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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他晚来疯急-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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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姑娘如今真是薄情无……

    “救我时发生的意外。”

    ……无与伦比地善良美丽。

    魏尝心里一舒坦,精神头差点松懈下来,使出浑身的劲才憋住了嘴角将欲浮起的笑,继续木着脸“哦”了一声。

    薛璎不知他内心百转千回,心思依旧在正事上头,沉默片刻道:“这些日子,我已将北边州郡登记在册的名籍查过一遍,笼统找出三个叫魏尝的,但都与你对不上号。”

    “是吗……”魏尝拧着个眉附和道,“那兴许我并非北域人士呢?”

    “令郎曾提及家中藏有许多刀币,前朝流通刀币的地带,也就那么一片。”

    魏尝听罢一滞,脸『色』霎时垮了下来。

第9章() 
薛璎注意到他神情变化,目『露』疑『色』:“怎么?”

    魏尝脑袋转得飞快,认真道:“我是在想,家里头有刀币也未必就是北域人士,我既知亡宋遗物,又藏前朝旧币,兴许是个骨董商?劳请长公主再替我查查别处。”

    看他这急于求知的模样,薛璎又将那点怀疑吞回了肚里。

    其实他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毕竟刀币与亡宋古董也好,那柄即便是假,亦可鱼目混珠的澄卢剑也罢,的确无一不是前朝旧物。

    包括简牍也是。

    一则上边所记是前朝文字,而叙述时所用诸如“宋君”、“陈境”等词,也是前朝当世、且非陈国人士的口吻。虽然先帝没说,但薛璎猜测,这份策论应是别国什么人,在三十年前献给彼时身为陈国国君的阿爹,助他一臂之力的。

    只是……

    “商贾行走四方皆须身份凭证,没道理查不着名籍。”薛璎还是否定了他的看法。

    魏尝沉『吟』一下道:“那盗墓贼呢?”

    『乱』世亡国无数,世势一朝一变,前朝末期起便不乏离经叛道之人,铤而走险盗墓取财。而这种见不得光的贼,确实未必拥有名籍。

    魏尝自觉圆了个好谎,不觉拗直了几分腰板,不料薛璎轻轻扫来一个眼刀:“魏公子许是对我大陈律法有什么误解。我记得几年前,信阳王在封地上搜挖前朝诸侯墓群,如此身份也被削爵罪处,更连坐了妻妾母家。”

    他倒好,犯法犯到她长公主跟前来,还腰杆笔挺。

    魏尝闻言脸『色』微变:“这么严苛?”想了想又说,“那我可能不是盗墓贼。”

    “但你是无籍黑户。大陈律法令天下男子十七傅籍,过期无籍为重罪,要被剃发刺字,派去服苦役的。”

    他干咽一下道:“那我说不定……才十五六岁?”

    薛璎淡淡觑他一眼,懒得再回话,沉默间听人来报,说宗太医到了。

    她说句“请进”。很快便有一名须发生白,年过半百的老者应声而入,临近石亭,目光在魏尝背影上略一停顿,却很快掩饰过去,颔首向薛璎叩礼。

    正是宗太医宗耀。

    薛璎简单说明了魏尝的情形,请他上前诊脉。

    宗耀恭敬上阶,屈膝蹲下,微垂着眼,从『药』箱内取出一方墨『色』脉枕摆在案上,把头埋低了说:“劳请魏公子抬一抬手。”

    魏尝将手搁上去,笑说:“这脉枕是和田墨玉打的。”

    宗耀按在他腕脉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颤一下,仍垂着眼,一副毕恭毕敬模样,稍笑一笑,稳着声『色』回道:“魏公子好眼见。”待号完脉,又绕到他后方,称“僭越”,随即察看按压了他的后脑勺。

    “如何?”薛璎问。

    “回长公主,依微臣看,魏公子许是患了失魂症。单看头颅虽不见外伤,但若他确实如您所说坠过崖,内积淤血并不奇怪。且倘使微臣判断不错,魏公子在坠崖前还曾受重大创伤,或也是失魂症的一大诱因。”

    “你是说他右胳膊?”

