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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来到侯府的数月中,却也从未见她上到对岸去走动。都是船伯每日送些吃食,或是府中赏赐之物到岸上来。她的用度十分清简,也总是收拾的素净又清丽。眉目间总是透着一尘不染的高洁之气,似乎当真并不是属于尘世的人。
师傅在我的眼中,倒像是月宫的仙。
自我随着阿青来到大汉,见识了市面,才知道,这世间美好的女子实在是甚多。
有如绿袖一般长袖善舞、明艳动人;也有如子夫姐姐那般楚楚温婉、蕙质兰心;抑或是像侯府的女主人——平阳公主那样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可是我的洛白师傅,与她们都全然不同。
她十分美丽。
却又不仅仅是美丽而已。
侯府虽然豪奢,但却始终是红尘凡俗之地。我总觉得,像师傅如此谪仙一般的人物,是万万不应该出现在平阳侯府这样一个膏粱锦绣、钟鸣鼎食之地。
可是,洛白师傅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坐在岸边的石凳上,遥遥地望着对岸繁华的景色出神。
湖面上清风缓缓,吹拂着她美丽的面容与如云的衣袂,青丝微漾,那景象不觉让我看呆,恍若仙人下凡,有难以明说的惊艳之感。
我总是想着,与她初初邂逅之时,她对我说的话。
她说,她是与我一样,心中也有记挂之人,恰巧也在那湖的对岸。
后来又听旁人讲,洛白师傅向来十分神秘。
虽入府多年,但却可以一直恍若无形。进侯府有几年的老人也都说,她也有许多年未曾离过湖心了。
也总是笑言,她或许真是个湖中的仙人。真真假假,却也难以辨得清了。
只是我趴在一旁,观看洛白师傅跳舞的时候,总是一面被她惊为天人的曼妙舞姿所折服,一面却又总觉得,她的舞中有着别样的难以言表的别样的情愫。
或许真是如二哥初初教我习舞时说的那样,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师傅翩然起舞时,心中可曾有想着谁吗?
洛白师傅的舞中,似乎总是缱绻着一个隔世的梦。
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也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了。
阿青总是这样说我。
自入侯府的数月以来,我与阿青的见面也不似在府外那么多了。
每天清晨起来,仔细一通梳洗,换上舞裙,便又急匆匆地随着子夫姐她们登岛练舞。
传闻大约在开春时节,当今陛下要亲临侯府小住几日,公主和侯爷自然也是颇为重视,命舞姬加紧练习,吩咐切不可在登台之日出什么差池。
尤其是子夫姐,她是侯府舞姬中的佼佼者,不论容貌气度,都让人看了心悦诚服。大家心中也都知,殿前献舞,子夫姐姐被陛下选中的机会极大,公主平日中赏赐自然也是最多。
然而,洛白师傅却没有为子夫姐安排独舞。
据说她修书一封叫人带给公主。大概是写了些,孤注一掷不如□□满园,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说辞。公主似乎更相信洛白师傅的眼光,便也没有再做过多的要求。
我与清棠姐闲聊时,曾不解地问她。
究竟被陛下选上,有什么好的?为何大家都想在这次在殿上献舞中被选中呢?
清棠姐笑道,伴于君王之侧,富贵荣华,谁人不想。
后来我又问过洛白师傅同样的问题。
洛白师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声问我,怎么?难道阿鸾你不想吗?
我想也不想便答道:“阿鸾已有心悦之人,当今陛下也已有结发爱妻。”
师傅抬头望着我,眉眼间有了些许难以揣测的意味。
“那你好奇什么?”
“只是我不懂,原本听闻,陛下与其结发妻子相交于总角之年,竹马青梅,无猜两小,难道原本不应该是伉俪情深吗?”我凑上前去,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师傅。
洛白师傅的神情依旧淡然,语气也轻轻浅浅。
她说:“你一个小丫头就莫要好奇这些皇家宫闱之事了。但若你当真没有侍君的打算,这舞,不勤些练习也可。”
说罢,她抬眼静静地审视着听众翩然起舞的舞姬们,又淡淡地说:“不过,许是你年纪还小……在你眼前的这些女孩子中,已经没有多少,还有你这般澄净的心思。为师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直记得自己的初心就好。”
我的初心,自然便是阿青。
只要和阿青在一个园子里生活,便就心满意足。对于学舞之事,我全然未放在心上,只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只是我与阿青,也并不能像以前一样常常见面了。
我总是早出晚归,他亦然。
似乎因为马厩的事情,侯爷十分赏识他,总是带着他出去。公主还命锦师傅教习于他弓射武艺,免得陪侯爷去围猎时候丢了平阳侯府的面子。
洛白师傅似乎也懂我的心思全然不在这湖心的小岛上。
有时候,她总是佯装不经意自顾自忙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这也给了我足够的时机,偷偷跑去湖边,央求船伯带我过岸去找阿青。
侯爷外出访友,或是在府中休息之时,阿青倒是可以闲暇的几日的。与府中寻常的马奴一样喂马,最多是被锦师傅带去场上操练几番。
可是每次见我气喘吁吁地从湖上偷跑出来,锦师傅总是刻意地给阿青一个开个小差的机会,摆摆手,嘴中不知嘟囔着什么便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不过,他自己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人才走开不久,便拎起酒坛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阿青总是说,阿鸾你这样乱跑,若是被上头撞见了,可是不好?
