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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更添了分感谢。
顾缜做这些事,一半是爱屋及乌,另一半,也是想扭转谢镜清的悲惨下场。
前世,谢镜清为了帮衬谢九渊,通过文崇德领了官商的名头,填进去自己的商号,主营两样,一是为朝廷贩盐,二是特供江南的丝绸茶叶。
沾了官场,又沾了文党,可以说,谢镜清是故意将自己往文党手里送,砸钱换得谢九渊做事能够不被文党掣肘太过。
顾缜和谢九渊渐明心意后,面对谢九渊这个深陷文党的小叔,实在是立场相悖,为了他安危着想都亲近不得,尽管两个人都是一心为了谢九渊,却没怎么见过面。
启元十三年,私盐案爆发,文谨礼疯狂反扑,为了打击已为右相的谢九渊,由文崇德一手经办,抹去了文党罪责,秘密将一切罪过按在了谢镜清身上。
顾缜得知消息时,谢镜清已在狱中含冤而死。
谢九渊当时在西北平叛,接连收到两条消息,一是小叔冤死狱中,二是倭寇勾结内『奸』,蓄意报复,屠了青溪城。
于是他一夜白头。
重活一世,顾缜不可能坐视谢镜清重蹈覆辙。
只是,前世此时,他处处看投靠了文相的谢九渊不顺眼,那时候也没有宿卫,因此,就算重活了一世,他也只知道谢九渊家人进京和谢镜清掷千金置宅的消息,并不清楚谢镜清是如何与文崇德结交,联想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态,也只能推测出大概是这时谢镜清『露』了富,才引起了文崇德的注意。
为了避免悲剧,也是为了给谢九渊长面子,顾缜才先是亲自给谢九渊选了宅子,然后又派宿卫去迎他家人进京。
其实,顾缜此举,算是歪打正着。
前世,谢镜清与文崇德恰是相识于进京途中。
那时文崇德补了吏部左侍郎的缺,正是春风得意,于京郊摆了宴。
都说文品如人品。
若说文谨礼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文崇德算是个真小人,他笔下的诗词,用词遣句有孟德枭雄之遗风,只是立意往往偏于极端,戾气骇人,偏到了极致,竟能伪出近似豪情的凌厉来,是落了下下乘,为文谨礼所不喜,更是饱受文士攻击。
而谢镜清却是个跳脱礼法,看似不羁,其实热血丹心的『性』子。
命运无端,文崇德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日做了两样平日里万万不会做的事。
一是答应了下仆传达的,谢镜清为大嫂借水解渴的请求;二是做了首诗,他生平只有两首诗不带戾气,谢镜清听到的这首,是其中之一。
真热血只听出了豪情,不由地喝了声好。
文崇德循声看去,见得谢镜清,眼前一亮。
那青衣书生,俊雅无双,眉目懒散,似是一杆翠竹,干干净净。
令人心驰神往。
命途偶遇,自此生出多少劫数是非。
终于穿好了衣裳,启元帝从屏风后绕出来,问谢九渊:“如何?”
