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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就在殿外,这狗贼如有不敬,您喊一声便是。”布泰点头,玄烨转身出殿。
空旷的殿里,烛光通明,布泰叹了口气,悠悠的说,“你说吧,其实,哀家也早想问你的。”思绪翻飞,光阴流传,她仿佛又回到了顺治七年的十二月,那个大雪飘飞的喀喇城。
“那一天雪很大,睿亲王一早起来就问,京城有没有信来,侍从说没有,他就发起脾气来,摔东西骂人,一直闹到中午吃过饭,睿亲王说要出去打猎,大家都劝,外面风雪大不如改天。睿亲王恼怒道,你们嫌雪大就不要跟来。所以,那天侍从带的很少,是我等了许久的下手机会。睿亲王不管不顾的策马狂奔,别人都被甩到了后头,只有我勉强跟在后面。雪地里窜出一头梅花鹿,睿亲王带住马,举弓搭箭瞄准了那匹梅花鹿,我在后边也拉开了弓,对准了他……”
“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睿亲王回头看我时那怨毒的眼神还如在眼前,闭上眼,就像发生在上一个冬季一样迫近清晰。再后来,睿亲王跌下了马,倒在大雪地里,一脸的悔恨,他说,他说您的心狠,就算他做了错事,您也不该要了他的命,人要是死了,犯了的错就没机会改了。您不该叫他有心悔改,却没命赎罪啊!”说着,鳌拜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在寂静的大殿里空空作响,他声泪俱下的说,“太皇太后,老臣知错了,求您留奴才一条贱命吧,人要是死了,犯的错,就没机会改了!老臣真心悔改,乞命赎罪!老臣真心悔改,乞命赎罪!”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鳌拜偷眼去看布泰,见布泰眼里的闪闪泪光他心中一阵喜悦。就在此时,布泰掸了掸衣服,站起身颇为玩味的说,“恩,故事讲完了,哀家也该走了。你这个故事编的很好,听了都想哭,只可惜,是假的。你既然知道我和多尔衮有旧,那你就应该明白我有多了解他。他活着都不说半个悔字,临死前会说吗?他是个有骨气的男人,不会像你一样在死前悔不当初、去乞求别人的怜悯的。假话救不了你的命,念在你杀他有功,哀家给你个痛快死法!”说罢,布泰站起身,走向门口,正要开门时,忽听身后的鳌拜冷冷的说,“那你想听真话吗?”
“我因为紧张,一箭并没穿透,他倒在雪地里,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一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雪越下越大,他的血流了一地,结成了冰。我大着胆子走到近前,他竟然一把揪住我的领口,恶狠狠的说,太后叫你来保护我,你竟然对我放冷箭,说,是谁指使你的,你们是不是还要加害于太后?”
“我对他说,睿亲王,就是太后要我来取你性命的,你要篡位,太后非杀你不可啊,你不能怪我。我看他还不信,就从袖口拿出了您当初给我的密旨打开给他看,我想,怎么人家睿亲王都是一代英豪,死也要让他死的瞑目吧。睿亲王看罢密旨就哭着松了手,认命一般的躺在雪地里,血都快流尽了,他还在流泪,临死前他含含糊糊的说,‘为什么只为守住对他的承诺,你便把我的命看得草芥都不如,你多委屈啊,他都没让你做过皇后!’”
