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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鸿渐用茶夹把音音的杯子夹住，摆好，斟入了七分满的茶水。然后继续说道，“师傅本该是不入俗世的。”
音音吐吐舌头，吃了一点糕点，喝了一口茶水，这茶有点苦涩了，说：“那你师傅该是怎么样的？”
鸿渐沉吟了一会，调了调沉香，说道：“不该偏居一偶，诸事繁多，该是随遇修行，无拘无束。”
“那就是居无定所，有一顿没一顿的，修行挨饿咯？”音音咽下了最后一口糕点，环视了四周一圈，这里除了那套茶具之外，都是寒酸的要命。她夸张的说道，“你怕是对偏居一偶有点误解？你这里明显才是！”
鸿渐示意音音擦掉嘴角的糕点渣渣，无奈的说道：“女孩子要柔弱矜持点才好。这还不是京城米贵，居大不易。”
音音翻了翻白眼，帮鸿渐在添了一点沉香，说：“做自己不好吗？何必装成大家喜欢的样子？我看你是没钱。”唯一的一两银子还在她这里，简直是呆子。
鸿渐愣了一下，做自己不好吗？好像在这世道上都在努力扮演着角色，融入这个世界。如同他最近带着文人的角色融入清茶圈，其实他更喜欢佛茶。
鸿渐摇摇头，他怎么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带着走了，笑着说：“音音，你啊你啊，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脸。还有少吃点，接下来两日，我们只有这点糕点度日。”
“两日？”音音舔了舔手上的糕点，口齿不清的问道。
“后日的清茶会结束了我便回寺里。”
“你是和尚？”
鸿渐尴尬的摸摸桌上的茶宠，说道：“半个，留发只是暂时的。”
“就这样回去，还是继续当半个和尚？”
“师傅总说我有尘缘未了。”鸿渐委屈的啃了一口糕点，他不是小孩子了，还拿一样的说辞对付他。
音音笑了，这孩子她从小看到大的，他想的大概还是能猜出几分的。音音转了转眼睛，说道：“那要不站到你师傅必须正视你的高度。”
“哦？”鸿渐感兴趣的看着音音。
“比如科举。”她跟着他看了很多书，当然知道他满腹经纶，必是大才。就是有点呆。
“科举明年才有。可。。。。”可他没钱了。
“鸿渐只需要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剩下的音音来。”音音对着鸿渐说道。
“你只是弱女子。”而且被一个女子养着总是很奇怪的。
“待你功成名就之时，我就可以享福了。并是是你买了我，给我取了名字，你走了我怎么办？”明媚的大眼睛里闪过一瞬的哀愁。
鸿渐站了起来，行了大礼，严肃道：“若鸿渐能登上宝殿，他日定会回报音音。”
“我以为你会说定不负我呢，还好还好。”音音拍了拍酥胸，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像话本这样写的话，一般女子都会被辜负。”
鸿渐一脸无辜，他很久没看话本了。
“咚咚”此时大门被敲响。
音音站了起来去开门，只见和鸿渐差不多大小的男子，可爱无辜的盯着她。
此男子也想不到开门的会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下意识道：“你好，美人儿。”
“啪”音音随手一甩，关了大门。
“是什么人？”鸿渐听见了清脆的掌声，瞅了瞅音音问道。
“敲错了的。”音音眼睛都不眨一下。
门外的男子愣了下，虽然他的话确实有点轻佻，但是也不用这样吧。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是火辣辣的疼，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继续拍门，大声说道：“我是苏州秀才袁昌成。来京城参加清茶会，结果盘缠被盗，正是没法之时，闻到这里的茶香清远悠长，还望姑娘给口茶喝喝。”
“去别处讨茶。”音音没好气的回道。
“我知道这次清茶会的内幕。”袁昌成猜着有如此好茶之人，定是会参加清茶会的。
沉香烟香蜿蜒上行，婀娜多姿，一桌上，一男一女都盯着认真品茶的男子。
袁昌成看着品茗杯，道：“此茶杯花纹精致，意境却大气的很，一看就非凡品。”
“这是三品官员小公子赠送的。”鸿渐面带微笑的回道，他还想今天去他家增加点生活费，“这小公子为人大方，喜好结识文人雅士。”
“袁某虽然不才，也想会会这小公子。”他盘缠也没了，去蹭蹭饭也是可以的。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音音鄙视的看着两人，清脆的打断两人之间某种氛围说道：“你说的清茶会内幕是什么？”
袁昌成疑惑的看着鸿渐，能跟三品官员扯上关系的竟然还不知道，不过他还是说：“我也是从某个大人物那里听说的，那位终身不娶，只有其妹孕有一子。这次清茶会更是大张旗鼓，广邀天下文人隐士。其含义，仁兄，你懂的。”
“叫我鸿渐就可以了。”鸿渐说道，并示意了音音。
“音音就是音音。”音音甜甜的对着袁昌成笑着，笑的明媚，笑的灿烂。
“音音姑娘真是明媚开朗。”袁昌成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的夸奖道，“音音姑娘不止人好看，性格也是十分特别的。”
