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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不会了,对了姐姐,方才那曲尺八,姐姐可曾听了?”钟离朔一落座,见长姐没有过多苛责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抛出自己的问题。
“我听一个金袍卫的侍卫大人说那是林侍郎家大公子,姐姐,你觉得那曲子怎么样,好听吗?”
她脸上的兴致一览无遗,不太了解这个许久不见的妹妹的喜好。乐正颍『摸』着良心想了想,“自然是好听的,不过阿溯问这个做什么?”
“好听就对了,姐姐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问问林侍郎林大公子有什么喜好?”自大楚开始,各州民风一向开放。女子入朝为官已久,且自几百年前,便形成了男男女女婚嫁的法律。只是打探喜好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妥。
乐正颍琢磨了一下,说道:“阿溯是想找林公子要曲谱?”
被一语说中心事的钟离朔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嗯,阿溯想和林公子学这首曲子。”
“可尺八是被陛下禁止的乐器,阿溯你……”
“今夜林公子不是还演奏了吗?何况陛下是一个很宽容的人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钟离朔兴致勃勃,或许梓潼禁了尺八,只是明面上给那些源州遗老看的呢?或许里面还有别的隐情呢?
重生那么久以来,她隐约知道昭帝在读书人的圈子风评不太好,与她有关的被禁了七七八八,想来是那群老不死的杰作了。
乐正颍一听就知道少年人起了兴致,不由地叹气。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那林梦蝶犯禁,怕是在场知情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吧?还不是为了讨好陛下,能够得到青睐入主中宫。
谁不知道昭帝风流潇洒,常年不束冠,一袭白衣仿若最倜傥的云州少年郎。谁不知道昭帝吹得一管好尺八,音美绝伦堪称御龙。
这林梦蝶今夜完全就是在复刻少年昭帝的影子,冲着陛下惦念前夫好对他生几分情意来的。这么拙劣地邀宠,今夜只怕会让林家成为各位大臣口中最新的笑料。
可偏偏,在所有人卯足了劲就算成为替身也要入主后宫的时候,她这个看起来十成十有资格做替身的弟弟突然要寻尺八曲。
第44章 四十三()
此为防盗章 全然不知道女皇正被诸位大臣催着大婚的局面; 钟离朔想得十分乐观。在随着群臣恭送陛下回宫之后,她跟在长姐身后; 伴着漫天的烟花,回到了自己的琼花巷。
皇城外一片喧嚣,随着宫城越近,属于宫内的安宁一点点显『露』了出来。裹着狐皮大氅的陛下从龙辇上下来,携着两个妹妹一同前往乾元殿。姐妹三人一起用了饭; 和寻常人家一般给了妹妹们红包后,陛下留下了平安长公主,与她单独说话。
曾统御千军万马的女皇陛下,向来都很耿直。无论是政令还是批阅奏章也好,一条一条都是用大白话直接说出来的。以批阅奏章为例; 女皇从来不会用什么委婉的辞藻,向来都是“准。”或者是“不行。”在不行之后; 会列出一条条详细的缘由; 督促臣工改进。
在女皇的带头下,让户部的官员批示条款的时候也是十分直白。诸如“开个宴会用不了那么多钱; 建议贵属参考前朝景文帝的做法。”“贵属有调查过市价吗?问清了再做个合理的申请送过来吧。”
年少时便在弘文馆学习的女皇,并不喜欢文绉绉的遣词造句,她十分喜欢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她是帝王,是统帅; 一言九鼎; 不需要拐弯抹角。故而此刻; 在面对平安长公主的婚事时; 女皇也是一如既往地耿直:“ 安安觉得三木怎么样?你有心嫁给他吗?”
长公主万万没有想到,陛下将她留下来是为了这件事。已经将长公主做得十分好的禤景安,在经过诸多事情磨炼之后,咋一听见这件事情,却忍不住红了脸。三木是云中王钟离幕的小名,看起来自己迟钝的长姐关注到自己了。
“皇姐……”长公主膝坐在榻上,隔着矮桌前的杯盏看着眼前的陛下,忍不住掩面唤了一句,说道:“你这人真是……”
“都红了脸了。”女皇叹了一声,望着眼前美极的妹妹,说道:“那就是喜欢那小子了。那皇姐给你们下旨赐婚,让监天司的司命们挑个时间给你们完婚可好?”
“嗯。”红了脸后,长公主点点头,勉力维持着公主仪态,大大方方地建议道:“不过婚嫁这件事,还是要双方情愿才好。赐婚的事情,皇姐就先暂时放在一边吧。等他上门求亲之时,您再松口可好?”
女皇点头,心想是这个理。只一思索却很快反应过来,看着面前含笑望着自己的妹妹,摇头叹道:“你啊,你啊,原来你俩早就说好了?这还要朕白瞎那份心。”还说什么上门求亲,只怕是那小子早就找到妹妹来说这件事了。
长公主柔柔的笑,想到了朝堂上的那些风言风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皇姐可会责怪我,没有和你说明白,给你添许多烦恼?”公主知道,云中王钟离幕是很多大臣眼里适合皇夫的人选,而她的皇姐正因为被『逼』婚而烦恼。如果早些告诉皇姐,是否就能早些解决云中王的事情呢?
