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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缓缓起身,手撑着镜妆台,吃力而勉强,周身酸痛,双腿麻木,原来曾经烈火也会心灰意冷,化作死灰。
她尽力了,努力地去扮演芊茉。
“我多嫉妒那个叫芊茉的女人,刹那芳华夺走了你的心,你倒是痴情,对她念念不忘。若她还能回来,我倒是愿意成全你们。不过你也轮不到我来成全,毕竟我算什么呢。”她轻轻一叹。
她缓缓走近他,端详他俊美的面庞,英气逼人,笼罩着一层阴鸷,他的剑眉紧蹙,似是陷入了梦魇,挣脱不开。
这时,端来醒酒汤的李妈妈出声道:“娘娘,奴婢听说一种秘术,可以让娘娘彻底变成先王妃。只是……”她吞吞吐吐。
“哦?”翩翩侧头,娥眉淡扫,“你说来听听。”她略带玩味。
李妈妈跪在地上,低头道,“奴婢知道画皮百术中有一术是招魂术,可以招来皮囊原先的主人,只是这招魂实为禁术,都怪奴婢多嘴,娘娘切不可以身犯险。
招魂术便是招回皮囊原先的主人,要以生命为祭祀,以命换命。曾经巫蛊之术盛行,京都贵族不少想要借用此法以求长生不老,买卖少年换皮种魂,只可惜不是每一个人的身体都适合种魂,成功者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两败俱伤。因此京都在十年前便禁用此术。
翩翩凤眼微眯,紧紧地盯着李妈妈的脸,仿若要射出一把把冰刀。“可真是厉害。这些说辞都是靖王吩咐你的吧。”
一向温和的王妃竟也有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吓的李妈妈不住地哆嗦,“不,不是。这都是奴婢自己想的。”
“是吗?想不到区区一介贱婢,竟什么都懂呢!平常我倒小觑了你。那么你告诉我,靖王还让你说什么?”她伸手抬起贱婢的下巴,目光逼视着她,冷冷逡巡在她面上。
“这……靖王说,王妃可以拜陆公子的师傅如镜大师学习画皮,如镜大师收藏的古籍有有关招魂术记载,王妃可以自己招魂,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毕竟这是禁术。”
翩翩松开手,目光转向沉睡的靖王,挥手让李妈妈退下。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这一切的美好时光,不过是想把自己引入局。须知香饵下,触口是吊钩。自己早该想到,一开始靖王的冷落,画皮之事借李妈妈之口说出,后来靖王盘下青楼,自己一气之下选择了画皮……或许从一开始,靖王便引着自己走向深渊。他从来就不满足于一张脸,一个影子,他要的是他完完整整朝思暮想的女人,芊茉。
“呵,”她轻笑出声,眼中朦胧的水雾再禁不住,滚落成两行清泪。她温柔地俯身,抚摸那俊美的面庞,柔声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夫君何必灌醉自己呢,酒醒之后,愁依旧。”她心疼,更心痛。
“自古伤离别,或许让你醉的未必是酒,那再无缘相见的人最是醉人,是不是?”她执起夫君的手,抚在那颜如舜华的脸上。
“罢了,我终究是要谢谢你的。你圆了我的美梦,哪怕是做戏翩翩也满足了,你只骗了我一年,若是一生一世该多好呢?”她亲昵地在他耳边絮絮道,“既然夫君铺好了这一步步的路,一路走来,我已心满意足,我愿意成全你,继续走下去,即使尽头是不见底的深渊。”她喟然长叹。
“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要记得,她是我用命换来的。”她轻轻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只是这次他没有霍然睁眼搂住她,泪水滚烫滴落在他的脸上。
她轻轻地起身,为他盖上被子,穿着一身单薄淡雅的长裙走进那潇潇秋雨里,步伐踉跄。冷雨打湿了她的衣裳,她宛如一枝乍然一现于深夜的昙花,美得惊魂,美得凄切。
她在雨水淤积的泥淖中步履维艰,泪水再不受控,如大雨般滂沱。
痴心错付,她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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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翩翩抱膝坐在床上,“友情提示,千万不要淋雨哟,即使是赌气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立志做一只日更的小天使。
☆、只是当时已惘然(4)
翌日,翩翩趁靖王没醒,就早早起床,对镜严妆。
著我绣夹裙,嫣红如从前。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翩翩望着镜中的自己,虽容貌不同,但妆容如从前那般俏丽活泼,那沉静如水的木槿美人平添了几分艳丽,几分鲜活。
“桃儿,你看我还如初见陆公子那般鲜艳夺目吗?”翩翩轻声询问身后为自己绾发的桃儿,桃儿是她陪嫁侍女,陪伴了翩翩十多年,是她最信任的人。
“这个是自然,王妃如今不过十六岁,怎样都是美的。怎的,打扮地怎么好看,是要去见陆公子吗?”桃儿巧笑倩兮。
“是呀,”翩翩轻轻一叹,“总觉得十分对不起陆公子,每次与他相聚,我都是别有用心。像我这般居心叵测的女人,不知会不会有报应。”
美人苑。
秋风萧瑟,百花凋零,只有秋菊独霸庭院。
“秋菊芳熏百草,色艳群英。美人苑真是春夏秋冬皆有美景,风情万种。”翩翩的罗群灿如云霞亦如初见时那般,让陆公子微微恍惚。
“药停已久,许久不见王妃,王妃风采依旧。”陆公子微微颔首,温润如玉。
“我今日来呢,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翩翩微微挑眉,媚眼如丝,望向陆公子的眼光如一湖涟漪、清澈、漾动的琥珀色秋水,那殷红的胭脂勾勒出美人的娇羞。
“翩翩但说无妨。”陆公子笑容和煦,温文尔雅,不为所动。
“小女想要跟随陆公子学习画皮之术。”翩翩轻声道。
“有何缘故吗?”
