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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子很慢很慢,在市集里往来人群中,以大家子的姿态走着,煞是好看。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往来处看,双眼在人群中来来回回寻找。
我避入街边巷子,悄悄观望。
他满面失望,紧咬下唇,眼里泪珠滚来滚去,呆立半晌,终于握紧了拳,不回头的走了。
我正犹豫。人群里冒出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云岫,认出其中一个是唤作石头的小厮。我放下心,望着云岫身影消失在长街,才敢回头。
咦,当真一团乱麻。
匆匆洗了碗,带粥到医馆。
推开门,齐叔蜷缩身子,面朝里沉睡。粥放入炉上煨着,坐到凳子上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云岫这孩子,我真不懂。事情变成这样,伤了云岫的心,辜负文质的嘱托,我好失败。只愿这只是云岫年少不懂事的意乱,早放了念想才好,否则真无颜见文质。
我不知不觉发半晌呆,回过神,齐叔姿势未变,齐叔的呼吸声很轻,紧抱自己,极缺乏安全感的睡法。
房里空气好闷,我好难受。
“齐叔,你什么时候才愿醒来呢?小宝想知道你在哪里,她想见你,忧愁得吃不下饭。她时时盼望你,却从未问过一句关于她娘妻的事。哎!孩童是不是比我们所以为的要聪慧得多?”
“我不敢对小宝说,我把她娘亲关起来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她现在在牢房里关着,还有……还有那个与她共谋的妇人。”
齐叔身子动了动,我忙屏息,似乎是幻觉而已,他一如之前沉睡。
“我已经仔细想过了,你与小宝娘亲和离才是最好出路。你……你受了太多苦,脱离她,才能带着小宝好好过下去。可她不同意。我没有办法,写了信请陈大人回来。陈大人他,他对爹爹过世心存歉疚……”我声音发抖,深吸气平复,“他看到信,一定会来的。咱们再等几日,几日以后会有结果。一切会好起来的!你和小宝以后可以好好的,不用再担心受怕。”
“齐叔,我没有过问你的意见,做了这个决定,你会不会怪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只有这么做,小宝才能有好的环境。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决不让此类事情再发生!”
我声音很低很轻,不敢惊扰他。他睡着了,听不见也好。做这个决定,我心里到底是惶恐的,然而身边连个可以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能说出来透透,已帮助甚多。
他一直沉沉睡着,我托人在他醒后喂食,又坐了会,才往刑房去。
一日日坐班无事,六七月正值农忙时,于农人、商人是可贵时节,衙门不兴讼,也极少有人来告官。唯天气炎热,房里闷得似炉。李达带了绿豆汤来,分而食之,以求解暑。
张蓉一口气喝干,抹嘴赞:“好喝!好汤!”
李达笑道:“喝好了?那把文书送到大人处。”
张蓉顿时头大如斗:“什么!一碗汤水居然还有陷阱!”
“啰嗦什么,快去,当心大人呵斥!”
“如今老虎不在家,狐狸称大王,难办!难办!”张蓉最怕别人跟她说些官腔官调,要去奉承上司心中不乐意,嘟嘟囔囔。
张蓉身影走远了,李达才到我案前,道:“大人午时传我去中和堂,问起你与人殴斗之事。”
什么?!
她瞧我神色,道:“我把此事带过了,如有不妥,你需谨慎。”
“多谢!”满怀感激。
县丞终究是起了疑心,怎么办?她是决不会支持我的。倒时追查起来,齐叔的名誉就保不住了。依齐叔的性子,他到时还怎么做人!如把人放了,又得从何处追回?我私心不想放过。若是有一处能转移人犯的地方就好了……脑子飞快转,真要命,偏偏没有这样的地方!怎么办?
