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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怔了怔,就这么一个晃神,她已经走了,留下永远无牵无挂的背影。
晚上吃饭,陆世同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明天我要去西班牙,下礼拜回来。”
阿嫣点点头:“哦。”
陆世同漫不经心地吃了两口饭,压根没尝出味道,又说:“选个时间,跟我回去一趟,家里老头子念叨了好几次,念的我心烦。”
阿嫣放下筷子:“陆总,你应该带回去的人,不是我。”
她喝了口热茶,难得心平气和的跟他说正经话:“你看,我从不相信爱情,太多客观因素能改变它,金钱,地位,人生的磨难,衰老的容貌……所谓的海枯石烂,太不现实。”顿了顿,接着说:“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女人相信,所以你跟我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陆世同不自觉的捏紧拳头,冷哼:“我乐意浪费时间,用不着你来教我。”
阿嫣便不劝他了。
她说的话太扎心,陆世同在客厅里坐了一晚上,也气闷了一晚上,没回房间,偶尔抬头看一眼,房门紧闭,她从没出来过。
……没心肝的东西。
天亮,司机来了,他刚要出去,楼上房间的门开了,半明半暗的光,她穿着睡衣,斜倚门口,看不清表情:“要走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没来由的,整夜筑起的心防刹那崩溃,他心软成水:“还早,睡你的去。”
她点头,微暗的晨光中,消失在门后。
“陆总,再见。”
这是陆世同见她的最后一面。
三天后,他刚下飞机,在机场看见了头条新闻,知名人气女明星苏嫣疑似因抑郁症『自杀』,留下最后一张遗像。
女人身穿红『色』长裙,静静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神态安详,宛如陷入宁静的梦乡。
除了从手腕流到床单上的血,根本看不出异样。
就像时尚杂志拍的照片,那样美丽。
他的脑海中轰然一声,只剩空白。
*
葬礼那天,陆世同没『露』面。
直到夜深了,他的手还在发抖,拿起酒杯的时候颤了颤,酒水洒在名贵的地毯上,留下一滩像极了血的颜『色』。
书房的门开了。
小美双眼红肿,走了进来,嗓子哭哑了:“陆总,你找我……”
他声音冰凉:“为什么?”
小美鼻子一酸,又想哭了,摇摇头:“我、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抑郁症,我敢肯定!那天,我收到苏姐的短信,叫我去她家一趟,她一直住在这里,很久没回去了,我赶过去,看见她躺在床上,留下了一封信,叫我拍遗照发给媒体,拍的漂亮一点……然后把粉丝说她好看的评论整理完烧给她——”
说到最后,她顾不上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又哭又笑:“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为了怕变老变难看吗?她都死了,粉丝哭还来不及,谁还会说她好看……我不懂,到底为什么啊……”
陆世同僵硬地坐着,沉默过后,向她伸出手。
小美吸了吸鼻子,把攥得皱巴巴的纸递上去。
那封遗书上,没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早该知道了。
她不爱他,连骗他都敷衍。
终究是他自欺欺人。
*
她离开后的第四十天,陆世同终于去她墓前探望,一路上,两旁都是捧着花束前来悼念的人,只有他两手空空,黑『色』墨镜下,是一张苍白冷漠的脸,寒风扬起黑『色』的风衣,划开凌厉弧度。
他曾以为自己会发疯,可他没有。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唯独那种缺了什么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浓烈,最后心都像掏空了,活着也成行尸走肉。
其实,小美错了。
阿嫣离世的新闻下,真的有粉丝留下一条匪夷所思的评论,引起诸多非议。
“苏嫣复出后,没穿错一件衣服,没化错一次妆,每次『露』面都是美颜盛世,不愧是我偶像,死都死的那么漂亮。”
底下的粉丝都在骂这人没良心,可点赞数却一路飙升,高居前几位。
陆世同想,如果那女人真的泉下有知,只会高兴,说不定还想亲自见见这个粉丝。
于是,他把这条留言抄写在一张白纸上,带了过来。
天『色』渐晚。
墓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陆世同掏出那张纸,用打火机点燃,看着火焰将它吞没。
“这样,你开心了?”
回答他的,唯有呼啸而过的风。
“你这么一走,知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的?”
