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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岚摆摆手，示意无事，这才重新对上衡天木，挑了个要紧些的问题问：“天道化身，现在还在吗？”
若是现在的天道已经消散形状难以捉摸，那他还真不一定能见到。
“……我其实不知道。”衡天木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我只是直觉他还在。当初荒古时期天地崩毁，我尚且神智蒙昧；后来上古破碎，我也不过懵懂，要说真正见到乾胤，我也未曾经历过……但是，只要这世间的神物能够成长起来，乾胤总有重回的时候。”
“这通灵道，是天道在支撑的。哪怕中间有真仙或者真魔的干涉，只要通灵道还在，就证明天道尚在。”衡天木轻轻叹了口气，“……我生不逢时，没有可以参照的神木，只能通过传承的记忆来粗浅地谈谈。这通灵道中的奥妙太过庞杂，我乃神木，与你们通过考验的标准不同，现下哪怕是能够在通灵道中化形，暂时也是出不去的。说不定，关于天道这方面的事情，还需依靠你们来为我解惑。”
班岚点了点头，神色间却有些疑虑。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出不出得去的问题，毕竟他与迤墨本来就有一个突破的底子摆在这儿，两人又都披挂着一身传承图腾，并不愁悟不到法则平衡、突破桎梏。他比较疑惑的，却是鸿鹄寒烟。
寒烟老祖身世扑朔迷离，却又不是包藏祸心之人；只是，班岚之前的认知，对上寒烟老祖的说法是对得上号的，再加上衡天木的说法，却又产生了一点偏差。
真仙真魔在这片大陆上不能久留，这是班岚和寒烟交流时默认的规则；而现在衡天木却告诉他，通过了通灵道考验的真仙真魔完全可以维持此间平衡，因而能在这片大陆上停留、传承而不受驱逐、不受损害。
那么问题来了，寒烟老祖显然是已经通过了通灵道的考验的；且不去猜测他涅盘之前的修为，单单是他能够通过通灵道考验这一点，就能确定他不会因飞升而收到桎梏、无法停留在大陆上，也就是说，就算他放心不下这片大陆，他也完全没必要选择涅盘，重来一遭，大不了飞升后再回来逗留一阵。
寒烟涅盘的原因也还有待考究。
班岚抿了抿唇，又扫了眼不远处无知无觉的寒烟，心说老毛贼的话还真的不靠谱。
衡天木又零零碎碎地说了些东西，讲述了他之前在外头镇压鹤、并逼迫他涅盘的事情；班岚听闻后，按耐下想要深究的心思，也只能先把突破通灵道提上日程。
三人略微商讨一番，班岚和迤墨便召集了其他人，交代衡天木与他们讲道之后，两人就先行离开，往前去准备寻个清静的混园，静修准备突破；寒烟则在原地逗留了没多一会儿，很快便循着班岚等人的轨迹跟着前行了。
……
一处小小的混园之中，静默下来的人陷入了新的突破。
班岚在进入通灵道之前，意外地步入了化神期，之后的事情接踵而来，他应接无暇之下，好几日都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进阶化神，心魔劫过得太轻易，尚算情有可原，毕竟他为天地行事、受法则庇佑，渡劫也就意思意思，实属情理之中。
但是，班岚却无法解释自己识海中的那个元神，为何隔了这么久，都未曾睁开过眼睛。
化神期，元神可以脱体化为实形而存在，大道朗朗刻于眉间，元神既是本体的神识，又可做本体的身外化身；有了元神，修士就相当于有了两条命，也多了一个几乎可以自主思考的帮手。
但是，班岚能从没听说过谁的元神成型后会是窝在识海里一动不动的，有活跃的元神甚至会极度频繁地出现在修士体外。而化神期正常的突破流程，也应当是元婴化神、脱体而出、元神入府、雷劫终至。
而现在的班岚，元婴化神这一步有了；脱体而出这一步没有出现，元神直接就入驻天府。至于雷劫，倒是能够用混沌之力来解释。
原本班岚未曾在意；可是，元神不醒，大道不活，班岚目前也没有头绪，要怎么才能让元神脱体而出、重新入府，重新引起心魔劫，把大道苏醒的东西都补上；也就是说，他尚且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真正步入化神阶段。
算上来，好在他现在是呆在通灵道之中，不能动用灵力魔气，否则，就他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在外头瞎动还指不定会给自己折腾出什么毛病来……要算起机缘，这也是班岚的真机缘。
班岚所修之道为破障道，又名问心道。
问道、问心、破障、通灵、悟道、进阶；破障道的成长方式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历程，无论是什么时候，悟道就是悟己，在天道蒙蔽无从下手之时，便可直接从问心、问己开始。
天地诞生之初，为洪荒之地；万物生灵，而灵生天道。
天道衍化万物，万物反哺；时日渐久，分化神物、灵物、凡物；自此，仙魔两极，荒古始成。
