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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鸾刚解开甲胄的系带,翻开襟口,只见贴合着沙毂禅衣的内襟之处绣着一枝精细的梅花。
她怔了片刻,眸子似乎被刺痛,原本要帮他卸下繁重甲胄的手轻轻地落了下去。
“叫军中的大夫来吧……”她低着眉不去看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不要看了。”
卫青错愕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前襟上那枝卫子夫绣的梅花,唇边扬起一记心领神会的浅笑,轻声在她耳边道:“这是姐姐绣的,保平安用的。”
他虽未说穿,可李鸾却明白他嗅到了自己心中的酸涩,脸颊一阵滚烫,抬眸望着被她自己卸了一半的甲胄,神色慌张地说:“反……反正我不要看了,你……你自己快穿上吧。”
卫青低头望着自己身上松散的戎衣,抬眸无奈地望着她:“这可是你解开的……”
“那……那是因为你总是穿着它抱我,实在是硌得谎!”李鸾的脸红得快要冒血了,可嘴巴却仍在负隅顽抗。
卫青温柔又诡秘地一笑,顿了顿忽然开口:“那你是想我抱你的吗?”
李鸾给自己挖了个陷阱,现在只想找个地洞捂着脸钻进去,不敢与他温柔的目光相接。
她知道,此时只要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只一瞬,她就会沦陷在那片斑斓的星海之中去。
她软惜娇羞、轻怜痛惜之情;竟难以形容,胡乱应对道:“你这些年长进的就只有嘴巴吗?真是越来越坏了。你快穿好,我不要看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面前人猛然拉入了他温暖坚实的胸膛。
这一次,李鸾没敢轻举妄动地肆意挣扎。
她实在害怕又碰到他肩头的伤口,只得由他就这样拥着自己,额头轻轻地贴着他玄色的沙毂禅衣,感受着在这片刻的静谧之中他沉着的心跳声。
他温暖的气息慢慢聚拢,带着回忆的芬芳,将初春夜里的寒冷驱逐殆尽。
“你的心意怎么总是这么善变难测……一会要看,一会儿不要看……”他轮廓分明的下巴贴着她的额头,声音轻柔如同春夜里的软风:“一会儿说要嫁给我,一会儿又说不要。”
李鸾面色上满是红晕,却被他身上和着酒气的熟悉气息弄得一阵眩晕,仿佛梦呓一般嘤咛道:“我本就是这样的啊。”
谁知,那人忽然轻笑,声音却带着复杂的喜悦:“是啊,这才是你。”
说罢轻轻地松开她的肩膀,抬手捧起她的滚烫的面庞,目光闪烁地注视着她,仿佛确认了许久,才化作唇边一个欣慰却酸涩的笑容,轻声道:“真的是你。”
春夜静谧,回忆汹涌而至。那些岁月背后的往事如同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漫长的五年之别,仿佛不值一提般被一笔带了过去。
他一直活在过去,也一直守在回忆的尽头,等着她回来复苏,亲手点燃胸中的那盏隐在千帐之后的灯火。
“我……”
卫青刚要张口,只听门外有人高声催促道:“快!快!”
