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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全是。”茕芜微微一哂；否认道，“所谓济世，渡天下万民，济无尽苍生……贫僧却并非全然无私之人；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贫僧应运而生；为的也不过就是偿还天地这一份因果罢了。”茕芜指了指天；随即看向班岚；道；“若是能将祂唤醒，便已然是贫僧的众生之道了……班施主亦当如是。”
班岚抱起了手臂；眯了眯眼：“亦当如是？”
茕芜不是会干涉人道路的；这会儿说出这么一句话，定然也不是说班岚要和他走同一条大道。
果然；很快茕芜便补充道：“同为神物，我等自当共勉。”
班岚沉默了一会儿。神物啊……果然，他也是神物这一等级的。事实上也很好理解。班岚的年龄算上来约莫只有茕芜的三分之一；却能够在金丹大圆满时期，就与化神初期的茕芜战于一处——虽说那是巅峰触顶的班岚对上尚未完全开发的茕芜；单单说这可怕的进境速度和班岚深不可测的威压，就能够猜到些许了。
不过；这和尚还真是……这么多大事儿塞在肚子里；也亏他能憋着不说。
班岚垂了垂眸；斟酌了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松开了胸前抱着的手臂：“两位前辈与我说说罢……”
“我有太多事不知晓、不确定。”
“如今，两位前辈所知晓的东西，便也是这片天地的关键了……”
“晚辈班岚，斗胆恳请一观格局。”
床榻上倚着的关泓忍不住嗤了一声，扯了扯嘴角，哑者嗓音道：“假惺惺……我看你的胆子可从来不小。”
班岚无所谓地勾了勾唇。
关泓也并没有打算给班岚挑刺儿；再怎么说班岚也是真的给他帮过大忙，现在确立了统一立场后更是属于友军，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必在意；他这会儿开口也不过就是习惯性地嘲一两句，转而很快，便朝着茕芜那边点了点下巴，接着道：“我这点破事无所谓……交给和尚讲吧，他有些许传承记忆，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他未必不知道。”
茕芜眼神一软，颔首应下。略微理了理思路，茕芜便把前因后果同班岚全数梳理了一番，竟是将荒古覆灭的真相，都包括了进去。
茕芜的记忆，是从荒古时期的一部分格局开始的。
荒古时期，这方世界有辽阔的板块，大陆，海洋，秘境，胜地，奇景，层出不穷；天地之间瑞气恢宏，天道气势磅礴，神物、灵物更是遍地开花；法则明确、天道朗朗，还有造物之源的息壤维持，这方世界就是极其适合修者修炼的宝地，生生不息。相对比起来，饶是上古时期幅员辽阔，那点地面在荒古时期也是不够看的，顶多抵得上一块中小型大陆碎片罢了。
那时候的世界，格局之大难以想象，甚至于在混沌之中也能够凭借混沌法则和天地鸿运，与其他世界建立联系，了解到其他世界的生灵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修炼方式甚至于存在形式……这番背景下来，荒古时期多的是眼界开阔之人，层出不穷的功法秘技从一代代人手里创造、流传下来，整个修真界欣欣向荣。
而修真界欣欣向荣之时，世界的“生灵”阶段也渐渐过去，于是，神物仍有，灵物不少，而凡物则渐渐多了起来，不出万年，足迹遍布各处。
然而，就是这样天宽地阔的荒古时期，却还处于新生儿一般的高速发展期，可以说天道的根基虽已打下，却尚不坚实；这种时候，世界就会经历一个必然的过程——主导生灵的决战。
随着凡物越来越多，夹杂在珍贵的天地灵物和凡物之间的亚灵物越来越多，灵物、神物的心思渐渐地也就出现了微妙的危机感……来源于生物本能的领地意识。
此番条件下，仙魔大战，其实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魔族天赋高绝，实力高绝，自有一股傲气，凛然自负，对赶超仙族、压过一头是充满了野心的。
而仙族的想法也很简单，魔族尽管数量少，可他们单兵强，很值得忌惮；越早把魔族压制下去越好。
至于仙魔两者的友谊与合作？有，还不少，但是由于仙魔两族各自的族民对另一种气息的天生排斥，这种友谊与合作，也没多少能够交心、走到最后；毕竟谁也不会想要一个看到就想掐的“友人”。
但是，不论是仙族还是魔族，能够影响大格局的都是“亚灵物”、“灵物”和“神物”；而数量最多、却根本不能利用灵魔二气修炼的“凡物”，却被主战场忽视了……那时候，谁都没有想过，区区凡物，只会产生怨气邪气的凡物，能给灵物造成什么影响——
他们也确实没有直接做什么，他们只是成了一种□□。
灵气和魔气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灵气是透明的，偶尔纯度极高的单属性灵气则会显出彩色来；而与灵气相对的，恰似有光就有影一般，魔气则会呈现出黑色，而纯度极高的单属性魔气也会显出色彩，却会因与无处不在的灵气接触，而依旧呈现出黑色来——从外观上讲，魔气就显得神秘得多了。
而从性状来讲，灵气的运转方式使得它相对温和；而魔气则相当狂暴，凡物接触灵气不一定有事，但是接触狂暴的魔气，却多半会送了命。