“算你识相。”音音给袁昌成添了一杯茶。
袁昌成一口喝干，说道：“不喝了，这个三品官员小公子是哪个三品官员呢？”
“小公子叫张海。”
“那我先去会会张海小公子了。”袁昌成拱拱手，道，“后日，鸿渐兄，我们清茶会上见。”
“好的，昌成兄。”鸿渐把袁昌成送到了门口。
音音觉得这些文人礼仪好生麻烦，待鸿渐忙完了，才问道：“他刚说的那人是什么人？”
鸿渐沉吟了一会，说道：“应该是当今皇上，据我所知元武帝遵守诺言娶前太子之妻，并承诺不留自己的子嗣。可惜前太子之妻在婚礼上死于妖女之手，后来元武帝弑妖女为前太子之妻报仇，并关闭了后宫。大臣多次进谏元武帝开后宫纳美人，都被元武帝驳回了。不过还好元慧公主诞下了一子，而元氏兄妹感情甚好，不出意外下一个皇帝便是元慧公主的儿子。现在听说陛下的身体并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年科举，估计这次清茶会有选拔的嫌疑。”
“你觉得妖女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鸿渐不知道音音怎么会这样跳跃性的问，大概是话本看多了，都说了话本误人。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回答：“佛说众生平等。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都是一样的。”
“真是书呆子的回答，不过”，音音捂着肚子笑了，道，“这回答我喜欢。”
“事情应该没有传言的那么简单，不过这个跟我们没多大关系。”鸿渐一边收拾着茶桌，一边说道，“清茶会平平淡淡的参加就行，重点是明年科举。”
“为什么？”
“帝王之心，谁可揣摩？”
第16章（）
七月六日，普通百姓小贩都忙着准备明天的乞巧节。而文人骚客们则三三两两的结伴去了郊外的竹海。
鸿渐这两天都睡在地上，家小没法，不可能让姑娘家家睡地上，落下了寒病不好的。
鸿渐这日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整理了地铺，然后沐浴更衣。只需把今日要用的茶备好就行了，主办方会提供各种茶具，参与者只需要带好茶就行了。
音音睡眼朦胧的拉开床帏，看着鸿渐忙碌的身影，打着呵欠问道：“今天你要带什么茶呢？”
鸿渐披着湿头发，翻着一柜子的茶叶，说：“不好不坏的那种，重在参与。现在时辰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他本就只打算参加清茶会，多认识几种茶叶，几种茶器，并无其他念想，去的太早也没什么用。
音音揉着眼睛，昨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刚化形，还不太习惯人类的身体。好麻烦啊，人类的身体，不睡会困，不吃会饿。
音音觉得她还可以再睡一会，便又倒了下去，小声的咕哝道：“听说赢了会有一大笔银钱，那样就可以换屋子你也可以睡床了。”
鸿渐手顿了一下，多拿了一种茶，虽然不求出众，但是也可以以备不时之需。
“醒醒。”鸿渐摇着音音，音音一旦睡着就很难喊醒，昨天他深有感悟。
“这青菜可以在便宜一点吗？”音音梦见了又去买菜了，突然坐起来，倏然的睁开了眼睛。
“好好好，便宜一点，这是亏本生意，姑娘要多买一点。”鸿渐忍俊不禁的学着昨天小贩的样子。
“啊！”音音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说道，“早啊，鸿渐。”
“确实比昨天早。”鸿渐看着音音乱糟糟的头发，想着每个漂亮的人睡醒都是这样的吗？
“我饿了。”音音可怜兮兮的说道。
“这里还有青菜。”
“又是青菜？昨天下午和晚上都是青菜。”音音不干了，耍着脾气。
“你买的。”鸿渐看着音音大眼欲哭的样子，好心的提醒道。
“你这个书呆子！”音音狠狠的咬着青菜。
鸿渐带着音音慢慢踱步走向竹海。他很好奇音音怎么做到化男性而无破绽，但是看着音音的臭脸色，识趣的看着周围人互相打着招呼而不问。
“鸿渐兄。”
鸿渐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他在京城基本没有熟悉的人，笑道：“昌成兄别来无恙。”
“这张海小公子待人真不错，这两天我觉得我都长肉了。”袁昌成笑着拍了拍鸿渐的身子，“倒是你需要多吃点，太瘦了。”
“少吃点好，节约米粮。”
袁昌成转头看着旁边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试探的问道：“这位是？”
“音音。”鸿渐笑容略微僵硬。
“音音姑娘？”袁昌成叹道，“不知音音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易容术师承何处？”袁昌成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胸，怎么能变得这么平？
鸿渐察觉到袁昌成后面的音音姑娘的姑娘去掉了，此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天生的。”音音没好气的说道。
