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啊——”胆子小的乘客禁不住尖叫,招来了脾气暴躁的人几句喝骂。
混乱中有一个声音响起:“请保持安静,闭上眼睛,闭上嘴,不要说话,不要看。”
康隆听得出这个声音是万俟昭的,发出声音的地方似乎在车厢前部,他丝毫未曾察觉她是几时经过他的身前走到前面去的,忍不住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情形吓得险些大叫一声。
车里的雾气比刚才更加浓稠了,甚至有了更为明显的质感,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一缸胶水里,听觉和嗅觉变得堵塞,身体略微动一动都十分地费力,而视力所及之处是一片灰白,只能勉强看清坐在自己前排的人恍恍惚惚的轮廓。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康隆惊恐地想,紧紧地抱着胳膊缩成一团,恨不能有个壳能让他缩进去,他怕得想哭,嗓子里挤出一声呻。吟。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话:梼杌(2)
“请保持安静,”昭的声音仍从前方模模糊糊地传过来,“不要动,不要看,不要说话,无论即将发生什么事,都请当做自己已经入睡,请谨守此言。”
车内离奇地静默下来,眼前的古怪情形让每个人的心里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论过去是否曾听闻过相关的事例或传言,也不论信与不信、怕或不怕,此时此地此种情形,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屈从了自己最直观的感受,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康隆想那司机该怎么办,他还要开车,燕彤怎么办,车顶上的脚步声是不是她?她要怎么回到车里?她在车顶上发现了什么?她……
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打断了康隆因害怕而挤满了大脑的各种杂念,这声音就像是风吹枯枝的摇曳声,不紧不慢,又干又涩。
响声来自窗外,可窗外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哪里来的树呢?
嘎吱,嘎吱,声音模糊又沉闷,接着是一种类似用报纸擦玻璃所发出的吱吱声,这声音直接透进了车窗,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穿窗而入了一般。
康隆骤然间感到车厢内的空气变得腥臭起来,并且更加的浓稠了,温度再一次下降,没有冬夜凌厉的湿寒,只有布满了灰尘般干闷的冷。
这灰败的冷似乎冻结了所有的声音,康隆竖耳细听,竟连周围人经常发出的羽绒服摩擦的声音都听不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周遭实在是太。安静了,像身处于0分贝的密闭房间里一样让人忍不住发狂,难道——难道车厢里的人都不见了?难道——难道此时此刻车厢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康隆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坏了,一记冷颤过后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
浓稠的雾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浮动,灰白的一团,被似纱非纱、似绫非绫的布缠绕包裹着,看不清外形,但偶尔能从布下凸起的部分看出一只手或是半截小腿的形状来,而更多的时候,那些凸起的部位根本不属于人类身上任何一处器官。
灰白团影身上缠绕包裹的布,在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截来,有的像是裙子的下摆,有的又像是宽大的水袖,还有的像是七尺白绫,更有的像是年久的破败的幔帐,挂着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的洞和碎裂的布条,缓缓地随着气流浮动。
整个车厢的上方,全是这样的灰白团影,衣袂横浮,诡艳森魅。仿佛是被浓稠的雾气凝固住了一般,团影的后摆长长地横拖在空气里,缓慢地由右方移向左方,就像是慢镜头,把这亡灵过界般的静寂恐怖一点一点呈现在眼前。
康隆被这诡异的情形吓僵了,他惊惧至极地睁大着眼睛,眨也难眨地盯着眼前缓缓浮过的灰白的布尾。
恐惧间,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扎扎痒痒,软软密密,这东西从头上滑下来,一直滑落眼前。
是头发,长且密的头发,带了静电一般贴在他的脸上,腥臭味儿从鼻孔处一涌而入,康隆只觉胃中一阵翻搅,张开嘴想要干呕,那头发就趁机钻进了他的口中。
康隆吓破了胆,挣扎着去扯脸上的头发,却被头发缠住了手,口中的头发则顺着喉咙一直滑下去,令他又痒又疼。他哭出来,呻。吟挣扎,喘不了气,额上青筋憋得快要崩裂,眼看就要撑不下去,耳边骤然响起一个声音,低沉并且凌厉:“滚!”
喉中、脸上和缠着手的头发瞬间退散了开去,康隆大口大口地粗喘,一把抱住了刚才那一声的发出者:“燕……燕彤……”
“没事了,闭上眼,别说话。”燕彤拍拍他,声音里是尽在掌握的冷静和静待出鞘的锋利。
康隆箍着燕彤不肯松手,他承认自己胆小得不像男人,可他并非生来如此啊!他小时候还敢在坟地里玩捉迷藏呢,如果不是因为被那件事狠狠地吓过一回,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等等,那件事!前几天公寓成员们围着火炉讲故事时他给大家讲的不就是那件事吗?!难道……万俟昭和燕彤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可是那事都已经过去了十来年了,她们现在去能起到什么作用?
