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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的见识多,眼光也不差,是村里出了名的慈禧太后。她们家钱粮不缺,丰衣足食,给两个儿子选对象时,也非常的挑剔。她给儿子订的标准是:女孩儿个子太高的不要,说像个女汉子,整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儿子,压她儿子的运气。个子太矮的不要,说站在人前没有气质。长得漂亮的也不要,说惦记的人多怕养不住。还说身体瘦弱的不要,说担不起家里的福宅。她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可两个儿子谁也没听她的,背地里自己也找到对象了。
时下不是流行这样一句话吗:胖人九分财,没福也镇宅。这句话倒是挺适合她的,不过,她的一身肥肉也真是福气,往院子前面一站,跟门神的脸色一样,除了镇宅护法之外,还能压惊辟邪免灾。
她在家里总是独断专行,可她哪里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喜欢小巧玲珑的女孩儿。他们找对象就像电视台选秀似的,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挑个遍,最后也没有一个合乎心意的。
最后还是经外人介绍,找了两个比较听话的儿媳妇,这倒是挺对她口味的。她本来就心强气盛,两个儿媳妇也惹不起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在眼前随便放肆。
听说他们过了春节以后,就要到城里去买公交车去了,她想让儿媳妇们轮番当车长,就业问题解决了,自己就进城花钱给她们花钱买工作了。这样的好事儿,任铁嘴连想都不敢想,他甭说给儿子买车了,抖落抖落他衣兜里面的钱,好像连个车轱辘都买不起,他这个父亲当的也真够有损家族形象的。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家里鸡也杀了,鹅也宰了,需要购置的物品也买得差不多了。就在大家乐此不疲地研究三十晚上菜谱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个报丧的人。
这个男人三十出头,他进门的时候,头上戴着一个摩托车的头盔,脸上捂着一个大口罩,身上穿着一套肥大的劳保棉服。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整个形象,好像林海雪原里面的座山雕。这个人是任浩轩二姨家的大哥,他的到来,给沾满喜气的院子,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他起早出发,在路上骑了很长时间的摩托车,才赶到这里来的。进门后,他没有往里走,摘下头盔后,就站在走廊里面喘着粗气。早晨太冷,他的两鬓都被一路的风霜给染白了。他的嘴巴,对着他攥起的双手,不停地哈着热气。再仔细看去,他连眉毛胡子,都像是在雪堆里面打了个滚似的,布满了一层冷气森森的寒霜。
“三姨,我二舅家的大哥得了尿毒症,他现在病危,好像也活不了几天了。我妈让我来接你过去看看……”他的声音不大,却把屋子里面的人全都给镇住了。眼下马上就要过年,半路上出了这档子事,婆婆愣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嘴角微动,两条腿也抖个不停。
这绝命的消息,如五雷轰顶,几乎把她的内脏炸得碎片横飞。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顿时有点儿把持不住了。她没有哭出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来她的心里素质还是不够强大。
毕竟是自己的娘家侄子,年纪轻轻的就出了事情,他跟自己有打破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关系。突然听见这样的事情,她在走廊里面晃了晃,马上捂着胸口靠着墙站了一会儿,好久才说出话来:“这就是命啊。他现在刚刚过好日子,才三十多岁,咋就得了这要命的病呢?老天爷呀,咋就不长长眼睛啊!”说着,她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她刚要嚎啕,一想到是在自己的家里,马上止住了眼泪轻声问道:“你大哥现在是在医院呢,还是在家里?”她想说,我现在是去医院呢,还是去他家里。如果在医院,证明病人还能活几天。要是在家里的话,就证明他已经有今天没明天了。
“已经从医院里回来两三天了!他现在已经吃不进任何东西了!三姨,你要是想去看他,咱们现在就走吧!”来人压低声音说,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一直催促着任浩轩他妈快点儿跟他离开,可能还要给别人送信。
“我说你这人咋这么墨迹呢!你倒是去不去给个痛快话?人家孩子还等着给别人送信呢!要去的话赶紧进屋收拾收拾,别让人等着!”任铁嘴在一旁插嘴道。他见来人还在走廊里面站着,就把他让到东屋的炕沿上坐了下来。
“人现在已经不行了,脑子却很清醒,他也没有别的愿望,就是想在临死之前,见见这几个姑姑。三姨,你要是去的话,就和我一起走吧。”二姨家的大哥,见婆婆犹豫不决,马上劝了她一句。
“我……我……我可怎么办呢!”婆婆的舌头在嘴巴里面干转转,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音来。她不是不想去,而是担心花钱。眼看着娘家侄子已经没几天了,她这个当姑姑的,要是空着手去看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那得多难为情啊。