“早就听说画皮行当日进斗金,最近我又看好了几身南京云锦的衣裳,名贵异常,寸锦寸金。在王府我总得装得勤俭持家不是,所以就私心想着跟陆公子学习画皮之术,赚点私房钱。”翩翩笑容谄媚,黛色眉峰微聚,似真有为难。
陆公子轻轻勾起嘴角道:“想不到靖王妃也有缺钱花的时候。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画皮不是儿戏,没有个几年功夫可是学不成的,一个不好就是两败俱伤,要命的事。翩翩还是再思虑片刻吧。”
“我早已打定主意要学画皮了,还望陆公子成全。”翩翩迫不及待道,生怕他拒绝自己。
“那好,我收你做徒弟便是。”陆公子颔首道。
翩翩轻笑出声:“陆公子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陆公子要做我的师父,便是要占翩翩的便宜了。不如让翩翩叫您一声‘师兄’,让我拜如镜大师为师的好。师兄,你说对不对?”
陆公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红衣佳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应允道:“你执意如此,也好。”
翩翩跪在如镜大师的厅堂,三次叩首,拜师学艺。
本以为如镜大师是一位耄耋老头,竟不想是一位眉目慈和,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她打量着翩翩,目光和蔼可亲,缓缓道:“一入此门深似海,画皮可是违背天命之术,孩子,你可想好了?”
翩翩郑重点头,目光坚毅。
“入了画皮界,你便不复从前名姓。从此你便叫做‘谨诺’吧,谨遵画皮界的清规戒律。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你一定要谨记在心呐。”如镜大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有深意,暗含告诫的意味。
“谨诺谨遵师父教诲,绝不辜负。”翩翩再次叩首,从此她便多了一个名字,谨诺。
“如今我老了,总是疲乏得很,简单的画皮之术,先让你师兄小陆教你吧。”
“谢师父。”翩翩退下。
翩翩与靖王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恩爱如常,第二日清晨,翩翩早早起身,去往美人苑开始她的画皮生涯。
凉亭的石几上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精致的琉璃小瓶,陆公子也早早等候她的到来。
“师兄早。”翩翩甜美一笑。
“我先从最简单的造皮之术开始教起吧。”陆公子指着石几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瓶道,“这些都是我收集的百花花瓣萃取出的精华,百花调和,加入人血,便是美人皮的底料。”
翩翩终于知道这美人苑为什么要种植百花,为什么陆公子说花如美人,美人如花,原来那些面皮就都是用花做的。
“天呐,真是太奇妙了,可是故事上不都说是把人活剥取材的吗?”
“你说的没错,可是真人人皮成本太高,再说像翩翩这般天生丽质的美人能有几个?人间总是丑女多,真人皮哪里够用。”陆公子笑道。
“师兄你少奚落我。”翩翩歪头一想,大声道,“画皮师也太黑心了吧,这花啊草啊也不值几个钱,可画一次皮却要出天价!当真是奸商。”
“你说的没错,一张容色普通的面皮少说也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这么多!”翩翩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只是一张皮,手工费的话,刚入行的画皮师都要价一百两。”
“天哪,这样岂不是画一次皮,至少要二百两银子。”
“错,我说的一百两手工费是黄金。如果是让我画皮的话,至少要一千两黄金。毕竟要熬三天三夜,没什么事的话,我都会让我教的童仆去画,如今我已经甚少亲自接画皮的活了。”
这么贵,翩翩目瞪口呆,上次让他给自己画皮,自己可是分文没出呀,她的心在颤抖,她哪有那么多钱呀,好吧,她还是有的,但那都是她的宝贝嫁妆呀,她可不想拿出来。
她尴尬一笑,“师兄呀,上次我让你画皮的钱,先欠着好不好,等我出师画皮了挣了钱再还你。”
“不,你不欠我的。我说过那是补偿。”陆公子温然笑道,清风盈袖,白衣描似画,横霜染风寒,一夕坠凡尘,何处再还家。爱上她,便是坠入凡尘,从此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他心中刻画,一喜一瞋都牵动他的心肠。他不管的她是否别有用心,只要能天天见到她,与她说话,他便已心满意足了。他要她快乐,哪怕万劫不复,他也会去陪她。
翩翩尴尬扶额,笑道:“师兄真是宽容,那钱我就先不还了。”
他温柔凝睇她,轻轻执起她的手:“来,我教你如何制作面皮,你先学着画眼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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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终于画出了第一幅美人皮,兴奋地拉着陆公子点评。
陆公子摇摇头:“肯定没人买。”
翩翩不服气:“为什么?你看这眉毛弯如柳叶,看这小鼻子高高挺拔,多么俊俏的小美人呀!”
陆公子:“可是她没有嘴。”
什么理由呀,只是没有嘴而已。等等,没有嘴!天呐,你怎么不早说,这面皮都已经晾干了没法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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