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阿青似乎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他的神情已经开始恍惚,那样子如同大娘走时一模一样,眼皮也跟着逐渐沉了下去。
身后的追上来的马蹄声已经渐渐地逼近了,是敌是友还并不分明,而我却置若罔闻,只顾抱着阿青,旁若无人地哭喊。
那一刻我根本来不及去辨别敌友,我只知道不论是敌是友,阿青生,我生,阿青死,我亦不独活。
“阿青,阿青”我似乎是使尽全身的力气摇着怀里的阿青,他盍眼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浓稠不堪的黑暗泥沼中,我的眼里只有阿青,而他却看不见我。
看着他就这样睡去,丝毫没有反应,我恫哭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阿青染血的衣襟,眼泪浸湿了我们的衣襟。
可是阿青还是没有应我。
我绝望地趴在他的胸前抱着他的身体哭泣,我与他邂逅时的情形充满了脑海,站在草原上清秀好看的少年,看着茫然四顾孑然一身的我,缓缓走到我的马下,用一双皎如星月的眼睛望着我“姑娘,你迷路了吗?”
我的阿青,我在这世上最后的眷恋,难道也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吗?
我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我把头狠狠地压在阿青的胸口,放声地大哭,口中不断地叫喊着阿青的名字。
“很痛诶,阿鸾。”
猛然间,我感觉到身下的阿青似乎动了一下,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又浮现在耳畔。
我抬起头看着阿青睁开疲惫的眼睛,一脸苍白的笑意看着满脸泪痕的我,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吃力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我潮湿的脸颊:“刚才只是懵过去了,听见你叫我,不停不停地叫着我。我说过,就算我去了地府阴曹,只要听见你叫我,也会立刻回来的。”
“如果你骗我,那你记得,就算是九泉之下,我也定会去寻你,跟你讨个明白。”我哽咽着说完,强压住猛烈跳动的心脏,看着阿青对我莞尔一笑,鼻子一酸大颗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好……好。”阿青赶忙擦掉我脸上的泪,说话的声音似乎比刚才强了几分,我忙扶起他的身子,让他靠着我坐起来喘一口气。
这时我们才看清方才射杀马匪,在我们后面紧紧跟来的人,已经在我们身后默默地端详了许久,而我却一直熟视无睹。
他们穿着汉人的衣服,纹饰华丽,看着就来历不俗。他们的腰间都佩着长刀,马背上挂着弓箭,方才就是那箭贯穿了踩着我的马匪的咽喉。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大叔,气宇轩昂,看起来像是达官贵人,穿着素雅的长袍,披着玄色的裘绒的大氅,腰间别着一块纹饰奇怪的玉佩。
他望着我和阿青,轻声问道:“你们两个还好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感激和疑窦。
他对着身后的一个看起来略文弱的先生说了些什么,那个人立即下马,抱着一个木匣子,一路小跑过来,我生怕他要做什么,急忙用身体护住怀中虚弱的阿青。
那人见我如此,淡淡地笑了一声说:“我是一个郎中,我家老爷叫我给这位小兄弟看看伤势。”
我狐疑地望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目若高山流水,月朗清风的大叔,抱着阿青,仍不肯把阿青交给他们。
他看着生疑的样子也被逗笑了:“姑娘,此人当真是个郎中,不然我聂壹带着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白衣,来这茫茫北漠里做什么呢?”
第12章 倦鸟()
他身后的人听他这样语意缓缓地开解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跟着不由发出一阵笑声。
他们笑声听起来那么爽朗酣畅,与方才的马匪恐怖凌厉的交头接耳的讪笑相比,他们的笑声显得那么和缓,犹如滚滚江水一般坦荡,没有一点要嘲讽戏谑被马匪折磨得浑身是伤的我和阿青。
我打量了那个自称郎中的人一番,他长得也算慈眉善目,身上也不像他身后的那些人一般背着匕首或者长刀,我半信半疑地把阿青交给那个“郎中”,他伸手抓住阿青瘫软的手腕,拉在耳旁仔细听了半晌,方才解开阿青的血染的衣襟,阿青的胸膛全是幽深的紫色的淤青,臂膀和手肘的皮肤也被磨得血肉模糊;我看到心中一纠,眼眶也跟着红了。
那“郎中”了我一眼,连忙要将他的上衣尽数褪去,我吓得一把松开阿青,阿青被突如其来的莽撞的举措震得沉吟了一声,原本被我撑着的身体瞬间跌了下来,还好被那个郎中一把扶住。而我只顾捂着眼睛,抱着自己的腿,躲到了一旁,半点也不敢朝那边望去,生怕亵渎了什么一般。
“没想到胡人的女子还知道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你方才那样紧紧抱着这位小哥哭时,倒未见姑娘有半分羞涩。”那郎中一边给阿青上药,一边还不忘笑着揶揄我,身后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青在的时候我才算女儿,若他不在了,我只当自己是男儿。”