手扶门框的布泰泪流满面,五月的闷热夜晚,她再次感到了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夜夜噩梦中惊醒,枕边放的就是多尔衮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那封他到死都没等到回信的信。
在信里,他告诉她,他已经到了喀喇城,他说在路上一直很想念她,他说自己在那里会呆到明年初夏,到时,京城的禅让大典也该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很希望明年开春天暖的时候,布泰能去喀喇城和他相会,万事好商量。最后,他还嬉皮笑脸的写道,“学了首江南小调,你不来,我便不哼给你听。”
信的末尾,正好附着那首江南小调的词: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
第十四章 伤心画不成
第二天的破晓时分,费扬古站在檐下,一动不动的望着紧闭的房门。这时候,房里隐隐传来了小猫一样低微的啼哭声,费扬古一震,稍反应过来便不管不顾的破门而入。在他冲进卧房的时候,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仿佛在哭诉他来到人世的艰辛,呼唤沉沉昏迷的母亲,迎接大步走来的父亲。
“这位官爷,是个小公子,足有八斤半呢!”稳婆用软绵绵的腔调说着。费扬古低头瞥了一眼肤色还有些青紫孩子,便来到床前,大声的喊着,“泽泽,泽泽你醒醒。”另一个稳婆用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压在因泽的腹上,对着费扬古说,“官人莫喊,失血太多,喊也喊不醒。等到今天夜里,这娘子能醒,自然是福分;不能醒,那便是命数了。”
这天夜里,几天几夜没合眼的费扬古用熬得通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因泽。他掌中因泽那原本冰凉的手,渐渐的僵硬了起来,大惊失色的他连忙叫人抱来了孩子。已经恢复了粉嫩的婴孩甜甜的睡着,将它放到他母亲身边那一刻,它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费扬古笨拙的拍着襁褓中的幼子,含着泪绝望的说,“泽泽,今后,你打算让我们爷俩怎么过日子啊?”他说话的时候,孩子忽然停住了哭泣,可是费扬古话音刚落,孩子竟然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就仿佛它懂得听话、听得懂话一般。这一刻,费扬古再也忍不住,泪水喷薄而出,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不,不哭。”听到微弱的声音,费扬古连忙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看着睁开了眼的妻子,两天来滴米未尽的他,顿时一脱力,倒在了因泽的枕边。他缓缓伸出手臂,将妻儿拥在怀中。在父亲臂弯的孩子,缓缓的止住了啼哭。“是儿子吗?”费扬古点头,嗯了一声。因泽松了口气,歇了半天才说,“刚刚在梦里,说我生了个丫头,你很不高兴呢。”费扬古紧紧攥着因泽的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竟还是不明白。”
阿汝又是哭又是笑的喂了因泽一些汤水,有了精神的因泽说,“想了大半年了,名字还没想好啊?”坐在一边吃饭的费扬古停住了手里的筷子,此时正是,钟鼓夏夜,满天星斗。他忽然笑着说,“叫辰泰吧,”略一顿,又补了一句,“就是,日月星辰,国泰民安。”最后那句刚一出口,他就暗自后悔了。因泽面色稍变,泪水流下,犹犹豫豫的说,“我娘家……”费扬古一步跨过来,搂她在怀里,“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那么多侄子,能不能留下一个?”因泽攥着费扬古的衣襟,低低哀求……
两个稳婆见因泽没有大碍了,便到将军府对面的酒楼收拾了东西,打算启程回江南。费扬古拿出重金酬谢,她们却固辞不受,说是半年多来收了太多的银子了,再收就说不过去了。
有时费扬古走神儿时会想到那两句,“你要答应我,不要去骑马。”“你帮我告诉他,叫他不要伤心。”她怕他死,却怕他伤心。反过来,难道她不怕他伤心,不怕去寻死的那个人是他吗?儿子嘹亮的哭声总是适时的打断他的思绪,阿汝哄着怀里的孩子,轻轻拍打,“知道你又饿了,这么能吃,一个奶娘不够用啊。长手长脚,这么大的嗓门,你可不像你额娘呀,你说你到底像谁啊,小家伙?”
