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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阆摆了摆手，太医静静地退了出去。
“说书人还好？”
“前几日去了，死前还说能看着国泰民安，死而无憾。”
“也是个干脆的人。”元阆顿了顿，又道，“她，还好？”
“还好。”林溪的尸体还栩栩如生。在林溪死的那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元阆不顾根基未稳，举倾国之力寻到了一座冰山里的万年玄冰，把林溪的尸体安放在那。万年玄冰，冰不化，尸体不腐。可，元阆再也没踏入过那一步，也在不问这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可发生了的还是发生了，小李子幽幽叹了一口。
“她是谁？”元阆像是自言自语。
“陛下欠了一场婚礼的人。”小李子不动如山的语气终是起了一点波澜，林姑娘背负了不该背负的东西，也是难得纯粹的。
元阆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在最后时刻仿佛看见了墙上的那画也随着那红衣消失了般。
——第一卷。彼岸花。完
第12章（）
第二卷。茶
忘川河不知起源在哪，不知尽头在哪，但忘川屋从亘古开始便伫立在了忘川河旁。
林抱着泛黄的画轴，腰杆笔直的单膝跪在忘川婆婆的面前。
“你们两兄妹真真的一个德行，求人就知道跪。”忘川婆婆支着下巴，无聊的想到小花儿走了后，忘川院子里好生冷清，“就不知道好好说话吗？”
“此身父母之死。”林好好说话的说道。
“你知道了？”忘川婆婆惊疑的坐直了身子。
“嗯。”仿佛说的不是他的事。
忘川婆婆眯着眼睛，躺回了贵妃椅，回忆着过去。
那时她按着日常的因果轨迹，去了某座山里，随手除了那做害的妖怪，没想到随手杀错了妖，把潜心修炼的一对野狼给杀了。
原本杀错了也就杀错了，没想到那母狼拼尽了最后的生命力生下了一只变异的银狼。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无父无母的破狼，没想到这狼竟然察觉到危险，睁开了眼睛凶狠的盯着她。千年老妖的眼神对她都没用，更何况一只才出生的小狼，打算出手的忘川婆婆突然改变了主意，收回了释放的妖力。
“罢了罢了，当我欠你两条命，这次饶你不死。别看了，不杀你了。”这狼的眼神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她只是一时的善心起了。
那么问题来了，杀了简单，一把火就解决了，但是不杀就有很多问题了。才诞生的小狼怎么才能生存下去呢？忘川婆婆思索了会，好妖做到底，她回到了忘川院子里，打量着她悉心打理的花园，苦了一张脸——牡丹？不行不行，她最爱牡丹；菊花？送丧？不行不行……
咦？她注意到了牡丹花下的一株瘦弱的花株，这花竟然自己出现了，要不是今天她要寻一株花护着破狼，还真注意不到这小花儿。这，大概是缘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她不会承认是她舍不得其他的花。
忘川婆婆袖子一挥，小花儿连根拔起。眨眼间又回到了两死狼一幼狼面前，随手把小花儿栽在了小狼面前，说道：“此花乃婆婆我悉心养育的，有着浓郁的忘川妖气。你只需要待在这附近，就可无人能发现你，无妖能破了这妖气吃了你。”哎，这狼才出生，听不懂的，怎么还给他解释一下？没想到，这狼认真的点了一下头。忘川婆婆笑了一下，日常做好事，心情愉悦，却忘了这局面是由她造成的。
当忘川婆婆再次打算除了她那年忘了除了的那弑人的妖物之时，没想到的一来看到的就是老虎披着狼皮在围攻着银狼。
银狼不吼不叫的盯着老虎，死死的护着小花儿，毫不退缩，即使满身都是伤痕。
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冰冷的对着虎妖说道：“未经允许，越界过多，当诛。”抬手间，虎妖灰飞烟灭，只余一张狼皮失去了支撑物掉了下去。
她看着浑身是血的银狼挡在小花儿面前狠戾的盯着她，背后的小花儿无风乱动，似乎在担心着前面的银狼。
“有趣。”这小花儿竟然生了灵智，看来是银狼倾注的感情很强，当真有趣。
“强弩之末。”忘川婆婆威严一喝，银狼四肢一软，爬了下去。
“跟我走。”她望了一眼还在挣扎着站起来的银狼，她种下的因，怎么不管？忘川人不能沾染太多因果，只能按照照规则行事。当年留了此狼一命，现在又遇到了，看来此因果定是和她牵连了在一起。难得有一条因果线，她当然要好好的处理了。
银狼却颤颤巍巍的走向狼皮，废力的把狼皮拖了起来。血爪子灵巧的刨着坑，然后把狼皮埋了下去。
“婆婆当年说过欠两条命。”所以现在他向她讨要第二条命。
还沉浸在回忆里的忘川婆婆回过了神，说道：“没想到才出生就能记事，好天赋。”她留的当然是好的。
忘川婆婆喝了一口百年普洱，才继续说道：“小花儿本就因你而生灵智，用你的精血结合花形可在养一次。但是她早已转为人身，非妖。”
忘川婆婆惋惜的看着这衷情的林。林承受了忘川河里蚀骨的冰冷，把河里孕育的万年玄冰抢了出来，安置在了人间冰山里，否则那普通的冰山怎么可能生出万年玄冰。
