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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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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睿智,”锦书唇边笑意淡淡:“奴婢若是自作聪明,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实言,得个清名。”

    圣上低低的笑了,埋头在她肩窝,低声道:“当真灵透。”

    这一句话说完,他也不等锦书言语,便继续问:“那日朕问你时,你便一分一毫也不动心吗?”

    “奴婢只身入宫,身无长物,唯一不是那么廉价的,便只有自己能够坚守住的本心了。”

    锦书莞尔:“再则,圣上那话,还不知同多少人说过,奴婢若是为此动心,未免也看不起自己。”

    她动作轻柔的推开圣上,在塌上坐起身:“奴婢出身微末,不敢奢望宫中荣华,只求在宫中平安度日,再过几年,返家罢了。”

    “女人的身体不过是外物,”锦书伸手解开衣带,晕黄灯光下的双肩似是玉兰,更显美人皎皎:“圣上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圣上躺在塌上,目光沉然,只望着她秋水一般静美却不乏坚韧的眼睛。

    她也不闪躲,散着满头青丝,静静回望他。

    片刻之后,居然是圣上先低头了。

    “今日是朕孟浪,”他坐起身,拿外袍将她裹住,轻柔的搂到怀里,一道躺下了:“睡吧。”

    锦书伏在他怀里,语气温柔:“好。”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圣上心中却没有什么旖旎艳思。

    他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

    明艳的,秀美的,温婉的,俏丽的,形形色色。

    曾经他也以为,这就是世间男子所能得到的至高美色,无边春意。

    到这一刻他才觉得,当你揽住她,却生不出什么欲念时,方是真正缱绻的情意。

    圣上低低的笑了一声,道:“朕忽然忆起四个字来。”

    锦书合着眼,问:“什么?”

    圣上道:“——明月入怀。”

    锦书微微一笑:“圣上谬赞,奴婢当不起的。”

    她开口推拒了,圣上也未曾多言,顿了一会儿,等到锦书以为他已经睡下的时候,他才道:“其实没有。”

    锦书听得不明就里:“什么?”

    似乎有些不好开口,揽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圣上才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样的话,除了你朕从未同别人说过。”

    锦书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之间自己说的那句,“这样的话,圣上也不知同多少人说过”。

    大概是夜色太深了,人心也太寂寥了,锦书居然在其中,听出几分情意来。

    心头闪过些微的柔软,她合着眼,低低的应了声“是”。

    她答得淡然,似乎只是耳边吹过一阵风,浑然不曾往心里记。

    圣上看着她闭合的眼眸,久久不曾做声,一直到夜色渐深,锦书气息稳了之后,才低头在她唇上一吻。

    很轻很轻,像是蝴蝶展翅一般的轻柔。

    眉宇间添了缱绻,他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对心爱女子的保证。

    “——真的没有。”

情意() 
清晨的气息爽朗中带着朝气,像是夏日里草木汇聚在一道,散发出的生机勃勃。

    这一日,锦书如同往常一样,醒的很早。

    圣上却比她更早一步。

    她半伏在他怀里,缓缓睁开眼睛时,就见圣上已经醒了,面颊近在咫尺,正低头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醒了?”他看着她,这样道。

    “是,”她怕圣上醉酒,记不得昨夜之事,徒生误会,便轻声解释:“您昨晚喝醉了。”

    “没有,”圣上看着她,道:“朕很清醒。”

    锦书想起他昨夜醺然醉态,不觉一笑:“醉酒的人,都是不肯承认自己醉了的。”

    圣上也笑了,深深看她一眼,低头去吻她白皙的肩头:“真的没醉。”

    “朕只是觉得,”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面上,诚挚道:“已经被拒绝了一次,再开口问,很丢脸。”

    “若是借着醉后的时机去问,即使又被拒绝了,也不那么狼狈。”

    锦书被他说的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由一笑。

    圣上半靠在枕上,见她面上笑意盈盈,目光不觉柔和起来。

    伸手轻抚她眉眼,他道:“取笑朕。”

    锦书轻轻拨开他的手,答非所问:“时辰已经不早,您该起身了。”

    她说的话不对题,圣上也是一样,握住她手掌,他带着她的手去摸她的眉。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朕便觉得,你眉眼生的极美,当真动人。”

    锦书想了一想,才知他说的是七夕那夜,在怀安宫外初见时的事。

    眉梢微动,她不觉一笑:“还要谢过圣上。”

    谢他不曾追究,谢他没有强求,也谢他肯这样同自己说话。

    圣上也笑了,摇头道:“口不对心。”

    “既然要谢朕,第二日,你到含元殿的时候,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锦书目光一转,道:“圣上日理万机,奴婢些许小事,何须多提呢。”

    圣上神色显然是不信她这说辞,却也不曾再问,手指轻轻拂过她眉宇,低声道:“当真好看。”