“三木还不至于让我烦恼。”
“我知道,让那烦恼的是那些遗老,这也是三木迟迟不敢和你说明白的原因。”长公主望着皇姐,温声说道。身为楚朝遗留的唯一血脉,有着正统的名分,是值得多少人利用的呢?可惜云中王的心中没有天下,但是他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换取自己迎娶长公主的诚意。
聪慧如女皇仅从只字片语中便明白了云中王要做什么,低声一笑,说道:“他还真是有心了。”
“那是他应该有的诚意。”长公主说道,一脸的坦诚。这也是她为什么不着急找皇姐赐婚的原因。有云中王在,可以将朝堂势力三分,让皇姐压力没有那么大,更加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另一些人。
钟离幕是她的心上人,云中王是大庆朝堂的一个饵。只要有机会,云中王钟离幕会竭尽全力为陛下赴汤蹈火。
长公主想,他们想的都一样,为了某一个人要好好地护着陛下。这是她与钟离幕年少相识至今,心照不宣的默契。
女皇听了妹妹的说辞,再看她坦然的神情,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妹妹不和自己说心慕云中王了。她原本还在忧心是自己繁忙国事忽略了妹妹们,导致她们都不和自己谈心事了呢。
想明白之后,女皇无奈的笑笑,看着妹妹柔声道:“我还不至于要你们这样,那群遗老妨碍不了我。我过几日宣三木进宫,你们做好大婚的准备吧。”
“皇姐……”长公主就知道长姐不愿意他们如此,所以才会一拖再拖没有开口,因此长叹一声道:“皇姐你这是着急我嫁不出去吗?”
“当然不是啦。”陛下温柔一笑,托起了身前的杯盏,轻抿一口,低低说道:“我只是希望,有情人能早点终成眷属。”
已近而立之年的女皇陛下,有着一副二八少女般娇俏的面容。她此刻捧着杯盏,黑亮的发丝挽起铺展在玄黑『色』的龙袍上,看起来美丽又略带英气。那双清亮的双眸闪着柔和的光,此刻写满了温柔。
在长公主的记忆里,她的长姐就是这么一个上马威风凛凛的巾帼英雄,脱下战袍温婉动人的贵族仕女。公主是如此崇拜自己的长姐,敬仰着她,又心疼着她。
尤其是这幅少女至极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是长姐面对昭帝时所有时刻的样子。
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对于长姐而言,她的有情人已埋泉下泥销骨了。那个有着所有人都喜欢的模样的昭明太子已经不在了,可会不会还有下一个有情人呢?
公主这么想,不忍去回忆故去的昭帝。她看着长姐手中的杯盏,念及她酒后的模样,想要去夺,又于心不忍,只好与长姐说道:“那皇姐呢?大家可是着急的等着你的有情人出现呢。今天可看到有合适的了?”
女皇歪着脑袋,略一思索了一阵,说道:“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嫩得狠。”
“林梦蝶林公子呢?尺八吹得很好,体力应该很好。”在行伍混迹了好一段时间的长公主,某方面来说也是挺坏的。
“好不过殿下。”可是殿下的身子骨弱得很呢。女皇心里这么想,看起来就经不起折腾的模样。
女皇从来不在人前避讳提及昭帝,反而是所有的人都将那个人当做她的禁忌一般,丝毫不敢提上一句。可是今夜,她突然很想和别人说说那个人,于是她又喝了一杯酒。
有些事,只有喝了酒之后,你才能够没有顾忌地说出来。
“安安你不知道,殿下尺八吹得很好,按理说玩吹奏类乐器,身子骨一定很好的。但是殿下看起来却高高瘦瘦的,没有一点肉,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站在马前,看起来风一吹就倒。”
“这么瘦弱的人会是太子吗?可她长得很好看,我从未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少年郎。”好看到,让她一抬眸就再也挪不开眼。
她的唇沾了酒,清亮的眼蒙上了一层水雾。谁也不知道,在外威风凛凛的女皇陛下,是个滴酒沾不得的一杯倒。往常宴会里喝白水的女皇,在今夜沾了酒后断断续续地说着关于昭明太子的一切。
长公主听过了很多次,在昭帝死后的第一年里,第一次碰上醉酒的长姐之后,断断续续地听了很多。她知道太子和长姐的初遇,知道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闻,知道长姐懵懂不能自拔的爱慕。
在刺帝死去的榻前,自己的长姐将一生都献给了昭明太子。公主想,如果自己是长姐,遇上这么一个愿意以命相搏也要救自己的人,也会心甘情愿被对方束缚住一生的。
可那个人不是她,她不是当事人。于是当事人是她的长姐时,以旁观者的角度,她希望长姐能过得好一点。
她取下长姐手里的杯盏,打断了女皇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
“姐,你喝多了。”公主说道,望着只肯在她面前倾诉的长姐轻叹了一声。
而回应长公主的,只有陛下一声轻轻地低喃:“殿下……”
仿若夜风低语,缠绵又噬骨。
笔试的题目对钟离朔来说不算难,毕竟身为帝王的时候她这些学得都十分好。只是在骑『射』和曲艺方面,她有些发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为身子弱,她的骑『射』都没有正规的学习过。她有些担忧乐正溯这个病怏怏的身体经不起自己折腾,可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比她以前的好多了。在考核之前的十天,钟离溯总算和同班的孩子们一样掌握了基本的骑『射』。
