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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渐起；黑夜的保护色褪去；妖鹿也算是暂时脱离了捕食者的威胁；只是队伍依旧很警惕。
班岚悄不蔫儿地落在盆地边缘的小土坡上头；远远地打量鹿群，发现这回的鹿群算是回归了正常的状态；放哨中的雄鹿明显是当初的那几只元老。
稍稍感知了一下；周遭灵气充沛而澄澈，估计后续没再出现过魔气侵蚀。
班岚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头白鹿；也不知道他养伤养好了没。合上眼；班岚释放出神识；一扫而过；并没有惊动鹿群，一下子就找打了白鹿的位置——那个存放鹿角和内丹的洞穴。
略微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班岚琢磨着；这头鹿估计是要进阶了——也不知道修为会上去多少，还是血脉等级会提纯多少；毕竟一般情况下，他不至于动用那些存货来着。
身形修长的黑衣修士静悄悄地化为一只尺长的杂毛鸟；扑棱棱地朝着那个洞穴飞掠而去。
刚刚靠近了些许那个洞穴，班岚就感觉到了气息不对——起起伏伏的；那只鹿的状态似乎很不稳定；灵息像是紊乱的群蛇；不断挣扎着缘木而上；却不太像是突破；倒像是走火入魔……
该死，那家伙是要化形了！
作为一个没人教的野路子，那头白鹿根本不清楚自己的状况，估计是被吓坏了，正疯狂地压制自己进阶！
班岚一个闪身掠入洞中，觉得简直要被气笑了——就没见过这么蠢的神兽！
杂毛鸟在半空中化为一个黑衣修士，脚不点地地落到地上那头蜷着身子、不断抽搐的大白鹿上方，清越的嗓音带着神鸟的音韵，不容置疑地灌入白鹿的耳膜：
“凝神静气！不要抵抗！”
班岚十指连动，在空气中点出数十道金色的涟漪，接连汇聚到一起，然后一并聚拢到白鹿的眉心；神鸟的祝福术接连发动，多少能够给这白鹿突破提供点助力。
一波祝福术降下，班岚就放松了许多，脚下踩到了白鹿身侧的地面，终于能够静下来探查一下这白鹿的状况。
淡金色的灵力丝线扫过，班岚略略拧起眉，也就明白了这头鹿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进阶——无非，就是受了净化魔晶石的刺激。
这白鹿天生能够净化魔气，但是生活在这个盆地中，周遭原本就没什么魔气，鹿群又全是灵智不太高的，再加上性格使然，白鹿这天赋压根儿就没派上过多大用处，基本一直处在闲置的状态。
原本，白鹿性子温吞，不好斗，照理说是不会成为鹿群的首领的；但架不住他本来就是具有神兽潜力的体魄，远远比一般妖鹿要高大雄壮，威压也重，估计前首领刚一挂掉，这群妖鹿就直接对白鹿俯首称臣了。
白鹿在这盆地里的生活应当是相当安稳的，那天赋没有用武之地，自然也就不能刺激白鹿往神兽进化的大道上走；因而白鹿的修为一直上不去，灵智也懵懂不开，探索不到自己的能力上限，摸不出神通，神兽进化也就被压制住了。
而这回，净化一颗高阶的魔晶石，直接把白鹿的天赋技能刺激到了最大输出状态，这下子，刺激就大发了。
再加上迤墨给他的灵草助力恢复，白鹿身子一有起色，什么修为，品阶，天赋，灵智等等全部爆发式增长，这就让白鹿整个鹿都不好了——要知道，他顶多就经历过小打小闹的修为突破，哪里经历过这种全方位的“进化”呀，一下子就给吓坏了，着急忙慌地就要压制住自己。
理论上一分析，班岚就把这鹿的状态猜了个七七八八。
实际上，白鹿的经历与班岚猜想的差不多。
它在净化魔晶石时，根本没有想很多；而且自己受伤在先、净化在后，身体状态没有处在顶峰，所以神兽进化的进程在那时候就又被压了压，到现在，他因为吃了灵药身体恢复，原本就达到了进化门槛的身体冲过了有史以来的顶峰，进化就来势汹汹，根本挡不住了。
