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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他们也从来没有选择方迟而放弃你。”
他说:“你以为方迟活得比你好吗?你要是有血液检测器,去分析一下她现在血液中的a抑制剂浓度有多高。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用药,她还能活多久?”
那尖锐的呼啸声忽然停止了,黑暗中静默了许久,那声音突然尖叫起来:“谢微时!你骗我!你还在骗我!”
那闪着电火光的鞭子又狠狠抽向地面的人,打在地面上发出爆裂般的响声。地上的人沉闷地“唔”了一声,便只听得到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你心疼他吗?”黑暗中的声音忽而问方迟。“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迟一言不发。一束白亮的光忽然打向她的面孔,只见她面色如水,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眶干干的。
那金属的手掌沿着她的脸颊向她的头发中摸去,浓密的长发中,最终摸索到了她耳后那一条长长的伤疤。
黑暗之中忽然寂静了。
“盛琰——”谢微时吃力地又张开了口,“你写给国安部的关于虚拟毒~品和传染性病毒的报告,我没有看过,但这个话题,你,龙震和我讨论过很多次。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真的把它们做出来。”
“‘冰裂’不是我做的。”黑暗中忽然传来冰冷的回答。
“可是你想过于锐为什么能做出‘冰裂’吗?他虽然也是个少年天才,但他的能力,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黑暗报之以沉默。
“er黑到了那份报告。从那份报告中,他想明白了虚拟毒~品的原理,借助神经性药物讲给了于锐听,以致于于锐一直觉得,他是在梦中想到了这样的方案。
“我第一次试图逆向‘冰裂’的时候,我发现它很像你的风格,却又不完全一样。如果我们不曾讨论虚拟毒~品,我不能那么快地破解‘冰裂’和‘蛹’。”
谢微时说:“我们曾经在一个问题上争吵得很激烈——当我们预料到一种全新的‘恶’极有可能发生的话,我们是否应该抢在恶人之前实现它,并给予充分的警示?
“我当时是反对的,因为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的是对抗‘恶’,而不是创造‘恶’。但是你说,等‘恶’已经产生,我们再来对抗时,就已经太晚了;创造‘恶’,本来就是一种制止‘恶’的过程,因为互联网发展到今日,已经厌恶重复。”
“盛琰,你为了这个病毒准备了那么久,现在放出来,究竟是为了满足你作为眉间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权力感,还是为了你当初抵制‘恶’的初心?!你是因为国安部并不重视你那份报告、导致神经玫瑰得不到法律制裁的愤怒,还是因为想要唤醒所有人对网络安全的足够重视?!”
一阵液体冲击器壁的激荡声。
“几点了?”方迟忽然静静地问道。
漆黑之中忽然亮起许多数字。
23:47:15
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速流逝过去,没有声音,却宛如巨大的洪流将他们吞没。太阳的边际线在地球的表面移动,黑暗像鲲鹏巨翅的阴影,缓缓扫过大陆与海洋。
日历的跳转在一步一步地逼近180°经线,从俄罗斯的白令海峡到新西兰,随后便是澳大利亚,再到日本……
呼噜噜噜噜——
方迟忽然说:“盛琰,真的不让我最后看你一眼吗?”
黑暗中泛起冷笑:“十九局的枪口,已经对准我了吗?”
方迟静静地说:“不会。就算你不停止病毒,他们也会带你回家。如果我的……如果何心毅能够活下来,他会用最好的条件照顾你。一切都是er的安排,没有人会恨你。”
“那为什么是最后一眼?”
“总有人要付出代价。”方迟缓慢地说,“说我威胁你也好,说我不自量力也好,我终究是要做尽一切能做的。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其实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谢微时——”她轻轻地唤,“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她突然伸手握紧了面前那根锋利的铁刺——
“方迟!”谢微时什么也看不见,可他不知哪来的力量跃起来,向那声音的来处去抓她!
