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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最后那句话下面,跟着写了句诗,墨色鲜艳,应该是才写不久,“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林珩绝笔。”
一幅画里到底能录下多少的恩爱纠缠?叫旁人看后,也都跟着唏嘘不已……
夏夜,慈宁宫,凉风习习,蝉鸣声声。灯火通明的正殿里,祖孙俩谈性正浓。
“皇阿奶,孙儿有件好事对您说,不过,您要先猜上一猜!”布泰看着喜形于色的玄烨,故作沉思状,片刻,“莫不是,我的小玄烨要做阿玛了?”玄烨一愣,由衷的赞叹,“老祖宗,您都快修成神仙了!”布泰笑着摇头,“傻孩子,今儿上午你上朝那会儿,皇后来给哀家请安的时候,就告诉哀家了。我算了算,这孩子腊月里出生,冬天生的孩子,都聪明。”玄烨有些泄气的嘟囔着,“居然朕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哼,看朕等会儿回去怎么收拾她。”说到“她”的时候,玄烨的脸上现出了极为温柔亲昵的神色。
捕捉到这一瞬的布泰,稍有不安,她清了清喉咙,看似无心的问,“皇上,鳌拜也除了,接下来的事,你筹划好了吗?”玄烨被这么一问,有些意外,片刻便笑着答道,“自然是论功行赏了,索额图、费扬古二人居功至伟,重赏,二人一文一武,皆是我大清的股肱。也是来日,朕的左膀右臂!”看着祖母紧锁的眉头,玄烨小心问道,“皇阿奶以为呢?”
布泰取下腕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捻过,半晌,她才淡淡的说,“我以为?我以为,对这两个人的赏赐,都要慎重。费扬古先按下不说,咱们先说索额图吧,他是什么样的人?咱们祖孙俩关起门来说话,你平心而论,你觉得他的人品,比得上费扬古吗?他现在倒是一片忠心,可你能保证他一辈子忠心吗?侄女是得皇宠的中宫皇后,侄女生的儿子又是太子,他自己再独揽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候,你这个做皇帝的在他面前说话,恐怕都要拿捏好了再说吧?君臣一言不合,他生了贰心,你怎么办?”
说到这里,布泰长吁一口气,“当初用多尔衮除了豪格,后来又用鳌拜除了多尔衮,如今用索额图除了鳌拜。往后,若是有了那一天,你用谁帮你去对付他?或者说,咱们早看到了那一天,能不能用点儿什么法子让那一天晚些来,或者,根本不来。”玄烨听到这里,挪了挪自己在椅子里的位置,陷入沉思,布泰看着他,无意间又问了一句,“你觉得明珠怎样?”玄烨抬起头似有所悟,他压低声音说,“皇阿奶,孙儿明白了!”布泰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扶着鬓角,甚是欣慰,“你最像你祖父了。”
“不杀鳌拜好不好?圈禁。”“皇阿奶!”听了布泰的话,玄烨失声惊呼,一脸的迷惑愤慨。布泰微微一笑,“不过是给皇上一个意见罢了,你是做皇帝的,主意自然你拿。”“为什么?凭什么?”玄烨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布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别急,“也没什么,他都已经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何苦逼他太甚。在多尔衮的事上,你皇阿玛当初的确是出了一口恶气,却也因此落下了口实,叫世人诟病。毕竟,人命不是草芥,为了这份祖宗的基业,阿奶杀了太多的人了,如今岁数大了,心软了,想弥补。”
看着玄烨不说话,布泰又说,“给一个武将太多太大的权力不是什么好事,费扬古是忠臣良将这不假,而且,他有自己的原则操守,儿女情长和国家大事又分得清楚,这都很好。可是,太耿直太端正、心地又太好,你给这样的人太大的权力,叫他替你站在风口浪尖,你这是害他,对你,也没什么好处。相比而言,岳乐就好的多,直而不耿,圆而不滑。加上他年龄大了,还被你皇阿玛打压过,没了锐气野心,有了耐性历练,最好用,用起来,也最省心省力。岳乐和董鄂家颇有渊源,你重用他,费扬古半个不字都不会有。”
“费扬古疼福晋那是出了名的,他帮着你扳倒了他自己个儿的岳父,他福晋因为这个早产,给他生儿子时差点丢了性命。你说,他现在的心里能是个什么滋味?也就在这两天吧,一切都有些眉目了,他应该会进宫替他岳父一家求情,他会说,若是能留鳌拜家一条性命,他情愿不领功受赏。那你索性就给他这个顺水人情,干脆连鳌拜这老贼的性命也给他留下。你卖费扬古这个面子,比叫他做多大的官都来得贴心。另外,对费扬古,不加官进爵可以,但是一定要赏,金银珠宝,仆从田庄,能赏的尽量赏,要赏出你做皇帝的皇恩浩荡来!”