气运于心，班岚渐渐放开自己对空荡荡的身体的感知，从而专心感受识海中元神的变化。呼吸渐渐平缓，过了不知多久，淡金色的识海上方，那个元神微微一动，随即由站姿变为坐姿，盘腿悬浮在识海之上，双目紧闭，神色漠然。
求天问道。班岚的识海渐渐平缓下来，连一丝涟漪都寻不见。
这世间，他得找到自己真正立足的位置，才能进一步问心。班岚以往的进阶所经历的问心，都不会出现太过复杂的心魔，那段时间执着、迷惑于什么，便需要勘破什么，这虽然于他来说降低了进阶难度，却也不可避免地在这近百年的岁月中让他累积下了不少问题。
现在，既然要他主动寻找迷雾，那他便把自己生来的疑惑，全部顺一遍吧。
……
以灵道，世间万物分为凡、灵、神三者，此三者；班岚自认立足于神。
以辖驭，世间万物分为水、陆、空三者，此三者；班岚身为飞鸟之态，所属驭空，却亦能陆行、水行；若有取舍，则立足驭空。
以属性，世间万物分为五行、异行、混沌三者；此三者，班岚立足于混沌。
以修习，世间万物分为身、器、法三者；此三者，班岚立足于法。
以天命，世间万物分为生、灭、轮回三者；此三者，修者多争生命，破道者堕入灭命，循之而上、孜孜不倦者，可入轮回命。班岚搏之为生，而混沌道法主宰生灭，自然也需领悟灭命；生灭皆有而最终求生，此番立足于轮回命。
……
凡此种种，班岚每确定一项立足点，识海之中就多出一点金光；元神化身眉间的大道纹也愈发明亮。
随着识海渐渐被点亮，无数冗杂的疑惑也渐渐从班岚心中去除；他几乎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桎梏越来越少，越来越轻，而神魂也在愈发地凝练起来；甚至于，假如他现在神识出窍，还能观察到自己身外浮现的那些图腾，正丝丝缕缕地融化、渗透进他的体内；和以往镌刻在血肉神魂中相似又不尽相同……
如果说，以往当图腾浮现的时候，他是在借用传承与法则的力量；那么这番，他似乎正在渐渐化作传承与法则本身。
班岚问心愈来愈快，愈来愈顺畅，直到最后，当识海还剩六成没有被点亮的时候，他的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
以造物，世间万物分为仙，魔，巫三者。此三者，生而嗜灵者为仙，生而嗜魔者为魔；生而以天地为父母、驭魔灵两道、平天地之气者，为巫。
班岚原以为自己生而为仙族，并作为神物，御魔的能力也比寻常神兽来得厉害些许；而现今看来，或许他把自己当魔族，也会有类似的想法。
仙魔平衡，却无法在体内完成两者相容相依转换；顶多能借助灵魔两气的相合强行制造混沌之气，却是怎么也无法把吸纳入体内的灵气转化为魔气输出，或者反之而行。
以天地为父母，驭魔灵两道……平天地之气。
他班岚，距离巫，只剩下平气这一项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立足于巫这一点；并不难确定。
但是；班岚却不能彻底说服自己。
假如他是巫；那么为什么他并不是生而为人形；而是以飞鸟之态诞生、并拥有形态各异的族人？假如他是巫，那又为什么他不能转换魔灵两气，而只能驭使混沌，不能制衡？
然而；假如他不是巫，又要怎么解释他生而高于神兽、为神物的地位；怎么解释他不偏不倚；魔灵两气皆能自如使用的能力；怎么解释他身具道法，驭使法则的天赋？
这中间肯定还有东西被他漏了。
排查下来，抛却形态之类的外在条件；班岚自认与巫的差别仅在两气转换之间；而当初，茕芜同他讲述荒古覆灭的缘由时；曾经提到过这一点中的关键。
源气。
巫族转化魔灵两气；靠的是从混沌与天地之间捕捉到的源气。这些源气盘踞在他们的灵魂血肉之中，让他们有掌握造物、生灭扭转的力量，虽不能影响一方世界，却能够扭转身边的魔灵二气。
这，就是巫族除了驭使法则、通灵天地以外，最核心的能力了。
班岚定下心神。
源气徘徊于天地间；流转在混沌中；甚至说不定藏在他自己的血肉深处……不管如何；这通灵道中；必然也有源气的存在。
源，为造物之力，为生灭依凭。
最直接的获取渠道，一者为修为突破而法则灌入；二者，为寻到载体，突破提取。
通灵侍。
当这三个字灌入脑中的瞬间，班岚只觉得自己耳边的空寂都化作了喧嚣；骤然间，原本平静无波的识海中，剩余的六成海面也尽数点亮。
无数淡金的的光点从识海中升腾而起，朝着元神汇聚而去，如同万千萤火，又似是漫天符文，不断地将元神包裹起来。
元神眉心的那条大道纹愈发深刻和明亮，浓重的金色在简洁的线条上不断涂抹镶嵌，那元神的面色也变得愈来愈灵动起来，单薄的胸膛也开始微微起伏……
元神似乎“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班岚耳边的喧嚣似是而非，原本思绪万千、疑惑重重的脑海也渐渐放空，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坠入了纷繁复杂、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
天地玄黄。
无尽的混沌之中，有一双眼睛，它与他长久地对视。
