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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拼命的爱着星华的尉迟镇,跟始终心魔不断地纠缠着她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有雾蒙蒙地,还有水声,或远或近的传来。
无艳发现这里十分空旷,仿佛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黑暗,跟冷浸浸的风,听来很是凄凉的水声,无艳试着叫了两声:“师父,师父!”
她的声音沉闷地传了出去,但是没有人答应。
无艳跺了跺脚,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仿佛有什么,绊的她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无艳很是委屈,顺势坐在地上,抬手擦擦眼睛,叫道:“师父”
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就像是她还小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出卧房,到后山探险,谁知道却迷了路,一直到了天黑都没有回殿。
无艳猜镜玄或许会很焦急,或许会叫师兄弟们一块儿出来找她,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始终没找到她,于是她在林子里跌跌撞撞,直到天黑。
林间有怪鸟的蹄声传出,吓得她缩成一团,感觉黑暗中随时会有什么怪兽野鸟扑来,把她叼走吃了。
无艳坐在地上,边哭边低低地:“师父,快来找我啊,星华很怕。”
耳畔仿佛有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道:“别怕,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无艳猛地抬头:“是谁?”
本来黑漆漆的天空,忽然间多了一丝光亮,一闪一闪地,那是初生的星子。
无艳睁大眼睛看,那星光虽然微弱,却极美,把她的惧怕赶走了许多。
无艳呆呆问道:“你是谁?”
那星星不回答,只是眨眼似的闪闪发光。
又有个温柔的女子声音,道:“乖孩子,妈妈就在那里,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无艳眨了眨眼,发现头顶的天空又多了一颗星,更大,更明亮,光芒暖暖地照着她。
无艳惊叹了声,眼中却流下泪来,喃喃道:“妈妈”那颗星星像是回答一般地闪了闪。
有两颗星陪伴,无艳不再害怕,只不过她不知道那前一颗星星是谁,那样温柔而安静,强大而明亮,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就像他说的一样,会永远陪伴着她。
那一次的迷路,究竟是怎么回去的呢?无艳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她躲在草丛里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惊呼了声:“星华!”
那个声音,是谁?
无艳看看头顶这颗星:难道是他吗?
周遭的迷雾越发浓了,无艳觉得很是困倦,她打了个哈欠,趴在地上,手垫着脸颊,沉沉睡去。
仿佛天上的星星落下一点光芒,那光飘落下来,闪闪烁烁,在地上开出一朵花。无艳看着那朵摇曳的白兰,笑道:“这个我喜欢,我见过的。”
她忽然愣住,她在哪里见过这样独自盛开的兰花呢,无艳呆呆看着那在光影中独自舞蹈的幽兰,那淡淡的光芒中,出现一个矮小的人影,她踯躅地独行林间,手中捏着一根小木棍,瞧来瞧去。
不知走了多久,她“哇”地叫了声,却见眼前的草丛拨开后,前方地上,孤零零地生着一朵兰花,兰草如碧丝,花朵如白玉雕成,玲珑剔透幽然生光。
小孩儿把手中的树枝扔开,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双膝跪地,抬手拢住兰花:“真好看,兰师兄一定会喜欢的。”
那样满含着欢喜的语气,她虔诚地捧住那兰花看了会儿,然后又念道:“我兰师兄的名字里有个兰字,他一定也很喜欢你,我带你回去让他养好不好?”她说完之后,便开始用细嫩的手指挖兰花旁边的泥土。
于是,当那青年从树丛里找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女孩子手中握着一碰带土的幽兰,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她正是半昏迷着,被他叫了两声,懵懵懂懂地醒来,看了他一眼,忽然惊喜地叫:“兰师兄,我给你找到礼物啦,你瞧你喜不喜欢?”
