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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君轻尘才喉咙干涩的问:“你说什么?”
“老爷……”仆人缩了缩肩膀,“老爷听闻小姐出事,急火攻心,猝死在了胭脂楼里。”
华徵嫆这会儿也是反应了过来,震惊的看了看仍然昏迷在椅子上的君夫人,又看君轻尘。
君轻尘也在看她,眼里全是求救的光,看得华徵嫆直心虚。
“带我过去!”君轻尘拉上华徵嫆就往外奔。留在他们身后的,是目光空洞瘫倒在地的君老太和忧心忡忡的沈念白、以及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的君颜。
梵音在确认了君颜已死后,就去双狼的屋子看了一眼,确定了双狼已可以正常行走,但不可动作过猛。双狼听闻君颜出事后,很是担心自家主子,刚随着梵音到君颜的屋前,就看到主子拽着华徵嫆冲了出去。疑惑间,梵音先发现了睁着眼在君颜,心下大骇,连忙走了进去,“君小姐!?”
君颜惊了一下,抬眼看他:“啊?”
怎么……被他确定已死的人竟活了?
“君小姐,你现下感觉如何?”梵音立刻将药箱放在了床边,伸手在她的断骨处轻按检查。
“啊啊啊疼疼你轻点!”君颜疼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面容有些扭曲。
梵音虽觉不可思议,但还是立刻做出了接骨化瘀的准备。这时,双狼疑惑的问沈念白:“沈公子,小姐醒了是好事啊,怎么主子那么急着跑出去了?你们……还有老夫人怎么看起来不大开心?”
沈念白看了一眼床上的君颜,摇头道:“君老爷没了。”
“啊?”
“就在刚才。”沈念白沉重道,“有人来报说君老爷猝死在了青楼,轻尘是赶过去了。”
双狼狠狠一愣,视线缓缓移向大门。而就在移过去的时候,他看见君夫人也醒了。目光愣怔的看着前方,而后缓缓垂下了眼帘。
胭脂楼中,柳胭脂右手作拳不停地垂着手掌,已在胭脂楼门内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周围的婢女们也都在皱着眉头窃窃私语,这青楼里毫无防备的死了人绝不是什么好事,死的还是君老爷,这消息传出来吓跑了一堆顾客,生怕沾了一身骚,被人误会上。胭脂楼这距离修缮完毕才过去一个多月,就又出了幺蛾子,真是消停不得!
“你说这妖娆,不会是故意要害咱们胭脂楼的吧?她以前可是那董春晓的人,就这么被咱们胭脂姐姐买了回来,指不定是那董春晓派过来祸害咱们的呢!”有姑娘低声道。
“这可不好说,咱还是别瞎猜,等着胭脂姐姐定夺!”另一个姑娘道,“反正人是死在妖娆屋子里的,咱等着看结果就是!”
也有人担心,“你说,那君少爷起的发起疯来,会不会拿咱们开刀?我可听说君家起大火那次,里面死了不少人!”
“哎哟!真的假的!?”
“是真的!虽然当时没人说,但我刚好撞见瞄到了!从君府里头抬出去不少被白布盖着的人,可吓唬人了!”
这话听得姑娘们频频捂嘴抽气,当即有几个说身子不舒服的回了房。
柳胭脂也是闹着,听到她们说的本想喝止,却转眼又瞧见了君轻尘的马车停在胭脂楼大门口。胭脂楼拽着华徵嫆下了马车,直奔楼内。
“我爹呢!?”
柳胭脂想陪笑脸儿,但这时候笑出来就是自己找死,只能换作了哀伤又担忧的样子道:“在楼上,妖娆的屋子里!”
“带我去!”君轻尘低吼。
柳胭脂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哎哟”了一声,立刻带路往上走去。
屋子外面站了两个打手。妖娆也垂着头站在过道上。见着君轻尘来了,打手立刻推开房门放人进去。君轻尘冲进了屋子,见到君老爷维持着死时的模样趴在身上,心里一阵揪痛。
“爹,爹!”君轻尘晃了晃君老爷的身子,但也只是另君老爷换了个姿势倒下。君轻尘伸出手探了一下鼻息,心里绞得发慌,抬眼求救的看向华徵嫆。
“帮帮我。”
华徵嫆垂下头,“妾身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做不到?”君轻尘失神的问,而后恍然一下,扭头冲着门口的人与柳胭脂道:“都给我滚下去等着!”
“是是是!”柳胭脂慌忙拥着外面的人下楼,“走走走咱都下去!别打扰到君少爷!”
待到屋里屋外都只剩下了两个人,君轻尘才道:“我把他们都赶走了,这下你可以救人了吧?救救咱爹,求你!”
瞧他的样子,显然是刚受打击又受打击,已经有些恍惚的狂乱。华徵嫆却还是只能摇头,“爷,妾身做不到。爷还是冷静的看待这件事情吧!”
“为什么?”君轻尘一把捏住了她的肩,“为什么做不到!?爹虽曾为了我而阻止过你与我在一起,但他现在已经同意了啊!你为什么不救他?!”