门帘忽然被人掀起,一记冷风灌入,只见三两个窈窕妙丽的身影钻入了帐中,随后门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也跟了进来。
李鸾吓得忙挣脱了卫青的手,羞赧地低下头去。
“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因此次龙城军功被卫青提拔为副官的张次公。
他瞪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床榻之上的错愕的卫青,又望了望他身边坐着的惊为天人的面色羞红的少女,愣了半天才打着磕巴叹了一句:“这么快就找好了……”
李鸾的美貌总是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张次公清楚的记得,那是校尉韩说从龙城带回的绝色少女,曾以为是匈奴人的姬妾,和卫青闲聊时,还被卫青猛瞪了一眼。
此时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这女子怎么会到了卫青的帐中,张次公不用想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情。
“害怕将军寂寞,我特地去选了两三个美艳的匈奴女人来伺候。苏校尉要我不用找了,说将军您怕夫人,不要军妇伺候。”
张次公心直口快,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痛快,没瞧见卫青铁青的脸色,目光只盯着低掩着头面色羞红的李鸾大笑道:“我当然不信了,将军是何等英雄,怎么可能会是忌惮家中悍妻的人。男人嘛,哪有不喜欢窃玉偷香的,就是这种野花才最香嘛,夫人她远在长安是不会知道的……”
“张副官!”卫青赶忙出口堵住了张次公窟窿大的嘴巴,一把握住李鸾的手,,怔望向他一字一句道:“切莫胡言,夫人她……在这里。”
李鸾闻声一怔,急忙回眸。
可卫青却不看她,只望着傻愣在门前的张次公与其身后美艳的胡姬正色道:“我不需要人伺候,旅途疲惫,只想和夫人叙叙话,便歇息了。”
“懂!我懂!是我不好,打搅了二位!”张次公反应也不慢,英雄难过美人关,以为定是这榻上满面娇羞女子的美貌合了卫青的心意。
再看看自己背后精挑细选的胡姬与榻上的美人相比,着实是庸脂俗粉,赶忙推搡着她们出去,手忙脚乱地熄了帐中的油灯,只留卫青床头一盏。
帐中霎时间暗了下来,他讪笑着对着卫青摆手示意道:“**一刻值千金,我懂。将军您慢慢享用!”
话音未落,便也掀帘而出,消失的无影无踪。
卫青也被他的鲁莽举措弄得惊出一身的汗来,望着那轻合的门帘许久,才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身边羞红面颊的李鸾,尴尬地轻哼一声:“真是不知道他懂什么了……”
李鸾于失神中感到了他回溯的目光,仓皇收手。
她面色由青白转作绯红,从脸颊倒耳根,再倒脖颈,经背脊红了下去,直到了脚跟,埋怨道:“你又胡说话!谁是你的夫人,谁要和你一起歇息……”
话还没说完,又被他一把搂回道怀里,在她耳边低吟一句“你说要嫁给我的,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我不是说过,那次的话我收回了吗?”她依旧不敢挣脱,生怕弄痛他,可嘴巴却不依不饶。
“可你说了不只那一次。”他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
李鸾哑然,脸更红了:“你这人怎么那么死心眼……”
“我是死心眼……”他用下巴轻轻摩挲这她的额头:“既然进了我心里,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你出去。”
她刚要张口反驳,身边人却长舒一口气,声音带着少有的苍白与疲惫:“阿鸾,不瞒你说,一路上劳顿,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李鸾抬头望着最后一盏烛火的倒影,闪烁落在他的眸中。
“那你快阖眼躺下,歇一歇,好好睡上一觉……”
卫青微笑:“那你帮我把戎衣脱下来吧,我想好好地睡一觉。”
李鸾微怔,迟疑了片刻,抬手帮他把他身上的松散却十分沉重的戎衣兵甲尽数卸了下来。
她刚收整好堆放在一旁,身后一只手臂突然拢了过来,一把环住了她,猛地向后拖入了帐中。
修长的手指轻抬,掐灭了帐中最后一盏灯火。
第136章 卫青()
清晨未央,宣室殿中。
满朝文武也因这几日满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龙城大捷一事,私下交头接耳正议论着,忽闻中常侍春陀在殿外高呼龙驾已至,这才连忙跪伏,高呼万岁。
谁知,天子的心情似乎也与他们一样的亢奋,自打出征匈奴后,刘彻已是难得神清气爽,气定神闲地出席在朝议之上。
刘彻只觉得平日里那些质疑鬼祟之声渐渐熄了下去,他阔步上殿,比起往日仅因礼数的慵懒奉承,今日这背后山呼万岁的声音尤为新鲜。
“龙城的事,诸位卿家怕是早就知道了。”他坐上龙案,目光炯炯地逼视殿下满朝文武。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的“恭贺陛下”、“陛下英明”的老套。
“此战分兵四路,朕最最寄予厚望的雁门一路,反而败得确实惨烈。一万精骑全军覆没,连朕最好的将军都搭进去了。代郡自不必说,公孙敖中了敌军的伏击,一路上自顾不暇,疲于奔命,也算是给朕带回了三千兵马。”刘彻冷笑一声,目光莫测:“朕何英明卓绝之有?”