我叫他放心,我机灵着呢,定不会叫人瞧见我摸鱼的。
阿青笑道,侯府这么多双眼睛,又怎会没有察觉呢?大家只是看着你年纪小,偏偏阿鸾又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好看的小姑娘的要求,人们总是难以拒绝的,所以才一直帮你瞒着。
我问道,既然如此,阿青是不是也觉得阿鸾好看呢?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那是自然,阿鸾是我见过的姑娘里,最好看的一个。
我心中欢喜,挽着阿青的手臂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见我的师傅。”
在侯府的那段时光,算是无忧无虑的。
阿青说,他总算看到了我的脸上开始绽放他在草原上初见我时的那种神色。
那是继大娘走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一份鲜活的童稚之气,娇憨,又有些许的刁蛮,却又天真浪漫,无拘无束的模样。
阿青说,他就喜欢看我这个样子。
我想这大约与我看到他的笑容时,便会觉得舒心万分,是一个道理。
可是二哥走的时候,我还是有短暂地回到过去的悲苦的阴影中去。
他最终选择不告而别。
他住过的屋子自他走后,便仿佛从未住进过人一般,空空如也。
只是在桌子上留了一小只竹签,上面刻着几个简单的字:“吾妹勿挂。”
他还留下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几锭金锭子,还有几张,蘸了墨水,写在丝绢手帕上写的乐谱。
宫商角徽羽,我是不怎么看得懂的。
后来拿给洛白师傅看,洛白师傅说二哥留给我的乐曲,曲曲精妙,定是二哥的心血之作,要我好生收好。
他似乎是在夏末的一个清晨离开的,就这样悄无声息,甚至让我未来得及与他说一声道别。这让我不禁想起,我与康奘大哥也未曾好好告别过,还有我那可怜的大娘,不觉潸然泪下。
我终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我无忧无虑,有喜无悲的那段时光。
人生所有的悲苦,自懂得生离、死别,始。
似乎也是自二哥走后,天气似乎也渐渐寒了起来。秋风萧瑟,绿曜给我的裙子也收了起来,放进了柜子的深处。
似乎关于二哥的一切,就只剩下他所留下的这几张曲谱了。
洛白师傅突然开始教我抚琴。
她说,山水总相逢,若是阿鸾你有一日,能够弹好你哥哥给你留下的曲谱,怕是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卫大娘帮我缝制了一件厚些的布衣,藕粉的底子,月白的腰带。
阿青帮我送来时,还附带了一双,他趁着出门得空时,帮我买了一双光滑缎面,用丝线浅浅绣着藕粉色菡萏的履。
那双履看起来那样精致漂亮,与卫大娘的衣裙配起来相得益彰,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此生穿过的最好的履了。
可阿青让我坐在石阶上上,他自己弯下腰去帮我换上的时候,却只说,若是以后,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定会买更好的履给我。
我心中仿佛一壶酒下肚,寸寸肝肠,也皆被他温暖了。
他似乎与以前也有些不一样了。
许是做了许多了骑射上的功夫,他的身量也有了变化,原本略显的单薄消瘦的身板,也逐渐变得强壮结实起来。就像是枯树中抽出的新芽,经过了雨露浇灌,正以最焕然一新的姿态,日渐蓬勃茁壮了起来。与我最初时候遇见的草原之上,那个眉眼和顺的少年,已经是大不相同了。
他的光芒,似乎终究是无法被隐藏的。
闲暇之余,他总是喜欢一个人。据说以前在侯府的时候,是府中一个夫子教他识的字,后来又来了锦师傅,叨陪鲤对,引导着他读了些许的书。
不过这短短的多半年间,他似乎自己一个人也翻过了许多书了。
我来寻他,总是见他盘坐在窗前,围在一堆简牍中聚精会神的样子。
青色的布衣墨色的发带,青丝乌黑如瀑,眉若远山,目如幽潭,远远看去仿佛与雨景融为一体的一副画卷。
他察觉到我来,抬起头望我,嘴角带着温润的笑意,逆着窗棂上透出的蒙蒙的光,乌黑的眸子中仿佛融入一片星海。
第36章 雪霙()
他不知,有几次我都被他抬眸一瞬的样子勾住了心神。
他与府中那些同样身为马奴的男丁是那样的不同,容貌气度,宛如诗书之中描绘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若非出身坎坷,我想阿青他定是谁家的醉心诗书的翩翩公子、富贵闲人。
见他专注的样子,我也不敢叨扰,只有坐在他的身边,随手拾起地上,那些他翻动的竹简,轻轻靠着他坚实的脊背,也默默地看了起来。
他似乎对我的样子有些好奇,偏过头来问我:“阿鸾在看什么?”
