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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研的泪水唰的就掉了下来。
方青的声音却继续道：“但是这一次，我给你个例外。”
钰研终究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
谁都不知，方青与芊芊，同一魂魄，却存在于两片天地，这才是天堑。
红珠本就是两人因果联系之物。
倒是没想到，这红珠竟还可以用在此时此刻。
芊芊长叹一声。
……
等钰真到了层七塔之时，已是一片万籁俱寂。
有些失神的看看背靠着树根，双目空空，却一丝气息皆无的舒玉，钰真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她的脸颊。
好冷。
我说想伴你一生，你不愿。
我说想同你一世，你不愿。
我说想为你解忧，你却要我帮你入了魔。
钰真一时不明白，她怎么就如此绝情？绝情到宁可孤孤单单的死在这塔边，都不肯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机会？
想着想着，钰真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修仙之人皆是无情。
可我偏偏就对你上了心。
……
芊芊与钰研淡然走出，钰研横抱着何雨的尸身，脸色尽是惘然。
瞥了一眼舒玉死了还抱在怀里的何维琴与玉双伞，芊芊有些恼恨的拿在了手上。
钰真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芊芊掌中火苗倏的窜起，将何维琴与玉双伞双双包裹住，在几人悲悯的目光中，逐渐化为了灰烬。
“传说始终是传说罢了。”芊芊拍了拍手上的灰烬，“万世不离，永世不弃。也不知是谁编的？孟婆汤一喝，转世一投，谁还记得哪般？”
身后两人都没有作声，因为芊芊哭得吓人。
……
合鸠门一片死气沉沉。
接二连三的出事，还都是长老出事，已经足以将合鸠门拉下整个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的称号。
芊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生竟然需要参加这么多次葬礼。
如果可以，她宁可选择参加自己的。
可惜不能。
葬礼上弟子们哭得悲恸，芊芊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棺木之上。
那么小的一个黑色箱子，却装得下一个人的人生。
钰研浑然不觉周围人的目光，只是从远处缓缓走来。
别人不觉得，可芊芊却似乎能看透他的心底——那里原先有一个洞，却被何雨补满了。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
呸，芊芊忽觉这句话不适合用在这个世界，连自己都重生过了，凭什么说“人死不能复生”？
芊芊的眼神倏的明亮，原来如此。
第157章 后悔药（）
葬礼结束的时候，钰寻本想找芊芊说说话，却已经看不见了芊芊的身影，去哪儿了？
芊芊独自飞快的往无伤海而去。
“墨墨！”芊芊猛地冲进了无怨的洞府，映入眼帘的却是极为暧昧的一幕。
子凡正在洞府内，他的唇距离墨墨的面颊不过一寸。
芊芊陡然转身：“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墨墨羞红了脸：“主人有什么事？”
子凡后退一步，抬手捂脸。
“位灵灯借我一用。”
墨墨很快从怀内拿了位灵灯出来，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问。
芊芊转身就走，临出洞府，还回头来了一句：“子凡，你们继续。”
两人皆是羞而不言。
……
位灵灯祭起，芊芊极为熟练的操纵着灵灯，脑海中尽是虚无，似是在搜索着什么。
眼神倏的明亮，芊芊睁眼：“就是这个了。”
钰寻眼看着一缕黯淡的青光自虚空中凝聚而起，而后被芊芊极为慎重的放进了位灵灯之中。
“这是什么？”
“这是魂。”
“谁的？”
芊芊调皮的眨眼调笑：“师父一场，给他的礼物。”
钰寻怔了许久，却黯然道：“那我的呢？”
芊芊沉默不言，只是飞快的转身离去了。
……
“你后悔吗？”
钰研怔怔：“嗯。”
“给你后悔药你吃不吃？”
钰研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后悔药是什么，位灵灯就被芊芊郑重的放在了钰研的手中。
“位灵灯，存魄。”芊芊一笑，“你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找一具刚死未久的姑娘尸身，将她的魂魄放进去。当然，长相身材全凭你喜好，毕竟何雨也没法挑。”
“只要是她……”钰研泪眼朦胧。
芊芊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凶巴巴道：“都说了，男子汉，不许哭！”
“好。”
芊芊回去的时候，竟是觉得身体轻松了几分。
