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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不觉月上中天,风中夹着明显的寒气,于是站起关窗,刚关了一扇去关另一扇时就听见下面说,“小姐这就要歇息了?”李郁往楼下一看,见鄂硕站在楼下,柔柔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见得风吹衣襟。
李郁有些发慌不知他在下面看了多久,只答道“没。”“发了这么半天的呆,想什么呢?”他果然来了很久,自己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我在想着去见你,于是李郁含含糊糊的说“没。”“你这人真是没意思,有几天没见就显得这般生疏。”“噢?”鄂硕摇摇头随即转过了身子背向的李郁,缓缓地说:“待攻下扬州,小姐就可以回家了”“小姐休息吧,我走了。”说着鄂硕迈步就走了,李郁若有所思的缓缓关上了另一扇窗。
临近家中,格外熟悉的空气,似曾相识的小楼,连梦都少了半年来的离奇颠沛之苦,一觉醒来日上三竿,推开窗,清爽的气息扑入屋中,觉得格外惬意,远处传来大军攻城的战鼓,听得出士气高昂,看着有人侵犯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扬州城,李郁的心像是被一把很钝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刮着,那感觉介于痛与苦之间,不是李郁不爱扬州,只是爱得太深,爱之深,望之切,她也明白富庶不等于强盛,在繁华外表包裹下的扬州和大明江山一样,积弱太久,早就酝酿着一场改变。
也许改变是痛苦的,却也是必要的。
到了下午,李郁听到外面有争论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连进进出出的人声和攻城的号角都遮不住,其中有一个声音李郁认得,是鄂硕的,争论很快就变成了争吵,看来情况还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没一会儿,就听见叮叮咣咣门开了,李郁觉得奇怪,就站在窗前看,只见鄂硕连拉带拽的把多铎从屋里扯了出来,多铎愤怒的看着鄂硕大吼了一句什么,鄂硕满意的松了手,多铎把披着的外衣拽下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鄂硕轻轻把头一低,辫子熟练得绕了脖子一圈,随即就看见两个人一起脱衣服。
李郁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两个大男人都赤条条的只穿了便裤,她就觉得自己脸红到脖根,连忙把窗子关了,可还是能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李郁耐不住好奇又把窗子打开了个小缝,看见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站了不少人,中间的鄂硕与多铎弯下腰肩把着肩角力,李郁暗叹,这关外果然民风彪悍,两个有身份的大人也能像小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就打起架来,围在四周的将士不住的呐喊叫好,李郁却看见了鄂硕宽阔后背上明显的道道伤疤,难道他从来都不怕疼不怕死?
李郁恍然想起小时候,时任吏部侍郎的父亲门生问父亲用什么样的官员才能使大明中兴,父亲略一沉吟,说了八个字,“文不贪财,武不畏死。”正想着,就听鄂硕一声大吼,把多铎摔在了地上,旁边将士也就一哄而散了,多铎站起来骂骂咧咧的捡衣服,鄂硕可能因为出了汗很热,把着院子里原本养莲花的大缸一头扎了进去,多铎见他如此,自己也过来一把就把鄂硕揪起来,一跃就跳进了大缸。鄂硕用手抹了一把脸,向小楼望去。