我捧着手中的竹简,轻声念道:“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他略微一怔,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竹简,端详了半晌,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你竟都认得?”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竟都大多认得,有些字确实也拿不准的,全然靠猜测。怎么我读得有什么不对的吗?”我偏过头问他。
“一字未错。”他浅浅地一笑,把竹简递到我怀里:“可懂得其中的意思?”
“似乎是说,先秦时期,诸子百家战国纷乱,秦国便开始有了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后来到了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制**,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大将军蒙恬却匈奴七百余里,筑长城守藩篱,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只可惜后来……”我回忆着书中的字句,向阿青复述着。
阿青惊异地望着我,眸子中闪着星月之光:“这是贾太傅的一篇十分好的政论,你竟真能无师自通,阿鸾以前说不定真是出自什么书香门第?让你跟着我一起沦落到侯府为奴,我着实心中有愧。”
“你又在瞎说什么?”我紧紧地把头靠在阿青的脊背上,感受着那份独属于他的气味:“分明是你跟着我沦落至此,你这样说,摆明就是叫我心中过意不去。”
“阿鸾,我决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就闭嘴。”
“哦。”
他没有再反驳我,只是听话地回过头去,捧起手中的简牍,我不禁偷偷地一笑,不叫他听见。
平日里那样一个虽不爱争辩,却也并不讷于辩解的人,只有面对我时,甘愿做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我知道这是阿青对我的一份特别的宠溺。我心中感激,却依旧是小女孩心思,屡试不爽,乐在其中。
秋末的时候,阿青的时间便不如以往多了。秋末水草最为茂盛,侯府的高朋故戚总是络绎不绝。侯爷总是带着他出去,似乎因为阿青长得俊美,办事也妥帖,带出去倒不失体面。
看着他这样都到侯爷与公主器重,我心中欣喜,可是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也逐渐少了起来。
洛白师傅看我也似乎闲了下来,不再成日想着怎么偷跑去对岸了,便开始认真地传授我舞技和琴艺。我虽然心不在此,但也不敢怠慢。
一是因为我对师傅心中敬仰,不敢轻慢。再来,我始终身为侯府的舞姬,练好舞却也是我的本分。
洛白师傅手把手教我,我学得也渐渐有几分像那么回事了,虽然仍远赶不上子夫姐姐与府中其他舞姬那样的娴熟,年初献舞肯定是赶不上了。
洛白师傅说我还算有慧根,年纪也还小,启蒙也并不算晚。假以时日,勤加练习,定能和她们跳的一样好了。
我心中确实感激师傅,她似乎真正明白我心中所想,只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只想守在阿青身边,安生度日的小女孩。
我如此不堪的、平庸的人生观,她倒是十分赞成的。
用她的话说,攀龙附凤未必是什么好事,阿鸾你心中没有那样的觉悟,送你去,无疑是自投死路,羊入虎口。别到时候再连累了侯府。
我不知她口中所谓的“觉悟”究竟为何物,只是看着同住一寝的姐妹每日都忘我地练习,比得仿佛就我是一个好吃懒做的闲人。
不过侯府人丁众多,多那么一两个闲人,一时半刻也察觉不出来。
可毕竟是寄人篱下,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不是闲得那么突出,我只好央求洛白师傅,也教我跳子夫姐姐她们一直苦练的羽纶踏歌曲。
我也常听着府上的舞姬之间闲聊起关于初春时节,殿前献舞的事情。
相传陛下会于年初会到霸上祭祖祈福,回宫时答应顺路来侯府小住。陛下还为胶东王的时候,便就常来府上做客的,登基之后,国事缠身,便也许久没有来府上看望过了。
也自然有人说起那些宫闱诡秘之事。
据说,皇帝与皇后不睦已久,皇后身份尊贵,是长公主窦太主最疼爱的女儿,亦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的孙女,早些年,皇后的母家却也是为皇帝取得皇位有所助益,自然有些骄横,惹得陛下不满,鲜少再去她的宫中。
皇后常年无子,眼中又容不得其他女子侍奉圣驾,皇帝子嗣单薄,太皇太后把持朝政,陛下在前朝受制,后宫中却也不得安宁。就为陛下这一句,公主精心筹备了大半年,希望能趁此机会,献上自己府中的舞姬送到宫中去,也算是让陛下身边有个妥帖的“自己人”。
这与二哥之前与我说的“金屋藏娇”的美谈听起来却也是大相径庭。
原本想着是海誓山盟,神仙眷侣的两人,竟会是这般如临仇敌,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有许多让人想不明白,也弄不清楚的。
“若是殿前献舞能够一鸣惊人,便就很有可能被陛下选中了。”
“那倒也不尽然了。但自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