“音音不愿说也就算了，也不用这么说吧。”袁昌成十分自来熟的勾着音音的肩膀。
“爱信不信。”音音打掉了袁昌成的手臂，独自向前走，走了一段后又回头问道，“你们走不走？”
“昌成兄不必在意，音音平时不是这样的。大概是，今天没睡好，”鸿渐举步很上，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这些话。
袁昌成觉得这两人挺有意思的，便也跟了上去。
清茶会
一人一桌，每个人都跪坐着，鸿渐坐在音音和袁昌成的中间。
袁昌成看着正中央的空地上摆了各色茶桌茶具，问道：“鸿渐兄，你们觉得这些茶桌茶器哪个最好？”
鸿渐环视了一圈，指了指最朴素的一桌，说道：“返璞归真，自然之道。”
文人们已经选好了自己想用的桌子开始展现茶艺，或高歌，或轻吟，热闹无比。
音音瘪瘪嘴道：“吵死了。”她习惯了寺庙的清幽。
袁昌成也是同意的点点头。
在无数的茶香中，有一抹兰花香特别明显。有人道：“这好像是了缘大师佛法会上泡过的铁观音。”
袁昌成用手肘碰了碰鸿渐，一个圈子里没有绝对的秘密，了缘和鸿渐的关系也不是很隐秘。
鸿渐对袁昌成颔首，表示谢谢他的提醒。
此时那个泡茶的确实回道：“这茶是因缘巧合的得到的。不过听说了缘大师之高徒也来了，不知是哪位？”说罢，还四处摆摆手。
“做作。”音音用正常声音的说道，众人此时的注意力本来就在他们那一区，听到了这话高声喧哗停了停，然后继续谈着自己的话题。
清茶会其实是斗茶，能得到什么茶就能大概体现出其人的财力气运以及关系网，气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而这次又有一次别样的机遇，这才刚开始，沉不住气的只有被刷下去。竞争对手少一个是一个，他们不打算参与。
“你这人是从哪里来的？”那挑事者指着音音气愤道，他明显感觉到刚和他交好的几人的疏离感。
“干卿何事？”音音玩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团扇，竟然不让人觉得娘气。
“在下鸿渐，敢问兄台有何贵干。”鸿渐起身拱手，及时的打断了挑事者接下来的可能会惹怒音音的话。他挨揍没事，气着音音就不好了。
袁昌成小声的问音音：“你这扇子哪来的？”路上也没见过。
“捡的。”
挑事者强忍着被无视的不适感，说道：“了缘大师教出来的肯定是好的，今天是清茶会，那就以茶会茶。”
“了缘大师没教过鸿渐，兄台抬举了。茶道博大精深，鸿渐也只是略懂皮毛，如有不对，请见笑。”鸿渐沉稳的走向全场最朴素的茶台，取出了铁观音，如同在家般随意，香气一出，全场瞩目。
挑事者不甘的说道：“这只能说了缘大师制茶水准又高了几筹。”
有几个文人轻轻摇头，输了就输了，干脆认了也不会这么难堪。
挑事者也是暗暗后悔刚才的那话，但是说了也就说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道：“玩着团扇的那公子，不知带了什么茶来参加清茶会。这清茶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进来的。”
团扇的重音让文人们都安静了下来，文人玩折扇，团扇是……总归是不雅的。
音音像看猴子一样看了一眼挑事者，爽朗大笑，说：“茶本是和静净雅，能诚实的展现着泡茶者的人品心情。你这茶是好茶，可你这个人。。。。”
“有本事你来。”。
鸿渐刚准备打圆场，却没想音音利落的翻过桌子，把挑事者用过的茶具移到了一方麒麟造型的金丝楠木上。
音音闭眼深呼吸。
全场都静静地看着音音能玩出什么花样。
音音再次睁眼之时，仿佛观音上身，柔和却脱离世俗。
音音泡茶毫无花招，只是简单的冲泡，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心静平和。
待出汤的那一瞬，古老的金丝楠木仿佛重获新生，长出了新芽。
这茶香清新自然，提神醒脑。
“好！”一声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伴着节奏的巴掌声。
众人皆寻声望去，只见一穿绛红色衣服的公公出现在主办方那里。
“没想到李公公这次会来。”有认识的人主动跟李公公打着招呼，这可是当今圣上身边最得宠的人。
鸿渐看着那两次从了缘大师禅房里出来人，观察了一圈文人的表情，暗暗思索着。
“这李公公惹不得。”袁昌成对刚回到座位上的鸿渐小声说，“他的话比国师都有用。”
“这次清茶会果真人才辈出，这小公子的茶道有自然之相。”李公公平稳的夸道。
众人艳羡着看着音音，能得到了李公公这句话，若此人以后从官，定是一帆风顺。
“让咱家的心气郁结都好了点的样子。”
“曾有神农日尝百毒，得荼而解之。荼即是茶，原本就是当做药物的。”鸿渐起身插话，“音音涉世未深，还望公公海涵。”
音音也跟着做礼，暂时不计较书呆子说她涉世未深。话本上可是说过能在皇宫里生存的都不是人了，虽然她也是妖，但是这也不妨碍她的发散思维。
“咱家是出来找人的，这里一群人都符合岁数，咱家便来看了看。两位算是意外收获，陛下应当是十分欢喜的，请跟咱家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