“玄烨呀,你给没给我找陵地啊?”正打算离开的玄烨听到祖母的话,一头雾水,连忙打哈哈,“老祖宗,那几千年几万年以后的事儿,你现在着的什么急啊?”“少给我嘻嘻哈哈的,我说正经的。”玄烨看见布泰一脸肃然,便也收住了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其实,孙儿去年就已经私下命人扩建盛京的昭陵了。”布泰倒也不避讳,执拗道,“不,我死了不睡那,我要在这儿看着你怎么做天子。”玄烨笑了,也没接话。毕竟,哪有百年之后不与夫君同眠的道理,他也只当顽笑话听。
“我是个蒙古人,刚嫁到盛京时,很多满人吃食,我都吃不惯,尤其是哈什玛,看了就想吐。可是,你祖父偏偏喜欢吃这个,隔三差五的就要吃上一顿,每次,我都躲得老远。我爱骑射,一次在院里射靶子,你祖父把我拉得老远,说要和我比谁射的准。离得那么远,根本看不到,只能凭感觉,我拼了命的也没射过他。他后来哈哈大笑说,他赢是因为他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诀。我缠着他一下午,他才对我说,他说吃哈什玛的人,眼睛就会特别的亮,看得特别的远,即便是岁数大了,眼睛也不会花,一样能骑马射箭。”
“我听了便信了,于是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去吃哈什玛,虽说味道不差,可心里却还是犯恶心。你祖父看到我和他一起吃哈什玛,别提有多高兴了。就这样,这四五十年,即便是在他殡天以后的日子,我也一直没有断了吃哈什玛,虽然我是那么的不喜欢吃。直到今年开春,我看书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真切了,找太医来,太医说这是人岁数大了,眼睛花了。我不服气,我说不应该啊,我吃了大半辈子的哈什玛呢!人家太医却直摇头说,那玩意儿和眼睛根本没什么关系!嗨,我这才明白,你祖父不过是想让我陪他吃哈什玛,想让我能早点儿融入满族人的生活,这才扯的谎。你说气人不气人,竟然算计了我大半辈子!”