睡在地上的无艳蓦地睁开眼睛,猝然记起的旧事,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雨丝,起初轻柔,渐渐地却变成瓢泼大雨,将她淹没其中,连头顶的星光几乎都看不见了。
深知身在情常在()
昔日旧居,依然是原来风貌,但这房间的主人,却分明已物是人非,上官兰台环顾居所,这里的一桌一椅,窗户门槛,都带着他以往的记忆,难以磨灭。
最终上官兰台转头,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无艳。
上官曾经记得,往日是何其美好,他跟小师妹,可谓形影不离,跟现在无艳见到他便恨不得退避三舍不同,那时候的星华,十分缠着他。
上官可以毫不讳言地说一句,在几个师兄弟中,星华是最喜欢他的,而且星华也那么说过。
为了给他寻找生日礼物,她竟然偷偷跑去后山,冒险去采一棵珍惜的兰花,最后竟迷路无法返回,在山中冻饿受怕了一晚上,只因为他喜欢。
他认识很多很多位高权重的人,他也有过许多许多可堪生死的朋友,但是,却没有谁能比得上,那个深夜跋涉森林的孩子,脏着小脸带着笑,把那颗兰花捧到他面前时候的那一刻。
那一刻,那原本将近枯萎的幽兰,在他的眼中,跟她的笑容一样闪闪发亮。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水火不容?他其实很想让星华记起往事,记起他们曾那么好,但他又怕让她记起来,因为记起那些美好的同时,也意味着会记起那些丑陋跟不堪。
可是现在,上官兰台什么也不求,唯一所愿的,就是让他的小师妹安然无恙。
外头的事上官兰台全不关心,两天两夜中他守着无艳,殚精竭虑,片刻不离身,到第三天的清早,上官兰台终于看到昏迷中的无艳动了动眼睫。
这对他而言,简直像是此生最好的风景。
就在那一刻,他心头的大石放下,就在那一刻,他真的,真的此生别无所求。
喜悦的连灵魂都在微笑。
慈航殿的后山,除去下后山的一条幽径,后山的平台栏杆往外,便是万丈深壑。
在栏杆旁边,生着一棵古老的木兰树,据说已有千年,枝干跟普通的花树不同,盘虬错结,以一种极奇怪的姿态冲天而上。
普通的兰花只在春日开放,但是这木兰,开花的时间却不定。
有时候他会在严冬正寒冷的时候开出第一朵花,有时候却又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绽放。
古老沧桑的木兰,绽放出最迷离娇美的花朵,优雅地向天招摇,他矗立悬崖边上,姿态却端庄秀美,比经寒的松树艳,比高山杜鹃劲,比蔷薇月季等雅。他是独一无二的风景,也是慈航殿最为别致的景致。
上官兰台道:“你猜,今年他会什么时候开花?”
无艳想了想:“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这是棵任性的花,要他开花,只看他心情好罢了。”
上官兰台转头,眼中掩饰着那浓浓地诧异:“星华”
无艳道:“我还记得,有个人说,不管他的花开的多好看,都比不上我送给他的那一棵已经蔫头耷脑的普通兰花。”
上官兰台后退一步,站在栏杆边上,眼圈迅速地发红。
秋日风大,山上尤甚,无艳拉了拉裹着身子的大氅,凝视那光秃秃的枝头,轻声说道:“兰师兄,我都记起来啦。”
都记起来了,他们之间曾有的好,他们之间曾有的坏,那些美好的令人心疼令人无法遗忘的,那些痛苦令人疯狂令人不敢回想的。
但是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属于他们的,就算是深深封印深深沉埋,也是藏不住一辈子。
终究是要面对。
上官兰台望着无艳,此刻他好像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可事实上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艳望着那花树之后的云涛涌动,山峦潜藏其中,就像是一条蛰伏的巨龙,这场景如斯熟悉,曾经他们一块儿百看不厌,难怪,在失去记忆后,再看这风景,都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不自在,几乎都不愿久久去看,原来
是少了这样的一个人。
无艳问道:“兰师兄,我镇哥哥怎么样了?”
上官兰台镇定了一下心神:“我不知道。”大概是觉得这个回答太过冷硬,他又补充说道:“我不想管他,但是我没有阻止别人,听闻叶蹈海他们把他救回去了。”
无艳点点头:“你没有对慈航殿的人动杀手,是不是?”
上官兰台垂眸:“是。”
上官兰台答过之后,悄悄打量无艳神情,却见她神情淡然,他心中暗松了口气,感谢当初自己所做的“不伤人只围山”的决定。
但是同时,上官兰台心中却又有些疑惑,为什么无艳只问了一声尉迟镇就不再追问,看她的神情,仿佛不担心尉迟镇一般。
风吹云涛翻涌,变幻形状,上官兰台又走近了些,替无艳挡住侧边来的风。
无艳并不看他,只是仍望着前方,道:“你这番回来,只是因为我吗?”
上官兰台站在侧边细看她轮廓,昔日的女孩儿,如今已经长成这样曼妙的少女,但是,对上官兰台来说,不管身边的人是何容颜,他都会如飞蛾扑火一般地想要紧抓不放吧。
上官兰台想了想,道:“是因为你,但也不全是因为你。”
无艳问道:“哦?为什么?”
上官兰台道:“一来我放不下你,想逼你回来,二来,当初我被废了手脚性命一线,我没有办法容忍这种耻辱。”
无艳点了点头,不再做声,上官兰台往她身边走近一步:“星华,你恨我吗?”