费扬古闻言,得意一笑,从阿汝的怀里稳稳的接过了孩子,看着闭着眼睛、攥着小拳头、一通乱嚎的儿子,笑意从眼角眉梢渐渐舒展开,脸庞上坚毅的线条也都紧跟着柔和了起来。就因为差点儿失去,就因为与悲剧擦肩而过,所以,人会用更加坦荡的襟怀去拥抱眼前的生活,去珍惜当下的幸福。对孩子是这样,对孩子的母亲,也是这样。
因泽斜倚在床上,看着睡梦中吧唧嘴的儿子,她偏着头笑,“真好看!”费扬古哈哈一笑,将杨梅递到因泽手里,“阿汝说她又给这小兔崽子找了几个奶娘,等会儿带来你挑一下!”因泽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费扬古,嗔怪道,“你混蛋,什么叫小兔崽子?”“怎么着?你乐意按邢大哥的说法,叫他小王八蛋?”因泽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随即问道,“邢大哥还在京城?”“在,这次立了功,会封官受赏的,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也不能做一辈子山贼吧?”“那也不见他来咱们家?”“你生辰泰的第二天,他就亲自送了个金灿灿的大长命锁来,只是死活都不进咱们府的大门,说是,觉得实在没脸见弟妹,怕弟妹恨他。”因泽勉强笑了笑,也没接话。
“泽泽,你恨我吗?”听了费扬古的话,因泽故意没去看他痛苦无奈的目光,低着头,掖了掖孩子的襁褓,慢声细语的说,“我的阿玛大哥,我那一大家子,说不恨,是假的。可是看见他,我就恨不起来了,他是我儿子,他多像你啊!”费扬古心如刀绞,扳过因泽的肩,看着她脸上流成线的泪水,愣了片刻,便俯下身,轻轻的吻着她的脸,品着她的泪,咸涩又辛酸。渐渐的,闻着因泽身上温暖馨香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唤醒他压抑已久的□,他的嘴寻到她的唇,压下去的时候,变得亟不可待。
柔情缱绻之际,阿汝领着身后的几个年轻妇人进了中厅,中厅与卧房之间的门没关,大家都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只有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衣服的女人,直勾勾的看着里面。阿汝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床上的孩子倒是哭了起来,颇有几分见机行事的意思。年轻的父母连忙俯下身去哄孩子,阿汝倒是松了口气,“将军、格格,这是几个想来咱们府做奶娘的女人,您二位看看,哪个合适?”因泽看了阿汝和她身后的几个妇人一眼,笑着埋怨,“这点儿小事,您老人家说的算就是了。”阿汝一本正经的摇头纠正,“格格此言差矣,事关孩子,就没有小事。”
费扬古也没回头,把因泽领口那枚刚刚被他扯开的盘扣小心系上,接着抬手替她理了理髻上的碎发,满脸的柔情温存。蓝衣女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待费扬古转过身去,恰巧与她的目光相遇,那女人看着费扬古顿时目瞪口呆,“竟然是你!”说罢,她直视因泽,很是不忿,“凭什么?凭什么这世上的好人儿、好事儿都被你一个人占全了?”费扬古似有所悟,连忙挡在妻子和儿子的前面,大吼,“来人,把这女人给我拉出去!”
蓝衣女人腿一软,跪下来哭着说,“别撵我出去,我没恶意,我是来求夫人救命的,求你救救林公子吧!”蓝衣女子边哭边抹眼泪,“鳌拜事发后,他就被抓进了刑部大牢,铺面、家产全都被充了公!现如今,生死未卜啊!”因泽听了她的话,疑惑不已,“我阿玛出的事,怎么牵扯到了他的身上?”“夫人,您是真不知道啊?今年年后,林家的银子便流水一样的往鳌府流,那么多的人,劝也劝不住。公子说,他这是孤注一掷,要用身家性命赌他余生的幸福,鳌公赢天下之时,便是你们的团圆之日。”
因泽听罢自嘲一笑,无力的靠在床头,“他不是把他的家业看得比什么都重吗?到头来还是做了这样的糊涂事。”“夫人,你就是看在他这一片痴心的份儿上,也不能袖手旁观啊!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求求你,救救他吧!”因泽无奈摇头,一张嘴,眼泪就流了下来,“你当我是谁?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你还指望着我去救别人,树倒大厦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要不是因为他,因为这个孩子,”说着,因泽的目光扫过费扬古,“你猜我现在会在哪里,会不会还活着?”说罢,她凄然一笑,“其实,死又何妨?一场大火里,已经死了一次,因为孩子,才得重生。”