我急得啃指甲。心底似有沸水在烧,嗡嗡不停。
放?还是留?摇摆不定。
太阳偏西时分,医馆来人唤我,说是齐叔醒了,在等我。
他醒了!我大喜,忙奔去。
齐叔眼睛肿着,脸也是肿的,说不出的倦怠,刚喝完粥,看着我进来,强打精神笑了笑。
“齐叔。”我心情激动。
“辛苦你了阿良,为我这不成器的叔叔劳碌奔波。”
“哪的话!我……”我想说我好高兴他醒了,终究没说,在床前凳子坐下。
齐叔摸着青青胡渣,苦笑:“阿良,多谢你操劳,我真有愧。”沧桑面孔似老了十岁,抬头接着道,“但我不打算和离。”
“这,为何?齐叔,你不要担心,我已经……”
他截断我的话:“你午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好孩子,你想得很周全,齐叔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但我已经老了,没力气再换个活法了,就让我这样,随它去罢。”
“不!”
“我已经决定了,阿良。齐叔只能说对不起。”态度坚决。
“齐叔你若是担心她不肯,没有关系的,一定有办法让她同意!”
齐叔只是摇摇头:“这一生既嫁给她,就是我命,路难行,爬也会爬完。”
我无法理解。
他拍拍我的手:“男子的命,从来都是如此。你还年轻不懂得。”
“可是……”我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男子同样可以有选择!让这次机会来证明啊,他的选择可以不一样!
“不要处置妻主,阿良,我不怨。求你放了她。”他不想再多说,神情恹恹。
“……”我无言以对,从未料到是这样。
“还有一事,让我见见我妻主,还有那妇人。”
“为何?”我肚里似灌了铅,又沉又憋闷。
“我已有打算。”
还能说什么,我只有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洗洗睡了 安~
☆、爆发
无星无月的黑夜,无声无息,一点昏黄的光自墙壁间漏出来,耷拉印在我的脚背。
墙后屋内是齐叔、齐叔妻主、山妇,如齐叔要求的,把她们放了,从牢狱里带出来,带到这县外颓然的破屋。他们三人会面,只有他们三人。
我在屋外,默默站着,不敢走开。
他们会面要做什么,我想不出。三人对峙么?我在此地站了许久,说话声、打骂声都听不见。齐叔的打算,我不懂。
沉静下来的他,叫人担忧。一下午的劝说,没有用。眼睛还是肿的,明明是伤心的啊,明明受了伤都不愿意睁眼面对啊,明明已有法子可以脱离厄运了,他却说自己主意已定,不要处置妻主,也不愿与她和离。我不懂,真不懂,已是如斯境遇,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为何要说出“这一生既嫁给她,就是我命,路难行,爬也会爬完”的混话!
告诉他全盘计划,他不肯回心,我费尽口舌,他不转意。我流泪,他也流眼泪,跪着求我。相对伤心,心神俱疲,罢了罢了,他不愿追究,我还能如何,怎能相逼在他伤口撒盐?
人人皆有迷障,重头收拾旧河山几多艰辛,他走不出来,要吞下毒雾,我阻拦不得,可悲人世。
只是齐叔的心,隐藏得这般深,心伤怎么痊愈,每每回想皆是抠烂伤口,流血折磨,心中的黑洞会不会哪一天就把他吞没?