燕彤对他说她们是去冥楂村处理“业务”的,这两个女生的“业务”不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事吗……老天!该不会那件事真的是……
这么一想,康隆愈发不肯放开燕彤了,考拉抱树似的箍着她,死死地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空气里的粘滞渐渐稀释,气温也开始回升,衣服摩擦声和呼吸声此起彼伏,有人开始小声说话,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行了,松开手,勒死我了。”燕彤推康隆,康隆忐忑不安地慢慢睁开眼睛,见车内雾气已然散尽,车厢的灯仍然没有开,但各个角落里都闪烁起熟悉又亲切的手机屏幕的荧光来,燕彤和万俟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好像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怎、怎么回事?刚才怎么了?”康隆白着脸问燕彤。
燕彤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凝重,她一改平时的大大咧咧,压低了声音把话悄悄递进康隆的耳朵:“咱们遇上了鬼迁徙。”
“鬼、鬼什么?”康隆结结巴巴地追问,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燕彤身上贴。
“鬼迁徙。有大批的鬼正在逃离这里,”燕彤皱着眉,扭头望向车窗外,“它们连坟都不要了,仓惶出逃,这种情况十分罕见,自古至今记载于册的也不过两回。”
“你、你是说,刚才、刚才那些飘飘乎乎的灰白布条都是、都是鬼?”康隆吓得脸更白了。
燕彤“嗯”了一声,“大批的鬼过路时会造成短暂的气场粘滞现象,幸好它们忙着逃离,如果发现有人在窥视,它们会直接粘出这个人的魂来一起带走,神有神机,鬼有鬼秘,都是不容‘异类’窥探的。”
康隆后怕不已地打了个哆嗦:“那、那它们现在……走远了吗?”
燕彤转过头来,向着康隆那一边的车窗外一指:“远了。”
康隆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车窗外无尽的夜色里,远山森立,嶙峋峭屼,半空里一片浓稠的水波似的气流正从峰顶山间涌过,使得群山像倒映在水面一般产生了扭曲的波动。
康隆寒颤连连,扯住燕彤的胳膊道:“你们打算在冥楂待多久?我明天一早就想回水杉……”
“办完事我们再走,你可以先回。”燕彤拍拍他,对他的胆怯表示出充分的理解。
康隆略略放了些心,小心地打量旁边的乘客,见没什么人说话,有的在用手机发微信,有的像他一样蜷缩着,有的则惶惑难安。
对于刚刚亲历的难以解释的现象,人们都讳莫如深,生恐一个细想或是一句讨论,就戳破了窗纸,让某些东西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地侵袭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车在冥楂村的村口停下,一部分乘客拎着行李下车,剩下的乘客还有各自未完的旅途。
“先吃点儿饭吧。”康隆打起精神,熟悉的环境让他安下心来,脸上挂起笑,“村子不大,总共就一家小饭店,比不了市里的饭菜,倒是有一道‘何首乌炖野山鸡’还是不错的,燕子你可以尝尝看。”
燕彤一听见好吃的就开心:“吃饱了饭好干活,前面带路!”
小饭店就在村头,三间小小的红砖房,招牌上白底蓝字写着“红春大饭店”几个霸气十足的大字,门外停放着几辆破旧的自行车,暖黄的灯光将玻璃窗上贴着的“首乌炖山鸡”、“特色扒猪脸”和“麻辣野兔子”等字印在屋外硬冷的土地上,一只灰褐色的大老鼠正从“猪”字上飞快地蹿过,转眼消失在几米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康隆上前推开门,将燕彤和万俟昭先让进去,一股夹着寒意的热浪扑面卷上身来,这感觉很矛盾,明明热意袭人,可这热中却透着寒,一直冻到了骨子里,康隆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村子里各家各户烧的是土暖气,温度可以自行调节,康隆想着一会儿要建议老板把暖气再烧热些才好。
饭馆里已经有了七八位客人,三两一桌,抽烟喝酒,使得不大的房间里烟熏火燎气味难闻。燕彤选了靠窗的位子,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桌子边缘挂着一圈油腻,康隆有些担心一向讲究得近乎于洁癖的万俟昭会接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却见她并没有丝毫不满地很自然地坐下了,内蕴天成的优雅令这间略显腌臜的小饭馆看上去像是五星级的国际酒店。
燕彤把行李包扔在那把空椅子上,然后催促康隆:“先点菜先点菜,饿死了!”
康隆冲柜台后正立着发呆的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招手:“娟子,来,点菜。”
村里统共就那么几十户人家,相互间不认识的很少,彼此还沾亲带故,康隆就向燕彤和万俟昭介绍:“论辈份,娟子还得管我叫老舅,村里头就是这样,七缠八绕的亲戚关系自己都理不清,所以但凡谁家过个红白事,基本上都是倾村出动。”
娟子拿着菜单慢慢地走过来,脸色泛着青。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话:梼杌(3)
“先来一个首乌炖鸡。”康隆说着把菜单递给燕彤,燕彤却只盯着娟子看。康隆看了看燕彤又看了看娟子,见娟子目光呆滞,任由燕彤盯着。
康隆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笑着向娟子道:“怎么不写在本子上啊?我们要点四五个菜呢,你能记得住吗?”
