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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之外有江湖,江湖之中有道义。天下人皆知苏丞相曾师从蜀山门,所以他今日不敢过问,也是有原因的。
苏瑾清垂下眸,嘱咐道:“今日之事,不必惊扰,不过是师门旧怨罢了。你来是出了何事。”
越渐离忙俯下身去,“公子前些日下令将锦衣卫沈大人带来问话,方才府上的人来信鸽回话,沈大人今日到了。”
苏瑾清这才想起来。
前些日子丞相府遇刺,大理寺的宗卷却将锦衣卫撇得一干二净,但锦衣卫在这其中必定逃不了干系,所以才让带了镇抚使沈大人来。
这帝都的防卫实权大多都在锦衣卫与金吾卫的眼皮子底下,可宗卷上却是干干净净,竟什么都没有。
第79章()
顿时; 大殿内一片寂静。天子这下子是真的怒了; 满堂公卿; 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林萧然微微一愣后; 握了握拳; 俯身下拜。
“陛下,臣不敢妄言。”他道。
其实说起来; 顾容谨第一次对下臣这样; 连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如此。从头开始; 但凡是牵涉到苏瑾清的事情,他就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更何况; 还是在她消失这么久,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以后。
落到朝臣的眼里; 他们便以为这是圣上借题发挥,其实; 真实目的是借机敲打一下林萧然; 胆敢觊觎皇权的“本事”。
顾容谨没有理会林萧然; 目光落到那些议论纷纷的公卿身上,淡淡道了句; “诸位臣公,这条谏言是否可行; 你们可退下讨论一番。不过,朕现在有话要问林大人; 你们先等一等吧。”
众臣公脸『色』各异; 但终究没说什么。今日圣上的态度晦暗不明; 明显是藏着什么秘密的,不愿叫他们知道。
即使是真的要借机处置林萧然,那也是他不知分寸、不识抬举。唉,说起来,古往今来的皇帝,又有哪个是不同的呢。
众人纷纷跪安以后,殿内只余下君臣二人。林萧然跪在地上,那张文书被扔在他的眼前。他沉声道:“若是陛下觉得不可,大可不通过此法,陈等绝无二话。”
顾容谨静默的翻着那些奏折,冷淡的道:“你知道,朕问的,并非是法案的事。”
所以,当真是她么。
他入朝之前就听说过苏瑾清与圣上之间的那些过往,只是没想到,皇上对她的气息竟然熟悉到了这种地步。短短一封文信草案,便能联想到那样的方面去。
林萧然只觉得心中一紧,头微微垂下去:“请圣上明示。”
“给你出这个主意的,究竟是谁。”顾容谨的面『色』透着一种冷然,声音也极为冷淡,“你难道不明白,欺君之罪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么?林爱卿,朕记得你寒门苦读,走到今日这一步并不容易。”
林萧然疾声道:“陛下!”他俯身下去,磕了一个头:“臣以为,此乃千秋之法,既有利于巩固儒学,又不与法学冲撞。如此利举,亦有利于大周江山。与何人提出,却并无关系。不是么?”
他缓了缓,脸『色』有些泛白,却继续道:“臣不敢说,还因怕他冲撞圣上,惹来无端之祸。”
林萧然这话说得语气微高,慷慨激昂,听得殿中的内侍面面相觑,忍不住偷看那位新帝的神『色』,想着如此喧嚣,……这大抵便是新帝的第一位刀下亡魂了。
听他说着,顾容谨苍白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连瞳孔的颜『色』都还是一如既往的淡雅,清冷。
但他忽然觉得,这位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说法,似乎给他提供了一种思路。他是皇帝,为什么她要分权,还需要通过一个臣子林萧然。
她要什么,他明明都可以给。这样的处心积虑,倒像是他舍不得似的。
“林大人这是决定不回答朕的问题了么。”顾容谨问。
林萧然咬牙,“圣上恕罪。”
顾容谨垂眸,唇角弯起一道轻微的弧度。他移开了视线,看着窗外新发的那几枝腊梅,忽然明亮起来,竟觉得心情莫名的愉悦。
而在这一年中,早已许久都不曾这样了。
“——爱卿不愿意说,朕不会『逼』你。”他缓缓启唇,温声道:“只不过,朕想要找到一个人,已经消失很久了。如若要让她主动出来找朕,大抵只能通过爱卿了。”
林萧然脸『色』微变,却不能拒绝什么。毕竟按照他的教育,这个人是君,他只是臣。
当日,宫中随即传出消息。说新任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倒了大霉,继任并没有几日,便就冲撞了新帝。被发落到牢中反省。
更有流言,说的是即刻,他便要被赐毒酒了。只不过,听闻这事是有内情的。那道逆言并不是林萧然亲笔所写,令新帝震怒的,其实是背后的那人。
新帝曾放出话来,只要给林萧然出主意的人主动入宫,当着新帝的面澄清此事,林萧然大人便能无罪。
此事几乎传遍朝野,再通过各种渠道流入民间。众人都说,这下林大人算是死定了,即使真的有给他出主意的人,又哪里敢入宫赴死啊。
苏瑾清听到时,正坐在书馆里查阅书册。
陈琅自然也听闻了,担心她真的入宫,赶到书馆时,苏瑾清已在收拾了。
“瑾清。”陈琅动了动唇,让人将书馆暂且封锁,沉声道:“你难道还不了解顾容谨的计谋么,他如此下旨,分明是故意的。”
“——或许,新帝早已猜出你的身份,所以才将林萧然当作诱饵,引你主动入宫,出现在他面前。”
苏瑾清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冷清,“林萧然的确是我让他前去进谏的,如今他出事,唯一可以救人的是我。”
陈琅声音微抬,“可你难道忘记了,在新帝的眼中,你已经死了。”
苏瑾清略略抬眸,烛火幽微点入她的眼眸中,如同光晕涌动,璀璨中显出一缕淡淡的水雾来。
“所以,他已经知道了。”
陈琅问:“他知道什么了?”