是还了因果吗？芊芊很想问一问乐书遥，你还看得见我身上所缠绕的因果线吗？
可乐书遥却再也听不见了。
其实我本可以救你的。芊芊心道，但我想，下辈子自己去找你就好了。
让你打我一顿，再让你把我救活，我的命就此归你。
任你爱使桃花扇还是梨花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怕你什么都不找我要，白让我一世内疚。
……
再见方子平，又是在梦中。
芊芊早已习惯了这个套路，这次在梦中见了方子平，面上一丝惊讶都没有。
“我该走了？”芊芊如此坦然，倒是让方子平尴尬的笑了一下。
“嗯。方青应该跟你说过十年，可她却不知道，她的神格，才是撑着这世间的最后一口气。如今她的大半魂魄入了天道，你只剩了寥寥几天可活。”
“如果不呢？”芊芊抬眸。
“那你随我回上界吧，虽然只剩残魄，但你也算大小半个神了，就算天尊怪罪下来，老爹也愿意帮你顶着。”
芊芊轻笑。
方子平眼眶却红得骇人。
“你也对方青如此说过吧，她的回答是？”
“她说，她愿舍命救这生灵。”
“那不就行了。”芊芊摊手。
……
几千年前——
“丫头，你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方青摆摆手：“不想再回来了。”
“为何？”方子平双眼倏的瞪大。
方青调皮一笑：“仙界人都无趣。”
“你怎知下界人就有趣了？”方子平冷嗤一声。
“他们有喜，有怒，有悲，自然也是有趣的。”方青不欲多加辩解，只是认真的摆弄着手里的位灵灯。位灵灯内青光寥寥，方青倒是为他取好了名——宛升。
“哼，下界之人多是鸡鸣狗盗之徒。”方子平自是不乐意了，反驳道。
方青吐舌：“那我也要去。”
“为何？”
“鸡鸣狗盗还是有趣过青灯寥寥。”
“混账！”方子平吹胡子瞪眼，心想，这哪儿来的丫头？真是亲生的么？会不会是抱错了？
“别急啊爹，我下界给你弄个儿媳妇儿去。”方青一笑，反而宽抚道。
方子平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特么就你一个闺女，哪儿来的儿子？”
“可您不是一直把我当儿子养的嘛……”方青委屈之余，还顺带赠送了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
方子平眸光微敛，似是有些怀念起方青还在上界之时的事了。
那时她便跟别人不同了。
明明天生神格，活上万年都不是问题，可她偏偏念着下界。
方子平仰头望天，只觉这在这人间数月，果真强过天界数万年。
为何？
因为有趣吧。
……
经过了这么多变化，芊芊头一次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
殷姣姣的不老花只能作用于被方青占据的那副躯体，芊芊竟真从镜子内的面庞上看到了几分沧桑。
抬手抚了抚这张陌生的面孔，此生竟是如虚幻一般的亦真亦假。
别再执着于前尘往事了，芊芊在心内笑着自己。
不就是天道吗？既然你那么在乎这个世界，我陪你全了就是。
笑得坦然，笑得放肆。
……
“把天命诛绡给我。”芊芊朝着钰寻道，笑意盈盈，明媚得仿佛刚下凡的仙子。
钰寻没有答话，只是俯身下来，轻轻的吻落在了她的眉间，鼻梁，面颊……
而后朝着她的香唇而去。
一时间，仿佛这天地只剩了他们两人。
呼吸略微急促了起来，钰寻横抱了她，往洞府而去。
芊芊打趣道：“今日不在草地上了？”
钰寻面上绯红，反而跟个小娘子般嗔了她一眼，这流氓似的言语，也不知是她学了方青，还是方青学了她。
……
“等等……”钰寻连脖颈都羞得通红，却还是制止住了芊芊乱动的手脚，不管芊芊愠怒的小脸，合衣起身。
“怎么了嘛……”芊芊也被撩得情动，不满的嘟嘟囔囔。
钰寻拿了一块轻丝缚了芊芊的眼睛，还神秘兮兮的在芊芊耳边道：“你等我。不许偷看。”
芊芊虽有不满，但还是依了他。
等钰寻在外面捣鼓了一阵子什么，芊芊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你这样天都要黑了。”
钰寻轻笑一声，才是说道：“天黑了才好。你可以看了。”
芊芊一把抓掉面上的轻丝，可外面满屋子正红差点晃了眼。
忽然就明白这些是什么了。
第158章 红盖头（）
窗栏上贴了大红色的喜字，连床帘也不知何时被钰寻换成了大红色镶着金丝鸳鸯的轻绸。
案台上放了一壶酒和两个青瓷杯。
钰寻则是站在案台旁微笑着招呼着芊芊过去。
眼眸里禽着泪花，芊芊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他不知从哪又变出来了一枚红盖头，就这么轻轻柔柔的搭在了她头上。
盖头下的她，泪水夺眶而出。
无论是哪一世，她都未曾有过婚礼。
这一次，钰寻准备的这些，竟瞬间让她有了一种未曾白活的感觉。
原来，这一世不仅仅辛苦，不仅仅是难过，还有如此甜蜜之时。
钰寻斟了一杯酒，轻放于芊芊掌心。
“抱歉……准备得太匆忙……”
芊芊轻轻的摇了摇头。
钰寻又道：“下一次，我与你补全。”说得郑重其事，一时间，让芊芊有些恍然……下一次啊。
钰寻又拿了一杯酒，与芊芊两手相交错，两只酒杯轻微相撞，叮铃一声，倒是在这暧昧的光景下，更是醉人。
一夜缠绵。
……
芊芊第二日起得极早，看了看钰寻熟睡的容颜，情不自禁的扯了嘴角。