无艳张了张口,心头一阵悸动,她轻轻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无艳道:“你当初那样好,可后来又那样坏,我不知道。”
上官兰台却并不觉得如何难过,大概是他早就做好了被她深深痛恨的准备,但忽然得到了“不知道”的答案,证明在她心中,他的好跟他的坏是一分为二的,仿佛各占一半,对他来说,这该是个令人欣慰的答案。
顺着无艳的目光看去,望着那木兰苍劲有力的长枝,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木兰花繁繁复复灿烂盛开的时光,他们两人站在树下,仰头看花,那样闪闪发光的好日子,何其珍贵,世间有什么么能比得上?他愿意放弃所有,换回时间倒流。
上官兰台忽然说道:“星华,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无艳肩头微微震动了一下,她终于回过头来,看向上官兰台。
虽然已经无数次的面对这双清澈的眸子,但在此刻,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上官兰台竟忍不住有种心虚的感觉,他明明比无艳高出一个头去,但此刻在她面前,却竟好像整个人都缩小起来,如此渺小,甚至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惧怕,也让他懊恼。
无艳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曾喜欢过你兰师兄。”
上官兰台忽然鼻酸,因为“曾喜欢过”四个字。
无艳道:“但是现在我长大啦,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就是镇哥哥虽然,我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但是我都会跟他在一起的,镇哥哥曾经答应过我,不管怎么样,都会陪着我,所以我也会陪着他的。”
上官兰台感觉眼睛有些模糊,仿佛有些东西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无艳道:“我一生最不能面对的,就是生离死别,但是又有什么法子?我执意下山去,一路上便见过许许多多生离死别,我安慰自己,那些人毕竟不是我的亲眷友朋,毕竟我不会那样难受但是,我却又亲眼目睹了沈大哥死在我跟前,后来去了玉关,我又听说了我爹爹妈妈的故事,我很不愿意相信,我是那个故事里幸存下来的孩子,我宁肯相信我只是个不知来历的故而,因为只要不承认或许就不会那么心痛,但是我还是的,我没有办法无视真相,我是那个孩子,我的妈妈在生我的时候死去了,我的爹爹投靠了敌人,我只有个坏脾气的外祖父”
泪就像是树枝叶片上结成的晶莹露水,一颗一颗地滑落。无艳停了停,道:“但是没事,我虽然是那个孤零零活下来的孩子,但是我有师父的疼爱,有师兄弟们的爱护,我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凄惨,后来下山,又遇到了镇哥哥一路护着我,我妈妈虽然去世了,但她一直都在天上照看着我,外祖父脾气虽然不好,但他也愿意为了我改还有你”
上官兰台一震,抬头看向无艳。
无艳道:“我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了,也不会单纯的害怕畏惧,那时候你虽然做错了事,但是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可是,兰师兄,我已经不会像是之前那样喜欢你了。”
上官兰台的手骤然握紧,无法接受,但毕竟生生地听见了这残忍的一句。
无艳道:“我不知道镇哥哥是生是死,但不管生死,我都会跟他在一起。你明白吗?”
上官兰台摇了摇头,握住无艳的手腕:“我可以改,我愿意放弃所有,我会像是尉迟镇一样,也像是他一样对你,甚至比他更好,星华,只要你说一声,我即刻带你离开这里,没有慈航殿,也没有修罗堂,我们会像是之前一样好,好不好?”
无艳怔怔地看他,上官兰台急切而期盼地望着她的双眼,仿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仿佛只求最后一点希望,他等不到她的回答,便握紧她的手,道:“我们现在就走!”
上官兰台拉住无艳,转身迈步往前而行,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想,只想要跟她相守到老,跟她一起重回昔日那段珍贵的如金子般的年岁。
山风掠过袍摆,撩动两人的长发,上官兰台迈出一步,却再也无法上前第二步。
无艳抬头,望见前方,在大殿廊下门口,站着一道飘摇的身影,风从廊下来,鼓动他天青色的袍摆,镜玄的脸,神情冷肃如同寒冰,令人望而生畏。
一股极大的压迫力迎面而来,上官兰台几乎忍不住要倒身下拜,昔日,他曾经唤“师父”唤了十几年的人,他曾经爱戴敬畏如同父母的人,后来,他却又痛恨憎恶如同仇敌的人如今就在眼前,挡着他的去路。
怅望江头江水声()
镜玄之前都在闭关不出,上官兰台虽然目空一切,却也十分忌惮镜玄,因此掐准他闭关的几日才来围慈航殿,本来时间很是充足,却没想到,无艳受伤,让上官兰台不惜一切留在山上,过了这数日,镜玄却又提前出关了。
上官兰台心中暗惊,强忍不退,凝视着昔日的师尊,斩钉截铁道:“我要带星华离开,你若想阻止我,便来试试!”
镜玄俯视着上官兰台,冷道:“畜生!”
上官兰台脸色发白:“不错,在你眼中,我就是畜生一般的人,当初你折断我手脚丢在荒野之中,岂非正把我当畜生一般看待?”
镜玄道:“你的性格偏激固执,本就不能学医!当初我见你对医术一片虔诚,且才华出众万中无一,想着你或许可以更好地承继医药之术,一念心动才收你为徒,结果果然是错了,竟接二连三闹出祸事你不思悔过,反而苛责别人,可见已无可救药!”
上官兰台道:“你为何不对我多些宽容,为何不听我解释就痛下狠手?似你这般的心性,莫非就不是性格偏激固执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师父!”
镜玄冷笑了声:“似你这般自甘堕落,休要唤我师父!你想要求我宽恕,你自思当初所作所为,若非你各位师兄们求情,恐怕连一线生机都不会留!如今养虎为患,你竟跟勾结官兵攻上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