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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一面就见一面,倒也费不了什么事,就只是她懒于应付罢了。
“可莫再睡了。”
宁淮时间急,没停着有多久便要回去,离开前,盯着人此般嘱咐。
“小姐,这爆炒猪肝,是方才将军他――”
绿萝话没说完,宁瓷已经冷冷一眼扫了过去,话都没说,绿萝拿着菜碟的手已经抖了抖,差点摔了去。
然后便忙把这菜给撤走。
宁瓷讨厌肉食,这点甚至是宁淮都不知道的。
在他面前,她从不表露的太过明显。
不过是怕他担心。
宁瓷想起,那人一身的腱子肉,沉毅寡言,却最好吃肉喝酒,甚至是愿意在厨房待上好几个时辰,就为了给她做上一顿菜。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不好拂他的意思,毕竟是他辛苦做的,花了一番大力气,她看他喜欢吃,便顺着说自己也喜欢了,然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肉。
吃了好多好多。
然后半夜里起身,便是不太舒畅了,之后,她偷偷吐了许久。
泛了酸水,恶心难耐。
所是从那回来之后,只要一看见肉,她便想吐,那种萦绕在胸口的沉闷的感觉,怎么都挥散不去,如同一片雾霭,将她严严实实的覆盖住。
“不吃了,我困了。”
宁瓷起身,意识晃然的朝床榻走去。
军营()
阿弃晚上睡觉没有安全感。
他总是要抱着爹爹,把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然后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只有这样,才能睡得稍微安稳一些。
大概是从小便没有母亲在身边,又一路跋涉,受了太多苦的缘故。
这柴房四处通风,冬日里实在寒冷的紧,几块木板搭的矮床上,上头只有一床灰色的毛毯。
萧青山将外衫垫在下面,自己躺在外头,侧着身子挡住了所有的寒风,然后伸出一只手,当枕头让阿弃枕着。
薄薄的毛毯恰是将两个人盖住。
“爹爹你冷吗?”阿弃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声音软软糯糯的,眨巴着眼睛看他。
萧青山摇了摇头。
虽是这样,阿弃还是握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的哈了几口气,两只白嫩嫩的小胖手却还是没法将他一只大手握住。
“那娘亲现在会冷吗?”
萧青山眉眼冷毅,一如千年不化的冰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才有些微微的触动。
“阿弃冷的话,爹爹会抱着阿弃,但娘亲要是冷了,阿弃就和爹爹一起抱着娘亲。”
阿弃没见过娘,但是他知道,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是爹爹的命,所以爹爹才会锲而不舍的找下去,而他以后见到了娘亲,也会和爹爹一样爱她。
一夜过去。
第二日早晨,寒风刮进屋里,呜呜直响,倒是越发凄厉。
阿弃难得睡得这么熟。
萧青山抱着他,宽大带着厚茧的手指顿在他的脸颊处。
和他娘一样,这脸软的跟白豆腐似的,轻轻一碰,就好像会碎了去。
这时外头隐约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爹,这天太冷了,你身子又这样,总归不能再去了!”是女子柔顺的声音,扬高音量带了些许的着急语气。
接着男子猛咳了两声,无奈道:“这几日上工正赶的急,上头要造一批新兵器,人手不够,我不去不行。”
“那便请假一日,怎么也得去找大夫来看了病再说。”
“请不得,请一日假扣三日的工钱,那不是白干了吗?”
沉重的一声叹息。
女子隐隐的带了哭声,是真的已经没有法子了。
那铁匠的活本就极累,干上一整日下来,浑身是伤,这入了冬,天气越发严寒,冻的人连工具都拿不起,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萧青山面色冷然,听着外面人说话,一一收进耳朵里,却毫无反应。
只是扯了扯毯子,把阿弃围的越发严实。
“那宁大将军不是一向以百姓为先吗?怎么就如此不通人情!”女子高声啐了一句,接着,被男子捂住了嘴巴。
“这话说不得!”音量压低了许多。
萧青山听见“宁大将军”四个字,手一抖,当时便猛然坐起了身,这一遭动静不怎么大,但阿弃还是醒了。
“爹爹。”阿弃揉了揉眼睛,出声唤了一句。
萧青山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好好躺着,然后下榻,大跨两步,开了房门。
外头的木棚子里站了两个人,一个身穿湖蓝棉麻衣裳的女子,头挽双螺髻,以蓝色发带相缚,大概十五六岁模样,水灵灵的,而旁边的男子,灰麻衣裳,身材精壮,面上却是满满的疲惫之色。
“我能帮忙吗?”萧青山开口。
厚重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女子回过头,陡然看见陌生男子出现,想起昨日娘说有人来借宿,便没有过多惊惧。
只是未想到这借宿的男子竟是生的如此好看,肩宽腰窄,面目硬朗,穿的虽是寒酸,但那龙章凤姿的气质,却怎么都掩不了。
女子一时看得有些呆住。
“我可以帮忙上工,不要工钱,算是报答几位留宿的恩情。”萧青山接着解释。
男子狐疑的看了一眼,问道:“你会打铁?”