    宗耀摇摇头:“是心口。”

    薛璎微一讶异,想问魏尝究竟,临到嘴边却记起问了也是白问,转而道:“请宗太医移步内庭,替魏公子详验。”

    府上仆役领着魏尝和宗耀到了一间小室,一旁叫林有刀的羽林卫奉命跟去察看。

    薛璎则等在外间,大约小半炷香后,见宗耀出来,向她揖礼道:“长公主,是剑伤,深一寸许,距心室要害仅半寸,凶险异常。”

    她皱了皱眉,问:“可瞧出何时伤的?”

    “照愈合情形看,大约在一月前,但魏公子筋骨强健,胜于常人,兴许实际仅半月左右。”

    倘使不过半月,就是她与他在雪山初遇不久之前了。难怪当时在雪洞里,魏迟一个稚童并无大碍,他这正值青壮的却气息奄奄。

    这样说来,他当日力战群狼,着实是冒了生死大险。

    萍水相逢,这人怎竟不要命地救她?她眉头蹙得更深:“他眼下伤势恢复如何?”

    “已大有好转,但近几日仍宜静养。”

    薛璎点点头,转眼瞥见方才跟去里头的林有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支开宗耀:“劳宗太医费心,你去外头等我吧。”

    见宗耀退下,林有刀才上前来,悄声道:“殿下,属下觉得魏公子的伤口,看上去有点眼熟。”

    “怎么说?”

    “那一剑斜刺,看手法有些像……像中郎将惯使的。”

    朝中不止一名中郎将,她确认道:“傅洗尘?”

    他点点头。

    薛璎微『露』疑『色』。

    世间刀法近似者不在少数,但傅洗尘使剑手法独道,要说与他一模一样的,却也绝对不多。可他曾明确表示,自己并不认得魏尝,而且算日子,也的确对不上。

    林有刀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忙道:“不过当日在山上找到您之前,属下一直与中郎将在一道,其间并未遇见、误伤过魏公子。再往前推则更不可能,许是属下多心了。”

    薛璎点点头。她原本自然没打算近魏尝身,眼下一想,又觉这一剑或许是条重要线索,有必要亲眼查证一下,便叫林有刀领她去看。

    魏尝刚在内室整理好衣裳,听见脚步声回头,就听她开门见山道:“脱了。”

    他一愣:“什么?”

    “衣裳脱了。”

    魏尝看看她,再看看一旁杵得十分安然自得的林有刀,指着他说:“那这位兄台,不回避一下吗?”

    回避?是什么金尊玉体,不得入粗人的眼?

    薛璎干巴巴地眨了眨眼:“叫你脱就脱。”

    魏尝“哦”一声,抽开了衣带,坐到榻上,又见她转向林有刀:“帮他拆『药』纱。”

    “那个,”他竖掌止住上前来的人,看向薛璎,“能换个人吗?”

    她眉梢一扬:“换谁?”

    魏尝盯住她不动。

    她好笑道:“我?”

    他心底叹口气,面上摇摇头:“那就他,凑合吧。”

    林有刀一听这嫌弃劲,隐忍不悦,上前敛开他衣襟,一层层拆开他胸前方才裹好的『药』纱。

    薛璎远远站在一旁,瞧着他前心那道狰狞暗红的伤疤,微微眯起了眼睛。

    魏尝见她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坐在榻上问:“长公主好像不害怕。”

    薛璎上前两步,示意林有刀退到一边,而后弯身负手,凑到他伤口近前,一面细细端详一面无波无澜地点点头,答他:“偶尔查验尸体。”

    魏尝本就被她凑近时周身散发的兰草香气惹得心神浮动,眼下她这一说话,出口热气都喷在他胸膛,叫他登时痒得心间如蚁爬过,目光也不受控制地流连起来,从她白皙如瓷,不见瑕疵的前额,下至珠玉鼻尖,滴红唇瓣。

    他额角跳动,平静了下才问:“男尸吗?”