他要自己解决,不肯和离,不同意我的做法,我尊重他,因是他的私事。他要求三人会面,我最后都让步同意。他心里的怨气怒意需要出口,他这般压抑自己,若无法释放,我怕他承受不住。
所以争吵,甚至动手,我都有考虑到。可是,都没有。
飞虫在四周穿来绕去,嗡嗡作响,丛林间蛙鸣阵阵,屋里好安静。我有些不安,踮脚向屋里张望,没能瞧见什么。
越在外等,不安敢越强烈,我不知道此刻屋内三人是怎样局面。齐叔会不会有事?紧紧攥着手。一分钟,一分钟后再无动静,我就进去,是的,不能再等。我来来回回踱步,打定主意。
门咯吱一声,陡然被撞开,一个身影踉跄着跌出来,跪倒在地,不住呕吐。借着光,瞧清那人是齐叔妻主。我冲过去拽住她,她素来暴虐,此时眼里俱是惊怖,抖着手指着屋内说不出话。
奔进屋,只见齐叔垂首站着,满手鲜血。那山妇倒在他身前,头发凌乱的盖住脸,面朝地趴在地上,血在身前汇成一小滩。
“齐叔!”我吓得不敢动。
齐叔缓缓抬起头,满额冷汗,慢慢抬起手,血一滴滴坠落,才现出痛苦的神色,眼底的红被黑色湮没,他的肌肉纠结痉挛,抱着自己无声颤抖。
我想去探那山妇死活,脚似被钉住,一步都动不了。那滩血,从山妇身下一点点淌出,我没有办法去看一眼,胃似被人攫住,血腥味让我干呕起来。
如果山妇死了,她死了……这个恐怖的想法在我脑中盘旋,几乎绝望的感觉驱使着我站起来,去探她鼻息。
拨开她的头发,颤抖着手伸过去,她的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又紧紧闭上。我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她没有死。我缓了好久的劲。
“齐叔,你……”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因齐叔的衣衫被血渍浸透,他手上的血不仅仅是山妇的,他也受了伤!
他茫然的看着我,眼里的痛苦几乎无法负荷。
掀开他的衣袖,手臂上的肉被剜掉几处,不断冒着鲜红的血,十分可怖,我脑袋一阵晕眩。
“是她!”我咬牙恨道。
“我自己。”齐叔道,垂首放下衣袖遮住伤口,衣袖紧紧贴在胳膊上。
我无法相信。
“我自己。”他低眉道。
我回过头找齐叔妻主,她缩在门外,惨白的脸畏缩的看着齐叔,看着我看她,忙道:“是他自己发了疯,剜了那女子的肉不算,把自己的,自己的……”
她没有说完,畏惧的看着齐叔。齐叔的眼里有从未见过的阴鸷,陌生人般,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就是他说的方式——转变自己,以血肉改变两人的从属关系。
是,我一直希望齐叔可以争,可以狠,不要再对妻主唯唯诺诺,可真到此刻,我的心却这样难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忍着泪,撕了里裙给齐叔包扎:“齐叔,你回家去,这里我来处理。今晚,今晚你先回家,找个相熟可靠的大夫重新上伤药,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小宝在我家,你别急,明天再让她回去。”尽力保持冷静,声音还是发颤。
齐叔垂着眼眸,哑声道:“齐叔给你添麻烦了。”
我转过身去检查山妇的伤势,没有再说。齐叔妻主,已然不需要再威吓,她被齐叔吓破了胆,不敢不听从他。
脚步声渐渐远去,山妇的呼吸声渐渐粗重。
我取了她嘴里的布巾,她才睁开眼,丝丝的呼着气。要解她衣衫检查,她却瑟缩着避开我的手。
“伤哪了?”原来还有力气,我反而不那么担心了。
她趴着,被绑住的手捂住胸口。
我把她翻转过来,才看到她的伤口,胸前被剜去一大块,伤口还在淌血。我不由沉默,胃里翻滚起来。
她痛得缩成一团,涕泪满面。
我却在卑劣的想,怎样给她治伤不被发现,怎样恐吓让她不敢报官。我还没有想好,可她的血一直在流。给她绑了伤口,但血还在不断冒出来。
必须先给她止血,我左思右想,决定趁着夜色回县里拿些伤药来,带着她不方便,我没有地方可以安置她,而且一旦被人看到,势必会有不良影响。
“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我把布巾塞回她嘴里,把她藏到稻草堆里,屋内的血渍也用稻草掩盖住。手脚本就被绑着,受了伤,她没办法逃。做完这一些,还是不放心,可实在无法在施。她呜呜叫喊,我权当没听见,奔回县里。
不敢去医馆,幸好家里还有一些伤药绷带,是上次受伤时剩下的,陈子敬给的药膏想来不会差。
我翻箱倒柜的找着,褚珀和小宝怯怯的站在门外,我只得停下,把他们赶回床上:“乖乖睡觉,今晚衙门有事,一会我把门锁了,你们不用等门。”
褚珀可怜巴巴揪着被子:“阿姐你衣服上怎么沾了血,你受伤了?”
