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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辉邈邈,东篱小筑。
胭脂一个人坐在海棠花下,眼泪朦胧地望着空中的澄亮的明月,默不作声。
东方朔坐在她身后,一个人缄默不语地烹着锅中茶水,石锅刚沸起来,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惊扰了身边的沉思的胭脂。
她心一横,在地上随意抓来一把,噘着嘴站起身,来凑到他面前一把将手中的泥土扔进了东方朔烹茶的石锅中。
东方朔望了一眼石锅中浑浊的茶汤,却也不作色,轻摇手中的羽扇,不去抬头看她。
胭脂见他不说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羽扇,当下就拔掉上面的好几根毛,丢到脚下,狠劲地乱踩一通。
东方朔心中心疼,那可是把崭新的羽扇。
以前那把,就是被眼前的女子那日,一不注意一碗汤羹撒了上去,屏翅尽湿,不能用了。
如今这把,是他花了大价钱,也废了许多功夫,才在长安街上寻来的。
鹤尾雕翎,木象鸟骨,柄尾还以一上好的玉珰束丝缕流苏。
君子无故,玉不下身。
他东方朔的用的东西,虽不能说是奢华名贵,但其中种种,皆有自己暗藏的小小心思,自然也是十分讲究的。
如今见她这样有废了自己一把好羽扇,却又舍不得训斥她,心中不禁哀叹一声,冤家。
“胭脂姑娘若是看到什么东西不顺眼地就尽数砸了吧,不过我可提醒姑娘,东方不过一小小的侍郎,月禄米不过四十余斛,俸钱五千,你这样砸下去,我们家里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眼前方才还气势汹汹踩坏他羽扇的少女,忽然蹲了下来,抱头痛哭了起来。
“您嫌弃我了是吧!我就知道您早就嫌弃我了!嫌我一天游手好闲,竟给你惹事添乱。阿鸾走了,我自然也是不必待在东篱了。”胭脂说着,呜咽的声音更加大了几分。
东方朔见状,赶忙蹲下身去把蜷缩哭泣的她扶起来,温和地劝道:“东方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啦,姑娘在东篱照顾东方起居,东方感激还来不及。”
胭脂呜咽的声音渐渐笑了,红着眼睛,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他:“此话当真。”
“自然。”东方朔温柔地一下破,抬袖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哽咽了几声,轻声道:“或许……阿鸾她想想有会回来了,我去把门开着,这天气冷,她身体不好,别在门口冻上一整夜了。”
东方朔微微颔首,默许了。
胭脂赶忙转身向着门口跑去,手刚触碰到门上的木栓,只听隔着门板,门外一声落地重响。
她先是一惊,继而一喜,连忙打开门去。
银澄澄的月光之下,身着锃澈寒甲的孤零零的少年,以手撑地,单膝跪在门前,旁边的骏马蹬了蹬前蹄。
他应是因为一身的伤痛,失了力气,下马的时候没有稳住,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胭脂看着他脸上的伤痕,还有粗喘的呼吸,便知道他那威风凛凛的寒甲之下,定然是一身遍体鳞伤。
少年抬起头来,月光映在他的面庞,嘴角的淤青还挂着血丝。
他费力地挺起了身子,抬起头来望着呆滞的胭脂。
东方朔见胭脂呆立在门前,便也疾步赶上前来一窥究竟。可他目光一落到门外遍体鳞伤的少年身上,也不由为之一震,咋舌不语。
“胭脂姑娘……阿鸾人呢?我们约好的……她答应我,她会等我回来……一起过重阳节的。”他的声音有些衰弱,说话也断断续续
胭脂望着他,眼眶不由地湿润了,心中不忍告诉他真相,只是轻声嘤咛了一句:“卫大哥……”
“她人呢……请帮卫青转告她,我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叫她不要生气……”卫青仍执着地询问。
“你来晚了……”身后原本默不作声的东方朔看不下去了,忽然寂寂开口,揭晓了结局。
“她已经走了。”
第95章 夫人()
刘彻从芙蓉帐中醒来的时候,屋外的明月光正透过窗棂,穿过画屏微微地照在他眼前的珠帘之上。
夜凉如水,静谧一片,只能听到那烛台上微弱的烛火,灯芯微微爆裂的声响。
枕边人依然沉沉地睡着,面容暗香又沉静,似乎又一个好梦。
他轻轻从绫罗被衾中坐起身来,生怕惊扰了她,静悄悄地望着窗外的月色,回忆着睡着之前的事情。
今日的就喝得是猛些,或许也是他心中有些愁虑。再加上羽林诸将群情高涨,气氛一直持续沸腾,也惹的他原本微冷的心坎,又被这汹涌澎湃之气,弄的一汤豪情温热。
“陛下”枕边传来一个睡意惺忪却十分温柔的声音。
刘彻微怔,望着窗外帘卷西风,只觉得身上似乎还有些许发热,似乎酒意还没有散尽,头还是懵懵的,手心也滚烫一片。
他不由抬手抚了抚额头,轻声问道枕边人:“朕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边人轻轻起身,抬起温暖的小手摸了摸他渗着微微薄汗的额头:“您今日开怀,似乎喝得有些多了。是羽林卫们将您送回来的。”
刘彻依旧揉着太阳穴,依稀记得自己是与诸君痛饮,和兵士们在一个坛子干了几大碗酒后。
但究竟时何时脚步虚浮,人事不知,他当真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都说酒入愁肠千杯少,究竟自己时喝了多少?