晚上吃过晚饭,鄂硕本有军规,大敌当前不许喝酒,多铎治军向来不严,他要和鄂硕喝酒,鄂硕没应他,这就是合军作战的难处所在了。
鄂硕出了房门又信步走到竹林里,抬头向小楼看去,白天军务缠身,按汉人规矩晚上去拜访一个女子肯定是唐突的,破扬州城近在眼前,这李郁小姐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有今天没明天,所以即使佳人近在咫尺,也一点儿也不敢多想,若娶个平常的满蒙女人,自己在外打仗,老婆在家养儿育女,多天经地义,就是自己战死沙场也坦坦然然,可是要是李郁这样的女子,哎,怪不得汉人大都畏死,如此女子,满人是消受不起的。
这时窗子开了,李郁看见下面的鄂硕似乎并不意外,反而笑了,鄂硕喜欢和李郁这样见面,他能看清她,她却看不清他。“你们今天那是干什么,学小孩子打架吗?”“你全都看见了?”李郁听见鄂硕这么说,脑子里马上想到鄂硕那带着刀疤的后背,马上争辩道“就看见了个开头。”“怎么不看完?”“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亏得在人前还装得知书识礼的,其实芯子里还是个鞑子。”
鄂硕嘿嘿一笑,低下头把玩着折扇,“那不是什么打架,那叫布库,和汉人吟诗作对一样,是我们满人的一种游戏,多铎王爷说要在高地用炮轰扬州城内,这样就能轻易破城,我不同意,我们两个就玩布库,我赢了,他就要听我的。”李郁手扶窗子灿然一笑,“你们满人还真有趣,不管谁官大谁官小,谁打架打赢了就要听谁的。”
鄂硕看见李郁美丽的笑容,不由得呆了,就好像她这么一笑所有的花朵都会在一瞬间为她开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那叫如沐春风,“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只把你嫁给个府台,而没有把你送进宫给崇祯吗?”李郁被他一问就愣住了,“因为你父亲怕崇祯变成第二个周幽王。”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不愿意别人赞她貌美,可是这愿意要是写在脸上,那就显得浅薄了,“哼,不知你在那里混说些什么,不过还是要替扬州百姓向你道声谢了。”鄂硕正要回答就听见身后有人说:“我说你去哪了,原来是跑到林子里面会小妞来了,我说,妞子,你下来啊,站在楼上多没意思。”
第七章 雷雨破名城
李郁看见从旁边边说边走来的多铎,可能是觉得天热连上衣都没穿,她忙闪到一边将窗户关上,“你喝醉了吧,耍什么酒疯?”鄂硕责怪多铎。“她怎么把窗子关上了,刚才你们还有说有笑的呢,我看你稀罕她,她要是对你没意思也不会站在楼上和你嘻嘻哈哈的,那还磨蹭什么?”李郁没想到很多满洲贵族全是懂汉文的,听见多铎窗外这么说,羞得都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鄂硕在外面说:“王爷,我陪你去喝酒,走走走。”
谁都没有想到,扬州城攻了十多天都没有攻下来,南下的满人非常吃惊,怎么如此绮丽的扬州城还有这么坚毅的一面。因为那日多铎的口无遮拦,李郁再也没有打开过那扇临着竹林的窗子,夜色下竹林里的鄂硕也再也没见到李郁。
又是一天,李郁从窗缝里看见鄂硕一个人在后院正房坐镇,多铎在外带兵攻城,可是到了下午鄂硕就开始时而去前院,时而回后院,走路的步伐不见有什么变化,只是手中的扇子开开合合不见停歇。
等到傍晚,李郁正在用房中用原有的针线随便在一块布上绣着什么,偏将福晋在一旁笑着看着,人和人的交情有时并不一定要诉之言语,眼神动作也是种交流,少了答话对话的应酬,相处起来反倒更加轻松自然,几个月来,李郁与偏将福晋有了一份情谊,这情谊与背景,嗜好,年龄都扯不上干系,只是一种纯朴天成的心性相应。