而凡物——不能利用魔灵二气的凡物，对魔灵二气的认知，自然就是从这种肤浅而直观的角度观察开始的。
这样一来，对比起光明、美丽、温和的灵力，黑暗、未知、暴躁的魔气就成了凡物忌惮的对象。
仙魔大战爆发之前，凡物就已经隐隐地站在了仙修这边，如若不出意外，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仙修将魔修压制，成为主流修炼者；至于在日后发展中，魔族是会一点点泯灭，还是会奋起直追翻身做主，都可以等待天机。
可是，凡物的心思却不仅仅是这样了。
荒古的天地间，除了有凡物这等不能用灵力也不能用魔气的生物以外，还有一种生灵，数量比魔族还稀少、实力比魔族更深不可测的族群——
他们生而为灵长人形，既能使用魔气，也能使用灵气，沟通天地，化法则为手段，千万法门，抵不上他们反掌之间。他们所有成员，没有灵物，全是神物，是天地间当之无愧的宠儿。如此得天独厚，他们却反而因为与天道关系过于紧密，而被限制为不得干涉于仙魔之间，因此，所谓的仙魔之争，跟他们是毫无干系的，他们的职责，则是维系整个世界的魔灵平衡，传达天意，散播信仰，提升世界等级。
他们叫“巫”。
同样是生于这个世界之中，同样不能左右这个世界的格局，凭什么，凡物就要这般脆弱无力，巫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果能把巫扯下神坛……
如果没有巫维持天平……
那么，魔灵两气是不是会失衡？
一旦失衡，魔气凋敝，魔族没了补给……那仙族是不是能彻底把魔族灭去？
而且……如果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巫的失职，那么，仅仅是法则反噬，就足以杀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得天独厚的巫了。
仙族会是最大的赢家。凡物如是说。
第一百八十八章（）
荒古覆灭之争；原本就是混沌之中；无数大大小小的世界生死存亡的转折点。按说，这方世界空间广博，生灵丰富；气韵浩渺，遇上仙魔之争也只不过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劫数罢了，比较起生死存亡，这种争斗一般也就能够影响到天道主导之气、发展方向之类的东西，不至于会让这么个世界颠覆。
简单来讲；就是在混沌无数世界之中；这方世界也算是个“好苗子”，结果就在这点儿毛毛雨里……阴沟里翻船了。
好好的仙魔之争，不知道怎么心思一动，竟然把脱离事件的巫族给卷了进去。
凡物与仙族联手，把巫族镇压、囚禁，强行利用他们的天地之体将大量的魔气……转化成了灵气。
巫族确实强大；但那也是要看境界的。
没长成的幼童能有多强？境界略高的强者又要怎么抵挡数十上百个更高境界的仙族围攻？
再加上；当初荒古那般广阔的天地，所有巫族加起来，成员数量却只在堪堪四千……那时候；一个边缘小国里的三流家族；人数都不止这么点儿。四千左右的巫族零散地分布在世界各地；小团体互相之间的联系几近于无。
一名名巫被控制起来；封锁了意识；而顶尖的仙族强者，就在他们身边用奇诡的法门，尽全力抽取灵力。
巫族的身体内，灵魔两气共存。两气在巫族体内被炼化后，其实是不分彼此的，有一个统一的存在状态；而仙族抽取灵气的时候，巫族的身体就只能被迫不断从空气中自行吸纳魔灵两气补充自身。
于是，被抽取的是灵气，而消耗掉的，却是魔灵两气。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时间以万年计。
巫族四千，陆陆续续被控制起来的巫数量达到了一千。
仙族也不是傻，巫族尽管能够使天地魔灵失衡，需要的时间却是很久的。这么久的时间，在仙族看来，假如一开始就将巫族一网打尽，那么就算是修为最高的大能尽全力抽取灵气，也不能在所有巫族寿元耗尽之前使天平偏移至可以灭尽魔族的程度。
于是，仙族把巫族中顶尖的战力，全部控制了起来。这类巫常年在混沌游荡，很少出现在人前，也有不少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然离世。仙族利用这个，将巫族的战斗力整个削减了一大半。
仙族的算盘打的很溜。巫乃天地至宝，仙族可以制住巫，利用他们倾斜魔灵天平，那也可以等魔族灭绝后，继续控制一部分巫，研究他们强大的原因。不论是血脉，还是功法，亦或是那等使用法则的逆天之力……仙族最终都能收入囊中。
于是，不断有年幼的巫成长起来，却再也没有强大的巫成功飞升上界……渐渐地，巫族也发觉了不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崩塌出现了。
仙族的算盘打的再好，也架不住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巫族对于这方天地的重要性，也没有想到巫族的法则反噬根本不是出现在逆天而行的那一千多名巫身上……而是整个族群。
世界成形的时间，在亿万生灵看来或许已经相当悠久，然而对于世界来说，却还远远不到站稳脚跟的程度。荒古时期的天道，有九成九的灵智是依凭灵物与神物而生的；而这九成九中，又有半数以上，是全部压在区区四千的巫身上的。