可家里的那些钱,虽然不是自己挣的,但是就这么没了,她也是挺心疼的。她自己当了大半辈子家,从自己手中溜走的钱也不少,但是到了正用的时候,还是说了不算。
“我什么我,赶紧收拾收拾快点儿去吧!”任铁嘴嘴里是这么说,却不想从兜里掏出一文钱来。他就爱做表面文章,婆婆见他不发话,自己也没办法带着钱走出这间屋子。
她在屋子里面来回走了几次,急得头上直冒汗,想去又不想去,弄得她外甥也跟着着急。
听见她们在东屋的说话声,孙晓红从西屋的门里探出头来,她在门外听了半天,似乎也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婆婆拿不定主意,是因为她心疼花钱。她转身回到屋里,连想都没想就从背包里面把钱包拿了出来,然后从里面抽出几张钱攥在手里,默不作声地进了东屋。
这些钱是她的班主任费,她想用这些钱买件衣服穿。现在看婆婆也挺为难的,就当着大伙的面,把钱交到她的手里:“去看看大哥吧,你是他亲姑姑,这个时候不去看他,等她死了再去,给多少钱也花不着了。这些钱你拿去吧,趁着大哥还能吃东西,就给他买几样能吃的东西吧。要是等人没了再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孙晓红的一番话,令婆婆非常意外。她真的没有想到,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儿媳妇,在关键时刻,居然能这么做,她心里一阵愧疚。
马上过年了,她一样东西都没给她买,现在还要花人家的钱,好像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抬眼再看孙晓红手里那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时,她不仅又动心了:“反正这钱是白来的,只要是不掏自己的腰包,不花白不花。”
婆婆这样一想,觉得花这些钱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她一把接过钱去,连让都没有推让,就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面,孙晓红的这几张钞票就当无私捐献了。
婆婆把钱接到了手里以后,很快穿好了衣服。她坐着她外甥的摩托,疾驰而去,可能还没等走出这个村子,就把刚才的事儿给忘了。回到西屋后,孙晓红闷坐在那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平白无故地给了人家那么多钱,也没见人家怎么领情。她想来想去,还是得报怨自己。人家也没抬手朝你要钱,你主动送上去,谁怕钱多咬手啊?
都是白眼狼,给多少也不说一个好字,活该自己被人瞧不起,孙晓红突然跟自己赌起气来!
世界上最能打动人心的,可能就是这些钞票了。如果,孙晓红没有文化,没有工作,再落在这样的家庭里,她的日子里说不定还能挤出多少滴委屈的眼泪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街撒泼()
婆婆回来没几天,任浩轩的大表哥就去世了。听说他死的很惨,身后留下一个七岁的儿子,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婆婆听到这个消息,一天没有说话。她的心可真够狠的,为了省几个路费,她还真能豁得出去呀。
可能她从侄子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跟侄媳妇交代好不去了。侄子在殡仪馆被火化的时候,所有的亲戚都到场了,只有婆婆没到场,也没有人再来家里接她,孙晓红也没见她怎么闹心。钱财动人心,上次她是带着利益去的,这次没去,多少也跟花钱有关。她对钱财,绝对酷爱成癖。
说起大表哥的遭遇也够惨的,他撞碎了一地辛酸后,站起来还是辛酸,他活着的时候,没有过上一天温暖的日子,他风里雨里遭了那么多年的罪,没想到好日子没有盼到,自己却得了不治之症。死了以后,留下孤儿寡母,除了两间房子,什么都没留下。可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表哥活着的时候和媳妇站街做小买卖,这些小本小利的买卖平时也赚不到几个钱,有时候货卖不出去,就得白干一天,又没老人赞助,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拮据。表嫂更是如此,为了讨口饭吃,他们两口子冷一口热一口,从来没有把健康当回事儿,结婚就酿成了悲剧。
想想他们结婚的时候,就空着手被公婆从家里赶了出来,也挺悲哀的。他们离开农村后本想来街里打工。可是找遍大街小巷,也没找到一份适合的工作,看别人站街买菜,也跟着做起了小买卖。穷人过日子,大钱挣不来,小钱也不好挣,他们已经处处节省了,可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大表哥不抽烟不喝酒,他们冬天舍不得买煤,夏天舍不得买伞,连饱饭都没吃过几顿,甚至连买袋盐都要凑足零钱再买。
大表哥身上的病,就是被残酷的现实生活给逼迫而成的。可婆婆回来却说:“好汉没好妻,都是两口子经常吵架,让他老婆把他活活气死的!”这哪跟哪,他的病就是生活条件不好造成的,像她这样的歪理邪说,好像她侄子得的这身病都是侄媳妇酿成的祸,她这想象力也太丰富,把人都往坏处想,表嫂躺着也中枪,她这无辜受害的思维也真够恶毒的。
婆婆天天这么念叨,弄得孙晓红的耳朵里都起了茧子。以前,她这么说的时候,孙晓红还勉强听上几句。现在,她一张嘴就变了味道,孙晓红听她话里有强烈的针对性,马上躲到西屋去,把门一关,拿起织针织毛衣,再不出门。她的冷战,让婆婆没有发泄的对象,她心里极为恼火。
没事儿的时候,孙晓红把婆婆的娘家人,都穿在一条线上,往前一捋,她突然发现,婆婆的姐妹兄弟,一个比一个霸道,而且她们之间都不和睦。只要是凑在一起,保准会生出许多的是是非非。
