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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肖先生授课辛苦,我多备了些茶水。”她没有再诘问下去,记住星辰之间的方位距离,听到屋子里水烧开了,提着个高脚水壶出来,将外边石桌子上的茶杯续满了。
粗质的茶杯被滚水一烫,杯口流香,沁入心脾。
肖伯翎授课了两三日,两人相处下来既怪异又自然。阿措学着白明简给黄芳行礼的礼数,大礼相待,倒使得他有些羞愧。他当时教课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女子和男子并无区别,她和岳麓书院最好的学生一般认真刻苦,从没有拿出忸怩的小女儿姿态来。
肖伯翎看着茶杯里上下浮动的干梨花,小饮了一口。“好是一口梨子香。”他受韩冰熏陶,也喜欢喝茶。然而这种在后世被称作“香片”的花果茶被古代的文人墨客评价为格调不高,极少饮用。肖伯翎也是第一次喝“梨花茶”,甚感新奇。
阿措只是把插瓶的野梨花摘下花瓣,用热锅干炒一下,给他冲水,待客之道极为散漫。她咳嗽了两声,拿起两只被罩热的杯子,要他盖在眼睛处热敷。“到五月份,我去采些山上的甘菊,给先生冲茶明目,肖先生的眼睛=熬夜看书,也要保养在说。”
她看他罩着眼睛,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将空地上的陶瓮重新搬了个地方。肖伯翎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平地摔跤,摔了不下十次,她实在怕他把自己几日的成果搞砸了。
他授课告一段落,边喝着茶边指着那陶瓮。“那也是晒干的梨花?”
阿措赶紧摇头。“屋子里有裂缝,拿黄土和的泥巴。”她顿了顿,与肖伯翎说道。“肖先生,我这几日要修屋子,摘野菜,赶集市,跟您告个假,我先就不上了。”
“”肖伯翎愣住了,这位姑娘想上课时,催着他一天三趟,不想上课时,就拍拍手打发人走了。
阿措殷勤的将剩下的干梨花都包给了他。“我告假是山长大人的意思。”
肖伯翎默默地拿着干花包,走出了门外。他想起韩山长的嘱托,又想转身回去,最后生生忍住了,回去禀告给韩冰。“老师,我遵从师命,细细查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再说君子不强人所难,我怎能逼着人显露秘密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卧在床上养伤的韩冰,默默了一会儿。“伯翎,你出去吧,我看着你,实在心累。”
十天之约,已经过去四天了,阿措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阿措准时等在了书院狗洞处,见到了垂头丧气的杨琳。
杨琳唉声叹气道。“我这个命啊,见你一次,毁一身衣裳。”他的衣摆处又蹭到了狗屎。
“你踩了狗屎运,看来这次文章做的不错。”她嘿嘿笑了一声,向他伸出手去。杨琳头大,不自信地交了作业,他给自己辩驳道:“书院的祭祀是祭祀孔孟先贤,是受祀者的品德功业,又不是文曲星的神龛,这种骈文,我实在杜撰不来。”阿措要他教的作业,是要他编造一遭文曲星下凡岳麓山的青词。
他熬灯拔蜡,被阿措逼着修改了四遍的绿词,递在了她的手上。
青词,又称绿章,是道士斋醮时上奏天神的表章,用朱砂写在青藤纸上。
她一目三行看完,只是勉强满意。“好歹你也是翰林的门第,长安的青词风行一时,你怎么不知好好上进。”
杨琳毫无体面的蹲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问着她。“你家少爷何时回来,能不能不要来找我了。”
她甚是公平的评价道:“写这玩意,我家少爷赶不上你。”
