心上人被多看了一眼,就生起气来。”
谢九渊靠紧他,故作疑『惑』:“嗯?还有这事?那那个人,一定是对心上人极为看重,连让人多看了一眼,都舍不得。”
顾缜忍不住笑出声,“就你最会说话,堂堂右相、大将军,师相这么油嘴滑舌的可怎么好。”
“微臣惶恐,微臣冤枉”,谢九渊这个语气是一点都不惶恐,“臣可只在心上人面前油嘴滑舌。”
话说到此分,二人眸中皆是一片脉脉情深,自然唇舌亲近,缠绵不已。
长吻罢,就说起了正事。
事到临头,顾缜反而轻松起来,说:“排了兵,布了阵,也就没什么好顾虑,迎敌便是。到了此时,我越发觉得,文党,也不过是大业中途的一环,这座高山除去,是拔出了心中刺。但日后,还会别的有阻碍。不过,有你有我,有我们改变的这些基石,又有何惧。”
谢九渊心中宽慰,一礼,赞道:“陛下豪情。”
二人相视一笑,顾缜手指捻着谢九渊的衣襟,须臾,才似回过神一般,催促道:“你去,再不走,到北斗时天就黑了。”
明日行兵展阅,谢九渊这个当校长的,自然得前去先行检查一番。
他嘴里催促,却未收回紧握衣襟的手指,惹得谢九渊心动不已,抱着人又亲了亲,这才离去。
顾缜独坐在御书房中,奏折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何日长相守。
翌日,北斗军校的学生们与金吾卫从京城正街踏步而过,军威震天,气势恢宏。
别枝馆那些外国来使、商旅、留学生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再一日,马族王舍柯图率马族归顺,从此再无马族,而大楚版图中,多了一个西域省。
启元十年元月,启元帝意气风发,宣一身朱红官服的谢镜清上殿,特命他为丝路官商,挂职户部,赐官袍,享七品俸禄,跟随鸿胪寺卿王泽大人一起,正式出发,沿着那条古老的道路,一一建交,重启贸易文化交流。
至此,大楚正式开始重建陆上丝绸之路,而海上丝绸之路早已重航过半。
盛世初显,老『奸』必除。
春节将近,辞旧迎新的时刻到了。
“陛下!锦衣卫急奏,巡按柳莹遇刺,宿卫将刺客拿下,招供幕后黑手为文谨礼!”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刑部尚书姜齐()
上京途中; 缓缓前行的马车内; 兰芷取下柳莹额头的巾帕,用手试了试温度; 还是烫手; 叹了口气; 将巾帕浸入冷水盆中浣洗,复又搭上柳莹的额头。
柳莹刀伤在侧腹; 只得躺着; 她昏睡几次,每每醒来时; 兰芷都还在照料自己; 心中过意不去; 于是劝阻道:“姐姐不必如此辛劳,休息片刻,我觉着好多了。”
“大白天的,柳大人还是少说鬼话; 小心真撞着鬼”; 兰芷白眼一翻,立刻就嘲讽回去; 而后才低声抱怨,“伤还没好; 这么急着上路做什么?”
柳莹讪讪一笑; 事关陛下布局,她不过是枚棋子; 怎好轻易告诉他人。
见她如此表现,知是自己不能多问的事,兰芷也就不再多言,守在一旁。
马车忽停,宿卫请示过后,才将密报递入马车内,期间柳莹问起医『药』问诊的费用,宿卫解释说由公中出资,柳莹立刻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写完回信,宿卫取走,马车再次上路,兰芷没忍住,疑『惑』道:“你身为陛下特封的巡按,难道还缺二两买『药』钱?”
柳莹忙打哈哈,用过日子还需精打细算糊弄,见兰芷生了气,只得实话实说:“先前,欠了陛下一笔债,预支了俸禄,所以每月俸禄只得一半,另一半得还回去。”
兰芷先是一奇,不说陛下还和臣子算债务,柳莹能有什么事需要欠债?然后心中一动,便是一愣。
瑶仙阁的头牌,要赎身,至少也得十万雪花银。
“欠债,是为我?”
