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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坐在茶桌边上,班岚将小傀儡放出来泡茶;四下看了眼;便顺口问道:“信使鸟呢?”
“放外头去了。”金琰接过自己的茶杯;“在你小洞天里让它飞;免得扰了越会长。那小家伙很乖的;不会随便动你的灵药花草。”
“没事,动了也没什么。”班岚笑笑,转而把一杯灵茶递到了迤墨面前。
越江心随意听着;喝了口灵茶,顿一下,夸道:“好茶。这里是个小洞天?灵茶生长之地怕是不凡。”
息壤养出来的灵茶能跟普通的一样么。班岚抿了口茶;轻笑道:“我手里头有几块万生石,用起来还行。”
越江心把玩着茶杯;闻言不置可否:“万生石确实是好东西。”但也没这么好的效果。越江心只是略微有些好奇;倒不至于真的去觊觎小辈手里的宝物;问过也就过了;再开口时就换了个话题:
“听我儿子说;这回我能醒来,还多亏了小友相助,老头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越江心捏着茶杯往前递了递,狡黠地笑了笑,“虽然喝的是你的茶,我赚了。”
班岚垂眸,意思意思与他碰了个杯:“前辈说笑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况且,真正化解前辈危机的另有其人。”
越江心喝茶,挑了挑眉;刚想着咽了茶再说什么,却猝不及防被拍了一把后脑勺,顿时呛得猛咳起来,端着半杯灵茶不舍得洒,侧头去看洛长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儿、儿砸?”
一旁坐着的洛长河听两人打太极,听得十分不耐烦,一巴掌糊了下老越的脑袋,便直接道:“别瞎试探了,在座的是两只神鸟和一头白虎,不会净化魔气。”
金琰半口茶慢慢咽下去,根本没意识到原来这是在试探;再看一眼同样没出声的迤墨,却发现人家根本没在意什么,懒懒散散地半靠着班岚,眼神却清明锐利得很,随时可能跳起来挠别人一爪子。
金琰:……是在下输了。挪了挪屁股,金琰决定坐得离洛长河近一点儿,说不定脑子也能灵光点儿。
越江心好不容易咳完了,抬头就见金琰正把自己的额链掏出来往脑袋上挂;而班岚则是手指轻点,把迤墨颈圈上的隐匿符文给撤了,随手掏出额链亮了亮,没有要戴上的意思。
合着这儿根本是个鸟窝啊。
“……”越江心擦擦嘴,脸皮特别厚,“既然如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问,问完了我也好了解一下现在的状况。”
“行,我也不与前辈废话。”班岚笑笑,把手里的额链收回去,“不知前辈昏迷前有没有见到是什么人给您体内输的魔气?”
“这个没有。”越江心摆摆手,咂嘴,“啧,说来也怪,我晕过去的时候不像是因为受伤透支。老头子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坚持再战还是有点数的。我这一把年纪还没给小长河找个娘,惜命得很。”
说着,越江心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旁边洛长河的头发,见他绷了脸没避开,就笑呵呵地又揉了两把,这才继续道:“那时候也是有点儿意外。越城附近有个小魔渊,里面时不时会有魔兽跑出来,因此佣兵公会常年都有在那那块儿的任务发布。前阵子,跑出来的魔兽数目太多了点,等级也参差不齐,身上还大多带伤。我瞧着不对劲,估摸着是魔渊里头出了个实力强大的魔兽,把他们给赶出来了。”
“佣兵公会虽然没有保证佣兵生命安全的责任,但是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有必要亲自跑一趟,免得哪个大家伙出来了,我手底下养着的那群小家伙对付不了。”越江心撇撇嘴,露出个嫌弃的表情,“结果我到了魔渊附近,发现不太对。”
“那魔渊里头是有实力强大的魔兽不错,可不应该在邻近魔渊边境的地方,那里的魔气较为稀薄,不适合强大的魔兽生存。我过去瞧见的,却是一群在魔渊边境蠢蠢欲动的魔兽——是一群,不是一头。”
“这么多?”班岚闻言,皱起了眉头。
他以前去过小魔渊,知道里面大概的状况。魔渊里的“魔兽”实际上并不是天生的魔兽,而是妖兽机缘巧合下闯进去后,跑不出来,为了适应里面的环境而被强行魔化所致的。这也就导致,里面的魔兽性情暴戾、灵智低下、数量稀少,并且由内而外区域有着明显的等级划分,平日里跑出来的魔兽都并不太强,魔渊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的内部。