我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脸红的如同晴朗夜空来临前的晚霞一般,只想在他们哄堂大笑前找个地洞钻进去。
谁知他们竟没有哄堂大笑,反而是一阵发人深省的沉默。
我抬起头看向为首的马背上的大叔,他听了我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居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开口:“可惜可惜,姑娘性格果毅,却偏偏是胡人。若我大汉的女儿,都能有姑娘这样的胆色,那也不用再惧怕这漠北的豺狼了。”
“先生不知,从今日起,他就跟着在下一起去我们大汉生活了,从此以后,便也算作是汉人了。”阿青也轻轻地笑了,气息虽然衰弱,但比方才要平稳了几分,对马上的大叔缓缓地答道。
“如此甚好。”那大叔似乎提醒到了什么一般,目光居然沉了下来,幽然地望着远方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想想胡人的儿女竟都归于我锦绣大汉,而且我聂壹却要奔走在这漠北蛮荒之地。”
“先生气宇不凡,胸中辽阔,定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得,身在大漠,也定是要做常人难及之事。心中纵是故土难舍,乡情再切,也尽被化作做心中气吞山河的豪情了吧。”
阿青的声音很衰弱,语调浅浅,但是一字一句让人听得真切,我从来不知道阿青这么会说话,不知是因为大叔救了我们还给阿青治伤,还是被阿青的话语打动,胸中竟莫名升腾起一阵澎湃,抬头又仔细端详了马背上的大叔几眼,只觉得他当真气质凛然,并非他身后的那些男儿可以比得,形象似乎跟着高大了几分。
大叔似乎和我一样,被他这一番话语,也搞得胸中激昂澎湃了起来。他望着阿青的目光满是赞许,不由地点了点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屏息长叹,眼眶微红,眼中竟渗出朦胧地热泪来。他看起来像一个被迫远走他乡的文人骚客,又像是一个戎装万里思念故土的将军,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却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凛然之气,正如阿青所言,他身上仿佛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一般,让人觉得虽然悲壮,但又气势如虹。
他望着阿青,柔声赞道:“小兄弟不仅谈吐不俗,心中气节也非常人比得,将来必会有一番大作为。”
那郎中帮阿青擦拭着伤口,打开方才一直携带在身边的木匣子取出一个白玉罐子来,倒出一些膏状的东西仔细的涂抹在阿青的伤处,有用手指按压了一下阿青的胸膛,点了点头,向着阿青说:“肋骨没有断,皮外上而已。”然后扭过头来,冲着一旁捂着眼却从指缝中偷看的我喊道:“姑娘也可放心了吧。”
我耳朵一红,连忙合拢指缝,捂着脸,转过身去。身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方才我们过来时,斩杀了两个马匪,其中一个脖子上似乎还淌着血,看样子像是方才欺凌二位的马匪的同伴,他身上的伤可是小兄弟你的手笔?小兄弟当真是英勇。”马上的大叔又笑着问道。
“先生谬赞,不是在下,是阿鸾刺伤他的。”阿青和缓地答道。
马背上的大叔显然一惊,望着我打量了半天,不由笑道:“姑娘如此,当真是寻常男儿也比不得。”
“那个时候阿青不在。”我脸红着回答道,听着我的回答,他们有面面相觑,想起我方才说“阿青在我这才算是女儿,阿青不在我就是男儿”的话,又笑了起来。
“在下替这位小哥包扎好了,姑娘可以转过来了。”身后的郎中提醒道。
我闻声转过去,看见阿青的身上被用白色的布条补丁好,上了药膏,脸上的血渍也被擦干净了,除了额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又变成了我记忆里那个温柔干净的少年。他冲着我温柔地一笑,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我心中的喜悦近乎做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地流了出来。
“姑娘可还满意,是否也要我帮你看看伤势?”那郎中冲着我饶有兴味的一笑。
我想起不久前舔我脖子的那个恶心的马匪,立马伸手捂住领口的衣襟说,连忙退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身上的伤没有事的。”
那郎中会心地一笑,起身来走到马匹上,从一个包袱中取出一身干净的布衣,走过来递给阿青,帮他换上。
阿青换好衣服,忙起身想要向救下我们的大叔行礼,正欲起身,可是身上伤势疼痛,半天也没有爬起来。我见状急忙跑过去,一把扶起他来,他虚弱地朝着马上的大叔恭敬地鞠了一躬,像往日一般文质彬彬,礼数周全,我也跟着他弯下腰,朝着马上的大叔鞠了一躬。
“蒙先生搭救,还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在下郑青,携阿鸾谢过先生了。”
“小兄弟唤我聂翁即可。”
马背上的大叔转身命人牵出我们的马,我扶着阿青过去,大叔的随从走过来帮着我扶他上了马背,把一个白玉的瓶子塞在我的手中。