可是只不过拂过一片衣角。
方迟被金属的肢体卷了起来,黑暗之中,那么多根藤蔓都在舞动,一根根地收回来,像蚕茧一样地裹住方迟。
方迟在所有肢体的中央,她感觉到无数冰凉的金属片在她身上蠕动,仿佛在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她忽然明白过来。
是盛琰在拥抱她。是盛琰在寻找他金属肢体上一切最敏感的地方,去触碰她,去感觉她,去祈求她。
那光亮了起来。她正对着盛琰。那双明亮而骄傲的眼睛,自负就如天上的日光。那样的嘴唇和鼻梁,她亲吻过无数遍的,现在轻轻吐出一个气泡。
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落。一滴,又是一滴,最后连成涟涟的珠串。
她倔强地紧抿嘴唇,沉默不语。
盛琰竟然笑了起来。他的嘴唇动了动,但这一次没有声音。那无数冰冷的金属肢体在她身上软软地滑过,再次用力地将她拥紧,让她靠近他,隔着那透明而坚硬的有机玻璃,就像是他吻上了她一样。
方迟感觉周身包裹的力量在松懈开来,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所有的数字都归结为零,隔离的有机玻璃墙瞬间滑落,那些嗡鸣的机器一刹那之间停歇了。
令人恐惧的死寂。令人心寒的死寂。
“盛琰!”方迟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叫声,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谢微时也半爬半拖地扑了过来,他疯狂地按亮那些已经关闭了的机器,那些生命维持的机器!呼吸循环的、血液循环的、培养液净化的……
可是有什么用呢?盛琰身后的神经网一瞬间就变得苍白,像水中的死去的柳絮,像被水沤浸泡死去的细长蚯蚓。他那充满神光的脸颊一瞬间就化为了灰败,浮肿而狰狞。
“啊——————”方迟跪倒在那头颅面前,口中嘶哑地发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她紧紧地抓着那些僵硬而冰冷的金属肢体,但那只不过没有生命的金属而已。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她明明吃过了那么多的a抑制剂。在盛琰和她的葬礼上,她也不曾这么悲恸过。她现在终于明白,或许是她心中始终存着一线的希望,盛琰不曾死去过。然而现在,这一线的希望已经不复存在了。
所有的服务器又开始嗡鸣,地面上庞大的排风扇又开始转动,时间在轰隆隆地流逝,但这个时空中已经永恒地消逝了一些东西。谢微时倚着如庞然大物一般的服务器瘫坐着,他一声不吭,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下一个虚拟现实设备戴在了头上。
绿色和红色的光芒次第闪过,他登录了aanda。
陌生而熟悉的气息,然而一切都已经化为废墟。烟尘在空中飘荡,天空看不清颜色,一团又一团灰白的云在漫无边际地飘荡。有一些avatar,茫然四顾,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已经看不到被病毒感染的avatar了。avatar很少,guet仓皇地行走,他想喊,“t。n。t!”他想喊,“しと!”他想喊,“眉间尺!”可是不会有人回答。他走着,忽然又悽惶地跑了起来。像他这样古老的avatar,aanda中又有谁能像他这样跑这么快呢?可是他已经没有同伴了。
他要去哪里找他。他要去哪里找他们!
per。他想起reeper,他于是飞跑向墓地,然而墓地奇大无垠!他于是沿着墓地的边缘奔跑,他要寻找那个身影。他觉得胸骨都要断裂,肩胛都要断裂,创口裂开,本来已经干涸的血液又开始奔涌而下。他浑身都湿透了,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他感觉到有许多双手在拉扯他,可他奋力地挣开,“放开我!他还没走!”
在茫茫的雾气中,他终于看到一个凝固的身影。漆黑的长袍,雪白的,只有一双仿佛粗笔描画的眼睛。
他就那样站在墓地的边缘,半隐没在时浓时淡的雾气里。他就那样微微倾身地站着,仿佛一个墓碑,仿佛一个正在等待和寻找着什么的石头人。血液循环装置仍在运行,他不会消失,却永远不会再动了。
谢微时大恸,泪如倾盆,跪坐在他身边。
有人唱着歌从墓地中走出来了。他依然是那么乐呵呵的,胖乎乎的,小小的葫芦滑稽地顶在他的头顶。
他在哼哼地唱:哭过笑过恋过恨过,仿佛是一梦蹉跎;迷惑失落忧郁寂寞,谁都是凡人一个……
他走不出墓地,那个黑色长袍的avatar也跨不进去,可他们的朋友就在墓地边缘跪坐着,他于是贴着墓地的边缘反复地行走,反复地唱着歌,他笑个不停,他唱““细水还等不到长流,抽刀已经斩不断情仇。我亲爱的朋友,不如一歌。”
可是他们三个,却永远只能是这样的距离了。
第78章 尾声()
又是一年早春,冷泉烈士陵园。值得您收藏 ( )
干冷的大风扬起方迟细软漆黑的长发。谢微时帮她把长发拢起,理顺,压在她的风衣里,给她一圈一圈地围上了厚厚的围巾。
“喘不过气来了。”她被围巾围住了嘴,闷声说。
“在医院待着,你更喘不过来气。”
“有你在我哪用去医院?”
