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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容他打招呼,便听到一个男人说道:“来迟了还知道带礼,玉庭这一年不见,脑子竟开始长了么。”
杨玉庭将视线转了过去,看到了坐在乐正颍的对面,一身穿锦服玉冠高束蓄着短须的青年男子。杨玉庭瞥了他一眼,施施然走到乐正颍身边,笑着道:“健健你这大年初一就埋汰我,可不太厚道啊。”
说着,杨玉庭领着礼盒放在乐正颍身边,撩起衣袍膝坐,望着坐在对面的两人正的打了个招呼:“苏姐姐,崔健,两位新年好啊。”
坐在他与乐正颖对面的,便是如今金袍卫统领苏彦卿,以及中州刺史崔健。他们四人乃是随着今上夺回帝都时结识的好友,中州刺史岁末好不容易返回帝都,于是乘着年节出来叙叙旧。
统领三万金袍卫的苏彦卿,有一张极其冷清中正肃穆的脸,她话不太多,见了杨玉庭颔首算是应了。与她的冷淡相对比,面容白皙只有短须的崔健那笑眯眯的模样,就显得很热情了,“拜年要有年礼,所以那就是你给我的年礼?”
崔健看看杨玉庭带来的礼盒,不言而喻。乐正颍看着身旁的杨玉庭,也不理他,倒了杯温好的酒,放在了杨玉庭面前。杨玉庭取了酒,也不客气,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酒水入怀,一股暖流涌上了心间。杨玉庭摆摆手,说道:“哎,给你的年礼我昨日已经差人送到你府上了,我现在是向你讨彩头来的。更何况,这礼也不是我的。”
“哦,难不成又是小姑娘送你的。”崔健取了酒,轻抿一口,一脸调笑。
“非也,非也,这是一位小弟弟的东西。”杨玉庭摇头,将目光落在了乐正颍身上,满含笑意。
“你又开始招惹小弟弟了吗?”
“我可没有。说起来,阿颍,这件事还跟你有关。”杨玉庭故意买了个关子,一脸希冀地看向了乐正颍。
“嗯。”乐正颍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和苏彦卿一般吃着杏花楼上好的牛肉锅。杏花楼的牛肉锅乃是一绝,不多吃点对不住自个。
第71章 七十()
此为防盗章
有衣穿; 有饭吃,能站起来走路; 不必跪地乞讨。有书读; 还有他们能接触到的风花雪月。这是她身为帝王; 应该做到的事情。若是她身体再好上一些,过个十年八年,在皇后的扶持下,她或许真的能做个中兴之主,好配上“昭”字里的“昭德友劳,闻圣周达”; 而不是皇后说的“仪容恭美”。
只她命不太好,也可能是太罪孽深重,终究还是配不上那个字了。
不过没有关系; 皇后办到了啊。自醒来那一日,她在床上躺了半月; 已觉得前生种种都随着自己的身体烟消云散。唯一能让她记住的,便是梓潼一人。
她的皇后; 是这世上她唯一放不下的人,无论是敬还是爱。
生于皇室; 是她没办法选择的事情。十六岁之前,她乐观地想; 至少她能选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成了见鹿公子; 成了破庙里的小『药』童。
十六岁之后; 她又乐观地想; 至少她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太子。但这个太子没有做到一年,她就登基了。
一国之君,尊贵无比,虽然只能是皇帝了,但这下她真的能按照选择地走下去了吧。可是现实却很残酷,钟离朔只能再乐观一点地想,就算和预期不一样,可只要努力她最后一定能成功。她善于笑着面对所有的不幸和苦难,于是到后来,只能选择死的时候,她也还在乐观地想,最起码自己可以选择怎么死。
她这一生的选择太少,但每一次都不曾后悔。
唯一的一次后悔,是那一年初夏的宫门前,她没有对皇后说出那句话。因为那时,她觉得自己还有漫长的十几年,却不曾想,一生竟然可以短暂成这样。
所以,她连选都未曾想过。
如今想来,竟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庆幸偏多。因为没有告知而后悔,又怕告知后令皇后记得一个亡魂的爱慕而愧疚。
在火焰中燃烧地时候,她就在想,要是还能有机会,怎样都会说的,然后她就真的可以有再选一次的机会。
不,是有很多很多选择的机会。
多到,她可以有尊严地开心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知道自己十六岁,她知道怎么面对师长,知道在父母亲面前应该是什么样子,她知道如何面对长姐,她知道如何应对金袍卫。因此在面对门下人的时候,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谁的钟离朔,选择了自己的方式。
她是乐正溯,是镇北侯府少不更事的小公子。她要展现出她寻人的赤诚之心,于是她适时地『露』出了不会令人反感的表情,就好像当初面对那帮野心勃勃地权臣一样,问道:“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但是我记得她的样子。而且我告诉了她我是谁,我叫乐正溯,是镇北侯的嫡次子。这样吧,您能否帮我写个告示,我记得司署厅有失物时能贴招领的字报。我是真心实意地想感谢那位大人,您就帮我写个字报,说我给她的谢礼放在司署厅了,成么?”