林闻言并不气妥，缓慢的打开了怀里的画轴。
忘川婆婆看着这有些年份的画，赞叹道：“好画！画者的笔触虽然稚嫩了点，但是景物的神态都画的很是细腻，仿佛活了过来一样。而且保存的还这么完好，证明了画者对其的爱惜。”
“这是花花选择的人的画。”林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看过你们？”
“那年那个快死的人类小孩是他。”林眯了眯眼睛，想到了溪水边的那个小孩，如果他当初吃了他，是不是花花就还是他的单纯的花花。
“嗯。”濒死之人确实可以看破虚幻，破了她的简单幻术。“这花倾注了多年的眷恋，画的也确实是小花儿。”
林干脆的逼出心头血撒在了画上。
忘川婆婆气道：“我说的是精血，指尖就可以，非得心头血自损。”说归说，她还是结了忘川妖术，让纸上之物化形。鲜血自动的包裹着画上的花儿，携着花儿从画上滑落，滴在了牡丹花下，有一花儿迅速破土，散着红色的光芒成长，娇艳欲滴，含苞待放。
“你慢慢养着就行，待它再次开放之时，婆婆我动点忘川妖力让她化形，定是与小花儿也是一模一样的。”忘川婆婆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我想要的是花花，而不是替代品。”林直视着忘川婆婆，认真的矫正着。
“那是逆天！”这破狼胆子忒大了。
“忘川婆婆从来不会拒绝大执念之人。”这是天地规则，不遵守规则的忘川婆婆连普通小妖都不如。
“呵，执念之人不得善终。”这破狼竟然知道了她的弱点。
“只要她还存在就好。”林毫无杂念的笑着，只要花花还在就好。
“她不爱你。”忘川婆婆重重的说道，重新养一朵新的不好吗？
“她是花花。”林认真的说道。陪伴他的是花花，再养一朵没有她记忆的花花，还是花花吗？
“执念也好，你没有她的记忆载体也是没法。”忘川婆婆耍赖了，相处久了，是有感情的，她没阻止小花儿，那就阻止下破狼吧。
林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取出了这么多年他珍藏的几根头发。这是当年让他自责的很久的一次意外。
“这就是缘？”忘川婆婆再次敬畏了天地因果，遵循着她的职责，从林手中取了这几根青丝，结了一个凝魂结绑在了花茎上。此时一阵红光闪过，此花多了一丝生机。
“小花儿死时是为人，那就有三魂七魄，天子剑破了她的魂，三魂七魄就散了。我只能聚了她的地魂，这凝魂结也只能减慢她在天地间残破的魂魄消散的速度。当此发结破了之时，定时她烟消云散之时。但是当此发结融入花中之时，便是灵魂重聚之时。”
“林谢过婆婆。”林认真的对着忘川婆婆谢着。
“别谢，接下来也只能靠你自己去寻找她的魂魄，而且不知道你能不能活着找到。她还有天人两魂，以及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这七魄还未归位。”妖的寿命很长，但是也是有界限的，只是跟人相比是很长很长。
“在找到花花之前，我会活着。”林认真的说道。
忘川婆婆看见林身上除了煞气，也结了浓郁的执念气。执念越强，反噬越大。
“其实你拥有成为忘川人的资质。那将是无比强大，无比争锋。”她做着最后的劝说。
“我只想要花花活着。”
“茫茫天地间，时代更迭，怕最后只是一场空。”
林抿嘴不语，门外有一抹熟悉的感觉出现。
“咚咚咚——”百年未出现的敲门声。
忘川婆婆感受到了门外的执念气息。呵，执念之人百年难得出现一个，今天是买一送一？
刹那间，忘川婆婆恢复了无悲无喜的正襟端坐。
大门自动打开了，一股清清茶香飘进了忘川院子里。
一穿着繁复的月牙白宫裙的女子，执着牡丹团扇，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如果没有满脸哀怨之气，也是个明媚佳人。
忘川婆婆看了女子手上的团扇，那是她扔给林的扇子，兜兜转转，又重回了这里。
林那年借助团扇的妖力杀了千年老鲲。他一手提酒壶，一手拖鲲，确实忘了此扇。
“没想到一把团扇竟然助了你个小妖提前化形。”
“多谢公子在树下休息，让音音得此机缘。”音音对着林福了一个礼。她认出了林，即使林的气息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了，但是那股熟悉气息还是存在的。让她好奇的气息，也是让她出现在这的源头。
音音跪伏在忘川婆婆面前，轻声道：“忘川婆婆神通广大，请完成小女子的愿望。”
第13章（）
元武十年，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沙弥满头大汗的跑到了千心寺庙后山的古树下乘凉。他的师傅了缘大师不给他赐名就算了，每当元武帝来戒斋的时候就让他做着各种杂活，让他不能去大殿前一睹圣颜。
一想到这，小沙弥就烦躁的很，踢了一脚参天古树，结果脚踢痛了，树也没动一下。他烦躁的一屁股坐了下去，靠着大树生闷气。
烈日当头，小沙弥又烦躁不堪，终是中暑了，估计只有元武帝走了之后他的师兄弟才能发现他不见了吧，或者都没谁能注意到他消失了很久，他好像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小沙弥越想越头疼，干脆的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知了”“知了”夏日的蝉鸣不断。