“妾身……妾身不是神仙啊!”华徵嫆又急又无奈,“妾身也只是普通人,能将颜儿救活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若是可以,妾身也想救老爷,可有时候不能就是不能啊!”
“为什么到了爹这就不能了?”君轻尘癫狂的抓着她问:“是要烧纸吗!?去买!多少都可以!只要能救我爹!”
“爷,你冷静些!”华徵嫆用力挣开了他的钳制,厉声道:“若是人人皆可轻易逆转生死。那么世间岂不是要乱了套了!?能救颜儿是妾身的极限了,您可以不感激,甚至可以责骂妾身能力不足,但妾身已尽全力,问心无愧了!今日您若执意这么疯下去,妾身不介意您杀了我给老爷陪葬!只是,凭您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老爷走都不会走的放心!您让他操心了这么多年,还不想让他走的安安心心的吗!?”华徵嫆喘了口粗气,顿了顿,摇着头,失望的一字一句道:“这是您最后能尽孝的方式了。您竟不知珍惜。”
君轻尘被她吼得愣了半天,半晌才垂下了头:“我,知道了。是我,是我方才太过激动……是我的错。”
疲惫的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君轻尘哽咽了一声,将手覆在君老爷的背上,“爹……咱们家,怎么就消停不得啊!颜儿醒了,您却再也醒不过来了,儿子才刚理解您的苦衷,您怎么连在您身边尽孝的时间都不给儿子留啊!”
“爷。”华徵嫆想要安慰他一下,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也只能轻轻一叹,站在他身后,仅此而已。
130。妾身领命()
双狼、梵音和苏清宴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萧条。屋子不大,华徵嫆往外站了站,给他们腾了地方,供那三人走进去。
这情况不用梵音去看也知道是无力回天了。双狼叹息道:“老爷的身子始终不好,属下平日在府里巡查时,偶尔都可听见他的咳喘声。今日这事,对老爷的打击太大,只是这样出了事,咱们要不要告诉小姐?”
“爹死了,当然是要与颜儿说的。”君轻尘憔悴道,“但是不要告诉颜儿是因为她。到时编排一个其他理由吧。”
晃了晃身子,君轻尘站了起来,按着额角道:“双狼,叫人来将尸首抬回家吧,至于具体情况……劳烦大哥帮衬一下。人死在青楼,传出去到底不好,警告一下她们不要说出去,等我休息过后再考虑该如何是好。我有点累了。”
“五弟你注意身子,别把自己也拖垮了。”苏清宴道。
君轻尘胡乱的点了点头,晃悠着身子站了起来,踉跄的往外走去。与华徵嫆擦肩而过,也未发一言,只是一直的往前走。走下楼梯,穿过回廊,迈出大门,他连马车都没有上,只是没见到一样,朝着一条畅通无阻的路走去,看得守着马车的仆人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在这等着吧,稍后会有人抬尸体来。你就驾着马车跟着一起。”华徵嫆安排到。
仆人低声道:“是,华主子。”
华徵嫆点了点头,有些放心不下的跟在了君轻尘的后面。看着他一路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却又无可奈何。
这两天的打击对他来说着实是大。如此多的磨难堆叠在一起,饶是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了。这时候想一想,或许救了一个却不能救另一个的情形对他的打击会更大,尤其他现在满怀愧疚却无处释放,大概对于君老爷他会永远的留下一个遗憾得不到解脱。
她的爷,怎么命里头这么多波折。原以为只要帮助他好好的活下去就是修成正果,却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麻烦,风雨搅动起来像是能翻了天一般。
还有多少事是她预料不到,又会发生得令她措手不及又无可奈何的?
一路跟着君轻尘,直到停下来,华徵嫆发现,眼前是一间废弃的小院儿。
“这里,是爹出生的地方。”君轻尘说着,低下了头,抬手按在院门口的树上,深深一叹。
周围没人,想也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华徵嫆走上前去探头看了看里面,“老爷住的不是君家祖宅吗?为什么他们是出生在这里?”