墨『色』按理说,本该显得人老成,启元帝穿着这墨『色』龙袍,除了越发衬出他白肤黑瞳,也没能给他添上多少年纪。不过,这该是因为,他看着谢九渊的神情,并不是他平日上朝的凝重模样。
谢九渊略一思索,给了句实话:“好看。”
顾缜皱了眉。
三宝公公见状,赶紧夸道:“陛下穿这身,又威严又威风。”
谢九渊脸『色』动了动,好悬才忍住了笑模样。
顾缜瞪了谢九渊一眼,背着手走了出去,三宝公公给了谢九渊一个埋怨的眼神,谢九渊正了神『色』,赶紧跟上顾缜。
早朝。
昨日才经历了紧张殿试的贡生们,一大早就跪在了奉天殿外,等候佳音。
顾缜点出的三鼎甲卷子呈在桌案上,标了金笺,与其他卷子一样,依旧封着条。
在群臣的见证下,翰林院的小吏们以金刀划开卷子的封条,将名字、考场、籍贯抄录在金榜上,大九卿一一验视,才由人推出去唱榜。
启元三年,启元帝在位的第一次科举,取试严苛,共录取一甲3人,二甲36人,三甲72人。其中江南考场占了半数,西南考场次之,北场再次之。
殿外的进士们跪地谢了恩,一甲三人进殿觐见,二三甲则退出了宫城,一甲能即刻入朝,二三甲若想入朝为官,还需再经朝考次,才能点翰林。
一甲三人入得殿内,百官啧啧称奇。
不是百官见识短浅,只是这一甲三人都太年轻。
首先说状元,猿斗。他年仅24,难得出自北考场,而且还是猿安西卫统领猿九的幼子。武将家里出了科举状元,这可不是寻常事。
再说榜眼,江载道。江载道今年25,出自江南考场,江南会试的头名,贿考案中带领举人们奋力抗争,是个人物。
最后是探花,马安。马安亦是出自江南考场,江南会试的第三名。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不过也才30,这才是符合历来三鼎甲年龄的岁数。谢九渊见他眼生,似乎并未在贿考案中出现过。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启元帝见到这熟悉的三人,心中亦是唏嘘。
猿斗与江载道是他前世心腹,一个是镇守西北的大将军,一个是直抗文党的大理寺卿。而马安,则是文谨礼的两大高徒之一,前世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三人行过大礼,启元帝第一个开口点了猿斗。
“猿将军除了镇守西北,还给我大楚培养了个状元郎?”
圣上开了玩笑,百官自然都笑了起来,猿斗礼数周全,说话却颇为骄傲,“回陛下,臣本想考武举,奈何不知哪一年才开,就先考了文举试试,谁知就中了状元。”
这话一说出来,堂上这些中状元的没中状元的,除了少数人觉得有意思,大部分都止了笑,江载道都忍不住侧过身去看他,这小子真是个得罪人的人才。
启元帝这才想起这位为什么在朝堂待不下去又跑回西北打仗,笑了笑,对兵部尚书说:“金尚书,状元郎我可就交给你了,随身带着,多教教他,这么张嘴,只怕以后还得回西北吹沙子。”
金尚书淡然地应了,猿斗没想到圣上如此明白自己的志向,激动地一跪,又是一个大礼:“谢陛下隆恩!多谢陛下成全!”
要轮到自己了,江载道心中捏了把汗,他来了京城,在京城百姓的碎嘴下,才切身明白了谢九渊在启元帝那儿是个什么待遇,回想起船上的冒犯,他虽不后悔,面圣时却难免起了忐忑。
“江载道,朕听谢大人回禀,说你在贿考案中不卑不亢,无惧冯伟象威胁,真乃江南风骨。甚好,是我大楚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得了天子夸赞,江载道努力镇定,“陛下谬赞,臣只是随心而为,不敢坐视无辜学子蒙冤。”
“好!”
启元帝又赞了一声,点了大理寺少卿王泽,“如此正直之士,王少卿,朕就交给你带着了?让他瞧瞧大理寺是怎么做事的。”
王泽虽不明白启元帝怎么就点了自己,还是出班应道:“臣遵旨。”
江载道立刻谢恩:“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负圣望!”