我不由放柔语气:“不用担心,就是寻常事。夜里要是怕,不熄灯就是。”我低头看,衣摆上的确染了血渍,我才注意到,大概是跌坐在地上的时候染上的。
“阿良姐,可是我,我爹爹他……”小宝眼睛立刻红了。
“没有的事。”我截断她的话,“你爹爹明日就回来,阿良姐明日就带你回家。”
“真的?”她犹不敢信。
“当然。要听阿良姐话,乖乖睡觉。”我把被子给他们盖上。
四只眼睛巴巴看着我。哄他们躺下,才敢把伤药拿出来,取了银两,布袋一兜,背着就要走。略略思索,还是换了身衣衫。门在外面锁上,我其实不放心两个孩子在家,但实在无人可依靠。
走出半条街,还是叹了口气,转头往齐叔家去。依照他的性格,只怕不会请大夫。
到他家,果然如此。
他手臂上还是我给裹着的布巾,齐叔妻主远远躲在屋子另一角,不肯近前。我心里焦急,不敢再耽误,把伤药塞进她手里,就奔了出去。
那山妇似是怕事无能之人,若施加恐吓,再给些银钱打发她回去,大概是可行的,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报官。可我今日所做之事……我不由苦笑。
兜个大圈子,是为用律法解决此事,我终究不想违背它。可时到今日,已经不容我思考了,现实推着我一点点走到了边缘,什么律法规矩,我没有办法去考虑,如何尽最大可能保护身边人,忽然成了最大的愿望,即使手段卑劣,也在所不惜。
对,抑或不对,我都管不着了。
可现实总与计划相悖,常常一个大棒当头打下,躲避不及,打得人发晕。
远远看到破屋里有光,已觉得不对。出来时,为了避人耳目,我是吹熄了烛火的。不应该有灯光啊。我不由慢下脚步,屈身躲在草丛里谨慎靠近。
那一丝灯火似幻觉,晃了晃,熄了。没有星子月亮的夜晚,漆黑一片,我的心如雷在鼓噪。
草丛里的虫鸣蛙叫依旧,可夜色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我几乎想拔腿退回去。可是想到齐叔,我没有办法就这样走掉。
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会在晚上来此地,路过?皱眉想了想,把膏药就地掩埋,捡了根粗树枝握着,就这样悄悄的挪到屋子附近。
摒气蹲了许久,屋里似乎没有人,可那丝火光绝非幻觉,我手心的冷汗令我几乎握不住树枝。
屋里很黑,我在草丛里根本无法看清,只得屏气等待,跟屋里人比拼耐力,如果屋里确实有人的话。
意志左摇右摆,即使我等得住,可那山妇呢?她的伤口怎么办?而且如果有人真的发现她,此事如何再私了?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屋里似无人般,我决定先探明虚实,可又不能贸贸然进去。
悄悄退到远处,站起身,假作过路的夜行人,哼着小曲,树枝打着草丛一路走过来。装作不在意,眼睛却时刻盯着不敢放。
直到屋前,黑洞洞的,我手心的汗滑腻腻,几乎没有勇气走进去,嘴里却道:“咦,有个屋子,那先歇歇脚再走。”手里紧握着树枝,暗暗警惕,心跳如雷。可我安然的走了进来,甚至掩盖血迹的稻草也似之前一般,我立在屋内,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挨个角落搜查?直接确定山妇还在不在?不,一一否定,可我也不敢坐下来,万一有人袭击就反抗不得,跟个傻子似的站在屋中间。
脑子飞快转着,终于道:“呀,好黑,夜路难行,生个火照路得了。”
摸出火折子,拢起干草,心扑腾扑腾狂跳。
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