话音刚落,群臣之后的灰头土脸的屯将军公孙敖连忙磕头拜服,以头抢地,痛哭流涕道:“臣罪当诛,臣有负陛下所托,实在是无颜面见陛下。”
刘彻沉默地审视了他须臾,开口道:“七千兵马……你这一课,着实是价值连城。”
公孙敖听完心中一寒,想到了王恢的事情,心中着实是万分的惧怕。
可朝堂之上却也只能以头抢地,高声呼喊着“臣罪当诛,臣罪当诛啊。”
“你起来。”刘彻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
公孙敖从刘彻的话中听到了一次契机,连忙抹干脸上浑浊的泪水,站起身来。
“虽是败军之将,但也算是英勇杀敌,为国尽忠。朕不会诛杀你,紫印金绶交回,至于你的决议,就交给廷尉署,相信他们能给出一个公平的裁决。”
公孙敖心中明白,如此一句,虽未有定论,却也是放过了他一马。
七尺男儿忍不住泪如泉涌,连忙又跪下叩首呜咽道:“罪臣谢陛下隆恩!”
“公孙贺!”刘彻望着九卿之列,一个苍白的面容高呼一声。
公孙贺闻声赶忙出列,一上来便“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拜首高呼“陛下赎罪。”
有马邑之谋的王恢做前车之鉴,将领领兵作战,心中难免畏惧。
公孙敖好歹也与胡虏大军一阵火拼,可自己的部队却在茫茫漠北草原之上,连敌人的踪迹都没有寻到。虽无损兵折将,但却有畏战之嫌。
相比卫青直插匈奴腹地的胆量,公孙贺自认勇气不足,生怕再像前走损兵折将不说,极有可能会落得李广的下场。
他畏惧了,却也没有找到能说服自己前行的理由,领着部队胆战心惊地在广袤草原之上来回游走,却也不敢再深入,最终还是选择了回撤。
“你真是来去轻松,领着一万人马来了个公费观光,仔仔细细领略了一遍匈奴人的塞北风光……”刘彻望着殿下跪伏在地的公孙贺冷笑一声:“可有截获匈奴人一两只肥羊,烤来吃吃?”
“臣有辱使命,臣万死!”公孙贺闻声连忙磕头。
“你也是朕次之李广所寄予厚望的将军,谨慎有余,勇气却不足。”刘彻语气倒不至凝重,须臾轻声道了一句:“起来吧。”
公孙贺如临大赦,连忙叩首拜伏:“愚将无功而返,实在是有愧朝廷,有愧于陛下。”
“一样交回紫印金绶,无功无过,就不用交给廷尉署了,回去好好反省。你们两个,好好地当着满朝文武说道说道,就算是败了,牺牲了那么多士兵,在天英灵看着你们,总要总结出一个道理来。”刘彻说罢,又望向一旁的公孙敖:“公孙敖,你与胡虏正面交手过,你先来说!”