苏瑾清敛眸,淡淡的说:“他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活人。”
否则,顾容谨也不会忽然对林萧然动手。她想过这件事也许会暴『露』,只是没有想到顾容谨真的将一封文书,和他死去的弟子联系起来。
陈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所以你就这样,要又一次对那个人屈服么。
苏瑾清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当日发现端倪,你带我出宫。只要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份,他就早晚会知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走出金陵城,反倒一直留在这儿,还在通过各部的臣子渗透入朝局中的缘由。
他把她的丞相之位给了其他人,她就只能自己慢慢将权势拿回来了。
在很久前就注定了,她早晚都会和顾容谨摊牌的。
晚一日,不如就在今日吧。
陈琅看出她心意已决,有些想握住她的手,但指节微动,最终什么也没做出来。
“你要小心。”他哑声道,“……好在,他应当不会动你。”
苏瑾清唇角微微上翘了一下,道:“这也未必。”
她当初女扮男装三年,上蜀山求师,他就能生气到如此地步,非要让她付出这样的代价。更何况今日呢?
今日犯下的错,与昔日相比,应当更大吧。
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了。金陵城,她是不能离开的。她只能一直在这儿好好的活下去。
宫门的禁卫军不认识这位前朝丞相,但听闻这位是新帝最近在找的人,还与获罪的那位翰林院大学士有关,脸『色』无不变了一下。好好的检查了一番,才带着她去了内廷司。
顾容谨才批完今日的奏折,准备召严默入宫议政。最近六部的事务很多,白日里都是处理不完的。
内侍监左看右看见皇上终于歇了片刻,这才胆敢上前,禀道,皇上要找的那个,民间指点大学士林萧然的少公子,已经入宫了。
顾容谨方才还有些疲惫,此时听闻这句话时,身子重重的僵在了那儿。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动,终于缓缓扣进檀木桌案。因为用力,忍耐着什么,唇角显得有些青白。
新帝这副模样,吓得内侍监差点下跪,赶紧又提醒了一句,“……陛下,您可要现在传唤?”
顾容谨眼睫颤抖了一下,终于哑声道:“让她进来。”
内侍监忙不迭的小跑下去叫人了。
皇城里夜『色』很深沉,又带着点沉闷,连一丝风都没有。顾容谨指尖搭在那,解开了领口,脱下皇袍。
他看见了立在阶梯下的那个人。
清瘦的轮廓极为熟悉,烛火是暖的,干净通透的地面倒映着她的身子。
从御案上走下来,站定在她面前,顾容谨垂眸看着。就这么看了一会儿。
他忽然很想抱她,但他现在浑身都是冰冷的,似乎什么都不会做。
“……苏瑾清?”顾容谨的语气很沉,尾音还有轻微的一颤。“你还活着。”
苏瑾清倒也不否认,垂着眸,言语还是很淡然,“如今该说,参见陛下了。恭喜师父。”
顾容谨喉结上下微微的一动,居高临下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第80章()
他的声音还是很冷静; 出乎意料的冷静; 一点帝王之『色』都没有。
苏瑾清眼睫垂下; 在如玉的面容上覆上一层优美的阴影。顾容谨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却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漠然。
这么久不见了; 骗人的明明是她,结果她的冷淡却一点都没有变。好像她做什么事都是坦『荡』的一般。
苏瑾清轻声说:“陛下; 那时我还是先皇的臣子; 您是要我违抗先皇的旨意么。”
顾容谨停顿了一下; 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语气微沉:“你可以用这句话去搪塞旁人; 但是,你觉得; 我不了解你么?你这样聪明,什么办法会想不出来。”
像她这样能让你自己瞒天过海的人; 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去应对一个昏庸的皇帝。
她应当就是想消失了; 或者是累了; 想到了一条绝佳的计策。然后不计后果,弄了这样的一场大戏。
“陛下; 即使我说我想过,您如果不相信;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苏瑾清的眼睛仍然没有看向他,抿了抿唇; 气息有点急; “那时; 我的确是为了保全我的师父。而且,我也会累的。”
顾容谨眸『色』变得有点深,心里那些不甘了这么久的情绪好像又平复了些。
“如今我回来,只是想跟陛下您请求一句,如果您只是想迁怒于我,请不用牵连到无关的人身上。”见他不说话,苏瑾清也不等着,直接这样说道。
顾容谨面容这才一僵,过了一会儿,唇角微微翘起:“谁说是无关的人,他藏着你这么久,犯下的罪行足以让朕杀他一百次了。”
“——林萧然明明知道,朕日夜都想见的人还活着,却没有告诉朕,她还活在这个世上。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苏瑾清表现得有些沉默:“您又如何知道,他是藏了我这么久的人?”