越江心点点头:“没错。这很不合理。我当时就觉得,那些魔兽似乎是有目的地想往外头跑,可是似乎又因为有点怕魔渊和荒域之间的魔灵壁障,这才缩在里面;并不像走投无路要逃出来的样子。”
“我就猜,我见到的这些,是把那些魔兽撵出来的主使。而魔兽灵智低下,很少会出现这种大群合作、有目的有条理的动作,那么,说不定指使它们这么做的领头人应当就在魔域深处,于是,我就带着几个护卫,一同闯进了魔渊,准备斩草除根。”
班岚手指点着桌子,听到这儿,怎么想怎么不对,便示意越江心停一下:“前辈,您当时就没想过,那些魔兽根本就是有谁从外头带进去的吗?听上去不像是魔渊内部成员互相残杀争夺地盘,倒像是有人想要鸠占鹊巢,把魔渊的原住民给赶出来。”
越江心笑了,赞许地举举茶杯做敬酒状:“你小子脑袋比我灵光,事实还就是你说的这样。我当时没想到这一遭,只以为是魔渊内部洗牌,因此,带着人进去后许久,都在走岔道儿,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些魔兽的体型都太正常了……”越江心灌了一口茶,咂咂嘴,觉得来口酒更好,“魔渊里头能有几只魔兽是四肢健全的?哪个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我那会儿遇到的,却不一样。四肢似乎过于畸形,但不得不说它们行动敏捷得很;战斗的时候虽然大多是天赋能力和简单粗暴地魔气攻击,却互相之间有一定的合作意识;甚至于几头比较灵光的,还会一点小法术。”
可是元婴修士对自己的本领还是很自信的。越江心那时候遇到这些喽啰,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只以为是这些魔兽认了个老大,听老大的话把魔渊搅得一团乱;于是,只想着把它们宰了就好,如果能顺藤摸瓜把它们的头子揪出来一并杀了,自然是最好的。
越江心带着几个护卫越杀越往里,不知不觉间,周围的魔兽更多,也更强了——越江心就是这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魔渊里魔兽的等级区域划分是根据实力来的,因此越往里魔兽战力越强倒是很合理;不合理的地方,却是那些魔兽的种类和体型。
太单一、太一致了。
每个等级的魔兽都只有那么寥寥几种,体型也都类似大小,打起围攻战来,又有一些训练痕迹般的默契。
就像是在每个等级魔兽里头,选取了最为合适战斗的几种组成了兵团,统一体型、分配战斗角色,然后有目的性地对敌人进行绞杀。
有谁在豢养这些魔兽。
一个笃定的念头划过越江心的脑海,他当机立断,立马就指挥着几个护卫一同原路折返。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想,撤退是最好的选择;具体要怎么调查和解决这件事,就要容后再议了。
实际上,越江心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他们的队伍并没有太过深入魔渊,仅仅是刚与第三层的魔兽打了个照面,越江心就把状况给判断出来了,直接带着人转头就跑,尽全力逃逸。
就像是猎物在陷阱边缘试探了一脚,直接识破了猎人的目的;守在里面的猎人,却已经看到了心仪的猎物。
——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放过你的。”越江心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复述道,“那个人的声音强行闯进我识海里,跟我说,‘你很合适’。”
越江心摇头,表情有点嫌弃:“啧啧啧……看样子对方也在找我这样的人修。那可不成,老头子我还没找着老婆,没活够呢,当然是要拼了老命往魔域外头赶咯。”
“后来呢?你不是出来了吗?身上的魔气又是怎么回事?”洛长河焦急地追问。他在边上听着就知道事情根本没有老越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一时间也紧张得乱了方寸。
“别急别急,小长河。”越江心安抚地拍拍洛长河的手背,“我正要说呢。就在我把其他人都送出了魔渊的时候,我离那魔灵壁障只有一步之遥,却突然动不了了——那里头的家伙,把我强行定住,紧接着,一道魔气就直接刺进了我的丹田,还没等我意识到是什么进了我体内,我就被放了出来,或者说是被赶了出来。”
越江心的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班岚缓缓吐出一口气:“……化神。”
“那个魔渊里头,有个化神期的大家伙。”
第九十四章()
应该说,是至少化神期的。”越江心点头;“能那样不着痕迹定住元婴巅峰修士的;至少化神期。”
“嘶……”班岚头大地拧了拧眉心;“化神期的大能;在魔渊里面和魔兽抢地盘,估计是个魔修。可是;既然是魔修,为什么不好好加入个魔修宗门?”