要是这一幕可以无限延长，该有多好。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该了结了。
芊芊起身，从钰寻的储物袋中翻出了天命诛绡。
原以为是个什么很厉害的法器，却没想到只是轻飘飘的一纸。
薄如蝉翼，微微透着外头照进来的阳光。
芊芊小心翼翼的拿起，合了储物袋，放回了原位。
本想着就这么走了，可到了门口，芊芊还是忍不住折了回来，在钰寻熟睡的面容上落下一吻。
“再见。”
……
等关门声响起，钰寻才是睁开了眼。
“再见。”钰寻喃喃道，“我们会再见的。”
……
合鸠门已不再是往日那般热闹了，芊芊一路走着，见到的却都只是垂头丧气的弟子们，连朝气都不再了。
去的方向是青门峰。
因为他必然在。
芊芊就这么走着，平常总觉得这路远，现在却偏偏希望这路再远一点，再远一点……
“你要帮我。”芊芊理直气壮的在钰研身旁一立。
钰研这几日刚找着一具合适换魂的女尸，此时倒是有些怔愣：“什么？”
“你要帮我补魄，然后送我入天道轮回。”芊芊愈发趾高气昂。
“为什么？”
“因为方青教过你。收你为徒，只是为了在合适时机能够送她入天道罢了。”芊芊一口气道尽了缘由。
钰研缓缓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
“你当真决定好了？”钰研还是有些犹豫，指尖隐隐泛白。
“嗯。”芊芊笑着点头。
“不后悔？”
“心甘情愿。”
剑指天下，号为苍生，生生如是。
芊芊的内心对自己说道。
……
原本这补魄就不需要很多的材料，何况钰研之前已是帮钰佳和舒玉补了魄，早已轻车熟路，连材料都是备下了不少。
但方青之魄乃是神魄，补起来相对麻烦一点，好在有天命诛绡做辅，钰研的把握也大了不少。
不过准备了半日，法阵已成。
芊芊看着地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阵图，有些惊讶：“原来这么复杂的？难怪这么多年，补魄之术差点就失传了。”
“是你教得好。”钰研淡淡一句，两人一时之间，竟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方青和韦钰。
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开始吧。”芊芊说着就向法阵中央走去。
可钰研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芊芊好奇道，她可不希望他有什么事情没做完，或是有什么心事未了。若是补魄失败，到时候自己魂飞魄散，找谁说理去？
“你不要钰寻来送你吗？”钰研内心挣扎，但还是问了一句。
“不用。”原来是这事，芊芊一笑置之。钰寻也该懂她的。
强忍下心头的那最后的眷恋之情，随着钰研掌中光华流转，启动了补魄阵法，芊芊似乎看见了周围有无数灵片向她飞来……
每一灵片几乎都像刀割一般剜着她的血肉，每一片都带来了一份破碎的记忆。
芊芊精神和肉体几乎都无法承受住这蚀骨噬心的痛苦，没过多久，更是直接跪了下来。
钰研在一旁看的惊心不已，虽然看不见铺天盖地的灵片，却能看见芊芊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和承受不住痛苦的狰狞表情，几乎就要忍不住迈步前去抱她起来。
可又想起，若是补魄被阻，芊芊很可能再一次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钰研握紧了拳头，将指甲掐入自己的皮肉，好像这样就能替她分担一些痛苦似的。
而法阵中央的芊芊，则是痛的天旋地转，脑中还不停的被强制灌输着来自方青的记忆。
从在天界种生魂开始，带着位灵灯下界，捡到了韦钰为徒，又为生灵而亡，临死之前还封印了韦钰的心魔，而后惨死于无伤海……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被灌进芊芊的脑子里，芊芊几乎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方青的心动她懂，芊芊的心痛她也明白……
只是，这两部分本就不属于同一份记忆，此时已是水火不容起来，烧的芊芊脑袋几乎炸裂。
闷哼出声，却差点害得钰研操纵着法阵差点分了神。
芊芊忍下剧痛，只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沈思听得动静，飞速赶来，却只见芊芊在地上打着滚。
“你……”沈思说着就要往法阵内踏去。
芊芊和钰研同时抬手制止，沈思也明白了大约这法阵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随着法阵的光芒减弱，芊芊只觉自己的身体也轻了不少。
大约是结束了吧。只觉衣衫尽湿。
整个过程不过两炷香时间，却似是万年。
芊芊被沈思扶起，本想着宽慰沈思几句，可张了张嘴，实在没力气说话。
沈思心疼不过，到处检查着是不是有什么伤口，却没看着一处伤痕。
痛入骨髓，痛入心脏，却偏偏不在皮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