他痛苦之极,他答应下要为阿措在岳麓山办事,答应的后悔晚矣,这会儿双手捂着额头,不愿面对现实。
“双钩字体,近两年内就不要用了。”阿措将青藤纸收好,看了他一眼,认真嘱咐了几句。
杨琳不笨,却并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他好像只是给她写了一篇不算成功的青词绿章而已,这能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麓山寺传来悠扬的钟声。
阿措跟着烧香拜佛的民众一块走入麓山寺,见着几个身着青衣的僧人,学着人们的样子,合什向师父们问好。
麓山寺的大雄宝殿中,面阔七间,进深六间,重檐歇顶,佛台供奉释迦牟尼佛三身佛像,庄重至极。她站在那里,看着佛像周身涂金抹漆,宝络珠华,深深凝视。
佛陀的法相变化万端,不禁使人生出敬畏敬仰之心。但在最开始佛陀的含义是被一个法轮、一棵菩提树或是大脚印来代替,并不是如今涂金抹粉的模样,他有生有死,在千年前只是一个智慧通达的人而已。
她背地里跟许多人打听过云生大师的性情,据说云生大师佛理坚深,只沉迷于“如何是佛”的问题,不可自拔,那么是有什么样的神迹可以让他动尘俗之念,打破生死之关,出门看上一眼呢。
大雄宝殿的三世佛又有以过去、未来、现在为三世的,名竖三世佛,她跟着香众跪拜三次。
——
在柔玄镇的场景一幕幕显现。
“你是个聪慧多智的孩子,你随我入京,我还能撑得住一口气到京都,我们去找大学士孟盛高。你换名成我的侄儿,他念当年的旧情,定会照拂你。你先到京外的水月道观去当个小道士,完后等新皇登基以后,你就学着那个李思茂去接近皇帝,到时候你把他踩在脚底下,就像他之前踩为师这般。咱们教他受尽我当年的苦楚!”
“孩子,你跟我走吧!你在柔玄镇中永无出头之日。你进京以后,想要荣华富贵那也好办,新任皇帝也迷恋道术,你隐居深山后身价倍增,自有一日会受到白玉京上下的热捧礼遇,名利双收。”
她暗暗苦笑,这些都是黄芳说给白明简听的,她其实没有任何责任的。
她记得,当时她很是激愤,教训黄老头说道。“人生际遇不可琢磨。老爷子你对人对事应当一片真心。”
黄芳留给她的只是那一句。
“好好活着,你们都好好活着!””
她跪拜第一次。她拜的是现在,他们好好活着的现在。
从柔玄镇到岳麓山,她每每握着玉蝉,想起黄芳护着他们从屋子离开的欣然和决绝,他的那些愤恨之语,她一次都没有想起来过。
“对人对事应当一片真心”最后竟然应在了自己身上。她应诺给韩冰的是一条危险之路,她放弃的是安稳和安全,有违她身为生存主义者的原则和初衷。
可是为什么还是答应了呢。
“白明简太傻了,想要活得堂堂正正,活得恩当必报,想要把别人给他的好全都还给人家。有一天,他或许报得起朱家的千里认亲,抵得起韩冰的一掷千金,却唯独报不起这一桩血海深仇。”
这些天里,韩冰在她身上投入的越大,就使得她越害怕,这些事情要让白明简做来是个什么样子。
血是用血来偿的。
她跪拜第二次。她拜的是未来,她无法预计的未来。
阿措望着闭眼阖目的大佛像,轻轻许愿。“我想再努把力,护着那孩子长大。”失眠症消失了,讥讽的声音在心底消失了,但那些疤痕还在,穿越根本不是重头再来,哪怕来到异世也不是,她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她22岁那年秋天,兴冲冲地带着爸妈和妹妹到陕南自驾游,一场车祸,她丢了她的家人,她的所有。
她拿活着当做惩罚。
魂去魂返,阴错阳差之际,白明简的那句话正中她的心房。“你既说了我是你的,你可拿好了,别再将我丢下了。”
大雄宝殿的三世佛以过去、未来、现在为三世,她望着大殿上的佛像,似是终于有了面对错误的勇气。
她跪拜第三次。她拜的是过去,她最想回到的过去。
第102章 方丈院()
小沙弥止住手中的扫帚,瞪着眼睛。“女菩萨;你趴在这里看什么?”