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您口渴吗?子夫给您倒些水吧。”身边的女子关切地问道,坐起身来,说着就要下床去给他倒水。
谁知还没爬到床沿,手腕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了。
女子回头,却发现他沉沉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却又宁静安详的幽潭,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昏暗的烛火慢慢闪烁,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俊逸的面容。
素日里,他总是忙于政事,看起来卓绝又威严,几少见他言笑。每每来她这里,面对她的诚惶诚恐,言语也总是温柔,没有丝毫因为她的出身的轻慢。
相见如宾,温言慢语。
可就是如此,才让她总是感觉两人之间似乎还是有着无法靠近的隔阂,她倒是羡慕皇后,听说他们总是面红耳赤的争吵,有时候吵得阖宫震动,上下不宁,但却有着凡俗夫妻的烟火气息。
而与她,却不能像一般世俗的民间夫妻。后来她说服自己,或许这就是因为自己的出身,自己身为妃妾,自然享有不到那样的脉脉温情,更不能与皇后娘娘去论个短长的,帝王之家或许便是如此吧。
可今夜的他,眼中不知为何竟也有了点点柔情,静静地凝视着她,却又说了许多温存的话,到让自己的脸上又浮现出少女一般的红晕了。
“你别动,朕不渴。”他的目光犹如窗外温柔的月光,静静地覆盖在她身上,许久才轻声念了一句:“你现在身子沉,别总起来了,外边凉。”
说着他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自己,让她俯下身去,把头轻轻枕在自己腿上,又一把拉过一旁的丝罗被衾,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子夫心中一阵温暖,枕在他的膝上仿佛被一片温柔的羽毛包围一般。
今夜,这是他们少有的叙话与温存了。
子夫不禁想起在平阳侯府的最后一个夜里,她诚惶诚恐地被公主安排送入他的房中,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前时,她的心都快要从喉咙中跳了出来。
初见时分,匆匆相视一眼。
他轻微颦蹙了一下眉头,眸中光芒微漾,子夫心中瞬间落了半拍。
那一夜,两人同寝而枕,却无话。清晨起来时,他忽然拔掉她发间的簪子,朝着自己的指腹用力一刺,将几滴嫣红的鲜血挤在了身下的被衾之上。
她当时吓坏了,正要惊呼,却被他一只手指堵住了正要启开的红唇。
“宫里面的事,坏事多,好事少。你要慢慢习惯才好。”说着,他嘴角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子夫觉得自己心中的惊戾,似乎在那一刻消融殆尽。
其实,她在那一刻,便已对他动心。
她枕着他的膝盖,感受着他沉着的呼吸,屋外帘卷西风,秋风萧瑟,他们依偎在温暖馨香的芙蓉帐中,灯火昏黄,融融软软。
“春陀也真是的,干嘛叫人把朕送到你这里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安胎,朕这样一闹,怕是搅了你的好梦。”他温言软语道。
“陛下就是子夫多好梦。”她脸上微红,说的确是真心话。
刘彻微笑,抬手轻抚摸她的额发:“子夫的头发很漂亮,像黑亮的丝绸一样。子夫的眼睛也漂亮,和……”
他自己微微怔了怔,才又缓缓说:“和你弟弟卫青一个样。”
膝上的人抬头,一双如秋月落水的眼睛望着他:“陛下见过卫青了?”
