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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渐渐干涸,那个人也没有再追我而来。
我一路追寻着他的脚步来到这巍巍长安,却还是竹篮打水,终成泡影。
那些美好的记忆,那些我为了靠近他而流的眼泪,受的苦楚那些执着与不舍,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一意孤行罢了吗?
王孙说,但愿他不会负你。
我果真自食恶果。
我蹒跚前行了许久,只觉得得浑身冰冷,仿佛衣不蔽体于寒冬腊月之中。
他给我的一切温暖,都被这场雨带走了。
混混沌沌的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已跌跌撞撞行至韩府的门前。
冰冷又苍白的手指扶着韩府的门沿,却发现原本日日守卫在门前的护卫全然都不见了身影。
刚一瘸一拐地踏进韩府的大门,便听到府内传来恸天的哭声。
我恍然以为自己脑子糊涂了,走错了门,又回到了正在服丧的平阳侯府,稍稍稳住心神仔细去分辨眼前的景象。
可是眼前的并不是平阳侯府,正是韩府,并没有错。
我心中漏了一拍,慌忙朝着那哭声之处寻去,脚下不慎被青石板的翘起绊了一下,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拖住。
我仓皇间回过头,看见的却是韩说猩红的双眼,那张脸上布满了泪痕,却在强做隐忍。
他望着我狼狈的样子,薄唇轻微地颤抖,却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慌忙扶住他伸过来的手臂,迟疑了片刻,半晌才怔怔地问:“阿说,这是怎么了?”
他望着我,猩红的眼中透出一丝我从未想过,会在他眼中能窥见的绝望。那眼神是那样的幽深,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让我不由得背后一冷,甚至觉得那不是韩说的眼睛。
然而一段难捱的冗长的沉默之后,他还是终于了开口。
声音很轻,化在骤雨初晴的最后一丝风里,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却又是那样的不真实。
他说:“阿鸾,我哥没了。”
第81章 荧惑()
阿鸾。
我哥没了。
我字字听着真切,却仿佛陷入了一种幻觉一般。
反应了许久,只觉得胸中轰然一声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的颓然之声,脑子一懵,脚下竟然忽然打软了一下,还好被韩说一把扶住。
“你说什么?什么叫没了?王孙他去哪了?”我脑子发晕,脚下有些悬浮,踉跄着撇开他的手向里走去,却又被他一把拦住。
我怔怔地转过头去看他,我觉得我还没有真正听懂,可大颗的眼泪就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他一脸死寂地望着我,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你别进去了……别惊了我父亲,母亲。他们还没有缓过来……”
他的声音那样轻缓,却像是从我心上狠狠剜去一块。
“韩说,王孙他是奉旨入宫的,王太后……对,是王太后的懿旨……”我慌忙再次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一样:“他进宫去了,阿说,他在宫里……”
他的眼睛愈发猩红了起来,声音绝望又冰冷,许久才一个字又一个字简单地说道:“我哥就是被王太后处死的……宫里来旨了,太后秘密处决,还下令我们不许发丧。”
怎么会?
明明他今天早上,他还在斟酌研究匈奴地形图。
我还陪在他身边,他还义愤填膺地跟我分析汉匈局势,雄心壮志,慷慨凌云。
后来,太后懿旨传来,他起身要走,出门前又拿我逗趣了一番,还跟我约好,过几日的重阳节要一起的事情。
怎么会?怎么会?
我觉得心头仿佛像被千刀万剐了一般,顺势瘫软到了地上,眼泪与暴雨后的水潭又一次浸湿了我原本就湿透了的衣衫,怔怔听着庭院深处传来的悲泣之声却丝毫无能为力。
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又无比虚幻。
许久许久,我觉得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眶灼烧地发痛,强忍着炫目的头晕问道:“到底是为什么,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说僵持了一会儿,才缓缓俯下身来,单膝跪地,与我四目相对。
“懿旨上说,我哥与永巷宫女有私情,□□宫闱……”他漆黑的眼睛似乎透不出一丝光来。
“私情?”我冷笑一声,不由鼻子一酸,两行泪又落了下来:“王孙的心思谁人不知,除了他十哥,他心里可还会有什么私情?”
他望着我,思忖着沉默了须臾,才幽幽地开口:“懿旨上还说,他私自带婢女出宫……”
私自带婢女出宫?那岂不是在说那夜?
我的眼睛不由地睁大,怔怔地望着他。
原来,都是因为我!