甚至于，本该在进化前就应该先行开智的步骤，直接就这么被压缩在了同时，白鹿慌里慌张的，哪还有闲心去接收信息、分析自己的状态？还以为是自己来借用鹿角内丹加速恢复，而引起的修为暴增、瞬时提升呢。
这可不行，要压住，不然这些内丹鹿角都会被他耗掉的——好首领·白鹿闷头就要把“修为”压下去，却不知这种操作阻碍了进化事小，让他自己崩溃殒命、有损天道才是大事。
——以为天道酝酿出个新神兽很容易？这白鹿要是就这么把自己折腾没了，不仅他自己会魂飞魄散，恐怕天道还会降罚于整个鹿群，甚至迁怒到正在附近却没帮忙的班岚。
班岚觉得自己差点就顶了一头的黑锅，一时间竟有点庆幸，还好这回没和主子一块儿过来……罢，反正现在他接手了这茬烂摊子，多少先帮白鹿迈过这个坎儿吧。
大致摸清了白鹿的状态，班岚又用上了神鸟鸣叫的特性，向白鹿灌输指令：
“聆听天语，神兽生而知之，乃上天教诲。”
生而知之，不是指驳杂的知识，而是指天地间的一些常识与规律，或者说，“道法”，关乎神兽与天地间的共鸣；当然，作为新品种的头一只神兽，白鹿还会知道自己的具体来历——譬如神鸟凤凰乃昆仑山顶的五色石所化，神龙又是五行之灵所托等等。
“感念恩泽，当知父母，问天求名。”
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就应该将他所认为最要紧的两个孕育者认做父母，一般是天地；接着，就要向“父母”求取名字，从而在天道之中立足。
“自知，自省，自明，当化其形，行走天地，道成则成，道灭则损。”
知道了自己“从哪里来”，就要披上一层皮囊，去寻求自己诞生的缘由、使命，一条大道走成了，那么世上就多了一种神兽；一条大道走错了，那么这回的神兽就诞生失败了。
“定。万事皆如意。”
班岚话音落下，空气中就是一阵肃穆。旁人听不清的天道之语，回响在洞穴之中；瑞气滋长，一条条一道道地，缠绕着白鹿，渐渐渗入那身冰白的皮毛。
“……”班岚顿了顿，眼里划过一丝茫然与浓浓的不敢置信。
刚刚那四句指令……除了第一句是他从史料上得知的以外，其余的，根本就是嘴里自己跑出来的话。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了……神兽诞生的流程？
班岚的脸色难得的有些发白。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谜团很多，从小时候的畏惧、忐忑，到后来越发的心大，很多东西开始忽略，置之不理，他自己的来历从来都是心头的一根刺。
再后来，遇到了猫崽子，班岚觉得这些东西不重要了，一度看开了许多……现在，他却无法再像那样“看开”了。
班岚所有的一切放心，全都建立在他对自己的“绝对可控”的自信上。
班岚知道自己有奇怪的地方、独特的地方、成谜的地方；但他从来都不会太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脑子很清醒，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没有脱离自己的本性，哪怕他偶尔会有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感——他也从没因为这个而做过真正冷漠至极的事情。
但现在，班岚对自己起了怀疑。
如果，神兽诞生的指令会从他嘴里不受控制地跑出来……那么，有朝一日，会不会有更加可怕的指令，也这么借着他的口现世？
那么，真到那时候，他会是在对着谁念？要求谁做什么？
……
指尖发冷。
班岚颤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主子……我是不是该，离你远一些？