谢九渊抬了抬眼皮,心中微醋。
轮到探花马安,启元帝未『露』声『色』,把这个明哲保身的滑头派去跟了周御史。你不是明哲保身吗?朕就偏要你跟着御史得罪人。
马安亦是领旨谢了恩,他不知道启元帝是故意而为,心中暗暗叫苦,怪自己先前为了自保没掺和江南考场的事,结果白白便宜了江载道,自己却没在启元帝那里挂上名。
这个早朝下来,启元帝是神清气爽,百官心中也都有了思量,一般而言,三鼎甲都是要进翰林院的,如今全被启元帝派去跟着实职,定是急于培养亲信。
培养亲信为何?不言而喻,不言而喻啊。
朝堂上得了意,启元帝心情颇为不错,在御书房批奏折都勾着嘴角,直到三宝来提醒,摆在偏殿那个蝴蝶风筝,若是近日不玩,还是妥当收起来为好,偏殿无人住着,怕是有『潮』气。
“收起来吧”,顾缜思虑良久,这么吩咐了一声,然后又迅速改了口,“不,你先挂到东暖阁。”
三宝应声而去。
顾缜望着谢九渊做金吾卫时站的地方,叹了口气。
顾岚与他无话不说,顾缜自然知道了那日谢九渊的无心快语。
他……猜没猜到?为何不来问,为何什么都不说?
第27章 谢府乔迁宴()
第二十七章
谢九渊办完了吏部的差事,又去宅子了安排了一通,赶着宫门下钥的时辰回了宫,一进东暖阁,就瞧见了那风筝。
实在是三宝公公闻弦歌而知雅意,那么一个风筝,还特意弄了个精巧别致的竹架,正好杵在谢九渊往常睡的那个榻边,想看不见都不行。
“陛下”,谢九渊一愣,回过神来,走到歪在床山看书的顾缜面前,躬身一礼,然后一本正经地禀报,“臣今日下朝时,路遇当年同期的几位大人,盛情难却,就定了明晚在宅中开乔迁宴。特跟陛下告个假。”
他的左侍郎府还未住过人,明晚要庆乔迁,何况后日娘亲与小叔他们就能进京,他这个主人家,明晚怎么都得在府中过一夜。
“朕知道了。”顾缜神『色』不动,只盯着书页。
谢九渊故意顿了顿,才又道:“陛下。”
“又怎么了?”顾缜故作不耐地看着他,似是很不满意看书被再三打断。
乔迁有什么好庆的,搬出去这么高兴,连话都不会说了?
谢九渊忍着笑说:“书拿倒了。”
顾缜顿时红了耳朵尖,握着书的手紧紧攥起来,把书都捏皱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眼睛却倔强地盯着谢九渊。
谢九渊一步步走到床榻边,像他第一次进东暖阁时一样,在塌边单膝跪下,温柔地回视顾缜,说:“臣原想斗胆请陛下出宫看看您为臣选的宅子,跟三宝公公一商量,才知道陛下出宫不易。那不如与同期联络熟悉朝堂,也好尽快为陛下分忧。”
话倒是说得漂亮。
顾缜挑眉看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然后挑明了问:“你看见风筝了?”
“看见了。”
“没、什么想问的?”
谢九渊将那本捏皱的《海图志》从顾缜手中抽出来,放到一边,才回答:“有想问的。但臣觉得,还是不问的好。”
“为何?”顾缜皱了眉,不知是该因为不必回答答不出的问题而松口气,还是该因为谢九渊这样的冷淡反应悬一悬心。
见顾缜不大高兴,谢九渊仔细解释道:“陛下有时看着我,眼神叫人忍不住难过,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人。”
顾缜一怔,张了张口想解释,谢九渊却没停顿继续说道:“可经由玉印和风筝,再怎么不合常理,似乎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陛下透过我看着的,还是我,但是,是另一个、确实经历了的梦中种种的我。是不是?”