萧青山肯定的点了点头,答:“我会。”
昨日他已经给了几两银子,今日又说为了报答要帮忙上工,还不要工钱,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人。。。。。。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想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
萧青山知道他们心里的存疑,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好,那谢谢你。”女子抢先一步回答,然后转头对男子道:“爹,我们今儿个马上就去千植堂,让徐大夫给你瞧瞧病。”
女子推着他爹让他先进屋休息会儿,然后见萧青山要进屋去,张口便将人唤住:“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萧青山脚步顿下,却没回答。
“我叫罗子菱。”女子的声音扬的很轻快。
萧青山怔了怔,只是回答道:“我姓萧。”
罗子菱的笑意马上就起来了,声音轻扬,道:“萧大哥,我爹的事就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竟然还会有人这么说他。
耳边忽然想起一个娇娇的声音,传过千山万水,尾音却依旧婉转细腻。
“青山你真好。”
她经常对着他笑,抱着他说他真好,最后还不是跑了,把他当猴子耍了之后,跑的远远的,连头都不回。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他把她当心肝宝贝疼,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说什么他都信,可是他对她那么好,她还是要跑。
萧青山接着没再说话了,跨进了门。
阿弃坐在榻边,正自个儿在穿鞋。
“待会儿和爹出去一趟。”
阿弃倒也是什么都没问,乖巧的点了点头。
。。。。。。
宁淮好像生怕宁瓷会反悔似的,得了她的同意,第二日就将人带了出来,说让她去见见许将军。
军营这边在锻造新一批的兵器,上上下下都忙得很,宁淮抽不开身,那许将军许禄自然也忙,于是宁淮便干脆把人带到了军营里。
宁瓷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以前还小的时候,好几日见不到大哥,想他了,就会偷跑来这里找他,次数多了之后,他的那些下属,甚至都已经认识她了。
皆是好声好气的唤着“宁小姐”。
毕竟是自家将军捧在心尖上的人,但凡有半点怠慢,将军都饶不得他们。
这天儿有些冷,宁瓷穿了月白色领兰花刺绣袄子,白白的大毛领围在脖子上,衬得一张莹白的小脸越发小巧,身上披了件白底绿萼梅披风,围的严严实实,半点儿风不透。
乖巧的跟在宁淮后面。
就跟一只小白兔似的。
外面太冷,宁瓷身子又弱,宁淮便让她在营帐里头好好待着。
“你去那坐着。”宁淮指了指屏风后的一处软榻,示意让宁瓷过去。
宁淮一个大男人,待在军营里,环境不好,却倒是没什么好特别计较的,那处软榻,也是他昨日想着要带阿瓷过来,临时唤人添置的。
宁瓷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就同外来的男子见面,得让她待在后面先瞧瞧,自个儿心里有了底,再论其它。
宁瓷晓得这一点,乖乖的点了点头,便去到屏风后边了。
“过一会儿我带许将军过来,你先好好待着。”宁淮顿了顿,稍板了脸,道:“不许睡觉。”
宁瓷点了点头,答应的十分肯定。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话是这样说,宁淮出去后,宁瓷在软榻坐了一会儿,依着一旁,忽然就打了两个哈欠。
她自个儿还克制了会儿,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营帐里一个人都没有。
有小兵在门口守着,十四五岁的少年,细嫩的跟个小白脸似的,听见里头的动静,扒开门,唤了句:“宁小姐?”
宁瓷愣愣的应了一声。
“宁小姐您终于醒了,刚才大将军和许将军过来,见您睡着,就又出去了。”
宁瓷大概能想到宁淮当时的表情。
一定是无奈的看着她笑的,心里又气又闷,却又舍不得把她叫醒。
“睡的头疼。”宁瓷起身,揉了揉头,闷闷的出声。
“我带您出去走走吧,大将军说等风停了,让您也出去透透气。”小兵的声音里扬着满满的轻快,探着那头,就差没把脖子拉出老长去了。
“好。”
宁瓷披了披风,便随那小兵出了营帐。
有好几年没来过这儿了,变化倒不是太大,军营这地方嘛,左右也就那样,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宁瓷随意的看了几眼。
“那边是什么?”宁瓷的目光投向前边林子处,那里似乎是通了一条路,在她的记忆里,以前是没有的。
“这不是要锻造新兵器嘛,那边就是临时腾出来给铁匠的地儿,毕竟这事情重要,上头得亲自盯着。”小兵乐呵呵的回答。
本来这些话也不好随便说,但是这个是大将军的妹妹,应当是同旁人不一样的,说什么,也都不碍事。
“顺贵儿呀,让你给杨参将送图纸,你送哪儿去了?”