远一些，远到不会看见，不会想念——远到……远到，一个他拼尽全力也跨越不过的界限；否则，就是拼上性命，拼上他几辈子积来的功德与福分，他也会挣扎着过去碰一碰主子的指尖。
班岚深知自己的脾性，短短的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要是从未存在过就好了……只要自己不曾存在，就从根本上杜绝了自己伤害主子的可能性。
不该存在，不能存在——……不对。
不对，哪儿都不对。主子还在等他回去……主子是心悦他的，他也是深爱主子的，这种“自己不该存在”的想法，根本就是对爱他的人的侮辱。
金色的瞳孔震颤着，忽然又是一顿。
班岚的大脑卡了卡，那些叫嚣着的纷繁复杂的思绪骤然溃散，一道灵光划入脑海——刚刚那个，是……心魔？
班岚怔愣着，缓缓松开了手，竟觉得有些浑身乏力；嘴角一颤，流露出一丝荒谬的神情……该死，真是，差点着了问心道的套路。
班岚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就说呢，金丹上出现了一条大道纹，好像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大道纹”和“大道问心”只出现了一者，倒是凑在了这时候来放大他的不安了。
哎——主子……好想抱着主子。
揉了揉眉心，班岚忽然就觉得一阵思念涌上心头；暗叹一声，杂毛鸟觉得，这也算是他被主子宠坏了吧——一遇到什么糟心事儿，就想呼吸着主子身上的气息汲取力量。
还是先解决了这头鹿的事情吧。
刚刚那一会儿，说来情绪一阵起伏，实际上，却并没有过了多久；条条瑞气刚把白鹿裹住，银白的光芒流转间，洞穴里巨大的光茧开始缓缓地变化形状；班岚眼瞧着一个高大的人形渐渐出现轮廓，那些光带就开始散开了。
白鹿化身的男子赤/裸着一副精壮的身躯，缓缓落地；白皙而有力的脚掌踩下，一双深蓝色的鹿眼慢慢睁开。
“多谢……神鸟大人。”男子的声音清如山泉，他深深鞠躬，诚恳地感谢面前的班岚。
班岚：“……”
班岚往后退了两步。
这只刚刚化形的大白鹿……头上还顶着两支粗壮的鹿角，刚刚差点捅到他。
“咳……不用。”班岚斟酌了一下，开门见山道，“我帮你是顺手，此番前来，是叫你净化一个被魔气侵蚀的人修。”
白鹿听着，慢慢直起身，一双眼睛更加诚恳地盯着班岚，语气也愈发恳切，甚至带上了一点激动的颤音：“我泽山谨，愿以命相报，但凭吩咐。”
班岚：……
班岚搓掉一身地鸡皮疙瘩：“命就算了，你帮个忙就好。”
这鹿说话的口气……真叫鸟受不了。
第七十八章 操心（）
泽山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净化魔气之事，倒是让班岚找不到什么故意去为难他的点。
杂毛鸟砸了咂嘴；瞧着眼前这只圣光万丈的大白鹿；觉得这家伙有些难以形容的……难对付。
哎；罢了罢了；不对付他了。班岚呼了口气，想到自己帮他化了形；他又给自己引出了天道问心，那他俩也算是结了个善缘；更何况；班岚也知道这鹿根本没故意勾引自家主子……那就一笔勾销算了。
要是以后结了梁子；那就以后再算。
“你叫泽山谨？”班岚问了一句；“为何而生？”
既然决定“恩怨两清”了；班岚考量了一下；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预备神兽的来历，也好从中窥得些许天道的意图。
这世上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新的神兽；每次神兽扎堆出生或者出现新品种，都意味着天道需要借用神兽的力量来做事；而神兽的力量又多半与其来历有些关系。
泽山谨听得班岚的问题，蓝汪汪的鹿眼专注而柔和地直视他的眼睛，特别乖巧地回答：“我是灵中清露所化；为世间至清之物，破邪净魔；以正灵息。”