小沙弥睡得正香的时候，是被人戳醒的。
当他睁开了迷糊的眼睛看见十岁左右的一身锦衣的小孩子蹲着身子，用肉嘟嘟的手指戳着自己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他刚梦见师傅给他赐名，差一点就知道是什么名的时候就被戳醒了。小沙弥没好气的问道：“你是谁？”
这小孩愣了一下，从小到大都没人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不过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认真的回答：“元晟，元旦的元，曰成的晟。”
小沙弥汗水暴增，元姓，乃是帝王之姓。听说，贵人一怒，性命难保，他会不会生气？
元晟好奇的盯着小沙弥皱成了一团的脸庞。小沙弥长得还挺好看，浓眉大眼，五官分明。
“晟儿，”不远处传来了女子温婉的声音，“你怎么调皮的跑到后山来了？”
元晟听到这声音，开心的裂开了嘴，不在理小沙弥，起身跑向了女子，回道：“娘亲，我只是好奇千心寺的千年古树长什么样。”
“鸿渐参见两位贵人。”小沙弥机灵的做了僧礼，这古树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比普通树木更大更繁密，也没其他不同了。不过，夏日乘凉倒是个好去处，可惜寺里有规定未经允许不能接近古树。
“免礼，今日我等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来礼佛的，佛陀门下，众生平等。”被元晟换做娘亲的女子的圆眼看了一眼小沙弥，竟然还是俗名。女子又低头对元晟温柔的说道：“千心寺的古树是一颗古茶树，因历史悠久，已被了缘大师重点保护了，不能随便观赏的。走吧，回去吧，你舅舅还在等着我们。”
鸿渐羡慕的看着元晟母子之间的互动。
“可他怎么能在这呢？”元晟好奇的指着鸿渐，问着他的母亲。
女子打量了一眼嘴唇苍白的鸿渐，说道：“大概是在此休息。”
女子骨骼分明的芊芊手指牵起了元晟，向寺庙走去。
鸿渐看了一眼简单的宫装的女子，只觉得煞是好看。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他认为那是深不可测的贵气内敛的气质。
鸿渐看着渐行渐远的母子，紧绷的身子瞬间松懈了下来，靠在了古树上。他算是逃过一劫了？难怪师傅不让他去大殿，才短短的相处就让人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如果他刚才真得罪了这些贵人，他师傅会救他吗？
鸿渐缓了一会了，他觉得满嘴苦涩，却又口舌生津，中暑的感觉也没了。他砸吧了一下嘴，吐了一点青色，这小破孩塞了什么给他？
小沙弥饶了饶光头，看着散发着清香的参天大树，问道：“是你的树叶吗？”
鸿渐懊恼的低下了头，佛说万物皆有灵，但是他也犯不着问不能移动的大树啊。他抬起头，看着距离很远的翠绿色树叶，那个小孩也摘不到。
大风吹过，古茶树的树叶沙沙作响。
众所皆知，古茶树在千心寺建立之前就存在了，元武一年，因了缘和尚觉得千年之物难得一寻，便建立了千心寺。又因了缘大师的佛礼很是出名，千心寺也就跟着沾光出名了。
不过，鸿渐知道，他本是弃婴，是被了缘师傅捡到的，襁褓中只有一张写着鸿渐的纸条。了缘本是一人修佛，四海为寺，捡了他才建立了千心寺，带着孩子总不能饱一口，饿一口。
鸿渐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他，了缘是不是还是来去自由的大师，不被世俗杂事扰了清修。他真的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父母不要，成了了缘师傅的拖油瓶。
鸿渐拖着疲劳的步伐回到了寺庙里。他惯常的先去给师傅请安，在了缘禅房门口听到了师傅的声音，“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爱恨情仇，皆是命数。忘了便忘了吧，有时不知反而何其幸，何必强求。”
“咱家就谢过了缘大师了。”这肯定不是他师兄弟的声音，这声音太过阴冷了。
“李公公还有其他事吗？”了缘大师询问道。
“没了，咱家就先走了。”
禅门打开，李公公望了一眼门口的小沙弥，干脆的离去了。
鸿渐被这人望了一眼，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他觉得此人杀气太重，和寺庙格格不入。
“鸿渐，来这里找师傅有事吗？”了缘大师慈悲的望着门口的鸿渐。
“师傅，请你赐名给鸿渐。鸿渐想潜心修炼，安心跟着师傅，不问俗事。”鸿渐进门，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
“鸿渐，你还有尘缘未了，待尘缘一了，若你还想遁入空门，为师自会亲自给你选择佛名。”了缘大师念着手上的乌黑油亮的佛珠，如同经文般的语调安抚着鸿渐。
鸿渐跪着不语，这样的对话从他记事开始就已经进行了无数回。
了缘大师看着执着的鸿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