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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扬长叹一声,道:“我自入中原,走动江湖,便已听得武林传言,说道‘神龙’门下的长门弟子‘铁汉’龙飞,最是正直仁义,如今见了大哥之面,方知名下无虚!”
龙飞微笑道:“贤弟过奖了。”
狄扬一整容,正色道:“我若不是方才在暗中见了大哥的行事,此刻也绝不会出来与大哥相见。”他转目望了那具僵卧在地上的尸身一眼,又自叹道:“此人与我虽无深交,到底相识,如今他身死之后,大哥还是对他十分相敬,并无半分侮慢,我心里一想,大哥对死者尚且如此,何况生者,如能得到这等侠义英雄为友,也不在我远来中原一趟,便忍不住跃了下来……”
龙飞微微一笑,道:“原来狄大弟早就伏在屋顶了,可笑我们这许多人,竟无一人知道。”
郭玉霞道:“我也久闻天山‘三分神剑’、‘七禽身法’,是为武林双绝,如今见了兄弟的轻功,才知道武林传言,果然是不错的!”她此刻面上又巧笑嫣然,情目流波,似乎又已忘却了方才的心事!
狄扬朗声笑道:“三分剑术、七禽身法,我只不过练了些皮毛而已,倒是终年在大雪中天山路上奔跑,是以练得身子较人轻些,脚力较人强些,怎堪大嫂如此夸奖!”
龙飞叹道:“人人都知道‘天山轻功身法’,最是冠绝武林,想来终年在那等险峻的山路上,那等艰苦地锻炼身法,轻功怎会不比别人强胜几分,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若有成名的绝技,必定有着不凡的道理,绝对不是侥幸可以得来的!”
狄扬道:“正是如此!就拿龙老爷子名震天下的‘神龙剑法’来说,他老人家当年又何尝不是经历千般危难,万般苦痛,方自创下……”
龙飞环顾一眼,黯然叹道:“只可惜我们这些弟子中,却无一人能得了他老人家的衣钵绝技……唉,五弟他虽然天资绝顶,又肯下苦,只可惜跟师傅日子较短,也未见已得了他老人家的心法,而跟随师傅日子最久的我,却又偏偏如此愚笨!”
狄扬双眉一扬,道:“大哥,你所说的‘五弟’,可就是富可敌国的‘南宫世家’中的后人,才拜在‘神龙’门下?”
龙飞颔首道:“正是!”
狄扬道:“我也曾听人说起,‘南宫财团’当今主人,三房一脉的独子,自幼好武,不知拜了多少武师,耗费了许多钱财,只可惜所遇都非高手,直到最近,才总算投了‘神龙’门下,我先前只当富家公子哥儿所谓好武,也不过只是丝竹弹唱、飞鸡走狗玩得腻了,才想换个花样而已,是以设法入了‘神龙’门下,怎会来下苦习武,如今听大哥说来,却当真奇怪得很!”
他口才便捷,言语灵敏,这么长的一段话,一口气便说完了。
龙飞道:“南宫世家与家师的渊源颇深,却是说来话长。”
他语声微顿,浓眉双挑,竖起一只大拇指,朗声又道:“但我这五弟,却端的不是一般普通纨挎子弟可比,不是我替他吹嘘,此人不但天资高绝,而且禀性过人,事亲大孝,事师大忠,事友大义,见色不乱,临危不变,虽是生长大富之家,是以学得丝竹弹唱,琴棋书画,百技精通,却未有一丝佻达铜臭之气,而且自幼至今,从未有一日荒废下武功,投入家师门下后,更是兢兢业业,刻苦自励。初入门时,挑柴担水,洒扫庭园,不该他做的事,他都抢着来做,练习武功,更是超人一等,别人未起,他先起来练剑,别人睡了,他还在作内功调息,便是我入门练习武功,也没有这般勤苦,何况他天资更胜我一倍,我敢断言,日后发扬‘神龙’门的,必定就是我这五弟,若假以时日,也不难为武林放一异彩。”
他虽拙于口才,但此刻正说的是心中得意之事,是以也是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这么长的一段话,也是一口气便说完了。
石沉依然面壁负手而立,郭玉霞面带微笑凝神而听。
古倚虹明媚的眼睛仰望着屋顶,不知是在倾听,还是在凝思。
狄扬只听得双眉轩动,热血奔腾,龙飞说完了,他犹自呆呆地出了半晌神,然后长叹一声道:“大哥如此说,想必是不错的!”