看到祖母说到最后一句时,那委屈嗔怒的样子活像个撒泼的小姑娘,玄烨不禁扭过脸去,哈哈大笑。
“所以我不打算和他葬在一起,他算计了我大半辈子,我记仇!”再说这句话时,布泰看向前方,面色里带着怨尤,语气也是极为认真的。玄烨见状,连忙收住了笑。
祖父算计祖母的,仅仅是几只哈什玛吗?他不禁疑惑。
康熙八年八月甲申,以索额图为大学士,明珠为左都御史。正所谓“万里江山万里尘; 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经历了多少的风霜雪雨、尘埃仆仆,新的时代还是会开始,自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第二年正月丁巳,福临的忌日。这时皇后已经为玄烨顺利产下了皇二子承佑,搀着祖母布泰为父亲祭灵,玄烨指着一片开阔地说,“皇阿奶,你觉得那里怎么样?孙儿找人算过,那里风水极佳,而且,离皇阿玛也近。”
第十五章 三世姻缘错
这天,费扬古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回家去抱他刚满百天的儿子,而是径直去了旧宅。十多年前,姐姐乌云珠刚封了皇贵妃,他和父亲来京城时,住的就是这个宅子。后来父母离世,他再来京城,顺治爷就赐了他现在住的将军府,旧宅也就闲置起来了。
旧宅的后院,门被推开,费扬古入内。初秋,天凝碧,水澄清,院里几丛桂树,未到开花的时节,浓茂异常,翠色欲滴。树旁放着一把梨花木椅,一袭白衣,林珩坐在椅上,看着桂树,神游外方。
费扬古走到他身旁,踯躅片刻,便开口,“林先生,这几日休息的可好?”林珩豁然转过头,盯着费扬古的脸,半晌,释然一笑,“原来是费将军从狱中将我救出。”“不是我,是皇恩浩荡,不愿严办。”林珩无奈摇头,“看来将军不愿让我承您的情。”费扬古思量片刻,便撩起袍子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就当我谢你吧,你找来的两个稳婆,救了他们母子的命。”林珩皱了皱眉,“不用谢,不用为了这个来谢我!”费扬古闻言一愣,看着林珩脸上的悲苦无奈,恻隐之心便生了出来,他自嘲一笑,“其实,是她想救你,可她又不好对我说,憋在心里,儿子是越来越胖,她却瘦了。”
林珩怔忡良久,随即叹了口气,“费将军,你的为人,真是……”他没有说下去,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值得的。”费扬古低声说,“那是自然。”“我给将军讲讲我的事吧。”林珩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幽幽的说。
“家在徽州,累世为商,竟成一方豪富。我有一个表妹,姓朱名筱,她父亲是苏杭有名的丝绸商人,表妹八岁那年,姑姑和姑父携她由杭州回徽州省亲,没想到,路遇强盗,姑姑、姑父和下人、车夫全都被歹人杀害,表妹因为在一旁的山坡上小解才幸免于难。可是,她看见了家人被害的整个过程。因为过度惊吓,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其实,那是我第一次见表妹,八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一般,却独独丢了魂魄,叫人好不心痛。我长她四岁,也懂些事了,可还有孩童的玩心,所以经常带着她,和她玩,陪她说话,其实心里,是真的怜惜她。半年后的那个冬天,为了哄她开心,我去捉湖中心的小雀,湖里的冰冻得并不实,我掉到了冰窟窿里,四下无人,入水前,我听一个女孩哑声喊着,救人呀,救人呀!”
“虽然差点儿丢了性命,却换来了恢复正常的表妹,也是幸运之至了。从此,表妹便在我家长大,整天围着我,行之哥哥,行之哥哥的叫着。”林珩脸上一抹欣慰之色,看向远方,陷入了追忆之中,那回忆必是异常甜美的。费扬古将手放到石桌上,对于这个离他遥远的故事,颇觉不耐,“就是表兄表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故事吧?后来,你们没结成亲?”林珩笑着摆摆手,“不,不是那样的,眼前的日子哪儿会像戏文里一样,比那复杂多了。”