班岚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有没有看到什么。亘古不变的方向，玄奥深邃的道法……他仿佛看到无数飞鸟走兽、游鱼人影在身边穿梭而过，看到无数桑田沧海反复无常、起落变化，也看到聚居活动的人类从部落到村庄、到城池、到巍巍大国，又在席卷而过的洪流中化为苍茫的黄沙。
一个灵，自天地间凝聚，飘荡而成型。
为飞鸟，为走兽，为游鱼，为万物之灵长；苍白的骨骼变换成不同的构造，又覆盖上鲜活的血肉与皮甲，锋利的牙，尖锐的爪，流转的五行之气，明亮的灵台神光。种子在生根发芽，枝蔓在蜿蜒生长；根须、枝干、花叶、果实，饱含着汁水，包藏着力量。
血肉会腐败，骨骼会锈蚀，花叶会零落。
由天，入地；随后又在天地间重获新生。
一个灵，字天地间凝聚，飘荡而成型。
他想……我渴望天空……
我渴望，天空。
“班岚。”
不知道是谁的呼唤，如同一滴晨露，终于从叶尖滴落。啪嗒一声，不轻不重，却成了这世界中唯一的声音——班岚寂静的识海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金色的神识之海狂暴地卷起，螺旋着将元神裹入其中，汹涌地冲刷！
一息、两息……
元神额上的大道纹急促地明灭着，直到，一双紧闭的眼，终于缓缓抬起了眼帘。
“……”暗金色的瞳孔中疯狂流转着玄奥的符文；铭刻在天地间的法则纹路不断简化、刘准、变形，逐渐化作通灵道中的那些符文的模样。
班岚毫无所觉，而不由自主地微微开合双唇，略显低哑的嗓音沉沉地响起：
“皆因我欲驭空，故而生而为飞鸟。”
“我若脚踏实地，则可生而为走兽。”
“我若钟情汪洋，亦能生而为游龙。”
“而天地之间，无不能去、无不能法、无不能驭者，我当身法为人。”
“此间，桎梏了无。”
沙哑的话音如同这通灵道中并不存在的尘埃，沉沉落地，把满地坚硬的表象戳穿，砸出一个尘土飞扬的坑来。
班岚只觉得眼前的光怪陆离都渐渐褪去，耳旁的喧嚣沉寂也渐渐隐没；他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接着看到的，就是迤墨放大的脸。
“……主子？”班岚觉得眼睛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有些发胀。
“呼……你醒了就好。”迤墨紧张地扶着膝盖，半俯身站在班岚跟前，见他成功醒转，不由得松了口气，“我刚刚叫了你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
修士在入定突破的时候，有旁人出声扰动是大忌；只不过迤墨在旁边守着守着，忽然就福至心灵地凑上去轻轻唤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把班岚叫醒了，而且看上去状态不错。
班岚回想起自己突破时听到的那个声音，不由得眼神一软，对着迤墨张开手臂，柔和地笑了起来：“听到了的……多亏了主子。”
迤墨见状，便顺势伸手抱住班岚的脖颈，两腿往班岚身侧一分，就直接坐到了他身上。
五指穿插在雪白的发丝间微微一用力，班岚往自家主子的嘴上亲了一口，又舔了舔，含糊道：“我成功突破了，现在算是真的化神期。”
迤大猫闻言，笑眯眯地回咬一口班岚的下唇，便道：“我也稳定在元婴后期了，寒烟老祖说我花了七天时间；算上来你一共入定了九日。”
班岚五指按揉着迤墨的头皮，微微侧头去看一旁守着的寒烟，笑道：“多谢前辈替我俩守关。”
寒烟捻了捻垂在胸口的发丝，随意地抬了抬下巴：“举手之劳。我也是闲得无事罢了，通灵道之中有人突破，是不会被任何人打搅的。”天道眼皮子底下整幺蛾子，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几条命了？
班岚一想也是，便也没再多说；寒烟跟来守着，多半是担心他们突破出岔子，他在一旁多少可以出手扶正一下。这等好意他们心领神会，倒也不拘泥于言语上的一句两句。
迤墨从班岚身上起来，伸手去拉他的手掌，神秘兮兮地笑着道：“班岚，咱们去看看混园外头。”
班岚一看迤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忍不住想笑。
就如寒烟所说的，突破通灵道壁障之后，他们能看到是世界应该已经大变样了吧……也难怪迤墨会这般新奇。
班岚顺着迤墨拉扯的力道站起身，便朝着混园的阵壁走去。
说实话，他也很期待穿过这层白色的阵光，会看见什么。
白色的阵光拂过眼帘，班岚只觉得眼中的涨感被一阵清凉消去些许；轻轻眨动两下眼睛，班岚总算能够看清混园外头的景象了。
这么一看，班岚面上也不禁露出了些讶然的神色。
外头的通灵道，不似以往那般蒙昧曲折、灰扑扑蜿蜒无尽；也不似他所想象的一般化作了山清水秀的秘境，而成了一方雄奇广袤、无边无垠的浩瀚汪洋。
似是汪洋，或许又似是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