哪怕是当散修也好啊;总比缩在一个魔渊里要来的自由得多。除非……
“他想藏着。”迤墨清亮的嗓音插了进来;“这个魔修一定是想躲着。”
“哥夫说的对。”金琰连忙点头应和;“他行事算是隐蔽的;藏头露尾;却又露出点儿诱饵似的破绽,似乎就是为了吸引别人过去,自己又想躲着。”
洛长河绷紧了脸;浑身都冒着寒气。他不擅长言辞,不大会跟老越插科打诨,只是一想到老越可能就这么折在了魔渊里;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班岚手里抱着自家大猫的腰,思索着开口:“那家伙打了一手好算盘……他把魔气打入越会长体内;若是越会长熬过去成了魔修;风声鹤唳之时佣兵公会自然容不得他;那么越会长多半会在多方考量下;主动去找他。”
“反过来;若是越会长宁死不愿入魔,或者撑不过去魔气的洗刷而死亡,那就只能证明越会长不是他要找的修士,他也没有损失。”
越江心笑笑,手掌拍了拍洛长河的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小长河别总板着脸,老头子我这不是没事嘛。”
“就你还老头子,明明才两百岁出头。”洛长河低下头,背上手掌拍抚的力道那么熟悉,熟悉得他红了眼眶,咬着牙道,“总之你绝不能在我之前死。”
边上的金琰头一回见洛长河这副模样,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给他递茶递到面前,才发现拿的是自己的茶杯,又连忙放回去换洛长河的杯子,再递出去时才注意到茶杯里空了。
“噗……”洛长河本来眼角余光瞥见金琰递茶,都准备收拾好情绪接杯子了,却没料到金琰能笨拙成这副模样,一时间忍俊不禁,连带着心头的那股后怕都褪去了不少。
金琰讪讪地放下急急忙忙拎起来的茶壶,挠了挠头,想到刚刚自己那一套稀里哗啦的动作,忍不住老脸一红。
班岚在对面有点没眼看,摆摆手让小傀儡把养父子俩的茶都续上,这才道:“越会长没事便好,您与洛会长可以在小洞天里头先歇着,回头我让傀儡给您老送两坛子百花酿来。”转而又对着金琰勾了勾手,“金琰,你过来,我和主子要跟你说个事儿。”
“哎,好。”金琰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又有点局促地望一眼洛长河,讷讷道,“那,那洛前辈,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别磨叽。”洛长河没好气地摆摆手,“记得长点脑子,听你族弟的话。”
“……哦。”金琰鼓了鼓脸颊,泄气地嘟哝一声,便跟着班岚和迤墨出了小居室。
留在室内的越江心眼看着金琰出去,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子,若有所思道:“这小子蛮听你话的,倒是比你小时候乖,好养。”
“……”洛长河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了。况且,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个酒桶老流氓口里的‘乖’是指什么样子。”据他所知,这金琰根本就是到哪儿哪儿就鸡飞狗跳的类型。
“啧,你后来不就是个乖孩子么……”越江心不乐意了,“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多乖啊是吧。”
是,所以当初在越家,他洛长河贼听话,自以为没被发现,屁颠屁颠助纣为虐地帮越江心把他哥越江旻的酒窖偷了个精光。
越江旻对洛长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头就把越江心揍了个鼻青脸肿,然后再帮他医好;下回叫越江心自己掏钱,把酒窖补满了之后,越江旻又配合这养父子俩的把戏,每次都不露痕迹地假装在洛长河面前“不小心”泄露酒窖的机关破解之法,坐等被偷;被偷的时候还得悄悄守在附近,别让洛长河真的被那机关给伤了。
那时候的洛长河才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做了什么,每次成功偷到一坛子酒,就能严肃着脸,心里悄咪咪地骄傲好几天。
一个野孩子的坦然和自信,就是这么被越家兄弟两个给救回来的。洛长河并非愚笨之人,同样的把戏玩了五六年,头三年是真的不知道,后三年就全都清楚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从酒窖里不费吹灰之力地取走两坛子桑葚酒,离开时发现了越江旻尚未来得及藏起来的袍角,他假装没有看见;迅速赶到了越江心所在的亭子,见到他不着痕迹地收起一个储物袋,他依旧假装没看见。
那天他头一回喝酒了。
劈手从越江心手里夺下一坛子桑葚酒,猛地灌了个饱,然后神智清明却借着酒醉之名,嚎啕大哭了一晚上,把整个城主府都惊动了。
三个人很默契,在那之后就再也没玩过这样的把戏。洛长河依旧不爱说话,甚至变得不怎么听话,变得爱外出修炼,但他们却能感觉到,胸腔里,是热的。
“真拿你没办法。”越江心等了一会儿,见洛长河低着头不吭声,只得无奈地挠挠头,叹了口气,“没啥事儿可以跟老爹我讲讲?我瞧你有点心事。”
“老越。”洛长河也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面前熟悉的、年轻的桃花眼,“我想辞了公会的职务,陪那只鹓鶵少爷走一段路。”就像当年你和大伯陪我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一样。
“还有……你去把头发理理,胡茬刮了,给我找个娘吧。”洛长河认真地说着,“我知道的,你故意把自己扮成这幅样子,就是为了让我觉得你的年龄可以当我爹。”
他探身过去,抱了抱越江心宽阔的胸膛,轻声道:“爹……你可以放心了。”
越江心沉默了。饶是他平日里多么舌灿莲花老油子,这会儿喉头哽咽,也只能抬手抱住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隔了许久,才颤声道:“我家小长河……长大了。”
……
另一边,金琰跟着班岚和迤墨去了主楼的上层居室,就见班岚挥手打下了层层禁制。
“班岚,什么事情这么严肃?”金琰有点怕怕的,他被这鸟给坑怕了,总觉得会一脚踩坑里。
班岚好笑地看他一脸怂怂的表情,招呼他坐下,道:“别紧张,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
金琰闻言,坐在桌前略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唔,我就是想说,以后鹓鶵一族,还是与景和山庄解除合作关系吧。”班岚笑眯眯地贯彻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作风。
金琰屁股才刚挨到凳子,闻言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追问:“你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