见兰芷愁眉不展,柳莹叹息道:“‘柳公子’欠你一段相思,是还不了了,我柳莹,至少能还你自由。”
兰芷凝眸看去,这重情重义的女巡按,天下无双,比之世间薄情男子,更配称伟丈夫!
罢了。
兰芷握了她的手,眉目坚决:“若蒙不弃,我兰芷今日便与你义结金兰,异姓姐妹,同生共死,你肯不肯!”
见她愁容尽去,眉目飒爽,果真将不好的往事全都放下,柳莹不由一笑,回握其手,扬眉道:“如何不肯!”
“好!”兰芷心中前尘尽去,弃了阁中花名,恢复旧名姓,朗声道,“我葛琴思,今日起,便与你柳莹姐妹相称,生死不负。”
“我、咳咳咳”,柳莹喜上眉梢,得意忘形地想坐起身,立刻牵动了伤处,惊天动地地一阵咳嗽。
葛琴思一把将她按回去,糟心地看着她,这人也不比男子心细多少,生活中粗枝大叶,也不知怎么想出的玲珑计、写出的锦绣文。
“你还是闭嘴。”
柳莹乖乖闭嘴闭眼。
葛琴思嘴毒依旧,这时忽然想起旧话,又揶揄柳莹:“还说俸禄给我做嫁妆,怕不是陛下亲笔写的借条。”
想起当日夸口,柳莹羞得面红,只装睡着了,死也不睁眼。
“哼。”
葛琴思赢了口仗,勾唇一笑,继续照看病人。
那边柳莹还在上京路上,这边文谨礼已经连上了五道奏章为自己辩解,启元帝全都留中不发,说是等柳莹与羁押的刺客进京再来审议,与往日吹捧文相的态度不同,不免叫群臣各起了心思。
虽说姿态焦急,文谨礼心中是一点都不急,刺客一事他毫不知情,本就是无中生有,区区一个柳莹,他还不看在眼里,行刺她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就算刺客咬死了这么说,也无其他证据定他的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一局,幕后『操』纵者不论是不是启元帝,都是烂招,也未免太小看他文谨礼。
庞然巨象,岂是小小蝼蚁能够撼动?
自不量力。
启元帝和谢九渊也不急,启元帝关注着工部的船厂,从佛朗机人手中缴获的蒸汽动机,经过一年的研究,已经能够建造并用于船身,有了蒸汽船,海贸之路更为广阔、长远,而船身包裹铁甲的战船,也已经试水成功,不论是商船还是战船,都如虎添翼,启元帝大喜,赏遍了船厂上下。
只是工部侍郎日子不好过,蒸汽船与铁甲船造价高昂,却又没多少油水,文谨礼那边又大肆索要好处,工部侍郎吴都左右支拙,抱着侥幸心理,上奏请求多造一些原先的木造战船,方便水师演习,没想到启元帝竟然批了同意,这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而谢九渊一直繁忙,政务和军校都离不开他,金吾卫和水师也必须看着,忙得是昏天暗地,偏偏近日家中传讯,说谢氏多日来心情低落,愁眉不展。
仔细想想,谢十一远在黔西任职,无法回家过年,谢镜清又去了西域,自己不是上朝就是身在军营,娘亲独守谢府,连个团圆年都没过,自然不会有好心情。
谢九渊深感不孝,忙中抽闲,安排了半日空暇,做了百姓打扮,带娘亲逛集市散心。谢氏感动儿子孝顺,欣然应允。
开了春,集市正热闹,行至抚柳桥,不期然竟看见一处小馄饨摊,谢氏一看,摊主用料、手法都是正宗的南地特『色』,更觉欢喜,谢九渊闻弦歌知雅意,买了两碗,与娘亲共尝。
果然是十分味美。
“虽不忆故地,却免不了思念乡味故景”,谢氏叹道。
谢九渊正要说话安慰娘亲,谢氏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示意谢九渊噤声。
谢九渊凝神听去,原来是坐在后桌的客人闲话。
“……文侯爷闹着断袖都不娶的,那个姜家三小姐,就是后来嫁给罗尚书大儿子续弦的那个,她出大事了!”
“当初闹得文侯爷跟文相决裂,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嫁了个短命鬼嘛,她又怎么了?”