“有人说,都怪江离曾经抛弃你,导致你心理扭曲,无法接受容貌的变化。”
“还有人说你得了抑郁症,每天都在痛苦中挣扎,说的好像他们认识你一样……”
四十天了,他第一次说那么多话,却是在她墓前。
“你脾气不好,心里只有你那张脸,脸皮也厚,无耻至极,老子人生中唯一一顶绿帽子,就是你给强扣下的……”
他闭了闭刺痛的眼,抚『摸』冰冷的石碑。
“尽管这样,我也……”他停顿片刻,喉咙堵的说不出话,眼圈泛红,过了好久,轻声低喃:“……如果早点喜欢上你,多好。”
在那个男人有机会伤害你之前,好好保护你。
世上最缺的是后悔『药』,“如果”这个词,只能想想而已。
离开前,风吹落一束鲜花,『露』出底下的纸。
陆世同皱了皱眉,拾起来。
你说,我的人生很长,你的人生很短。
苏嫣,说了等你一辈子,差一分一秒都不是一辈子。
我会继续等下去,带着我们的回忆。
不死不休。
没有落款。
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留下的。
陆世同冷哼了声,撕成碎片洒了。
*
阿嫣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抬起手,五指还是残缺不全,但比起任务开始前,至少皮肤长了回来,不再是血肉模糊的惨状。
很好,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恢复容貌了。
她笑了笑,环顾四周。
冰冷的密室,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石壁,左手边有一道半掩的小矮门,几盏风雨不灭的残烛散发幽幽的光,照亮她骇人的脸。
老古董长出小短腿,捧着镜子,在石室里到处转悠:“宿主,你可是练功走火入魔,导致面目全毁?”
角落里的女人低低笑一声:“你傻呀?此次闭关,我已突破第十层炼容心法,如今在你面前的,可是三界排名前五的大能,除了神魔两界的绝顶高手,世上再无人能阻止我——”
老古董以为她会说出‘一统天下’或者‘征服世界’。
等了半天,对方也只是轻哼了声,爬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张鬼脸发呆。
于是,老古董又问:“这里是妖界?”
心中有些忐忑,它虽然是人界的灵器,但也是一只心怀梦想的老镜灵,盼望有天能飞升成仙,想到身处妖界,还是有点怕怕的。
阿嫣往脸上扑粉:“不是。”
老古董松口气。
阿嫣回头,看它一眼:“这是魔界曼陀罗宫的禁殿,听说过吗?”
老古董浑身寒『毛』倒竖,哆嗦着摇头。
阿嫣一笑:“魔界太子的寝宫,正宗的魔窟,童叟无欺。”
老古董欲哭无泪。
“放心,我和他不熟,他不会来,我也出不去。”阿嫣慢悠悠的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加上你,一个半人。”
正说着,密室上空忽然响起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少女声:“姐姐,我来看你了。”
语气甚是哀伤。
老古董抬头看了看,意识到这是传音入密,便老实地缩在一边。
“姐姐,你还是不肯与我说话么?”那人苦笑一声,带着微颤的哭音:“这世上,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说过不会抛下我,你就忍心见我孤苦伶仃?罢了,你怪我,我无话可说,可我求求你——”声音忽然变得激动:“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姐姐,我求你罢手吧!他就快死了,不用你动手,他就要死了,别跟你自己过不去,你修炼的邪法会造成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
那姑娘凄凄凉凉哭了一会儿,又振作起来:“华容托我带了信给你。”
这句说完,再无动静。
老古董转了转眼睛:“那位是……”阿嫣一眼扫过来,它咽了口口水:“……无关紧要的路人丙?”
阿嫣扬眉,懒懒道:“那是我亲妹子,当然不会无关紧要。”
老古董不敢再问下去,瞥见石门的方向有亮光,便溜了出去。
一出门,差点吓呆了。
这……这这哪里像魔窟?分明是仙宫吧!
古朴的雕梁画栋,雅致的字画挂满墙壁,奇怪的是,紧闭的两扇大门附近,未拆封的信堆成了小山,全是从上方一个小开口处递进来的。
起码也有几千封信,没有一封拆动过。
老古董看傻眼了。
“喂。”
老古董一惊,忙回头:“……额,宿主。”
那比妖怪更可怕的丑陋宿主看着它,“下个任务可以开始了。”
“对……对的。”老古董从震惊的状态中回神,切换成工作状态,总算有了几分/身为主神的底气:“上一个任务,宿主擅自使用媚术,作为惩罚,下一个任务,除了和线索男主亲密接触,你必须刷满他的好感度。”
阿嫣静了静,似乎不情愿:“有这个必要吗?”
老古董坚定:“只有下个世界。”
阿嫣叹气:“随便,你可以开始了。”
她愣了一下,把餐巾纸给他。
江离低笑,摇摇头,倾身过来,慢慢地、细心地吻去白『色』的『奶』油。
阿嫣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小声问:“蛋糕甜吗?”
他说:“没你甜。”
夜深了。
江离撩起她肩上的黑发,心不在焉的问:“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一,希望事业成功,和杨导合作的新片能获奖。二,希望这一生,可以留给我的粉丝美好的记忆。三,希望我永远美颜盛世——啊!”