这样一来,考试的问题也解决了。
骑『射』是在师傅们的教导下学会的,而曲艺,这件无需烦恼的事情此刻却要费尽心思去掩盖。
她短暂的一生里,广为人知的并不是楚末的亡国君主,而是在云州那几年里,响彻九州的御龙之音。
世人皆知,云州雾海深处,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首尺八能震『荡』云海,幽林深处见皎鹿一般的清澈。
因着这清亮悠扬的尺八之音,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欲与这位清贵的少年曲师结交。但因为钟离朔那时被刺帝流放在云州,不好透『露』身份,故而并没有多少见过她的真容。
第45章 四十四()
此为防盗章
灼热的火舌『舔』舐着每一寸干燥的地方; 升起了高高的火墙; 从四面八方汹涌地扑了过来。剧烈的浓烟从口鼻涌入胸腔之中; 塞满了每一寸能接触到空气的地方。窒息的压抑锤击着肺部,引起了撕裂般的疼痛。
快要死了吧,已经快要死了吧。就这么了结了,她如同离枝枯叶般飘摇的一生。
结果到头来,还是没能见到那个人呢。
孤的……皇后。
刺帝的暴政终结了钟离皇室的楚国; 失去了万民之心的帝王终究被陷入洪灾绝境的百姓抛弃。『乱』臣贼子趁机起事; 剑指高位上的王座; 攻占了帝都源州城。
她这样无能的帝王,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手中握着的玉玺托付给它命中注定的人; 还给天下一个海清河晏。唯有如此; 才能面对九泉之下的先祖。
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加合适了。
孤的; 皇后。
可是孤; 却还未能与你说清道明。
她勉力地支撑着身体; 手里握着尺八,断断续续地吹着。那曾被九州胜赞御龙之音,如今只剩下亡国的喑哑; 低低地响在着空寂的冷宫之中。
最后一丝哀鸣随着那柄玉做的尺八磕在冷得刺骨的石板上熄声。皇帝蜷缩着身子,躺在炙热的火里; 睁大了双眼努力地看着漆黑的前方。
真安静啊; 仿佛是再一次回到年幼时居住的地方。皇帝抱着母亲留给自己的尺八; 贪婪地享受着最后一丝温暖,最终埋葬在炙热的火炉里。
“溯……溯……”
“溯……溯……”
女人温柔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到了耳畔。脸颊被人轻柔地抚『摸』着,那温暖的触感终于将她从梦境之中拉了回来。少年『迷』蒙地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位优雅端庄的夫人担忧地望着自己,轻声地呼唤便随之而来:“溯……”
思绪抽离了好一会,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双眼『迷』离地看向了『妇』人,便看到对方温柔地笑道:“溯……到了,别睡了。”
话音刚落,那些好像被屏蔽住的喧嚣之音争先恐后地涌入了耳朵,将藏在她体内的瞌睡虫彻底唤了起来。侯在一旁的侍女低声笑着,毫不客气地说道:“幸好夫人来了,不然仆可不晓得怎么办呢。二公子这一路睡得可沉了,过集市的时候都没醒。”
听得身旁的侍女如此说道,名叫溯的少年只得无奈一笑,抬眸,便见着秀丽的『妇』人望着自己,目『露』担忧,“身体可是不太舒服?若是不舒服,回了府再请医工来看看。”
那样的目光太过温柔了,像极了儿时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眸。少年心下一软,目光诚挚地看着『妇』人,道:“母亲,儿无事。”
“嗯。”『妇』人又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脸『色』并无大碍之后才点点头道:“那就好,那还不快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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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听罢点头,轻快地起身,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马车外,澜州秋日的阳光正好。
猛烈的光线直直地垂落在少年身上,艳阳照着那张白皙得过分的俊秀面容,又扑在了她修长挺拔宛若白杨的身姿上,将这属于澜州贵族的高傲刻画分明。
少年眉一扬,朝着方才从上面下来的马车一抬手,提高了声音道:“母亲,到家了,还请牵着儿的手下车。”
侍女们拨开了车帘,秀丽的『妇』人弯腰从马车中走了出来。侯在两侧的侍卫将马登驾好,便看到那『妇』人伸手,朝着少年的掌心轻轻拍了一下,笑骂了一句:“淘气。”可她却没有拒绝,牵着少年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妇』人先行了一步,抛下了温柔的话语,“溯儿,还不快些,早前不是喊饿了,慢了些你可别又喊了。”
少年抬头,看向了立在身前威严十足的府门,将目光落在了门匾的四个刺金大字上,停顿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