远远的有人扯着嗓子在喊,被唤作顺贵儿的小兵一拍头,惊道:“我给忘了!”
将军让他过来陪着小姐,他就把图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还撇在那儿呢。。。。。。
这下可就惨了。
“你去吧,我识得路。”
宁瓷看出他心中所想,便淡淡说了一句。
“是,小姐,我马上回来。”顺贵儿一蹬脚,斩钉截铁的留下这句话,接着拔腿就跑。
遇险()
热火朝天。
饶是冬日严寒,火炉中的火却是烧的通红,铁匠三三两两的一处,光着膀子流着汗,通片的大棚子里,只有铁锤在不断捶打锻造的声音。
许禄照例从这边巡查一圈。
今日大将军突然将他唤去营帐,说是要带他见什么人,当时他心里大概知道,大将军是要他见宁小姐。
只是不知为何,人没见到,却又是让他离开了。
没见到人,说到底他心里有点憋闷。
“你是新来的?”
许禄人已经往前走了,却是看见什么,又退了一步回来,严肃的问话。
萧青山穿了件亚麻背心,露出两只腱子肉鼓的满满的手臂,随着打捶的动作,一下一下的牵张着,汗水从颊边留下,落入火炉,滋滋直响。
身材高大,相貌出众,因着太过注目,才会让许禄一眼注意到。
“老罗有事,我替他来。”萧青山当时低着头,压着声音回答。
能进军营这边,那一定是经过了审查,而且看他上手熟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许禄却是莫名的看他不顺眼。
这人虽然只是个铁匠,但过于强大的气势,让人甚至无法直视。
许禄瞧了有一会儿,点点头,倒是没能挑出错,便没说什么,抬腿继续往前走了。
萧青山抬手抹掉一把汗,执了铁锤的右手,稍微停顿。
抬头看向许禄的背影。
略微沉吟,之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继续手上的动作。
。。。。。。
宁瓷有分寸,在军营这地方,不会乱走。
只是待了好一会儿不见那小兵回来,一直在这站着又实在无聊,瞧着那边似乎生了有梅花,便抬了步子,进了里头树林。
这十月当头,树上的叶子也掉的差不多,林子里头光秃秃的,只有树枝左右横亘,瞧着实在萧条。
宁瓷不禁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抬眼使劲往前头看,过来有一小片梅林,红红的,只结了几个花苞骨。
但还是让她起了兴趣。
她到了梅树跟前,抬头,垫了垫脚,朝着那花苞朵伸手,可是就在那一瞬间,耳边传来些异样的声音。
“嘶嘶”的响个不停。
宁瓷心里咯噔一下,脑子转的飞快,马上心里便有了定论,眼珠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过――
在褐色的树枝上,一条鲜绿环围缠绕,格外明显。
这时节如此寒冷,怎么会还有蛇?
天晓得她最害怕这玩意了。
这厢宁瓷正努力想着自个儿该怎么办,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只手伸过来,准确的掐住了七寸,然后往回一收――
蛇便从宁瓷的视线消失不见。
她使劲儿的压下恐惧。
宁瓷低头往下看,落入眼底却是一个极为矮小的身影,两三岁的一个男孩,穿着一身与身量极不相符的灰麻衣裳,两根白嫩嫩的手指,还紧紧的捏着那条蛇。
“你小心。”
宁瓷下意识的担心这孩子,却又不敢上前,只能是惊呼着出声。
“不怕。”阿弃看着自己手里这小玩意儿,摇了摇头,竟还是笑着的,道:“这个没有毒的。”
怎么会有这么胆大的孩子。。。。。。
宁瓷胆战心惊的看着他。
阿弃意识到面前这个漂亮姐姐害怕手里的蛇,于是蹲下身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些许白色粉末,纷纷洒在了蛇的身上。
那绿色的身子在他手里扭了几下,接着便没了动静。
于是阿弃提着尾巴,把它扔到了一边去。
“没事了。”
阿弃笑着抬头,嗓子脆生生的,说话间,正好与宁瓷惊惧打量的视线相撞,一刹那间,有片刻停顿。
这双眼睛和她太像了。
有亲切感,却也惊惧。
微微上扬的眉角,眸子里闪着熠熠神采,宁瓷看着她,失了神。
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是我爹爹给的迷药,姐姐你放心,它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阿弃以为她还是害怕,便是指着那蛇,一本正经的解释。
这孩子聪慧又机灵,小小年纪,胆子也是极大,虽是稚嫩的脸上,却像是经历了许多事的,一点儿也不像皇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娃娃。
宁瓷打量着他这一张脸,平复了心情有好一会儿,才蹲下身来,正好与他平视,柔和了声音,道:“谢谢你。。。。。。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
阿弃看着宁瓷的眼睛,就像看着他自己一样,有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