他俯身,惩罚『性』地轻咬柔软粉唇,拥着她倒向大床。
乌黑的青丝铺在白『色』床单上,黑白分明。
正如她清澈的眼睛。
空气迅速升温,注定是意『乱』情『迷』的一夜。
江离顺着她的额头、眼睛、嘴唇,一路吻下去。
阿嫣配合地闭上眼睛,遮盖眼底始终清醒且冷淡的光,闷哼了声,咬紧下唇,双手抓紧床单,抓出一道道纠结的皱痕。
肢体交缠,灵魂震颤。
最后,他湿润的嗓音响起:“我爱你。”
阿嫣『露』出一丝笑意,享受此刻身体的愉悦,待彼此平静下来,便瞥了眼墙上的钟,慢慢爬坐起来,点上一支烟,递给他:“这句话,曾经有个女人等了很久,只可惜,她听不到了。”
那个真正的苏嫣,至死都对他情深不悔。
江离接住,微微拧眉:“什么?”
阿嫣没回答,起身穿衣,先给小美发消息,然后拿起他的手机抛过去:“江总,看看微博。”
他皱紧眉,低头盯住屏幕。
阿嫣的丝绸睡衣外边,只披了件敞开的针织衫,靠在窗边,耐心地等他看完。
下雨了。
窗帘掀起一丝缝隙,可以看见玻璃窗上纵横的雨水,像永远无法停止的眼泪。
原主的记忆中,也有这样的雨夜,那个男人站在面前,高高在上的模样,如同随意『操』纵生死的神祗,将她践踏进污秽的泥水。
整个世界都是脏的。
江离神『色』骤冷,抬眸:“你什么意思?”
阿嫣微笑:“说了睡你三次,多一次少一次都不行,我这个人很有节『操』的,最讲信用。”
江离站了起来。
阿嫣淡淡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无所畏惧。
江离眯起眼,一步步迫近:“你疯了。”他忽的站定,深呼吸几次,努力平静下来:“删掉微博,我陪你一起解释——”
阿嫣笑出了声:“这就是我的解释。我早说了八百遍,我对你的兴趣,仅限于你的身体,仅限于三次,你偏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江离咬牙,冷冷道:“你想报复我。”
阿嫣摇头,带着遗憾:“江先生,你总这么自以为是。”
窗外,雨声磅礴。
香烟烧掉一截,烟灰烫到手指。
这一点细微的疼,却激起他心里无边的怒火,被欺骗的疼痛也瞬间燃烧起来。
全是假的。
他说过的话,他曾经怎么对待她的,她根本不曾遗忘,一直牢牢刻在心上,所以选择在这样的雨夜,将所有的伤痛如数奉还。
对他,从来没有爱,只有深沉的恨。
玩弄身体,玩弄感情,都是为了报复,可笑他一厢情愿地陷了进去。
可他爱她。
他还是爱她。
他冷笑了声,将烟头在掌心掐灭,倏地走过去:“不是你说了就算的。”
阿嫣一动不动,还是那么散漫地站着,懒懒地抱住双手,带着几分笑意看他,十足的挑衅和嚣张。
那么镇定,那么目中无人。
又是那般美丽,耀眼如晴空艳阳。
于是,江离又停下,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苏嫣,你想报复我,你恨我,无所谓……我爱你。”他扯了下唇角,突然笑了起来,黑眸闪过幽暗的光,狠绝而疯狂:“我爱你就够了。你想报复,我给你机会,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抓住女人纤细的手臂。
阿嫣平淡的说:“放手。”
他不肯,紧紧盯住她的眼睛,恨恨道:“这不就是你要的吗?我抛弃了你,践踏了你的尊严,所以你也要看着我卑微地在你面前,求你回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嫁给我,你会有一辈子时间折磨我,你要的,我都给你——”
“你说,你爱我。”阿嫣看着他,语气平静:“江离,我为你发疯,为你差点『自杀』,你在哪里?在安小姐身边。我落魄的时候,你爱我吗?我被狗仔疯狂跟拍、面目扭曲的时候,你又爱我吗?”
江离红着眼,说不出话。
阿嫣掰开他的手指,拉下他的手,面无表情:“善变而廉价的爱,也只配虚情假意的欺骗。”
他沉默良久,动了动嘴唇:“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阿嫣点头。
他不死心:“我不信。”
声音有点颤抖,低沉喑哑,透出垂死挣扎的执拗。
他握住她的肩膀,低下头,冰凉的唇吻住她,可不管怎么缠绵,她的眼睛清醒地睁着,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眼神,不带丝毫情感。
心凉了大半。
下一个瞬间,门口一声巨响,他刚回头,已被一股大力拉扯开,撞到墙壁上。他扶着墙壁站稳,咳嗽几声,看向踢门冲进来的人。
阿嫣也在看他,略带惊讶:“怎么是你?”
陆世同高大的背影挡在她身前,听到问话,冷哼了声,回头:“因为我让警察走了。你报警干什么,还嫌麻烦不够多?”
“我从来不嫌戏多,只怕有人不肯好聚好散。”阿嫣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会来?”
陆世同一滞,脸『色』红了红,有些窘迫,很快恢复常态,若无其事:“你出事了,撤热搜删评论压新闻,不都是天鸿出钱?我替公司节省开支!”
……
阿嫣无言以对,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