“你以前也没这么喜欢顶嘴。”
“你以前也没这么喜欢管着我——”方迟瞥了一眼谢微时,见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话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却也对她的抱怨无动于衷。他从车里拿了束好的白菊和马蹄莲出来,淡雅芬芳地走在她身旁。
两人走在墓园里头——
方迟转头看了一眼梅杜莎的那个陵墓,墓碑上的人卷发红唇,有一种明艳炽热的美。如今她已经对那个样子觉得陌生了。
“要不也给我扫个墓吧。”她说,“怪寂寞的。”
他拉着她,不许她往歧路上走。
盛琰的墓,仍然还是那一个墓。
去年年末,盛琰的遗躯被秘密运送回国,陵墓开启,葬入其中。
方迟和谢微时被十九局带回国内,待意识恢复之后,进行了审问。二人并不曾有过沟通,但在二人的口述笔录中,都否认了盛琰即是眉间尺,否认了盛琰即是“zbie”病毒的始作俑者。
这一段故事将随着盛琰遗躯的下葬而永封尘土。
甚至连方迟和谢微时自己都不会去追究,盛琰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因为成为眉间尺、一步一步品尝到权力的滋味而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还是出于对自己命运的愤恨而产生的针对一切的报复心理,抑或是他真的想摧毁那盲目与腐朽的一切,给沉溺于虚拟现实的人敲响一记警钟。
一切都已经无从追溯。
滕桦还活着。aanda虽然已成废墟,满目疮痍,但那些重生回来的avatar,又已经开始了重建工作。
似乎并没有人想要放弃aanda。但是所有人都更清醒了一些,aanda中,不再弥漫着狂欢与放纵的气氛。
“滕桦创立aanda的本意,是想找回在地震中失去的家园,还有在大海中失去的爱侣。aanda是一个梦,让人找到失去的东西、得到不可得的东西的幻梦。然而只有快乐的世界是不平衡的世界,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崩坏和消解都将是它的宿命。”
不断有评论家在各种地方针对病毒事件发出他们的声音。但于这个事件尚活着的当事人而言,并没有人去思考这么深刻。
方迟抱着双膝坐在盛琰的墓前,谢微时将花束轻轻放置在墓碑背风的一侧。
“整整一年了……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墓碑还是那块墓碑,人还是那个人,仿佛什么都没变过,却好像什么都变了一遍。你说……这会不会真的只是一个梦?和你说于锐的那样,一个被植入我们的脑子里的梦?”
“我也这样想过。”谢微时站到她身边,“盛琰说er可能是我脑子里幻想出来的人物时,我真的恍惚了一下。如果说那是一个梦的话,那么梦从龙震死去就开始了。”
“在虚拟现实中太久了,总是会难分真假。”他拉着方迟站起来,“但这个梦,现在应该要——”
他忽然顿住了声音。
方迟抬头看向他,“怎样?”
谢微时尽量平静着声音说:“er被十九局逮捕,你们留下了他的照片吗?”
方迟说:“有。”
谢微时说:“给我看看。”
方迟在手机上调出了一张照片。
谢微时看了一眼,还给了方迟,脸上的表情晦明莫测。他问:“er现在在哪里?”
方迟有些诧异他的反应,但仍然回答道:“十九局审他到上个月,他仍然拒绝承认除刺杀谷鹰和何心毅以外的任何罪行,由于没有任何证据,甚至都无从确认他的身份,十九局准备将他移交司法机关,提起公诉。但克格勃一直在找十九局要人,要求将他提回俄罗斯再审。上周国安部同意了克格勃的要求,已经将er移送回国了。”
谢微时漆黑的眉皱了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方迟也看到了——
在盛琰墓碑的另一侧,有一束凋零的玫瑰花,红到发黑,像凝固的血液一样的刺目。
谢微时低声说:
“这个er,不是我看到的杀害龙震的那个人。”
凛冽的北风又呼啸着刮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长发的女孩推开了夏宫旁边那个似乎永远关闭着的院落的大门。她依然有着五彩缤纷颜色的发梢被狂风吹得恣肆飞扬,在那一片束集扫来的光柱中,她理直气壮地大声喊道:“史老头,我来了!你说话算话!”
史峥嵘的办公室中,屏幕里已经出现了女孩站在门口的图像。
洪锦城说:“真的要用她么?第二个梅杜莎。”
史峥嵘将长长的烟灰掸在了瓷缸里。他说:
“这一条路,总要有人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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