龙飞轩眉道:“自然是不错的,否则师傅他老人家也不会那般器重于他。”
狄扬目光一转,道:“只不知这位南宫大哥此刻在哪里?”
他虽然外貌平易近人,言语风趣和气,其实却亦是满身傲骨,一身傲气,听得龙飞如此夸奖南宫平,心中便有些不服。
龙飞叹道:“我那南宫五弟,此刻本应也在这里,只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将一切原因,俱都说了。
狄扬怔了半晌,突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外,口中道:“各位稍候,我先走一步!”
龙飞奇道:“狄大弟,你要到何处去?”
狄扬回首道:“我听大哥说那南宫兄如此英雄了得,若不赶到山下见他一面,我心中如何放心得下,只怕觉也睡不着了。”
龙飞笑道:“自古惺惺相惜,你两人俱是少年英雄,原该相见,只是你要见我那五弟,时日尚多,也不急在一时!何况……”
狄扬道:“时日虽多,我却等不得了!”
龙飞道:“你纵然等不及了,但此问的事,若无你来解释,怎能明白。家师此刻下落不明,你若不说,大哥我怎放心得下。”
狄扬犹豫半晌,缓缓转过身来,失笑道:“我只顾想去见那位南宫大哥,却将这里的事忘了。”
龙飞暗暗赞忖道:“如此看来,此人也是个好友如命的热血汉子,五弟若能得他为友,日后也好多个照应。”
只见狄扬转过身来,俯首沉吟了半晌,似是在考虑着该从何说起。
龙飞道:“此事说来必定甚长,狄兄弟你且莫着急,慢慢…”
话声未了,狄扬突地抬起头来,望着屋顶上嵌着的五粒明珠,截口道:“大哥,你久走江湖,可知这五粒明珠的来历么?”
龙飞呆了一呆,道:“不知……”
狄扬道:“昔年黄山会后,‘丹凤’叶秋自名扬天下,那时她老人家还未迁来华山,而是住在黄山山麓的‘食竹山庄’……”
龙飞道:“这个我也知道!”
狄扬道:“那么,大哥你可知道约在十年之前,‘食竹山庄’的盛事?”
龙飞道:“你所说的,可是那在武林中一直脍炙人口的‘百鸟朝凤’之会?”
“正是!”他面上又自绽开一丝笑容,。道:“那时我年纪尚轻,身在关外,虽然未曾赶及眼见这场盛会,但却听人说起过当时的盛况,衣香鬓影,冠盖云集,单是武林中人为了尊敬‘丹凤’,不敢带剑入庄,留在庄外门房中的佩剑,就有五百余柄,别的兵刃,犹不在此数。据闻当日饮去的美酒,若是倾在太湖之中,大湖的水,都可增高一寸!……”
龙飞微笑道:“当时我亦曾在场,只是这‘百鸟朝凤’的盛会,盛况虽或可能绝后,却绝非空前。”
狄扬朗声一笑,道:“这个小弟自然知道,还在三十年前,武林中人在仙霞岭畔为龙老爷子发起的‘贺号大典’,便可与此会相与辉映。”
龙飞双目微微一阖,面容上油然泛起一阵仰慕之色,嘴角却不禁升起一丝笑容,缓缓道:“那次‘贺号’之典既无庄院,亦无盛筵,武林中人各自带了酒肉,挟剑上山……”
狄扬仰天大笑道:“各带酒肉,挟剑上山,这是何等的豪气,何等的盛会,自古至今千百年来,江湖间只怕再也没有第二次了,能想出这种方法的人,必定也是个豪气干云的英雄角色,只可惜吾生晚也,未能参与此会。”
龙飞笑道:“此为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共同推举的十三位成名立万的老英雄发起,主办此事的却是昔日名噪天下,以一双铁掌、一柄铁戟以及料事如神、言无不中的‘铁口’威震大河两岸、长江南北的‘天鸦道人,!”“天鸦道人!”狄扬惊喟一声,“果然是个豪气干云的英雄角色!”龙飞道:“那‘贺号大典’自八月中秋,一直饮到翌日清晨,千百个武林豪士一起拔出剑来,举剑高呼:‘不死神龙,神龙不死。’朝阳方升,漫天阳光将这千百道剑光一起映得闪闪生光,有如一片五色辉腾的光海,震耳的呼声,也震散了仙霞岭头的晨雾,此等盛会,比之‘百鸟朝凤’又当如何!“他侃侃而言,狄扬击节而听,说的人固是神飞色舞,听的人更是兴高采烈。只听龙飞语声一顿,笑容突敛,沉声道:“这两次大会的盛况纵或是异曲同工,难分高下,但性质价值却不可同日而语。”
狄扬诧声道:“怎地?”