娟子呆了足有十来秒的时间才“哦”了一声,迟缓地拿起笔在小本子上写字,康隆就开玩笑地和燕彤道:“这孩子没见过世面,看见你这么漂亮的大姐姐都呆住了。”
燕彤仍旧盯着娟子,见她在纸上写个没完没了,伸手就把她手里的本子抢了过来,康隆吓了一跳,连忙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踢燕彤:“别吓着她,还小呢!”
燕彤在本子上看了几眼,然后递给旁边的万俟昭,眉宇间就透出了几分严肃和愤怒,康隆见状没敢再吱声,等万俟昭放下手中的本子后他才伸手拿了过去,一看不由愣住,就见那白纸上用红色的圆珠笔写着一大串古怪的字符,篆文不像篆文,符咒不似符咒。
“这……娟子,你这是写的什么?”康隆指着本子问娟子。
“#……¥……%……&……@……*……”娟子的嘴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吐字含浑,腔调怪异。
“娟子——你怎么了?”康隆吓了一跳,看娟子脸上呆滞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不由头皮发麻,连忙向着旁边缩了缩身子,有些惊慌地问向燕彤,“她这是怎么了?”
“死了一半,”燕彤咬牙切齿,“你可以称她为‘活死人’,也可以称‘它’为‘死活鬼’。”
“什、什么意思?”康隆向后缩着,几乎要贴在墙上。
“意思是她现在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如果你还不能理解,可以想象一下她的身体里新鲜的血肉混杂着腐败的血肉的样子,就像正从内部溃烂的苹果,”燕彤站起身,一把钳住娟子的下巴,捏开她的上下颌,让康隆看她的嘴,只见原本该呈现肉红色的口腔竟然乌黑如炭,舌头上还残留着一部分肉红色,其余的地方全都被乌黑浸透!
“所以你听不懂她现在说的话,她其实也很难完全听懂你在说什么,她写在纸上的不是人类的文字,她所说的也不是人类的语言,她正弥留在阳世与阴间的交界,然而她不同于正常死亡的人,正常的死亡是由生趋向死,而她,是被死亡反噬,是被不可逆转的规则逆转了的结果。生与死,原本就像是象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壁垒分明,可她却被逾了界的死亡吞噬,这就好比瀑布倒流一样违反了大自然定下的规律和规则,所以她最终彻底死亡之后也去不了阴间,进不了轮回,她会被违逆天道规律产生的空间裂缝吸纳,那里面没有任何的规则和规律,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有的只是混乱,痛苦,和一切无法想象的恐怖,这痛苦与恐怖永无止境,比地狱更绝望,更恒久。”
康隆脸色煞白,脑门上冷汗涔涔,他开始疑心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实际上他还在水杉市银杏叶街13号公寓二楼自己房间的床上,一睁眼,窗外阳光明媚,暖暖地照在蓬松的枕头上和他的脸上……
燕彤说话的功夫,万俟昭已经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并且还去后厨看了看,回到前面时神色更加冷峻,“后面几个更严重一些,吃饭的这几个稍好一点。”
康隆把目光挪向那几桌吃饭的客人,果然脸上的神情比娟子鲜活,说的话也是人话,只不过好像动作和语速都比常人要迟缓,吐字略显含混。
“可见那东西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桎梏,使得它力量有限……”燕彤道。
康隆看着仍旧呆呆站在桌边的娟子,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忍不住壮起胆来问:“娟子怎么办?难道没有办法让她恢复原状了?她……她真的会掉进那个什么裂缝里吗?”
“恢复原状是不可能的了,”燕彤摇头,“就像腐肉不可能变回鲜肉一样,就算没有外部力量继续祸害她,腐肉也会慢慢侵噬鲜肉,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她至少扭转成为正常的死亡,只不过方法虽然简单,实施起来却有难度。”
“什么方法?”康隆惴惴地问。
“她现在还算是半个活人,只要让她用正常的方式死去,就可以进入阴间,然而以她这样的状况是没有办法意外死亡或是病死、灾难死的,所以……只能杀死她。”
康隆终于明白燕彤所说的实施困难的原因了——娟子还是半个活人,如果杀死她,跟害了一条人命有什么两样?这个杀她的人让谁来当呢?谁能下得了这个手?谁在扼杀掉一条生命之后不会留下心理的阴影?
所以方法虽然简单,实施却是个难题。
康隆抱头呻。吟:“这一定是个梦……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不宜再拖,”万俟昭拎过自己的背包,沉声和燕彤道,“速战速决,今晚就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康隆惊慌地站起身,拿着行李包跟着往门外走。
“解决掉害人的东西。”燕彤推开门,一股腥臭的泥土味道扑面而至。
“害人的东西?是、是什么?”康隆抱着胳膊,惶恐地四下张望。
燕彤抬手指向西边黑夜的最深处:“梼杌。”
……
时间不过晚上八点多钟,此刻的冥楂村却像进入了夜半三更时候,狗不吵猫不闹,四下里一片静寂。村里没有路灯,好在康隆带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领路,“来之前我已经给我的爷爷奶奶打过电话了,没准儿他们还给咱们留着饭。”康隆有意强迫自己忘掉今天发生过或听闻到的所有可怕的事,故作轻松地拍了拍燕彤的肩,“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