顾容谨的头俯得更近了些,彼此的呼吸声几乎能没入幽深不明的烛火中。
在一众内侍惊疑的目光中,他的语气很沉:“我当然知道,你能办成这件事,肯定不止他一人。所以,你是想要朕一个一个的找出来么?”
苏瑾清的头轻轻侧了一下,刚好挡避顾容谨的目光,她轻声答道:“陛下,我入宫前便听那些百姓说过,说你是难得的贤君。”
顾容谨的神情一丝变化都没有,指尖微微收拢,哑声道:“如果朕没有碰见你,大抵应当如此。”
苏瑾清不再说话了,喉咙中涌上一股甜腥,低低咳嗽了几声。
大殿是空『荡』『荡』的,风吹拂过她的面颊,气氛中的空气有些冰凉。顾容谨看见苏瑾清只穿了一件单衣,连披风都没有加。应当是为了防止行刺,给内庭司收走了。
他默然了一瞬:“先进来吧。”
苏瑾清迟疑了一下。内殿中仍旧有许多内侍,见新帝带着那“罪民”走进来,脸上还并无半分不悦的神情,心里头无不有些惊疑。但自然也不敢说些什么,仍旧恭恭敬敬的立在原地听吩咐。
“将朕的手炉拿过来。”顾容谨吩咐了一句。
顾容谨虽然节俭,但御用的东西早已比从前精良上太多。下头的内侍过来了,苏瑾清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立时伸手去接。
那呈上的内侍见状,立时吓得不轻,跪在地上问,“……陛下的意思是,将此物赐给这位公子么?”
顾容谨轻轻点了一下头,倒也没有为难下面的人,将东西拿了过来。
“将手给我。”他望着苏建,温声道了一句:“怎么,到了现在,就这么怕我?你敢做,难道还不敢当么。”
“……没有。”苏瑾清低声道。
她知道他故意这么说的。
只是他如今是帝王了,她又是一个“死人”,出现在这众目睽睽的大殿之内,本来就容易惹是生非。如果再和顾容谨过于亲密,内侍这么多张嘴,那明日说不定就满朝皆知。
她现在的身份,一点不想让那些群臣都知道。
顾容谨捏着手炉,握住了苏瑾清的手,再将东西好整以暇放到她的掌心间,说:“如果你与我都能变得如此生分,那林萧然的罪名就会坐实,朕的处罚不冤。你觉得呢?”
于是,苏瑾清顿了一下,还是将手炉接了过来。
感觉身子的确是暖和多了,如果忽略不计周遭内侍那些惊异的目光的话。
顾容谨似乎也并不着急的样子,让人端上来了夜宵,也叫人布好了菜。
苏瑾清现在很不明所以了。
他说:“你从城南过来,用过餐了么?”
苏瑾清原本有些惊疑他为何连这个都会知道。但一想到他一手掌控的天子暗卫,便什么都明白了,包括顾容谨为何会知道她还或者。
其实,他很早就在暗中监视她了。
细白手指扣着桌沿,苏瑾清一眼都没有看布餐的人,轻声提醒道:“陛下,这儿是太极殿。并非是一般人可入内的地方。”
昔日她还是丞相时,虽然也会时常来这儿。但大多都是在外殿,面见的也是旧时的陛下。
虽然曾经把控着朝政,但起码的君臣规矩总归是明白的。她一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除却议政,都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如今顾容谨是皇帝了,还留她用饭。她哪里有这个心思。
顾容谨听出她话中的推拒,淡淡的一笑,说:“这里是朕的家,所以你该在这儿。”
苏瑾清暗自说,皇城自然是天子的家,可与我无关啊。
但她还是径直将话题转移到重点上:“陛下。您说过,只要我入宫澄清这件事,林萧然大人应当是无罪,对么?”
顾容谨指尖的动作轻微一僵,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低沉着声音,安静了片刻,缓缓道:“他是否有罪,自然取决于你。”
苏瑾清就这么静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竟俯身下拜,道:“陛下猜的不错,那封文书的确是我所书的,林大人不过是听从了我的建议。陛下若觉得有所冒犯,我已经回来请罪了,请陛下……宽恕林大人。”
“那你说,那封谏言,是何人的罪责?”顾容谨也不再劝她吃点东西了。眸子垂落道她清瘦的腰身上,淡淡的问。
苏瑾清抿唇:“我。”
“你要如何承罪?”顾容谨已表现得有些安静了。
“但随陛下处置。”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