    “死者贵体,在我眼中不分男女。”薛璎说罢,习惯似的伸出手要去摩挲那伤疤查验,临到他皮肉边却蓦地一停。

    这个是活的,算了。

    她朝后退开几步,直起腰道:“确实像,但应该不是,相比之下似乎差点火候。”她边想边道,“出手之时双方都在高处,比如马上。武器是重剑,但似乎并非对方平常惯使的,或者,许是对方已经负伤力竭。”

    除此之外,却也瞧不出别的了。

    薛璎微一叹息。如今线索不少,但每一条都是只『露』个线头,接下来便断了,当务之急怕还是给魏尝治脑子。

    想到这里,她转身出了小室,去问候在廊庑的宗耀,失魂症有没有治。

    宗耀答说:“微臣无十足把握,但或可一试。”

    “需要多久?”

    老头面『露』为难:“请恕微臣无法作答。心症不比外伤,着实没个定数,快则今明,慢则三五年,医家唯有尽到医道,剩下的,全在造化。”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来了名仆役,领着个宦侍,说有皇帝的口信。宗耀便立刻非常识相地退远了三丈。

    薛璎抬手远远示意他稍等,随即压低声问宦侍:“有劳李常侍,陛下带了什么话?”

    这位李常侍全名李福,是皇帝身边的亲信,闻言压低声答:“您嘱托陛下的事有着落了。陛下说,凭肉眼倒瞧不出两柄剑的真假,不过探出了区别。魏公子的那柄您也瞧见了,锃光瓦亮,一点瑕疵不见,但卫王手里头的呢,旧一些,上边有几处烧痕。”

    “哪来的烧痕?”

    “说是三十年前卫境边上那一战,在卫厉王手里落下的。”

    李福说,传闻当年傅戈杀了卫厉王之后,趁『乱』率残兵逃出生天。失去主心骨的卫人追击无果,便用辒车将国君尸首运送回都,不料半道天降惊雷,将车轰了个塌,燃起熊熊大火来,一时之间,竟是谁也无法靠近。

    大火经久不熄,任上万军士如何都扑不灭,最终辒车烧了个干净,卫厉王尸骨无存,混『乱』中掉落一旁的澄卢剑也遭殃及,添了许多烧痕,大部分修缮了,有几处则没法动。

    薛璎听得发笑:“这故事传得挺玄乎。”

    “可不是,年月久了,越传越玄乎!还有私下议论说是卫厉王为政不德,这才遭了天谴呢。”李福叹息着摇摇头,“那位啊,原就是幼年继位,不受重视的主,做了多少年傀儡,死后还被后世子孙骂得狗血淋头。都说卫国是折在了他手里,这不,取了个这样不好听的谥号。”

    “除此之外,还打听出什么?”

    李福摇头:“没别的了。您也知道那时,当今卫王才两岁,不过听前人说的这些罢了。澄卢剑在卫厉王之后,也并非直接到了他手中,而是先后又经历了几位国君。但有一点能肯定,剑从三十年前起便一直是这一柄。若有假,恐怕早是假的了。”

    薛璎点点头:“陛下可还有别的话?”

    李福笑了笑:“听说有人在招贤台触怒了殿下,陛下问是谁,要不要砍了手脚给您出气。”

    “他又来了。”她叹口气,“你回去告诉他,没谁惹我不高兴,叫他消停点,好好温书。”

    李福笑着应承下来,退下了。

    薛璎招来候在远处的宗耀,继续讲方才没交代完的话:“周全起见,魏公子一事先不张扬。我不便带他回宫,这几日就劳你两头跑,替他好好医治。若有进展,随时来报。”

    “是。”

    她点点头:“我出来已久,再不回恐叫有心人生疑。这位魏公子,我并不全然放心,一会儿穆姑姑会送魏小公子来,这些天你便与她一道,替我多看着些他俩。”

    “长公主尽可宽心。”

    薛璎说完便转身走了,宗耀颔首默立在旁,恭送她离开,待她彻底没了影,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张皱纹满布的脸微微透红,眼底水光涌动。

    他在原地干站一晌,似在平复心境,而后才重新回到小室,在林有刀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替魏尝再次包扎了伤口,又拟下一张『药』方。