这时,忽然一个满人仆妇上来对李郁边比划边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偏将福晋听罢连忙站了起来,看了看李郁又转身向仆妇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仆妇就领着鄂硕上楼来,看着有些意外,不知所措的李郁,鄂硕连忙解释:“想借高处望望战况,打扰小姐了。”说罢就把桌子挪到正对扬州城方向的窗子前,手扶着在桌子一跃而上,不知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还是什么也看不到,没多久鄂硕就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看着李郁,李郁又想起那天的尴尬,就把头扭过去,只当没有看见,鄂硕抱了拳说了一句“多谢”,撤身走了。
耳畔响起了鄂硕下楼梯时急切的咚咚声,李郁觉得心中若有所失,立在窗前,只见鄂硕下楼后径直进了她自己的房间,没多久就披着战甲拿着兵器出来了,下属已经准备好了坐骑,鄂硕飞身上马带着众多兵士向战场赶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初夏的浮躁中飞舞。
鄂硕带兵出征的场面李郁不是第一次看到,可不知是因为此次战况不佳,还是因为鄂硕本身的慌乱仓促,总之,李郁觉得他这次出征有些“壮士一去兮”的悲凉味道,李郁刚要坐下却发现了那把扇子,想必是鄂硕搬桌子时将它放在这里,后来看完战况就落下了。李郁将它拿起,慢慢打开,也许是被它主人常常把玩的原因,展开它不像当初那么干涩费力了,折扇下,后安上的青蓝色扇穗上系了颗大而圆润的白色珍珠作为扇坠,与扇面上的画相得益彰。原来他还是个有心人,李郁一边合扇一边想着。
两天的闷热换来了轰鸣的雷声,十多天的攻城反而因为雷雨的到来而越战越酣,雷鸣,兵士的怒吼,全从远处传来,而眼前这个院子却出奇的静,鄂硕两天没有回来了。李郁对于战争的认识很肤浅,能想到的也就是一些边塞诗,可是现在,她对于战争的残酷性却多少的有些了解了,打仗是什么?就是你眼睁睁得看着他踏出门,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更不知道他还回不回得来。雨里夹杂着腥气,分不清是雨扬起的尘土腥气,还是远远飘来的血腥气,李郁想着,几欲作呕,起身关起了窗子。
黄昏,外面一片嘈杂声,李郁推开窗看个究竟,雨还没有停,许多士兵抬着一个人进了院子,那个人浑身是血,毫无知觉的任人摆布,那个人,是鄂硕。李郁看着鄂硕房中的人进进出出,端出的是一盆盆血水,门口有几个随从蹲在那索性哭了起来,不久偏将赶来看见随从的样子,骂了一句,上去就是一脚。李郁觉得自己心烦意乱,拿起针绣起来。院子里鄂硕发出了撕心裂肺喊声,箭,拔出了;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将士们的喊声,城,破了。而李郁不小心把针刺入了手指,却浑然不觉。
第二天,李郁看见了院子里的多铎,多铎抬眼见到李郁,对李郁说:“大夫说他没事了。”李郁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多铎笑了,李郁觉得这人了不得,乍看起来粗鲁,其实是精明细致之人。“咱们建州出来的勇士有神灵护佑,没那么容易送命,小姑娘我看你也别回家了,跟咱们去关外,鄂硕不会亏待你的。”李郁没料到多铎会这么说,滞了一下,随即说:“王爷真是诙谐,喜欢说笑。”多铎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两日,李郁看见桌上的折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拿了起来,继而下楼了,在鄂硕卧房的窗前看见正在睡觉的鄂硕身上缠着白布,李郁就从窗子把扇子往几案上放,可惜够不到,“小姐进来吧。”睁开眼睛的鄂硕说道,毕竟是男子的卧房,李郁连忙说,“不了”“那你等会儿,我出去。”说着就要起身下床,李郁忙说:“你别动,我这就进去。”
鄂硕就对外面说了一句话,一个兵士忙过来把李郁引进屋中,鄂硕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发白,可是精神很好,看见了李郁就心满意足的笑了,“你那日把扇子忘在我那里了,我是来还的。”说着把扇子递给了鄂硕,鄂硕伸手接过扇子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说:“倒杯茶吧。”