    他目光温和,似乎不是君主,而只是同心爱女子说着绵绵情话的情郎。

    锦书侧躺在塌上,对上他的眼神,忽的心中一动。

    莞尔一笑,她伸手去触碰他高挺的鼻梁:“奴婢鼻子生的矮些,反倒羡慕您。”

    “羡慕也没用,”圣上揽着她,躺回塌上去:“又不能给你。”

    只一夜功夫,二人便相熟几分,隔着一层身份造就的鸿沟,居然也能这般说笑几句。

    锦书听得有趣,笑意尚停留在唇边,还未蔓延开来,圣上却凑到她耳边去,低声道:“不过,可以给我们的孩子。”

    ~~~

    今日并无朝议,也无甚大事,宁海既是含元殿的总管,也是圣上的奴才,最是知情识趣,自然不会早早过去搅扰。

    他候在寝殿外边,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唯恐圣上有吩咐,却被错过去了。

    徒弟殷勤的递茶给他,扫一眼内殿,低声问:“师傅,您觉得圣上会给锦书姑娘什么位分?”

    “圣上的心思,谁能说得准,”宁海皱着眉喝一口茶,伸出四指:“我预计最起码是这个。”

    ——四妃!

    徒弟下意识的瞪大眼,好在还记得这里是含元殿,是以不敢高声:“怎么可能,便是再喜欢,出身也摆着呢。”

    圣上正妻去的很早,登基时册封的也皆是府中旧人,未曾立后。

    直到现在,宫中位分最高的,也不过是贤妃罢了。

    皇后位属中宫,其下有贵德淑贤四妃,然后才是九嫔。

    倘若真如宁海所说,这位锦书姑娘,可就是名正言顺的越过那些出身公府名门的宫嫔,成为后宫第一人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

    宁海扫了他一眼,嗤笑道:“什么公府,什么勋贵,还能高过圣上,贵过圣上吗?”

    “在宫里,出身啊家族啊,都是虚的,”宁海望一眼内殿紧闭的门,沉声道:“圣宠与皇嗣,才是切切实实能捏在手里的东西。”

    他正要提点自己徒弟,就听内殿里有声响传出,将茶盏放下,快步走到门边,恭声问过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锦书衣着齐整,鬓发如云,如往常一般向他施礼:“总管。”

    宁海笑着躲开了,没有受她的礼。

    虽然身份未定,她却也已经是圣上的人,他生受她的礼,未免说不过去。

    不易察觉的看了锦书一眼,内侍总管心下生出几分惊疑,只是碍于圣上还在,未敢表露出分毫。

    从脸上看,她可是一点儿承恩过后的样子都没有。

    ——怎么回事?

    圣上已然穿戴整齐,正坐在一侧案前的椅子上,看着宁海眼底狐疑的样子发笑。

    锦书心性沉稳,脸上一丝异样也无,向圣上施礼道:“奴婢告退。”

    “去吧,”圣上撑着下颌,懒洋洋的朝她一笑:“稍后的茶沏浓些,早些晾着。”

    锦书轻轻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圣上,”宁海小心的道:“清晨喝浓茶,于身体无益。”

    圣上看他一眼,语气轻和:“败火。”

    宁海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问,只笑了笑,压住满心疑惑,吩咐人入内侍奉。

    圣上自然不会为他解释什么。

    也只有在圣上往外间洗漱的时候,内侍总管才往床榻上扫了一眼。

    整齐干净,并没有男女欢爱过后的痕迹。

    他昨夜便守在外边,内殿既没有叫水,也没有吩咐人收拾。

    想来,是真的不曾发生什么。

    “这算是哪门子事儿啊,”宫中都是人精,徒弟也看出这一点,小心翼翼的问:“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宁海自己还糊涂着呢,哪里能给他解惑。

    ——怎么着,难不成是上了床,临了了,圣上又发现自己不喜欢?

    不能啊,回想起圣上方才同锦书应答的样子,面上全是宠爱,可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那是怎么回事,锦书自己不愿意,给推了?

    也不对呀,两个人说起话来,还是隐约透着亲密的。

    宁海脑袋有点大,牵涉到圣上,又不敢胡思乱想,终于吩咐内殿的内侍道:“把嘴闭的严严实实的,不然,仔细你们的皮,知道吗?”

    含元殿的内侍,第一要务就是嘴巴闭的严,一众内侍听了,当即规规矩矩的点头。

    这一日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却也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在宫中沉浮已久的内侍总管,第一次发觉,自己也不是那么聪明的。

    不然,怎么看不懂圣上跟锦书的关系呢。

    若说是不亲近,那是骗鬼呢,圣上待锦书如此亲厚,含元殿里任谁都看得出来。

    可若说是亲近,直到现在,锦书可都没侍寝呢。

    说来也怪,只是十几岁的姑娘,心思怎么这样稳得住,一丝一毫都不乱。

    那日之后,无论见了谁,锦书都是同之前一般,该打招呼的打招呼,该行礼的行礼。

    既不骄纵,也不气虚,只当没那回事一样。

    圣上若是赏了东西,她便收着,若是冷了脸,也不在乎,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

    宁海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人身上明白,宠辱不惊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不过,有一点,他却看得很明白。