十六岁的少年说得诚恳又真挚,穿着绯『色』官服的门下人被她这一番看起来义正言辞却又十分不对的言论弄得呆愣了。好一会,一脸和善的门下人才哑然失笑道:“小公子,那是失物招领,或者寻物启示的时候才贴的,哪有你这样……”司署厅每天的告示栏都爆满,要寻人去找衙门啊。
“这样吧,你再说说,那位大人什么模样,身上可有什么特征。这昨夜去了鱼龙阁的南门大人,可有很多的。但仔细找找,也不是不能找到。”许是她足够天真可爱,又或者是镇北侯的名头管用,再不耐烦管琐事的门下人竟也起了帮她找人的心思。
钟离朔心想,昨夜皇后易了容的脸如此平平无奇,导致她都没有认出来,这让她怎么描述皇后的模样。再说了,就算说了,也铁定找不到。而且钟离朔根本就不指望会在南门找到皇后,她希望地只是能有人注意到她,最好是那几个跟着皇后的人,能遇上就再好不过了。
坚定地执行着以她的年龄以她的身份能做出来的计划,钟离朔就这么抱着她的礼盒,继续和门下人说话。随着时间流逝,司署厅在处理事务的门下人都注意到了这里,开始纷纷给她出主意。
在知道她是乐正颖的弟弟之后,门下人说道:“乐正大人与我们南门的杨玉庭大人是朋友,杨大人是金袍卫副统领管着诸多大人,小公子不妨让乐正大人托他问问。”
又有人说小公子来此报恩,一片热忱,这大过年的就帮帮忙给她贴个报。
还有人调侃,小公子这么着急,怕不是看上了那位金袍卫大人。
钟离朔就这么抱着小礼盒,站在司署厅接待处的侧门处,听着各位大人给她出主意。不得不说,这群在大过年值班的门下人的金袍卫,于这个国泰民安的朝代实在是太清闲了一些。
等到南门的副统领杨玉庭到了衙署放了牌子,翘班出门赴约的时候,司署厅的消息已经跑了一轮。
今儿日头很好,新年里的头一天,杨玉庭整理着自己朱雀服,十分满意地走向了司署厅接待处的侧门,开始了正月第一天的浪『荡』。只他走到侧门时,便被一匹小红马吸引住了目光。
哎呦,这浓密的鬃『毛』,这鲜亮的红发,那神骏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像他觊觎了很久乐正颍却从不肯给他的血无影么。
再一看,便看到了司署厅侧门旁的少年。那高挑的小身板,那俊俏的小模样,那鲜嫩的绯『色』锦袍,这似曾相识的脸,怕不是乐正颍家那个从未『露』过脸的弟弟。
杨玉庭脚步一顿,又看了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竟鬼使神差地朝着钟离朔走去。
他刚走进,便听到门下人说:“小公子,您就这么说,怕是很难找到的。”
这孩子是在找什么?这么想着,一向爱听八卦喜欢多管闲事的杨副统领竟脱口而出道:“小弟弟,你是要找什么?”
青年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钟离朔回头,一个模样俊俏,风流倜傥的男人便映入了眼中。她没有见过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话,便听身后的门下人说道:“见过杨统领,这位是镇北侯的小公子,来此处是寻人的。”
钟离朔一听,心里便明白了眼前这位便是长姐乐正颍的那位朋友杨玉庭大人了。于是她躬身行礼一礼,言道:“见过杨大人。”
她长得与乐正颖十分相似,且模样稚嫩,杨玉庭心想十六岁的乐正颖是不是也这么可爱。这么一思量,杨玉庭的心情越发明媚,看向钟离朔的眼神也和蔼可亲了很多。
“你是阿颍的弟弟?叫溯对吗?你要找什么人,说出来听听,兴许我能帮你找找。”
眼前的青年男子透着一股友好的气息,或许是错觉,钟离朔在他眼里竟然还看到了一丝殷勤的味道。也许长姐和他关系很好,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钟离朔想想,以乐正溯的角度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杨玉庭兴致勃勃地听她说完,『摸』着下巴点点头思索道:“嗯……这样吧,你将东西交给我,我明日帮你问问。”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令钟离朔有些错愕。但很快她就开心了起来,点点头,拱手又是一礼,“那就麻烦杨大人了,还请杨大人一定要找到那位好心的大人。”
“小事。”杨玉庭笑笑,伸手接过钟离朔的小礼盒,又忍不住瞅瞅那匹鲜亮的小红马,问道:“那马是你姐送你的?”