第10章() 
当今世上,除宗耀之外,再无人知晓,此刻一身粗麻布衣,流落长安的人,便是传言三十年前丧命于傅戈刀下的卫厉王,卫敞。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有死也没有老,而是从那个被传扬得神乎其神的雷火夜,一脚踏碎三十年斗转星移,来到了这里。

    只是宗耀知道,其实那一晚根本不存在天降雷火。所谓雷火,不过是他蔽身于道旁树顶,悄悄往底下辒车投放的,一些以硝石等物制成的『药』弹子。被烧烂的也并非君上,而是一具从战场上捡来的尸首。

    真正的君上根本从头到尾就没入过辒车。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假死”。君上在傅戈手下脱身后,一路带伤回到小公子魏迟所在的林中密宅,接见了一位巫祝。

    巫祝将俩人送去了遥远的未来。而彼时身为国君心腹的他,就这样开始了一场绵长的等待。

    漫漫三十年岁月过去,宗耀依旧没忘这一切的起因——那个令君上为之抛家弃国的女子。

    三十五年前一个秋夜,他们卫国方才生产不久的君夫人遭佞臣暗害,香消玉殒。时值战事,君上征伐在外,闻讯千里回奔,疾驰三日三夜,却只来得及看见一具棺木。

    宗耀记得,那一夜,卫都下了很大的雨,黎明时分电闪雷鸣,君上一把长…枪孤身杀进太尉府,亲手将合谋君夫人『性』命的荀家上下屠了个干净。

    待宫卫赶到,只见尸横遍地,荀家那位一心取君夫人而代的嫡长女被挑烂了脸,双手双脚钉在地上,残喘着,眼睁睁目睹一只狼犬将自己一口口啃噬入腹。

    在场之人终其一生难忘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狂风卷地,枯叶漫天,骤雨倾盆间,四下不断回『荡』着兽齿啃骨的脆响。而他们年轻的国君就在一旁冷眼瞧着,手中那柄长…枪往下滴淌着淡红的血珠。

    没人敢动,直到良久后,他们见他手一松抛了长…枪,丢盔弃甲,转身往府门缓缓走去。他走得踉踉跄跄,到了荒无人烟的长街,慢慢折膝跪了下去。

    电光烨然,照亮他鬓角一丝刺眼的白。

    而那时的他,才不过十七岁。

    那一刻,宗耀突然觉得卫国完了。

    卫国是从君上祖父手里开始衰败的,到了这一代,本就已似中空之木。而君上也并非最初的储君人选,只是不幸在十岁那年,继祖父暴毙,叔伯遇刺后,被无数双阴毒的手合力推上王座,从此沦为一颗人人都想摆布的棋子。

    那些佞臣,他们企图掌控他,扭曲他,教唆他杀人作恶。他不肯,他们便无法无天地将他囚禁起来,给他灌下摧人神志的汤『药』。

    最初一阵,他曾一度因此变得喜怒无常,残暴嗜虐。

    宗耀想,若非君夫人,君上兴许早已放弃与那群『乱』臣贼子的周旋,将卫国拱手于人。

    而如今君夫人走了,他还能与他们斗多久?

    宗耀打了伞屏退旁人,孤身靠近他,想搀他起来,却听他正哽咽着喃喃什么。

    半晌后他才听清,君上在说:“她知道汤『药』里下了毒……”

    他一瞬噎在原地,以至始终没敢问一句,为何君夫人明知汤『药』有毒,还是喝了下去。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君上似乎并未就此颓然。那夜过后,他将尚在襁褓的稚子暗藏在宫外隐秘之地保护起来,而后继续理政。

    宗耀以为他没事了,直到一日,看见一名江湖方士入了王寝。

    他这才知道,君夫人根本没下葬。她的尸首就藏在王寝地下暗室的棺木里,被君上日夜守着。而那名方士,自称掌握回春妙术,能够复生死者。

    人死岂能复生?不过小人谋财的骗术罢了。宗耀觉得君上疯魔了,拼命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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