我只觉得晴天霹雳。又泪如雨下,放声痛哭了起来,胸腔中的悲痛如同漫天席地的洪水一般将我淹没。
我还记得那夜。
他于漫天流萤之下一袭白衣,翩然玉立的样子,月光皎洁,落在他发梢眼角,幽幽地望着我,问我,可喜欢他送我的这漫天的“星火”。
后来他拉着我,登上瞭星台上,远空的风灌满我们的衣袖,那一刻,我甚至有幻觉,以为我们要振翅于甘泉宫中那漫天的星海中去。
我在那时不禁回过头去望他,他却只是望着星海斑斓,微微出神的样子,那一刻甚是静谧又美好,时光仿佛隽永又绵长。
我甚至还记得,他欺负我时,嘴唇的温暖和眼中的绝望。
最后他带着忧伤的浅笑慢慢靠近我,眼神却显得幽深又莫测,凑在我的耳边说要再狠心为你做一次决定。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抬手击昏了。
一切都历历在目,可是你却告诉我,他已经不在。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爬起身来,裙角扬起水花也不顾,径直向那哭声处跑去。
可刚跑了两步,却被身后人追上来的人一把狠狠地抱住。
“你放看我,我要见王孙,韩说你放开我!”我手脚并用,奋力挣扎,想要逃离他臂弯下的桎梏,去见那堂内的人。
他此时定是在等我。
“阿鸾。”背后人温柔在我耳边轻唤了一声,我只觉脑子一懵,脊背瞬间僵死。
那声音,不是韩说。
他的气息慢慢涌上来将我围绕起来,我因为巨大的悲痛竟在此时才回过神来,方才还鼓足劲儿挣扎的身体颓然间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是他。
我听到韩说在我身后起身的声响,他缓缓行至我面前,目光幽深地望着我:“我哥他……没有回来。”
我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冷从脚底而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什么叫没有回来?”
他猩红的眼睛望着我,倒吸了一口气,像是想要强压住心中的悲痛,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秘密处决,又不许发丧,尸首自然是不会送回来的。”
须臾他又残忍地补了一句:“我好羡慕你,至少还见了他最后一面。”
若不是身后人的支撑,我怕早就坚持不住,再次摔倒在地上了。
我的衣衫全然湿透,寒冷将我紧紧裹挟。
那个人沉默地站在我的身后抱着我,除了也被我弄得浑身湿透外,却永远不可能再温暖我半分。
永远都不能。
我们僵持了许久,直到我觉得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原地踱步的声响,还不时发出郁闷的短啸声。
“你放开我。”我微怔,背对着他,轻声道。
身后的人微微一怔,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他紧紧搂住我的坚实的手臂,指尖用力,几乎要透过衣袖嵌入他的皮肉,绝望又无比坚定地又说了一遍:“放开我。”
他迟疑了片刻,慢慢松开了原本紧紧环住我的双手。
我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径直向着韩府的门前走去。
青鸾正站在那里等我,它一个人总是不甘寂寞的,站在那里愤懑摇头晃脑着,我一靠近它,似乎就辩出了我的气息。
它跟我在草原上颠沛的那些日子似乎一下就被回忆了起来,我抬手起手来拽住它的缰绳,轻抚着它的鬃毛,把脸贴在它的耳边小声嘤咛了一句,不让任何人听到。
“青鸾,为何我逃离了草原,却依然逃不开宿命呢。”
它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在我脸庞喷了口热气。
“到最后,我还在只有你了。是我不好,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你成日被关在槽枥中,也有许久没有出来驰骋了吧。你原谅我,我自己都身不由己。”我抬手,把它的脸轻轻地抱起来:“你愿意陪我去找他吗?我知道他在哪……他一定在那里等我呢。”
青鸾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我想要翻身上马,奈何因为巨大的打击,身体虚软,竟没有翻上去。
青鸾短啸一声,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来,接住了我的身子,将我抱上马背。
他一手拽着缰绳,一面抬起头来,眉头紧蹙,目光幽幽地望着马上的我。
我抬袖,从他手中一把地夺过了缰绳,像是夺走了我寄托在他那里的一切。
“我要去找他。”我眼角冷冷地望着他。
“阿鸾……”他依然想要阻止。
“卫青。”
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声音冰冷又决绝,浇熄了他炽热又温暖的目光。
我看着他眼中的星海被天上的阴云遮蔽了,胸中都跟着一阵震动,却又忍着剧痛,勉强压下。
那是我曾深爱的人。
那是我日夜期盼的人。
可此时我看着他向我投来温柔的关切的目光,却像是在凌迟我一般。
只是为了靠近你,已经让我失去了一切。
可直到今日才恍然大悟,你最深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我。
“那日我跟你说的话,一字一句,今日我全都收回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全然是一片颓然,他皱了皱眉,望着我,似乎并不知我所谓为何,思忖了半晌正要开口,却被我生生打断。
“还有……”我俯下身去,故意贴近在他耳边,沉默了须臾,方才轻声说了一句,只有我和他才能听得清楚,很快就融化在风里。
我恨你。