“唔……我知道了。”班岚拧起了眉。至清之物？难怪这么一副圣父心肠的样子——只是；这样的神兽明显是站在灵气这端的；而且对魔气有明显的针对；那么问题来了；天道是为什么要推进这么个“能力偏激”的神兽成形？
天地间灵魔平衡才是天道所追求的；这么个做法显然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天道也推进了同等级的魔兽成形。
嘶……真是头大啊。就目前看来，他还算发现得及时，若是等这两种神兽等级的生灵彻底成形，那么世间免不了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这种变/革是无法避免的，但是越早发现，越能够保住自身。
心念电转间，班岚脑海里已经有了些决策，便暂时把这件事的渊源放下，转而问泽山谨：“我欲你救的人修约莫就在这两日到。你是留在鹿群等他，还是随我去个清净的院子等他？”
“这……”泽山谨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来者修为几何？我若是于此地净化，会不会影响了我的鹿群？”
班岚：……
班岚有些挫败地揉了一把脸。都什么时候了这鹿还满脑子鹿群——他根本不是鹿生的好不啦，空有鹿形罢了，还真是当头鹿当上瘾了。
也罢，要不是他性子如此，怎么对得起那浑身圣光。
杂毛鸟决定掰掰他的思路：“你以前是这里的头鹿，所以要管这个鹿群；现在你是泽山谨，不是鹿，不用顾及它们，单说你想在哪儿便好。”
泽山谨一脸不赞同地摇头：“无论我是何物，这鹿群也是我的责任……”
……这犊子的思路掰不过来的，一如所料的“难对付”。还是得耐下性子来跟他解释。
“你把头鹿之位交给别的鹿吧。”班岚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泽山谨，你要知道，你是要成为神兽的，身负的使命不只是鹿群。鹿群都是些灵智不高、寿命不长的妖鹿，你若是把这个鹿群扛着，那你打算护多久？一代？两代？还是一直护下去？”
班岚的指尖点在空中：“泽山谨，只要你待在这里一天，这鹿群就不会有任何一只雄鹿能够挑战你的头鹿之位，久而久之，那些好斗的雄鹿都会忘了它们的本能，这妖鹿群现在是活了，妖鹿赖以生存的东西却没了。”
“你是要这样耗着你自己，也要这样毁了这个族群吗？”
清越的嗓音带着些无机质的冷漠，班岚点出的东西实际上很残酷。
不论是兽类还是人修什么的，只要有血脉等级的差异在那儿——就注定了有些时候必须分开。
大道万千，却并不是可以自由选择的，若是真有考量，那么有些东西必然要舍弃。
舍与得，判与断，都是修道途中必须时时看清的东西；而这泽山谨，一副圣父心肠，什么都不舍，到最后可能是什么都不得。
班岚有些感慨。天道实在是很吝啬的——祂给了泽山谨独一无二的能力，却又赋予他这样的性子，利弊同等明显，要走出一条大道成为真正的神兽，难。
恐怕，泽山谨还需要一个常伴身侧的人，能够时时替他看，替他判断，才有可能将大道走下去。
毕竟这回班岚还可以同他分析，以后，班岚总不能带着这个拖油瓶，时时提点吧。
唉，看他运道吧。
这鹿现在没有什么决策力，但好歹还算是听话的。班岚急着回去抱主子，也就不再与他唧唧歪歪地讲道理，话说了一遍就够，多了也没用；于是他就利索地替泽山谨下了决定：
“你将头鹿之位传与一头妖鹿，然后跟我走。若是你传得合适，那妖鹿自会俯首称臣；若你做的不合适，它们也会内部争出个头儿来，不用你费心。”
“大不了你在此给他们留下信物，给个三五次照拂的机会，便也算是这还了这鹿群护你长大的恩泽。”
实际上早就还了——就在泽山谨差点一命呜呼，净化了可能危及整个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