君轻尘低声道:“他原本不姓君。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生下之后,遗弃在这,又被奶奶捡到,带回了君家。高僧说,奶奶命里带阴煞之气,克尽身边之人。早年丧父丧母,中年丧夫丧子,但是捡来的这个孩子却是阳气旺盛的硬命,就赐了名字叫做正阳。”
君老爷竟非君老太太所出?华徵嫆唏嘘,这君家的血脉也真是纷乱。一代代传下去,男的不是亲生,女的换了人生,真是多舛。
“奶奶捡回爹的时候,曾经家大业大的君家已经式微了。只剩一群女眷。下人都走的没了几个。奶奶含辛茹苦的将爹养大,爹也知恩图报,十一二岁便带了行李去鹃山白手起家,最后做成了生意,带着娘回到了君家。但那时,奶奶的身边又死了两个人,彻底被外人们排斥起来。后来奶奶便隐居在了院子深处,鲜少外出。尽管如此,我与颜儿还是常去偷偷找奶奶玩儿。虽然不知被训斥过多少次,但奶奶见到我们都会很开心,爹在面上管着,背地里却也对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训斥我们的同时,也告诉我们要好好对待奶奶。懂得敬爱她老人家。”
“爷……”华徵嫆听得伤感,抬手轻抚在君轻尘的后颈上,“爷的家人,都是很善良的好人。所以爷才能成为一个很好、很善良的人,爷的家人真是令妾身羡煞,尤其您有个这样疼您的爹爹。”
“可是。”君轻尘摇头,“我定是令他们失望了吧。错过了与爹相处的时日,还责怪了他那么久,怪他对娘不忠……我才刚认错,他怎么就不在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问爹为什么只知每日的忙里忙外做生意,却不多陪陪娘。爹便把我带到了这里,说,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女也受这份苦,想让我们过上荣华的日子,并且学着宽以待人,做个好人。”
“爷做到了的。”华徵嫆扣住了他的手,“爷如今,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又帮着无双和双狼,撮合着他们,也懂得理智处事,冷静判断,知道心疼妾身,知道不辜负明溪公主,每一样爷都做到了,爷是一个很好的人。”
君轻尘通红着眼看她:“可我方才还吼了你,非但没有感谢你做的,还埋怨了你没能做到的。”
“人在慌乱之时总会做些不理智的事,妾身理解的。”华徵嫆笑了笑,空着的手指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若是爷还是觉得亏欠,那就按照老规矩来好了。”
亲一下,什么事都可以原谅你。
君轻尘心里被轻轻的牵扯着,在她柔和的目光中散去了疼痛,松开她的手,扣住了她的腰,另一手箍住了她的颈子,向前深深的吻在了她的唇上。
“你呢?”
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华徵嫆将他推开了些,双眸朦胧的看着他问:“妾身怎么了?”
君轻尘搂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你为什么这么好?为什么,什么都可以理解我,都可以包容我?”
华徵嫆拿眼角瞄了他一眼,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因为妾身在这里只有爷啊。没得娘家回,除了您又无依无靠,妾身只能忍气吞声了。就算一肚子火也不能发出来。”
君轻尘:“……”
感受到他有些僵硬,华徵嫆浅浅一笑:“骗你的!妾身其实是懂得知足。人啊,一旦懂得知足就会过得很快乐。不去奢求太多,不去索要太多,心里头想着自己只要拥有了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拥有的都是最好的,那样就会觉得,这世界其实很美好,自己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糟。”
因为她以前什么都没有。所以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格外的珍贵。
君轻尘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们要个孩子吧。让他姓君。好不好。”
“爷想要的话,多少个妾身都愿意生。”心里头柔软的像是能包容一切,华徵嫆搂着他道:“只是现在,爷一定要冷静。即使老爷不在了,您还有夫人,还有颜儿,还有老夫人和一整个君家,您不能放任自己去悲伤,此时您该站出来,家里的女眷都需要你做支撑。”
君轻尘轻轻的嗯了一声,“那你做我的支撑好不好?”
“妾身领命!”
认真又俏皮的声音,扫去了心底的阴翳。君轻尘轻轻吐出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走,我们回家,处理后事!”
尽管心里的哀伤还是在浓郁的弥漫着,但在那片哀伤之后,却是一片温暖的阳光,在等着哀伤消散,重新将他的生命照亮。
几日之后,君老爷下葬。君轻尘一手操办了此事,一边彻夜不眠的整理着君老爷留下的心血账目,一边又将君老爷风风光光的葬去了君家祖坟,并将祖坟细致的打扫整顿了一番,临走之时郑重的跪在君老爷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爹,您一路走好。儿子会替您扛起这个家,照顾娘亲和颜儿,不让会您担心失望。”
华徵嫆跪在他的身后,抬眼瞄了一下面前的石碑,不禁感叹自己来这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君老爷。若非那一次,她与君轻尘大概也不会有了这么多后面的故事。
“谢谢您。我会替您照顾好轻尘。”华徵嫆在心里默道。
同去祭拜的人有不少。基本都是与君老爷在生意上有往来的人。至于君老爷死在了青楼里这件事,虽然已经做了保密工作,但还是被传出去了风声。风言风语也随之越起越勇,生生将猝死而说成了五花八门的,其中甚至还有说他死在床上的。
131。感动又能如何()
君轻尘听后,没有反驳。也不管他们怎么将事情越传越凶,而是挺直了身子,与华徵嫆相互扶持着走大路回了君府。
“哎呀,这君家的两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娶了青楼的女人,一个在青楼玩女人的时候累死在了床上,真是,君家以后可有何颜面在这云来城混下去啊!”路上行人盯着君府的大门道,说罢还“呸”了一声,“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老小都是害人的命!难怪那唯一正常一些的君大小姐也被撞了个半死,指不定是他们这君家怎么邪门呢!”
这人讲话说完,还没来得及再想点儿词,就被一剑戳穿了喉咙。剑的主人挽了个剑花,再一收手,已死之人无声倒地,死不瞑目。
街上行人骇然,吓得散了个一干二净。苏清宴收回佩剑,眯起的眼中满是杀气:“苏清廉,太过分了。”
在他的身旁,徐长风道:“看来云世子是故意要将君家传的不堪,而从君家开始对付君公子。”
“恩。”苏清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