我抬起头来,他错愕的眸子与我决绝的目光相遇,只有一瞬,我便再也勉强不了自己再与他僵持下去,连忙转过脸去,不让他看到我脸上滚烫的泪水。
阿青,我为你辜负了太多的深情与嘱托,今日,我终于受到了报应了。
手中的缰绳震了震,强压住颤抖的声线说了句:“你不许再跟我。”
我骑着青鸾逃离了他,当马蹄再次踏上初遇王孙时,他将我救起的那条长街,不禁百感交集。
青鸾跑得倒是飞快,它许是太久没有出来奔驰了,整匹马都显得有些不亦乐乎,也不顾忌在马背上眼泪婆娑的我。
我哭着哭着又开始冷笑,笑着笑着又开始悲泣,形如疯癫,路上的行人见到我这幅样子都纷纷避开来,交头议论着。可我此时还哪里在乎这些,我已经一无所有,此刻只想要快些能够逃离这长安城。
能快些再见到他。
我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奔驰,青鸾跑的飞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散了我脸上汹涌的泪水。
时光开始回溯,仿佛又退回到了王孙他那日愤然离府时的情景,我连忙追出去时的情景。
山路依然是那条蜿蜒的山路,他的身影似乎就在前面,一转弯便是,可我却怎么也追不到。
天色也愈来愈暗了下来,方才是骤雨像是被迅速蒸发殆尽了一般,除了我身上一片潮湿。山势渐缓,我似乎看见了那片我与他相栖的草地,还有那片在夕阳西下中依旧碧透的湖水。
可他却不在这里。
我勒了勒缰绳,身下的马蹄渐缓,望着那片染血一般夕阳的微微出神。
湖面上的风袭过耳畔,我还记得和他在这里背靠背坐了一整个下午。
后来,我们还被那些黑衣人追杀,靖王赶来救了我们,我以为我们终究是逃过了一劫。
可我没想到,他却终究是没有逃过。
他就像天上的荧惑,流星一刹,转瞬消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踪迹全无。
韩说说他羡慕我,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可他又怎么知道,这才是我最痛苦的地方。
若是我知道他此去便是永别,豁出性命,也断然不会让他踏出门去。
我想起他的身影后那些开得烂漫的芙蓉,沉甸甸可盛放与枝头之上,一阵风吹落,落在他的发间。
他冲着我粲然微笑,一双璀璨的眼睛望着我,依稀还有触手可及的温度,比眼前的烧红的落日还要耀眼。
“说好了。重阳节一起。你可不许跟着卫青走了!”
我心底一阵钝痛,身子一斜,缰绳从手中脱落,从马背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雨后的草地松软却依旧吃痛,带着泥土的潮湿的气息,浸湿了我的后背。我顾不得狼狈和痛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夕阳的余晖褪色,星影渐渐在苍蓝色的夜空中浮现。
青鸾短啸一声,在我身边跺了跺马蹄,自顾自向着湖边去了。
我就这样躺在草地上,望着漫天换上了沉沉的暮色,星辰闪烁着微茫的光芒,我闭上眼睛,眼泪不住地流淌下来,满身的疲惫和悲痛模糊了我的意识。
你真的走了吗?
会不会当我再次醒来,你又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跟我闹,跟我笑呢?
王孙,我应该听你的。
放下他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迷迷蒙蒙中被一只手从潮湿的草丛中搂了起来,我模糊地看见月色之下的挺拔轮廓,一袭皓白衣襟也顾不得许多,将脏兮兮地问我搂进怀中。
我半梦半醒地微微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星辰已然漫天斑斓了,可是我却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是你吗?王孙?”我疲惫地的眼眶生疼,一切都虚虚幻幻的,仿佛在梦中一般。身体也如同散架的木偶一般。
“是我。”许久,他沉吟了一声。
“真的是你啊。”我努力抬起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温暖的脖弯中去,徐徐地在他耳边轻叹道:“我就知道是你,你终于来了啊。”
他抬起手来,温柔地抚了抚我凌乱的发髻:“是的,我来了。”
我只觉得关节处传来冰冷的疼痛,滚烫的十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埋头失声痛哭:“王孙,你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他身子轻颤,抚摸着我发髻的手颓然落下,一声不吭。
我茫然地松开开他,抬起头来。
月光婆娑,我终于瞧清楚了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睛,与往日的不着喜怒难测不同,此时那目光中透着一种复杂的哀伤,沉沉地望着我。
“恐怕他此去……也是身不由己的。”
他浅浅一句,撕碎了我好不容易才祈求来的梦境。
第82章 冠冢()
草原上的风吹得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像是我几次试图回忆我遗失的哪段记忆,那感觉是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之中,无论如何呐喊,也发不出一丝声息。
我眼里的泪似乎流干了,靠着这辽阔的草原之上,唯一一棵挺拔的树木下,费力地挺直身子坐着。
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发现我衰弱的气息,静默着望着如同被洗过一般清澈的雨后初霁的夜空,就像那逝去之人的眼睛一般。
他的气息似乎从没有因为离开而消失,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