阿措摆了摆手;扒着墙上的万字符格窗;盯着几位僧人拿着食钵从大斋堂出来;向一处单独的院落走去。她专心致志地数着僧人的步子。“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三”
扫地的小沙弥见她不理;极是生气,却又不敢上手扯她的衣裳。“女菩萨礼敬三宝当去大雄宝殿;来后院作什么?我叫护院的师兄来了!”
她连连讨饶;做出立时要走的样子。“小师父;罗汉堂后边的就是方丈院吧?”
“师兄!师兄!”小沙弥向两个身材魁梧的僧人招手,高声喊了起来。
她讪笑了两声;灰不溜丢的赶紧跑路。
古代寺庙的格局基本差不多,一进寺庙山门,左右两侧是钟楼鼓楼;和中间的天王殿构成第一重院落;之后进入的就是大雄宝殿;是香众瞻仰佛像和僧众集中修持的地方,大雄宝殿后边是四堂,共有法堂、照堂、经堂与讲堂,再之后就是罗汉堂、藏经楼等地方;它们和前边说到的建筑一起建在了中轴线上;而僧人们生活的僧舍单独成排;坐落在院子的后边。而方丈因为身份较高;单独住在一处房屋之中,便被称作方丈院。
阿措离了拜佛的香众,摸到寺院后院,想要看看方丈院的位置,但僧俗有别,她刚一露头,就被小沙弥赶跑了。
“寺庙里讲究众生平等,僧人无论身份高低都会集体就餐,单独吃小灶的应该就是闭关的方丈一人了吧”她出了麓山寺,绕到寺庙后边。
她提了一口气,一脚蹬上,爬到了院墙的墙头。她趴看了半天,眼睛一亮,方丈院就是在东南方向的院落!
还不等她喜上眉梢,估计从院墙到方丈院的距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个身高一米七以上的成年男子,步伐距离应该在65厘米到70厘米,他们走的是斜线,得计算角度,那么从院墙到方丈院的最短距离竟有300米!”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远?”
她在院墙后边愁眉苦脸地候着,时间慢慢过去,金乌渐落,月亮西升,麓山寺的晚饭开始了。
她在墙头看着,僧人们低头合什,一队队鱼贯而行都前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白烟袅袅,肉眼可见是个做饭吃饭的地方。她前生曾经去过寺庙瞻礼,听过讲解员的解说,大的寺庙的灶房大锅一次可煮饭一石以上,烧菜百斤以上,就是为了遵守集体用餐的古训,确保僧侣们可以一起吃饭用餐。
她心中明了,这就是闯入麓山寺的最佳时机。
就见她飞身跳下院墙,拿出吃奶的劲儿,一路飞奔,直至方丈院。她刚以为自己心愿达成,拉院门的时候,却发现门上竟挂着个生锈的铁锁,不知锈死了多少年
她差点没呕出血来。
她在前世并没有真实见过闭关的僧人,只是大概在新闻中看到些说法,说僧人为了追求开悟,放下尘缘,将自己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
她没想到真实操作竟是将自己锁在了院里。
她狂敲了几声门,眯着眼睛望向门缝,里边寂静极了,根本不见禅房出来人。她高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动静。
不知何处,传来几声清脆的磬声,似是有人来了。她心中着急,想起僧人明明端过来饭的,院门不开,怎么送进去呢,便在院门上乱摸起来。
“在这里!”她摸到了院门下侧还有小门,大小刚够送进去食钵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卷轴,将手和卷轴伸进小门,顺势一抖,卷轴哗啦一声滚开了。
她按着原路,迅速爬出了院墙。同在此时,又有僧人拿着食钵给云生大师送饭来了,正好与阿措逃离的时间叉开,他们并没有看到异常,伸手从小门处取走用过的食钵,就去大雄宝殿作晚课了。
过了两个时辰,云生大师出了禅房,径直走向院门取食,竟看见在月色下,地上有一个长达七尺的条幅,上边写着:“古往今来,人世间哪有闭关闭出来的佛陀?””