而剩下的部分，还有不少牵系着应运而生的神兽与天地灵物，真正与仙魔两族密切相关的部分，只有不到两成。
这，原本是仙魔之争不会使世界伤了元气的凭借，却在阴差阳错之间，成了世界崩塌的关键。
仙族控制了一部分巫，使他们违逆了族群使命；饶是世界各地散布的其余巫族有心要平衡魔灵二气，却也敌不上仙族强者没日没夜的抽取灵力。
一边，是平均数十上百的仙族围着一名顶尖的巫族抽取灵气；另一边，则是未长成的小巫族在维持自己修炼的前提下，时不时勉强压榨一下自己。
巫族每跨越一个境界的战力都天差地别，这种极其占优的修炼天赋，反而成了压垮这个族群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天平倾斜到一定程度，巫族的天罚降临了。
虽然真正动手的是仙族，但是仙族与天道的联系并没有巫族那么紧密，于是他们的天罚只能体现在各个强者的气运降低、雷劫变强上面，却不会时时刻刻受到天罚压迫。
而巫族不是。
当第一位因沟通天地而暴毙的巫族出现……整个巫族的天罚就到了。
巫，上为天，下为地，中间立人，御魔灵两气，行天地之道。
巫族的繁衍能力极差。尽管巫与巫的结合能够孕育新一代，但是绝大多数的巫，都是由天道——或者说比天道更深远的混沌法则，亲手捏出来的。
没有血脉联系牵制的族群，自然会受到另一种联系的牵制——每一名巫的行事，都会影响到法则对整个巫族的评估。
魔灵彻底失衡，于是混沌法则判断，巫族失职。
被封锁了神智的巫族不能和天地沟通，反而暂时逃过了一劫；而游历在外的成长中的巫族，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销声匿迹。
神智破灭暴毙而亡的，肉身崩溃血祭天地的，血脉燃烧生生燃尽的……
仙族自然是发现了的。但那时候天平倾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仙族自然不能功亏一篑。
他们想，没事，反正只要护住手里的这些巫族，等利用完了他们，让这些巫族重新获得一定程度上的自由、自行繁衍便是了，仙族也就不必担心不能研究巫族的强大之源。
可是，这些巫族却也出现了问题。
在仙族对巫族下手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巫族的寿元是极其悠久的，哪怕是新出生的婴儿，寿元也是以千岁计的，更别说修炼到后期的巫族强者。
于是，等仙族发现手里的巫一直没有死亡的时候，他们还狂喜了一阵，因为这样的话，他们手里的巫族强者越来越多，天平倾斜就能越来越快。
这种想法，一直延续到了巫族被利用一万三千多年后……
巫族天罚降临，几乎灭族。与此同时，仙族手里，数名巫族强者的肉身……灰飞烟灭。甚至没有经历死亡。
巫，怎么可能毫无负担地转换魔灵二气……他们一直在消耗肉身血脉里的源气。
这种源气，就是与息壤、世界、甚至于混沌同源的造物之力。活生生的巫，能够通过和天地沟通、吸纳混沌来补充与反馈源气；而被封住神智的巫，却硬生生被耗干了源气，灰飞烟灭。
仙族收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在源力耗尽之前，从他们手下成功恢复苏醒的巫，只剩下了十名。
却，身负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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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生为飞禽，九辰生为走兽，我倒是觉得你们这一族和茕芜和尚所说的巫挺像的。”迤墨倚靠在班岚胸前，捏着他一缕头发，思索着嘟哝。
“我也这么觉得。”班岚拿下巴蹭了蹭大猫的头顶，片刻后，有些郁闷地一低头，把脸埋在了他的颈根，又使劲蹭了蹭。
班岚从极北之地回来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赶去了茕芜那里，但中间也没忘了叫人带话给迤墨，让他跟太玄练刀告一段落便去寻他。
于是，在茕芜同班岚讲述荒古覆灭缘由的半途中，迤墨便找来了。
茕芜其实并没有过多地赘述荒古覆灭的细节，但是关键的部分都讲了。
班岚和迤墨一下子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脑子都懵了，又不能宣之于众，只好先回到小洞天，把前因后果全部梳理一遍，于是就还原出了上文所述的过程。
这是一个野心与意外造成的悲剧。
虽说动手的是仙族，但这也是因为凡物选择了仙族——倘若他们选择的是魔族，那巫族的下场估计也没什么两样。
可凡物也有自己的立场……而巫族，确实是备受天地宠爱了，引起凡物嫉妒也是难免的。
班岚思前想后，都替巫族感到不甘心，有些不平地在迤大猫的脖子上磨了磨牙，道：“主子，你说，这天道算是真的不公吗？我觉得并不是，但又一时间说不出来为什么。”
迤墨抿抿唇，抬起手揉了揉班岚的发根。
他知道自家杂毛鸟的脑子为什么会忽然钻进死胡同……因为杂毛鸟跟巫族起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