公孙敖攒眉沉思了片刻,拱手道:“战败之后,罪臣辗转难免,思来想去,虽原因颇多,但不外乎如下几点。”
刘彻与满朝文武皆静默以待,侧耳听之。
“首先,我们的骑兵确实逊色于匈奴人的骑兵。虽然此番作战,我们采用了骑兵全编,骑射的水平远不如人不说,就说遇到敌人时,俨然如步兵一样地骑在马上与之厮杀。可罪臣看到的匈奴人,他们将马的功用发挥得淋漓尽致。立用马匹奔袭时的迅猛力道,将对手斩于马下,而我军中人,却鲜有人能做到。”
公孙敖说着,忐忑地抬头望了望座上的刘彻,见他目光炯炯有神,全神贯注地聆听,于是便顶着压力继续说道:“其次,我们的战术也不适合用于骑兵作战。这和我们阵法也有很大的关系,我们以往沿用的阵法,只针对步兵和战车作战,却发挥不出骑兵的奔袭能力与机动能力来。反观匈奴军队,他们不像我们一样只会依附于有遮挡的城池或是关卡,即便实在广袤的草原之上短兵相接,他们的骑兵分散奔袭中中却自有阵型。前锋部队在□□手的掩护下,先行插入撕破我军原有阵型,将我军分割开来,而后重装部队拦截包抄游刃有余。战阵的布置,骑兵集团冲锋完全由匈奴将领的马哨声因调度,配以旗手指挥,号令统一,上下衔接,有条不紊。”
公孙敖说完,满朝文武皆唏嘘不已。
刘彻的面色沉重了下来,忽然想起卫青走前所说,结合公孙敖的这番说辞,以汉军骑兵目前的战力,与匈奴大军正面较量确实无望。
“这么看来,是全新的战斗模式,我军上下,都还未适应这样的战斗模式。”刘彻叹道,转眼望向一旁的公孙贺:“你呢?”
“罪臣没有和胡虏交上手,但却深感行军无力。在匈奴人的地盘,只觉如芒刺在背,感觉四处都是眼睛,寸步难行。”公孙贺拜手道。
“这点,等卫青回来,你可以好好问他。”刘彻听完冷笑一声:“问问他怎么把兔子一样精明的匈奴人都变成了聋子瞎子。带着区区一万人的部队初入漠北,就有如无人之境,浪出那么远去,。”
上谷军营。
李鸾从卫青的怀中醒来时,睁眼便望见的是卫青安稳熟睡的侧脸。
出塞五年,她几乎夜夜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从未像昨夜这般睡得深沉。
他将她搂在怀里,仿佛将一切的危险都隔绝在外,胸中心跳沉着笃定,鼻息安稳在耳边徘徊。
她望着他俊朗的眉眼,晨起时头脑的空白一片,总让她觉得好不真实。
她正呆呆望着,那人忽然翻过身来,眼睛依旧闭合着,却轻轻抵住了她的额头。
距离如此之近,李鸾的脸瞬间红了。
他似乎是睡着的,久久没有睁眼。李鸾被他箍在怀里,胸中怦然跳动,望着他许久,轻声唤了一句:“阿青……”
他没有回答,紧闭着双目,鼻息依旧平稳温柔。
李鸾见他仍沉浸在睡梦中,怕他一会儿醒来自己窘迫,想要钻出他的怀抱,起身先去盥洗了。
可刚刚从他臂弯之下钻出,正要起身,却又被那只手臂擒了回来。
她被扯得平身躺下,那人修长的身躯覆了上来,埋首于她的脖弯之中,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身下。
“你又要去哪儿……”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让她原本白皙的脖颈与耳根瞬间要冒血一般滚烫通红。
不知为何,她没有感觉到像伊稚斜的拥抱那样,仿佛一条滑腻的巨蟒缠着,猩红的信子就在耳边,让她她只想着使尽浑身解数,竭力挣脱。
而眼前的人……
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是特意为她调制的醉人□□,他的体温一覆上来,就让她头脑发懵,手脚瘫软。
“你……你没有睡着?”许久,她才面红耳赤,嘤咛道。
“本来睡得好好的……”他在耳后轻轻叹了一句,让她的耳朵更加滚烫了:“可你一要走,我的美梦就醒了。”
她一听脸上急忙充血一般,却不敢轻举妄动,怕碰到他肩头的伤,娇声骂道:“阿青,你不害臊,你……”
身上的人身子一怔,双臂支起身来,望着落在他阴影中脸色绯红的她:“你再叫我一遍……”
李鸾愣住,明眸忽转回避了他的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玄色的沙毂禅衣被她小心翼翼地脱下,直到露出里面的素白的儒衫。
她凑过,面颊凑过他的脖弯处,小心翼翼地揭开他一侧的儒衫。
揭到肩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