龙飞道:“这‘贺号大典’,乃是武林中人为了家师的雄风伟迹,共同为他老人家发起的,家师乃是被邀之人,事前并不知道。而那‘百鸟朝凤’之会却是‘丹风’叶秋白自己发出帖子,柬邀天下武林中成名的中帼英雄、女中丈夫前来‘食竹山庄’赴会,这其间或许还有些不愿来的人,只是不愿得罪‘丹凤’叶秋白,是以不得不来,此等盛会又怎能与那仙霞岭上的盛会相提并论!”
狄扬微微一笑,知道昔日齐名的“丹凤神龙”两门,如今已有了嫌隙,是以龙飞才会说出这话来。
郭玉霞突地“噗哧”一笑,道:“你两人方才在说什么?”
龙飞怔了怔,失笑道:“本在说那明珠!”
郭玉霞笑道:“你们只顾自己说得投机,此刻说到哪里去了,我只等着听这明珠的来历,叫我等得好着急哟!”
狄扬笑道:“大嫂休怪,如今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他打起江湖中说书的道白,龙飞、郭玉霞不觉一起笑了起来。
只听他故意干咳两声,清了清喉咙,道:“正如大哥所说,‘丹凤’叶秋白发出束帖后,武林中的女剑客、女侠士,无论愿不愿意,俱都带了礼物赶到‘食竹山庄’。这其间有衡山‘静大师’门下的慕容五姐妹,带的便是这五粒明珠!”
龙飞“呀”一声,道:“原来这五粒明珠,是‘衡山五女’送给‘丹凤’叶秋白的,如此说来,这竹屋亦是叶秋白的居处了。”
狄扬道:“正是!”
郭玉霞柳眉微皱,道:“叶秋白昔年亦是富家千金,对于饮食起居都讲究得很,怎会住在这种粗陋的地方?”
狄扬道:“知道此事的,武林中人可谓少之又少。”
他语声微顿,长叹一声,道:“那‘丹凤’叶秋白与龙老爷子,昔年本是一对江湖侠侣……”龙飞干咳两声,狄扬改容道:“小弟无意提起龙老爷子的往事,恕罪恕罪!”
郭玉霞道:“家师虽与叶秋白自幼相识,却一直没有结合,十年前更为了一事,闹得彼此不再相见,还负气订下十年比剑之约,这件事武林中谁都知道,你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狄扬道:“那‘丹凤’叶秋白与龙老爷子订下十年比剑之约后,一心想胜得龙老爷子,便朝夕勤练一种自西土天竺传来叫做‘大乘三论太阳神功’的秘门内功,据闻这种内功本是昔年佛家神僧‘鸠摩罗什’所创,是以又叫做‘鸠摩罗什大乘神功’,端的可称是武林中的不传秘技。”
龙飞惊道:“这种功夫我也曾听家师说过,自从昔年威震群魔的‘太阳禅师’圆寂之后,此功在武林中便成绝响,那‘丹凤’叶秋白并非禅门中人,怎会修习这等沸家秘功?”