“我们老爷给姑娘的药,此药神效,姑娘家在外不方便,回家自己敷上便可。”
“多谢。”我紧紧地握着那白玉瓶子,玉质细腻,触手生温,让我心中也不由一暖。
“前路山高水长,我身上也确实还有着非比寻常之事要做,平日里若是依着我的性子,定是要把这小兄弟接回府上,小酌上几杯,好好聊一番天地,只可惜有要务在身,不能再多,就此别过了。”叫聂翁的大叔朝着我一笑,抱起拳来,他身后的人也都纷纷跟着他抱起拳来:“若是有缘,我们定会再遇上。两位一路向西,往集市的方向去便是,我们打从那一路过来,现在那一路还算是安全了。”
阿青也向着他们拱手拜别,他声音很轻,语气却恭敬又真诚:“若真如先生所言,有日还能机会再见,阿青定不遗余力,万死不辞,报答先生今日救命之恩。”
我也向着大叔深深地施礼,心中满是感激。如若不是他,我和阿青此时当真在忘川河上相会了。
大叔朝着我们挥了挥手,说:“举手之劳,都是我们大汉的兄弟,怎能看着二位蒙难却又见死不救呢,小兄弟不必记在心上。”
我们与大叔和他的马队拜别,我牵着马,带着阿青沿着河岸,朝着他为我们指的方向走去。走出还未有多远,便身后又传来起一阵仓促纷乱的马蹄声,那声音渐行渐远的声音,我知道是大叔带着他的马队消失在了茫茫的草原尽头,回头望着去,只剩一片苍茫空旷的草地。
此时浓稠的夜色已经褪去,草原尽头已有朝阳升起前的浅浅的红晕,河川上的暖风缓缓,倒映着细碎的日光,我与阿青都如沐新生。
我牵着马和阿青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着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生气,斜斜地挂在了头顶,温暖地照在我们的身上,我的身体也渐渐发软,奔波了一夜,倦意来袭,步履也渐渐有些蹒跚了。
忽而阿青在我身后温柔地唤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去,看到他一如往昔的温柔的笑脸,眼中的星辰又重新闪烁出了昔日的光彩,他朝着我伸出手来,声音如同身边缓缓流过的河水一般温柔地流淌而过,让我身上的疼痛也尽数消解了。
他说:“上来吧,阿鸾,我带你回家。”
第13章 于归()
大娘离开我的那一刻,我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会愿意给我一个家。
我又变成了草原上流离的一个孤苦无依的灵魂,像一株随波逐流的摇摆的水草,随着湍急的河水从身边冲刷而过,不知道何时,它就把我连根拔起,丟到不知所踪的、山陬海噬之地,任由我慢慢枯萎腐烂,自生自灭。
我自记事起,就有了大哥和大娘,虽然对过去一无所知,记忆苍白,茫然四顾的模样,但终究不知道何为失去,自然也从未被掠夺得如此干净。
如今我的记忆中已经有了那么多残破的往事,不再是彼时那样一个单纯的没有来由的人,可以不为自己的过去而难过伤心。
我曾经有过一个家。
也有爱我的赖以生存的家人。
我体会过这世间至亲至爱的情感,只是却再一次被命运玩弄践踏,让我拥有过后,又把它从我手中硬生生地剥离了,让我重新回到最初,一无所有的时候。
我仍然记得,在吉婆大娘家刚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懵懵懂懂的那些时日,大娘和大哥知道我记不得过往时的诧异与忐忑的神情。
但很快他们便宽慰我说:“过去未必都是好事,不记得也罢。不是所有人都有阿鸾你这样重生一回的机会,你真是个幸运的小姑娘。”
我那时总觉得,记忆空白,平白冒出的自己,与他人比起来,显得是那么残缺不全。也曾努力回忆自己的过去,誓要找出个究竟来。但每一次记忆的面纱刚要被我掀开的时候,就被头痛欲裂搞得戛然而止。
没有一次,不是以失败告终。
后来我也逐渐看开来,开始坚信,我就是阿鸾,我有我的家人。就是大娘和大哥。
是他们让我在这世上有了存在的一点依据和理由,这便就算是我的来历。
也是因为他们,“阿鸾”不再是一个苍白的、不知所谓的名字。它承载着一段记忆,一段的温馨的岁月和美好的时光。
如今那段回忆已经戛然而止,无法再延续,被硬生生地狗尾续貂了如此一个惨痛的结尾。
而我,只是从一个无处可依的孤女,又变成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
如此而已。
这世界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所以阿青跟我说要带我回家的时候,我本是以为,他是要带我回到被那些马匪糟蹋得破败不堪的羊皮帐子。
毕竟就在那旁边不远之处,还葬着最爱我的大娘。那里才算是我的家,才是我所有往事和记忆的源头。
我虽然有些害怕,害怕回去后看着被搬得七零八落、空空如也的帐子;还有那些马蹄践踏的篱笆;那葬着我最爱的大娘的矮矮墓堆。
更加让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后一个又一个的黑夜,可我的人生似乎再也不会有白天。
大娘在我为没有记忆而懊丧的那些日子里,曾安慰我:“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开心。”
如今,那堆矮矮的墓堆和破败的帐子就是我全部的过去,而我即将和过去长相厮守。
我甚至去想,若大娘真的能化作鬼魂上来陪我,那我也倒不害怕了,也不用我一个人去面对难熬的寂寞的夜与终日的死寂。
我就这样思忖着,恍然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