“见过了。”刘彻轻声道:“朕觉得他很是不错,找个合适的时机,想要把他收在身边。”
“那臣妾不到经常可以见到弟弟了?”子夫大喜。
刘彻望着她美丽的面容,不禁又浅浅一笑:“你们姐弟,当真情深。”
子夫低下头去,将头重新埋在他的膝上:“子夫虽为人奴婢,但是公主大度宽和,又伴在母亲兄长身边,侯府的生活倒也算美满。可弟弟他从小就离开母亲,在他生父那里受了许多苦,他心性柔善,自然是不跟我们说这些。但能从生父那里跑回来投奔我们,必定是受了很多的苦……”
谁知身下的人一震,沉默了半晌,才低吟了一句“生父?那你们…”
子夫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刘彻一时的体贴弄昏了头,说漏了嘴,如此岂不是将卫青冒姓的事都和盘托出了,冒姓是可是大罪一桩。他连忙慌张起身,要朝着刘彻叩拜请求:“子夫失言了,求陛下饶恕,求陛下……”
谁知身边人没等她说完就一把把他拉进了怀里,用他温柔又宽阔的臂弯熨帖着她瑟瑟发抖的脊背。
“你小心些,别吓到我们的孩子。”他的声音没有波澜,胸口的心跳依然宽厚沉着:“你总是小心翼翼,谨记这朕是你的君主,却忘了朕还是你的丈夫。”
丈夫……
子夫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两个字还要悦耳。她也从未敢想,身边的人会这样说。
“不就是冒姓吗?无妨,你身怀帝裔有功,你的兄弟既然他投奔了平阳侯府,那朕做主,他从此就是卫家的人了。朕还会赐他表字,坐实他的名分。至于赐什么表字……容朕再想一想。”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倒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子夫依在他怀里,任由她身上的暖意渐渐散去自己寒意,轻声呢喃道:“子夫替卫青谢过陛下。”
“傻瓜……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轻声安慰道:“朕很看重你肚子里孩子,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保重我们的孩子。”
“诺。”她轻声应道,心里沁甜。
“只是让他来朕身边,还是得缓些时候。朕总来你这里,若是再把你弟弟带在身边,只怕会引起有些人不满了。”身边人又幽幽叹道。
“子夫懂的。陛下垂青,已是无上隆恩了。子夫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你啊…”
刘彻正准备说什么,忽然门外门帘轻动,有人进来了寝殿来,隔着雕花琉璃屏风轻声唤道:“陛下……”
“什么事这时候进来,还懂不懂规矩!”刘彻轻声喝道。
屏风外的人闻声连忙跪下:“老奴该死,但是方才陛下的骑郎公孙敖方才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要禀报陛下,还让老奴把这个交给您。”
刘彻眉毛一横,闻声松开了怀里的子夫,赤着脚他在松木地板上,走出屏风外,看见春坨跪下地上,双手将一块檀木腰牌高高聚过头顶。
刘彻皱了皱眉接过,那腰牌他只看了一眼便已认得,沉默了半晌,轻声道:“公孙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有人拿这腰牌,冒大长公主之命,谋害羽林卫士……”春陀说着,不禁谈起头来望了望屏风后的动静:“卫……卫青。”
“混账!”刘彻大怒,一把将手中的檀木腰牌重重地摔在地上。
屋内忽然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刘彻见状赶忙冲进去,发现子夫脸色苍白跌倒在了地上,连忙将她扶起。
“朕不是说,叫你不要下来吗?”
“陛下……弟弟他……”子夫说着就倒在了刘彻的怀里,呜咽了起来。
“娘娘莫慌,公孙敖大人说他已将卫青救出来了。”屋外春陀连忙唤道。
“以后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刘彻轻抚着子夫轻颤的脊背对着屋外的春陀咆哮道,说罢又将低头对怀里的泪人说:“你放心,朕在这里,没有人能伤的了你,伤得了卫青。”
“陛下,弟弟他没有错,都是子夫不好,惹怒了娘娘,子夫知错了……”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温热的手指挡住了她冰冷的嘴唇。
“宫里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不许胡说……”他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沉着又坚定:“你只要记着,朕就是你的天,朕就是你的倚靠。”
说着,他将泪流满面的子夫扶起来,让她在床上坐好,才对着屏风后面的春坨问道:“那卫青现在人呢?”
“公孙敖说,他被救下以后又急匆匆走了,说是身上还有陛下交代的事情。”屏风外的人答道。
“他受伤了吗?”
“这……”春坨不敢说,害怕有让屋内的子夫心神难宁,据公孙傲方才在殿外与他描述的样子,那卫青虽然被救下,怕是也去了半条命。
可又是什么紧急的事,还能带着一身的伤纵马离去……
春陀摸不出这伤势的深浅,当真是不敢回答。
“派人把他给朕找回来!”刘彻怒吼一声:“朕就在未央宫中等他,朕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把皇后给朕叫起来,让她去未央宫中候着。”
“陛下,这夜都深了,娘娘怕是早就休息了……”
“她若是起不来,你就跟她说,朕要封卫子夫为夫人!”
“陛下……”
“去!”
话音一落,犹如沉重奏响。未央宫中,今夜注定无眠。
长安城外。
马蹄声一路颠沛流离,马背上的人狼狈赶到山峦起伏之下的草原上时,李鸾留在树下的那半坛酒,菊花香味已经散尽了。
他从马背上跌跌撞撞而下,身体因为疼痛,不住地轻晃,一路磕磕绊绊,才到了树下的衣冠冢前。
他艰难地俯下身子,以手撑地,好不容易才缓缓地正襟危坐下来。
月光静静流淌洒在那黄土之上,酒坛旁一只白狐模样的胡头面具静静地躺着,眼睛的空洞黑黢黢地望着他。
他伸手将它拾起来,嘴角不禁轻颤,手指狠狠地握紧,沉默了许久,低眼望着地上那半坛子的香味已散尽的菊花酒,还有旁边一碟摆的工工整整的重阳糕。
他抬起头来,又转眼望着那矮矮的黄土,忽然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在寂静无人的荒原上,轻声道。
”看来,今日她是先与你约好的。韩大人。“他的眼睛中的星云仿佛被什么遮蔽住了,透不出一丝光来:”我到底是晚了一步。”
黄土默不作声,只有萧瑟的秋风呼啸着吹过。
“她从来不会说谎话,每一次的说的谎都很拙劣,别人一眼都能看出来。”他声音比秋风还萧索:“可是这一次,我居然没能看出来。”
说着,他忽然猛烈地咳了起来,身体剧烈地震颤,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