李郁回过身轻盈提起茶壶缓缓向茶碗中倒水,动作优雅娴熟,然后用茶碗盖把浮在水面的茶叶拨到一边,随即双手将茶碗递与鄂硕,头微微偏向一侧,稍加留意的人都会发现李郁的这套动作是被刻意训练过的,目的就是达到优美,礼仪,谦恭,尊贵的切合。鄂硕回味着她的动作,心中想,她以后的丈夫只要每天能喝一回她倒的茶,恐怕就会连出将入相也不屑了吧。
看鄂硕半天没有反应,李郁又说:“将军进茶。”“呃,你喝”“我要是喝自己会倒的”“哎,本打算是让你喝的”鄂硕很过意不去的小心翼翼接过了茶碗,唯恐碰到李郁的手。“坐吧”李郁坐到了床旁边的圆凳上。“疼吗?”鄂硕喝着茶抬起头答道:“疼。”李郁笑着说:“还以为你定会说不疼。”“给我讲个故事吧,不去想便不会觉得疼了。”李郁扫了他一眼说:“我给你讲什么?难不成讲岳飞抗金,金兵重伤卧床的故事?”听李郁这么说,正在喝茶的鄂硕一下就被呛着了,咳的时候用手捂着胸前的伤口,紧锁眉头,很痛的样子。李郁连忙接过了茶碗放回原处,回头再看鄂硕才好些,李郁有些自责说:“真是对不住,要么我给你唱个曲儿吧,前些年娘教我的。”
第八章 春风扬州路
“一江春水向东流
国耻家仇何时休
叶枯花落春也去
梦断深宫恨悠悠
六宫粉黛红颜丑
帝王杯中江山瘦
运河千里琼花路
流尽黄金望孤舟
温柔软化了雄心
富贵断送了追求
只留下一弯冷月如钩
独钓千古愁”
凭借着这支曲子,当年十三岁的沈珍赢得了自己在秦淮整整十年,无人能与之比肩的当红地位,十年里多少文人墨客,高官显爵,英雄名将都听着这首歌心甘情愿的一掷千金,成为沈珍的裙下之臣。十年后她洗尽铅华成了李翼骜的如夫人,这支风光十载的曲儿也只有在哄女儿睡觉时才会偶尔哼起。也许一个女子纵然再有能耐呼风唤雨,最后还是会安于做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听着李郁用本就柔媚的声音将这首颇有来历的曲子轻声吟唱,鄂硕觉得自己恍若不在人间,只是想着要能将这一刻的美妙留下,他真的愿意忘却国恨家仇,抛下雄心追求。在关外时鄂硕总是嘲笑汉人耽于享乐,沉醉于靡靡之音。可是如今听着心仪已久的李郁唱着这首曲子,鄂硕却觉得自己真是愿意义无反顾地沉沦下去,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将军,将军”听着李郁的呼唤,鄂硕这才从对歌声的沉醉中回过神来,“都叫你好些声了,怎么,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我唱的不好?”鄂硕想好好说出这绝妙之处,半晌却只说了个“好”字,李郁有些疑惑的说“真的?”“自然,别人没这么说过?”李郁有些黯然的说道:“央了娘好久她才答应教我,可我却不能在府里唱。”
鄂硕对汉人的习俗还是了解的,想来李郁虽是大家千金,可毕竟是庶出,母亲又有那样的经历,她自然举动要小心翼翼,不能让旁人看轻了。想到这里鄂硕忽然说:“听说你们汉人有这样的规矩,夫亡守寡不得再嫁,即使只有婚约未能完婚,倘未婚夫死了女子也要为其守节,诗书大户尤其如此,是吗?”说着,鄂硕颇为忧虑的看着李郁,李郁明白他的意思,便说:“是有这样的事,不过我父不同于那些迂腐的书生,是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让女儿受苦的。”
鄂硕低下头缓缓地说:“这些日子我还想着,倘若真是这样,便不让你走了,我为你找个好人家,也好过你为个素未谋面的新郎孤守一生。”李郁很感激望了鄂硕一眼,感激他为自己想的这般细致。鄂硕看着李郁那一脸感激有些失望,难道她真的想自己为她找个如意郎君?鄂硕于是就说:“令尊能如此真是不易,他那么疼爱你,假以时日为你再寻佳偶,夫君必然是才比子建的汉人名士,琴瑟相得,小姐有福了。”
鄂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