蓝衣女子虽是似懂非懂,却也已知无望,忽而痛哭,“这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冷血的女人,他为你死,你却说死又何妨?原来,男人也会所托非人,行之,我都为你不值。”听了她的话,因泽一阵错愕,“你是谁?”“我姓罗。”“你就是那个罗云衣?”罗云衣轻蔑的看了因泽一眼,冷笑。
“你走!”因泽忽然厉声呵斥。罗云衣倒是从从容容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笑着转身走了,举止里尽是风尘女子妖娆轻挑。她走出门口的一刻,因泽伤心的说,“你觉得不值,是因为你不懂!”罗云衣豁然转过身,“你管我懂不懂呢?我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然是对得起他了!”说罢,她决然而去,只剩下瑟瑟发抖的因泽。
看着如此失态的因泽,费扬古暗想,这是我那个整天张罗着为丈夫纳妾的贤惠妻子吗?他站起身冷冷的说,“一个青楼女子,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两天后,刚下朝的费扬古就被明珠拉到了偏僻处,“干什么?还想去我家混吃、混喝、混地方睡啊?”费扬古嘻嘻哈哈的打趣他。明珠皱着眉,“我和你说正经事,昨儿清点鳌拜党羽林珩的家当时,发现了几大箱东西,哥哥我冒着风险私自藏了下来,等会儿,你跟我去家里取。”
书房中,面对眼前并排放着的四个大樟木箱子,费扬古紧锁眉头。每个箱子上有一个木牌,上面标着年份,从康熙元年到现在的康熙八年,一个箱子便是两个年头。费扬古冲过去,气急败坏的撕去封条打开箱子,箱子里满满的放着卷轴,个个装裱精美,金线漫缠。
费扬古愤怒的扯断金线,拿出了第一个箱子里最上面的那幅画,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坐在椅子上,腿上缠着纱布,衣饰鲜丽,却垂着目,一脸的孤独落寞。又打开一幅,披着斗篷的女孩站在落叶秋风里,面色木然。再打开一幅,她蹲在墙角,虽然看着人,可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对外界的戒备与挑衅。翻开一幅又一幅,渐渐的,这个箱子见了底,费扬古看见画里那个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大的女孩,笑容多了,表情多了,伤心孤独,少了。第二个箱子里的她,应该是最开心的吧,时而做鬼脸,时而假装生气,时而张着嘴开怀而笑。
第三个箱子里,已是少妇打扮的她,也会笑,就是笑得勉力矜持罢了,不笑的时候,她痴痴的望着对面,眼中的热切深情,生动到呼之欲出的程度,只不过,她的这个神情在第三个箱子里最多,却也是对费扬古来说,最陌生的。第四个箱子里,画不多,仅有的几幅全是轿子里或马车里的因泽打开帘子,看向外面,她脸上的泪,眼中的伤心绝望,看得费扬古都心痛。画下的日期,大概都是因泽去宫里请安的日子。最后一幅,只是一个轿子,轿帘没有打开,旁边潦草的题了一句诗:“世上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再看日期,是那场大火以后。费扬古默念着这句诗,对于那种悲痛,竟也感同身受起来。
费扬古叹了口气,缓缓放下那幅画,再低头,却看见箱底有一个白绸缎面押银线的长方形匣子,匣子用一个金锁头锁着,费扬古略犹豫,手上稍一用力,锁头就被扯下来了。打开画,让费扬古的意外的是,画里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华服美妇,温情脉脉的笑着,费扬古不知这是谁,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应该是个汉人女子,应该过得非常不错。他愈看就愈发的大惑不解,画里的女人除了那对梨涡以外,五官和因泽没有半分相似,可是那神韵,竟是一般无二。画下龙飞凤舞的写着——为朱筱涂鸦(注:筱音小),年份是顺治九年。画旁,娟秀的字迹规规矩矩的写着: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