“嗯,正是家姐所赠。”钟离朔点点头。
杨玉庭哦了一声,又看多了两眼,眼底的惋惜之『色』很是明显。钟离朔看着他的眼神,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杨大人也喜欢绯影吗?我也很喜欢。”
“喜欢啊,当然喜欢。”爱好收藏宝马的杨玉庭点点头,颇有同感地看向了钟离朔,“你给它取了名字?绯影,很合适。这是匹不可多得的宝马,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对它了。”
这语气,活像绯影以前是他的。钟离朔明了的点点头,杨玉庭便收起了那幅求而不得的可惜之『色』,笑着说道:“好了,事情我会帮你办的,你就快回去吧,这天也有些冷,你可别伤着身体了。”他可是知道,阿颍的幼弟身子骨不太好呢。
钟离朔便又谢了他一次,与门下人一一见礼后,翻身跨上了名叫绯影的小红马,放心的家去了。
杨玉庭是南门的大人,她这么一问必会问到其他的事情。总之,这一层二层上去的,总会知道这是给女皇的东西。皇帝的东西在请示到旨意之前,总会留着吧。那么,全看皇后收不收了啦。
第72章 七十一()
此为防盗章 禤景宸看着躺在床上浑身赤『裸』的少女; 一言不发地接过大司命手中的道袍。大司命捏着指尖,温暖的微风便在钟离朔周身缭绕; 原本还准备帮钟离朔擦拭头发的女皇瞥了她一眼; 然后快速地给钟离朔换好了衣物。
“请不要这样看着我陛下,这只是小忙,废不了多少力气。”只是小小的五行之术,在自家她还是能施展得出来。禤景宸看了她一眼; 青岚在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几分恼怒; 笑着说道:“但其他忙,我可不会帮。”
禤景宸将钟离朔裹好; 放在了床上,自己穿戴整齐; 才招手令青岚过来,“给她看看。”
青岚会意; 将三指落在钟离朔的脉搏上,说道:“ 脉搏沉稳有力,无恙。年轻又健康; 还请陛下放心。“
青岚扭头,将目光落在女皇身上; 微微一笑。
禤景宸只当没看见她眼中的意思; 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伸手取过暖壶; 倒了一杯水; 自顾自饮上; 言道:“怎么会把她放进来,你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吗?”
“认出来了。”青岚点点头,起身朝着女皇走去,坐在了她的对面,挽起衣袖接过女皇倒出来的茶,缓缓地喝上一口,言道:“是乐正大人家的公子。”
她当然知道这少年是谁,而且看见她的那一眼,知道得更多。
“微臣今日为陛下卜过一卦,天同入宫,今日必会遇上有缘人。这少年郎健康年轻,模样还是陛下喜欢的,虽不能与陛下孕育子嗣,可绝对是良配。”青岚自认说得句句在理,完全不惧女皇责问的眼神,坦然道:“如此姻缘,我自然是不敢拦的。”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便是你说的姻缘了?朕觉着你是嫌朕还不够忙。”禤景宸将杯中茶喝尽,对着身前的大司命说道:“朕看这场戏已经够多人来唱了,你监天司可别来添『乱』了。朕的姻缘,朕自己来定。”何况,她早就定好了。
“这孩子是阿颍的妹妹,你多少顾念些,可别添『乱』了。”禤景宸起身,整理好衣冠说道:“待这孩子醒来,那就让她出去吧。还有,别提到朕。”
她一口一个孩子,显然没有将青岚的卦象放在心上。一如当年,身为前大司命师姐的青岚认定她是天下之主一样,浑不在意。只不知钟离朔若是听到皇后那一口一句的孩子,心里作何感想。约莫是后悔有了一个这么年轻的身体,教对方占了便宜。
青岚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禤景宸将东西收拾好,扭头看了一眼还躺在榻上的钟离朔,忍不住说道:“今日之事,你且慎言。”
“诺。”青岚应下,心里却想,陛下不想她知道,却不想那人是否已看到她的脸。算了算了,一切皆有天定,她们这些东皇的使臣,何必赘言。
钟离朔没有想到,这匆匆一面竟然会如此短暂。待她睁开眼之时,已不见禤景宸的身影。那温泉池中的惊鸿一面,宛若美梦。
钟离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着急地看向了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精致的暖阁里,屋中炉火旺盛,暖意融融。而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人替换,成了一身青『色』的道袍。
钟离朔着急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却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乐正公子,醒了?”
钟离朔这才扭头去看,看到了不远处矮榻上坐着的青衣女子。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木簪挽到脑后,青『色』的道袍十分宽大,衬得人形销骨立,却又清冷孤高。
这便是楚国最后的一任大司命,也是庆国如今的大司命,青岚。
当年刺帝离去之前,前大司命荏苒不知所踪。大司命失踪前没有收下弟子,刺帝便将她的师姐青岚任命为大司命。这一做,便到了如今。
钟离朔当然认得她,在她为帝期间,和祖先们一样,靠着大司命的占卜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凶险。只最后一次,乃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正因如此,深知大司命能力的钟离朔再次看到对方时,竟有几分忐忑。钟离朔想了想,起身拱手朝青岚行了一礼,言道:“在下误入此地,多有得罪,还望阁下谅解。”
钟离朔记得她看见了皇后,但如今皇后不在,眼前只有青岚,那么这衣服……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青岚说道:“是我看顾不周,令公子落水了,救你上来的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只是客居于此。只这主人不常来,这次恰好救了你之后便又离去了。对了,你身上这身衣物也是她换的,不用谢我。”
她口中的主人便是皇后,皇后乃是一国之主,如此说法并无不妥。只钟离朔听到身上的衣物时皇后亲手换的时候,对方白皙的身体在脑中一闪而过,顿时热血上头,涨红了一张脸。
她们前世相敬如宾,大婚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