他的九郎真是聪明。
沉默过后,谢九渊看见顾缜轻轻颔首。
确切得了这个答案,谢九渊再有心理准备,仍是不免愣了一瞬,才苦笑着说:“所以,我还是不问了。”
重活一世,太过骇人听闻,被人知道了,恐怕会被当做不详的鬼怪。顾缜早就想过,若是谢九渊知晓了内情会作何反应,但想来想去想得心『乱』如麻,索『性』丢开手不想。
但现下,看谢九渊这样表现,顾缜心中一慌,忍不住伸手想去碰谢九渊,刚伸出去,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他又强忍着想把手伸回来,没想到被谢九渊一把握住,还用拇指轻柔地在他手背安慰抚过。
“我只是觉得,无论是真是幻,我不记得,却累你还记着,还因此对我诸多厚爱。实在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奉天殿上,我对陛下一见倾心,没料到能得你如此垂青。”
“我真想记起你记得的一切,那样,你是不是能开心一点,不要总是望着我、然后慢慢就皱起了眉。”
“但即使我一辈子不能记起,我谢宪,绝不会负你顾云堂。”
“臣,也绝不辜负陛下。”
“这样,我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分别呢?我问了,你回想起来要伤心,必然又会因为我不记得而难过。所以我就不问了,若是我梦见什么,再来说给你听。”
明明谢九渊的手和眼神都那么温暖,顾缜却觉得自己就要被他的话、他的手灼伤了。
重生后,顾缜其实也一直觉着,这个谢九渊还不是与他相知相守的谢九渊,要怎样才是?他也不知道。
如今他明白,无论谢九渊能不能记起前尘旧事,谢九渊都值得他倾尽情深。这世上仅此一个谢九渊,是两世都独属于他的九郎。
顾缜仔细凝视着谢九渊,认真得简直就像以前从未仔细看过他一样。
“陛下”,谢九渊见他红了眼睛,故意在此时大煞风景地问,“臣初次在东暖阁值夜那晚,您是故意让我见玉印的吧?”
手中的手迅速抽走,一颗夜明珠稳准狠地砸进了他怀里。
“朕困了!”启元帝怒气冲冲地宣布。
谢九渊对着他红透的耳朵一礼,温柔道:“那就睡吧。”
小宝公公在兰厅外探头探脑,早春夜冻人得很,他小心地问:“老祖宗,儿子能进来躲躲风吗?外面太冻了。”
三宝公公一瞪眼:“又想重学规矩了是不是?出去守着!”
小宝公公愁眉苦脸,麻溜儿地往外面一缩,生怕又被送去学规矩。
见他这么不懂事,三宝公公也愁,小宝原先就是个心大嘴快的,他想着该让陛下知道谢九渊在江南的详尽行踪,也就故意没下狠手整治,结果这小宝是越发天真无邪了。
放任小宝这样下去不行,里面那二位祖宗迟早得闹幺蛾子,往后,碰上金吾卫当差值夜的日子,他还能找哪个小太监帮衬值夜?
三宝公公下定了决心。
兰厅外的小宝公公被寒风冻得一哆嗦,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比学规矩还惨的苦日子。
次日傍晚,谢府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鞭|炮||炸出了一地红纸屑,三宝公公一手调||教出的机灵下仆们齐声唱喝,到场的几位大人一一对谢九渊拱手道贺,登记送了礼,才跨进谢府的门槛。
谢九渊并未大张旗鼓地宣传,因此来的除了当年与他同榜、有交情的同期官员,就是左邻右舍。礼亲王送了份礼来,让管家带话说是身体不适,十分抱歉不能前来道贺。谢九渊这时又想起那日顾岚的表现,心底存了疙瘩,礼亲王不来正合他意,当然,面上还是遗憾了一番。
下仆引着大家在花厅落了座。
跟谢九渊同期的三位官位都不太高,分别是:大理寺少卿,王泽;礼部祀祭司郎中,张远;吏部右侍郎,欧茂竹。
其中王泽的府邸还正巧在谢府右侧。
前后左右,除了谢府背面的礼亲王没来,其余两位,梅子期和秦俭两位尚书都来了。
在座的,不是穷就是风雅之士,送的礼也多是字画,唯独秦俭秦尚书送了个石头盆景,嶙峋倒是够嶙峋,却无半点意趣,据秦尚书说,这是他亲自辛苦从京郊葫芦河『摸』来的,谢九渊镇重谢过,当即吩咐让人摆在大堂,秦俭十分满意,其他人都暗叹谢九渊好涵养。
场面来往一番,等众人酒足饭饱已是月上中天,就此散了席。
下人们不用吩咐就收拾起残席来,谢九渊提着半壶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