摊上这样的婆婆,真是倒霉。孙晓红心中暗想。
晚饭后,孙晓红很快收拾好了厨房,她回到西屋,刚刚坐下,院门开了,一个梳着短发的中年妇女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腰间还系着一条围裙。孙晓红抬头一看,这个人她认识,她是西院的老陈家的大嫂。结婚那天晚上,就是她给铺的被子。她这个人非常勤快,每天都有很多家务活儿,好像从早到晚都不闲着。
她刚走到门口,孙晓红连忙迎了出去:“大嫂来了!快点儿进屋吧!这么冷的天,你也不穿点儿,看你冻成这样,快点儿进屋暖和暖和吧!”晓红笑着把她让进了屋子里面。
“晓红在家呢?这回放寒假了,你就能在家里多待几天了!瞧你这个班上的,两下跑不说,天还这么冷,可够你折腾的啊?”大嫂裂着嘴,不停地心疼孙晓红。她是大嗓门,说啥话也不背人。
“嗯,放寒假能在家里待一个多月哪!”婆婆听见大嫂跟孙晓红说话,把脑袋探出门来。
“大媳妇来了,快点儿进屋抽颗烟吧!”说着就把大嫂让进了屋子里面。孙晓红见大嫂被婆婆叫了过去,她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三舅妈,你家的面板还用不用了,要是不用的话,借我用用,我们家今天晚上包冻饺子。我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在胡同里找了好几个人过来帮忙。对了,晓红有没有功夫,要是有的话,让她也过来帮我包饺子。”大嫂说着,用眼睛的余光,朝西屋看了一眼。
“我听见她刚才还说话呢?现在好像在西屋织毛衣,你等着,我过去给你问问。”婆婆说完,推门就走了进来:“晓红,你大嫂家今天晚上包冻饺子,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也过去帮忙吧!”说完,她去厨房去拿面板去了。
听婆婆叫她,孙晓红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嫂连忙站了起来:“晓红,给你找点儿活儿,一会儿跟我去家里包饺子去!”大嫂见婆婆把面板搬了出来,她;连忙接了过来。
“行,反正在家里也没啥大事儿!”孙晓红跟在大嫂的身后,两个人说着话走出院门,然后一前一后,来到了大嫂家的院子里面。
屋子里面已经来了几个中年男人。他们都盘着腿坐在炕里,一边喝茶水,一边聊天。这些人,孙晓红一个也不认识,就把面板放在炕上,慢慢地揉起面团来。面团揉好了以后,她低着头开始揪记子,擀面饼,两只手忙得不亦乐乎。反正屋子里面的人,他们谈论什么话题跟自己也没有关系。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屋子里面又来了几个男人。陈家的大哥在村里的小学里面教学,他这个人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然后再开口说话,在学校里面是公认的好人。
他们说着说着,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们把目光都集中到孙晓红身上。炕头有位矮个子的男人用手碰了碰大哥的手说:“喂,老陈,这小姑娘咋这么眼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给我们介绍介绍,她是你家啥亲戚呀!”他这突然的一问,屋子里面的人都不说话。
孙晓红只顾低头忙活手里的面饼,听见炕里有人打听自己,脸一红,没有答话,继续干手里的话。大嫂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不好意思,就笑着走过来解释说:
“你们不认识了吧?她就是东院小浩新娶回来的媳妇。这玩笑你们可不能乱开,按辈分,她得管你们叫叔叔呢?人家可是中学的老师,你们说话可得加小心了,免得人家瞧不起你们!”大嫂的这句话真有效果。
果然她说完话,屋子里面再也没有人随便开玩笑了。过了一会儿,那个矮个子男人说:“不是我说话不好听,你看看老任家三哥,在外面说十句话,九句话没准信儿,你看看人家的儿子,竟然娶回这么好的媳妇,真是上辈子烧锄杠那么粗的香积来的好命。要不咋说,人好不敢命好呢!”
这句话分明暗指孙晓红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可他又没有明说,可见这个人从来也没有把任铁嘴放在眼里。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面,一家过日子,十家站高岗看热闹。这要是不把日子过好,瞧不起的人可真是太多了。
孙晓红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她不停地忙着面板上的面团,一直忙到半夜,才回家休息。
第二天早晨,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孙晓红当着任浩轩的面,把昨天在大哥家包饺子时,那些人在炕头上的话,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说的,看我不找他算账去。说这厌恶话的也没别人,我现在就去找他去,让她乱说,看我不把他的嘴皮子撕碎了!”婆婆一听家炸了。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使劲一摔,饭没等吃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她一边走一边骂:“谁她妈的这么不会说话?我儿子咋的了?感情我们家说不起这样的媳妇啊?我她妈的还没啥想法呢,用你们在背后乱说,这不是嘴巴子闲着找着挨扇吗?背后嘀嘀咕咕算个啥,有能耐你来找我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