“住在罗家那边的人都说,罗文远不是病死的,是那姜家三小姐,心高气傲,看不上罗文远,竟然让丫头买了情花毒,把他给毒死的!”
“这、这真是胆大包天,不大可能?果真如此,罗尚书会不吵不闹?”
“听说是罗尚书不肯相信儿子突然病死,昨儿才验的尸,姜家三小姐拼命拦着不让验,这才『露』的马脚,且等着,这两天必然闹出来。”
“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刑部尚书,这对亲家打起来,那可有热闹瞧了。哎,我记得这俩可都是文、嗯?”
“姜肯定是,罗那个老狐狸,未必哦。我大伯舅他儿子是文府家丁,我清楚的很。”
“还是你消息准,文侯爷断袖也是逃过一劫,不会是装的?”
“嘿,水深咯。”
“您给讲讲。”
听到此处,料也没什么可听了,见儿子丝毫无惊讶之『色』,想是早有预料或是布局之中,谢氏站起身来,对谢九渊道:“集市吵闹,陪娘亲去拜拜琉璃塔。”
“好。”谢九渊应了声,搀扶着谢氏向京郊走去。
次日,吏部尚书罗什,上朝时头扎白巾,跪倒在奉天殿上,老泪纵横,怒参刑部尚书姜齐教女无方,残害自家长子,求启元帝为自己主持公道。
刑部尚书姜齐心中暗恨女儿生事,此时却不得不站出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自称罪无可恕,自己绝不会为女儿徇私枉法,请陛下秉公办理。
罗什怒骂姜齐猫哭耗子,姜齐却是连连认错,闹得正热闹,殿外通传,直言巡按柳莹觐见!
大家都知道柳莹遇刺扯到文相一事,只是看戏看得正热闹,没想到会是在此时到场,一时满殿皆静,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又莫名让人心慌。
“宣。”
柳莹一身官服,拄杖缓缓步入殿中,跪下行礼,礼毕,她大声道:“陛下,柳莹前时遇刺,幸有宿卫相救,拿下刺客,刺客招供,称文相授意刑部尚书,指使他行刺微臣,请陛下明察秋毫,为臣伸冤!”
众皆哗然。
原先说是文相,现在又说是文相指使刑部尚书?这柳莹想牵扯几个?到底是什么意图?
跪在地上的刑部尚书顿时一身冷汗,正想陈情喊冤,却被人抢了先。
文谨礼扑通跪倒在地,痛心疾首道:“陛下,此乃污蔑,臣身为左相,与直言巡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与刑部尚书虽为师徒,也是公私分明,怎么会指使刑部尚书寻宵小行刺?直言巡按轻信小人,污臣名誉,臣冤枉,请陛下查明案情,还臣一个清白!”
启元帝一拍龙椅,怒道:“江载道!”
大理寺卿应声而出:“臣在。”
“速速查清这两案!”
“是!”
这个早朝若说是暗流涌动,退了朝,就是杂流不息。
文谨礼匆匆找人带话,要密会顾岚,顾岚却只让亲信海鸣前来,带话说自己被锦衣卫盯着,不便相见,但还是给文谨礼透『露』了消息。
海鸣说,燕王推断,启元帝本是剑指文党,没想到刑部尚书之女突然送了把柄来,用刺客证言来倒文相,本来就有证据不足的后患,这下有切实把柄,启元帝立刻调转枪头,改为针对刑部尚书,不然,如何解释柳莹突然当殿攀扯刑部尚书?
文相依旧紧皱眉头,问:“似有道理,但陛下已有针对文党之心,这是肯定的,燕王可还有什么对策?”
“燕王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海鸣躬身一礼,对文谨礼诚恳转述,“当舍则舍,免得引火烧身,避过风头,再来反击。”
文相怒道:“燕王倒是说得轻巧。”
海鸣不慌不『乱』,依旧是那副玄虚模样,意味深长道:“文相,自断一臂,损失是大,但若是这一臂本就中了毒,有了不轨之心,那何尝不是反谋了一线生机。”
惹动了疑心,文相忙问:“燕王查到了什么?”
海鸣走近文相,低声道:“燕王查出,刑部尚书嫁女,是受了文崇德的命令,他早就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