狄扬道:“据我所知,是‘丹凤’叶秋白在无意中得到一本修练这种内功的秘籍,她自然大喜,一心想借着这种功夫来胜得十年比剑之会,哪知她求功心切,欲速则不达,自幼所练的内功,又和此功力大异其趣,苦练年余后,竟然走火入魔——”龙飞惊“呀”一声,变色道:“自从‘丹凤’叶秋白散尽‘食竹山庄’的家财,将‘食竹山庄’的庄院,也让给神尼‘如梦大师’后,家师亦猜她是去寻一静地,秘练绝技,却想不到她竟是走火入魔了。”言下竟然不胜啼嘘。
狄扬道:“她老人家走火入魔后,以她那种孤傲的性格,心里又念着龙老爷子的比剑之约,其痛苦与焦切,自是不言可知,哪知正好她的方外至友‘如梦大师’到了‘食竹山庄’,见她痛苦之中,将身下所坐的云床边缘,都抓得片片粉碎,侍候她的弟子,也经常受到责骂,便劝导她寻一僻冷的高山,建一座可透风雨的竹屋修练,以高山地底的寒阴之气,以及无风冷雨的吹袭,来俏去体内的心魔心火,这样也许不到十年,便能修复原身,或者还能借此练成另一种足以惊世骇俗的内功。”
龙飞叹道:“是以她便在这华山之巅的粗陋竹屋中,住了十年,日受风雨吹袭之苦,为的只不过要与家师争口气而已,是么?”
夜将尽,朝露渐升,竹屋中寒意愈重,众人虽然有内功护身,却也有些禁受不得,想到“丹凤”叶秋白却曾在这竹屋中凄苦地度过将近十年岁月,纵然与她不睦,也不禁俱都为她感叹。
只听狄扬叹道:“叶秋白听了如梦大师的话,便带了她新收门墙的弟子,以及四个自幼跟随的贴身丫环,到了华山,孤独地住在这间竹屋里,坐在这蒲团上,只有她的弟子每日上来陪伴她几个时辰,送来一些饮食,也练习一些武功。”
龙飞皱眉道:“如此说来,这圈套竟是叶秋白所做的了!”
狄扬微微摇了摇头,自管接着说道:“古虹苦心复仇,将古大妹设法送进‘止郊山庄’后,便与我等一起到那已自改为‘如梦精舍’的‘食竹山庄’中去求助——”龙飞浓眉皱得更深,心中更是诧异,忍不住截口道:“那如梦大师,难道与家师有着什么仇恨么?”
狄扬又自摇头道:“那‘如梦大师’虽与龙老爷子没有仇恨,却与‘昆仑’门人‘破云手’卓不凡甚有渊源。”
龙飞诧声道:“这又奇了——”狄扬微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微笑道:“那如梦大师的来历,大哥你可知道么?”
龙飞道:“不知道!”
狄扬道:“大哥你可听人说过,数十年前,‘昆仑’门下有个叫做‘素手’李萍的女中剑客!”
郭玉霞微微笑道:“这名字我倒听说过,大哥你可记得,师傅在说起‘孔雀妃子’梅吟雪的时候,就说起三十余年前,有个素手‘李萍’,为人行事,比起江湖著名的‘冷血妃子’还要狠辣些,只是此人在江湖间引起一阵骚动后,又突然失踪了!”
狄扬微微一笑,道:“武林中人,谁也想不到貌美如花、心冷如铁的‘素手’李萍,竟会出家做了尼姑,而且成了江湖中有名的得道神尼‘如梦大师’。原来这位‘素手’李萍李老前辈,本是为了躲避仇家而消声灭迹,但到了中年,自己也深觉后悔,便落发出家了。她受戒后更是深自仟悔,自觉往事俱都如烟如梦,是以便取名‘如梦’了。”
龙飞叹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位‘如梦大师’,当真是个慧人,只可惜世上有些人做错事后,不知悔改,反而一意孤行,索性惜到底了。其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知过能改,又有谁会不原谅他呢!”石沉心头一懔,忍不住回转身来。
郭玉霞眼波一转,暗忖:“他又在说给我听的么?”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甜美,道:“这样说来,那‘如梦大师’与‘破云手’本是同门……”
狄扬颔首道:“所以‘如梦大师’就替‘破云手’出了个主意,叫我们一起到华山来寻‘丹凤’叶秋白,那时叶秋白心里正是满怀怨毒痛苦的时候,她听了我们的来意,话也不说,扬手就向古虹及卓不凡劈出了一掌!唉!这位名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