“我和表妹关系非常好,可是这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私情,一丁点儿那个意思都没有,表妹很聪明,能给我在生意上出一些主意,我们是兄妹,是知己,也是友人。我很早便接手林家的产业,做成了几笔大买卖,少年扬名,正是春风得意,也风流荒唐的很。那一年,表妹十八岁,我和我的父母忙着给她找婆家,左挑右拣的,最后剩下三五个让她自己拿主意。可能是童年时的遭遇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疤,她忽然间变得惊惶无措、寝食难安,我问她,她就说,她怕,她怕和一个陌生人过一辈子,她怕离开林家、离开舅舅舅母和行之哥哥。”
“我说,那你也不能不嫁人啊!姑姑姑父在天有灵怎会安心?她皱着眉赌气一样的说,那,行之哥哥,你娶我吧。我听了,心中很是不忍,想都不想的说,好,我娶你!这个婚事,没有那么多情啊爱啊的,究其原因,她是逃避,我是义气。”
“婚后,我们没那么多的柔情蜜意,你侬我侬,但是我敢说,这世上就没有我们那么合得来,那么有默契的夫妻了。我主外,她主内;我生财有道,她理财得法;我烦心时喝大红袍,她就不会递过来雨前龙井,她那段时间得意云锦,我就绝不会捎来苏绣给她!没有那么浓烈的儿女情长,因为彼此的了解与熟识,我们的情分要比一般的男女深沉得多,也宽厚得多。也正因为与我成亲的是我自小便爱怜维护的表妹,所以我的风流荒唐,在婚后,也收敛了很多。”
听见林珩停顿,费扬古苦笑,置身事外似的说,“那不是很好吗?年少得意,娶的女人又恰巧是自己喜欢的,日子还过得和美,多好啊。”林珩盯着费扬古的脸看了半天,别有深意的接着说,“哪有那么容易?这世上的福气都是历练来的,好日子都是修来的。太容易得来的,不是不够好,就是不长久。”费扬古眼中精光一现。
“婚后第五年,就在我生意做得最顺手的时候,表妹有了身孕。我当时就觉得,老天爷对我太好了!而且我以为,会一直这么好下去,这好是天经地义的。她还差三个月临盆的时候,我知晓了一笔大买卖,想去山东,可没想到,一向大方识体的表妹竟对我露出了小儿女情态,私下里牵着我的衣袖,说想让我留下陪她。我估摸着,这事儿,两个月怎么也办完了,便软语相劝,还向她保证,我在孩子出世前,一定会回来!表妹心里不舍,可嘴上还是说,好,你不用挂心,办你的事去吧!”
“我就这么离开了家,心里却出奇的虚得很。怕吵醒她,我天不亮便悄然起身上路,连一句离别的话都来不及说。”说到这儿,林珩面容凄苦的叹了口气,强抑着激动的情绪,“人这一辈子啊,就是这样,谁都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们所有的,不过是每一个当下,人的一生不是回忆里的过去,也不是憧憬中的将来,每一个当下接在一起,便成了一世一生。其实,我们只是活在每一个当下。可是这些,年轻时不懂,当时最不当回事儿的,便是眼前了。”
“买卖谈的很顺利,回来之前,在前明一个老太监的手里,我花重金买了玉芯凤镯,其实也是我觉得愧疚,想叫她开心。富甲一方,爱妻在旁,儿女绕膝,我怀着对将来好日子的憧憬,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归家心切,日以继夜,终于赶到离徽州很近的一处小镇,本打算随便吃些东西便连夜赶路,当天午夜便能到家。可是,很巧,竟然遇见一个几年未见的好友,旧友重逢异常开心,多喝了几杯。我的酒量本不错的,可能是小店私酿的酒太烈,也可能是我连日赶路太累了,几杯酒便醉倒了,再醒来,已是第二天黄昏了。”
这时,已是日暮,晚风袭来,初秋微寒,一时,林珩的手紧箍着椅子的扶手,气息紊乱,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费扬古颇为关切的低声问。林珩点了点头,“是,她,死了。”听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把这句话挤出来,费扬古也感到了一股悲怆难耐的寒意。
“我一醒来,就看到林府赶来报丧的家人,难产、早产,母子双亡,她挣扎了整整三天,流尽了血,流干了泪,受尽了罪,也还是没有等到我回来。临终前,她还喊着我的名字!我是她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在她为我传宗接代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我却与朋友把酒言欢、酩酊大醉。是上苍惩罚我,一定是他惩罚我!你说,连我自己都不珍重的东西,老天又怎么会去护佑!我知道,若是我不去山东,若是我不喝酒,这些就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