    这一回,圣上是真的栽进去了。

    男女之间的情爱,同彼此之间的身份并没什么干系,无非是一个爱的深些,一个爱的浅些罢了。

    不管什么时候,入局更深的人,总是会更加的隐忍退避。

    即使是人间帝王,也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他自幼跟在圣上身边,自认对于圣上是有所了解的。

    圣上身边有过很多女人,但这样对待的,却只有锦书一个。

    他规整克制的过了这么多年,年过而立才遇上这样能撩拨他心弦的女人,无论会如何热切,宁海都不觉得吃惊。

    一本奏疏翻开,圣上目光在前殿中四望的时候,最后总会落到锦书身上去。

    她也不抬头,只是低眉顺眼的垂首,神情淡淡,似乎是一座剔透的玉雕,始终沉默着。

    对此一无所知。

    也只有他,在圣上身边,才看得见他目光中柔情蜜意。

    在这个时候,克制而又肃整的天子,也会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装作漫不经心的,将她望了又望。

    窗外的日光漫漫,当真绵长。

画圣()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十月中,秋风瑟瑟,愈发冷了。

    姚望这会儿,正在前厅同两位来客说话,神色极为和气:“多谢两位前来送信,有劳,有劳。”

    来者是宫中内侍,品级也逊色姚望,他本是不必这样客气的。

    可这几位内侍却是出身含元殿,天子近处的。

    莫说姚望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便是三省六部中的长官们见了,怕也会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

    倒不是说这些他们畏惧这几个内侍,而是交个好,结个善缘。

    ——指不定,自己哪一天便能用到人家呢。

    用到了在临阵磨枪,可就什么都晚了。

    姚望说的客气,那内侍也不拿乔,只是笑着摇头,客气的奉承几句,全了姚望的面子。

    能够留在含元殿侍奉的,哪一个不精明,心知锦书是圣上的心尖子,眼见着就要飞黄腾达,更不会为自己树敌,平白开罪姚家人。

    “姚大人,”笑着同姚望说了一会儿,那内侍便将话题转到了正处:“锦书姑娘托我给两位小公子带信,您看看,方不方便请二位公子出来?”

    锦书进了含元殿侍奉,姚望是知道的,可也只限于知道罢了。

    刘尚宫在宫中多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即使锦书真的被圣上看重,在名分未定的时候,她便嚷嚷的满城风雨,被圣上知道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是以她也不多说,只说是含元殿缺个人,要了锦书过去,其余的却是一句也不提。

    姚望只是六品官,在长安连一滴水花都溅不起,当然也无从知晓其中内幕。

    之前这两个内侍登门,态度谦和的很,他还觉得满心不解。

    到了这会儿,听那两个上了年纪的内侍极为客气的称呼一声“锦书姐姐”,心中便隐约明了几分。

    入宫的长女只怕是有了大造化。

    他虽有些迂腐,却不愚蠢,这般一想,登时心中透亮,大喜过望,吩咐人去叫两个儿子过来。

    姚望是明白了,张氏在侧,却不曾反应过来。

    她出身平平,眼力不免差些,知道面前两个内侍是贵人,却不知道他们态度为什么这般和善,只以为是生性如此。

    到了这会儿,听得他们点明要见那姚昭和姚轩,更是心中不平。

    “他们还小呢,能懂什么,”张氏笑的温和,语气也慈爱:“锦书也是,不跟爹娘写信,却只给弟弟写,竟不知我们在家有多念她。”

    宫中内侍皆是人精,眼见圣上对锦书如此亲厚,早早就将姚家的事情翻个底朝天,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现在就用到了。

    那内侍看向张氏,心下不屑,却眯着眼笑了:“这位夫人是?”

    姚望不是张氏那种没眼力的,听她这样贸然开口,心中就觉不妙,再听这内侍这样问,不由微微厉了声色。

    “锦书之前不是已经给我们写过信了吗,这一回给阿昭和阿轩写,也是寻常,做什么大惊小怪!”

    “你这女人,果真头发长见识短!”

    张氏嘴唇动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姚望训了,见他是真的生气了,脸色不由一白,讪讪的笑了笑,没敢再开腔。

    姚望瞪她一眼,这才看向那二位内侍:“内子性情急切,见识也少,二位不要同她计较。”

    那二人极是圆滑,自然不会发难,一起笑着摇头:“姚大人客气。”

    两下里说了几句,姚昭与姚轩便急匆匆过来了,惊喜之下,脸上还隐隐带着汗。

    “——父亲,姐姐来信了吗?”

    姚望点头应了一声,那两个内侍却笑着向他们轻轻施礼:“二位小公子有礼。”

    姚轩年纪长些,之前又听前去叫他们的仆从说过来人身份,见他们这样客气,不觉一惊。

    避开了他们的示礼,他正色道:“该是我谢过二位才是,哪里敢受你们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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