云生大师一呆,他那会似是听见有急促的敲门声,女子高喊他的名字,便以为自己禅定的时候跌入魔障,念起经咒来,却没想过会有外人真的在院外叫他。他闭关三年,杜绝外缘,放下杂务,便是为求正法,而这条幅上却在讽刺他修佛不得其法。
这条幅其实说的也不算错,释迦牟尼佛并没有闭关,抛弃王族决心出家修行,六年苦行森林,然后找到了菩提树决定禅坐,最后成佛。
云生大师念了一句佛号回到了禅房,他的心智坚定,怎会因为一句讽语就改变闭关的初衷呢。
第二日晚上,阿措再次爬到了墙头,看着僧侣们照旧前往大斋舍用饭,她瞅准时机,跃下院墙,但没跑几步就折返了回来。方丈院外再不是空无一人,有几个僧人盘腿坐在院外,手拿护法杵,似是金刚罗汉一般。
阿措心里郁闷,她不知道原来闭关还有护关的说法,当修行人清心悟道时,会有人为修行人做必要的护持,例如送饮食管理,保护门口安全,以防遭人打扰。她昨天的条幅没有得到好的反馈,反而引来了护关人。
她叹了口气。“果然想要凭借骂人,把人引出来根本不可能。”
她返身去找韩冰。
“山长烦你写几个字!”她换了男装,从狗洞爬进书院,径直就上了廷英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韩冰卧在床上看书,见她突然闯入,愣了好一会。“你要写什么?”
她不由分说就在书案上给他磨墨,搬着小茶几到了他的塌前。“着急着呢,夜里我寻不着肖先生,就你干吧,我说你写。”
韩冰心想你这丫头,知道我的墨宝在外边卖多少钱吗?他盯着她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忍住没说,挣扎着坐了起来。
阿措掏出那张青藤纸。“照着这种双钩字体写。”她将笔塞在了他的手里。
韩冰脸色一僵,这居然是找他来当枪手来了。
他将笔换在了左手。
“这是谁给你写的,笔法飘忽,毫无章法。”他忍不住斥责道,心想着自己作为书林名宿,学着鸡爪子的字,成何体统。但他捱不过阿措声声催促,他连那篇青词是什么意思都没看懂,就光记着字体的间架结构,沾着墨汁,往纸上写去。杨琳正在斋舍里呼呼睡着,还不知自己能有这个荣幸,他最不擅长的字体有一天会被山长大人临摹。
“你的字要写的很大很黑。”她叮嘱道。
阿措走后,韩冰仍在恍惚之中
“那句话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吗?”
阿措飞奔回到了麓山寺的后边,在月光下她看得清楚,方丈院门口的护关僧人还没离开,盘坐在地上,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她舔了舔手指,将手指立在空中,感知风向,然后从灌木丛后边拿出来一只藏着的孔明灯,将字幅悬在了灯体的下座处,点上了火,让它飞了起来。
她的孔明灯连着一根布带,由她的手扽着,控制着孔明灯定点的位置。她在灯上做了机关,她把字幅用草绳捆着,而草绳又被灯焰烧着,一旦烧断,字幅就会掉落下来。
云生大师在清晨起来取食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院子里的条幅。
条幅上的字体古意盎然,他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字着实不错。话说韩冰就算去学杨琳的字,也不忍心把字写的太过糟糕。
这字幅是两句话。“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他的心头不禁一震,他天赋极高,年轻时就继承师父衣钵,修为佛理,一直精进不辍,六十年来心境益见圆满,但始终离着直指本心,差了最后一步,他钻研的佛家书籍已经到达了他智慧穷尽的地步,这个问道机缘已经不能从经书之中所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