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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沈碧空以诡计败岑焉,以岑焉那狂得没边儿的脾气,没在屋里骂人就是涵养好了,怎么可能送沈碧空离开。
这话确实说得通,赵昊心中的怀疑又消去一些。当然,真正让他选择相信夏悯说的话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夏悯的话有多合情合理,而是因为他之前已经见过岑焉了,也确认岑焉确实没有见过夏悯。否则,无论今天夏悯拿出多少证据,理由给得有多充分,赵昊都不会再留下他活在这世上。
“朕估且信之。”
夏悯低垂的眉微微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秦皇会信他,要是不信,也不会让他去查阅秘档旧报。那个时间段,千鳞卫呈上来的秘档旧报简直就是一团混乱,刘晖死了,新接替上来的宋成功,正忙着排除异己,在情报管理上出了大纰漏,若不是如此,秦皇也不会让他出来做情报整理之事。
想着这些,夏悯就想笑。当年赵昊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就是先生,一个就是刘晖。
朝堂上的事情,自有先生为他运筹帷幄,令他诸事省心,结果赵昊却自掘长城,换上一个付赤川,却又死守着先生当年留下的谋策,不肯让付赤川全力发挥才华,导致这位付司空迟迟不能掌控全局,空有司空之名,却无司空之权。
刘晖则是替赵昊掌握着情报来源,还控制着富春山庄这么一处聚宝盆,结果刘晖一死,赵昊就成了没头的苍蝇,连千鳞卫都掌控不好,硬是被宋成功给瞒过了这么重要的事,结果导致了今日的被动。
秦国大好的局面,让赵昊一步步走成今天这个样子,吴国的被灭更是让他雄志滔滔,仿佛天下已尽在其手,结果这尾巴还没翘上几天,就被李敏一剑给刺出个惊天动地来。
连岑焉都敢囚,何其蠢也。
有一句实话,夏悯对谁都没说过,他是没见过岑焉,但要说不认识,却是假的。谁规定一定要见过才算认识,当年先生对岑焉十分推崇,曾经好多次跟他提起过岑焉的学识才华、气度胸襟,尤其是其一身狂态,按先生的话说,就是“狷介狂妄得若美玉映霞光,烂漫之处,不可言表,世间仅此一人尔”,也就是说这么一个人,世间独一无二,不用识其面,只观其言行举止、气质风度,便可识得,因为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再没有人能有这样的风姿,只要见到了,不用通名报姓,自然就能知道他是谁。
第三百零一章何为士()
所以,在暗牢里,第一次看到岑焉,夏悯就知道他是谁。然后,他就知道,这是坑死赵昊的绝佳机会,甚至他自己都有可能借这个机会从秦宫中脱身。
他要去西楚,他要去找苏怜,他要见一见那位据说是先生亲传的“小师弟”。
只要想到这一点,夏悯就快乐得像飞过秦宫上空的鸟儿,背间生翅,脚下有风。但这一切,都不能表露出来。越是此时,他就越要沉稳,一步不能行错,一着不能不慎,要更沉着,更冷静,更小心。
“陛下可还有吩咐?若是没有,小人告退。”
把头低得更垂一点,夏悯努力表现出自己的恭顺和对赵昊眼下处境的无动于衷,若他突然上赶着表示自己,那才会让赵昊生疑。
赵昊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待到夏悯倒行着退至门边时,才冷不丁的道:“‘刺秦’的手笔,是不是很像沈碧空的行事?”
沈碧空这个名字,赵昊已经好几年不曾提起,此时说来,这三个字仿佛挟着难言的生涩与沉重,不是从唇齿间吐露出来,而是自车轮间滚动出来。
这种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把人往死里坑的行事作风,太像了那个人了。
夏悯顿了顿,闭上双目,道:“陛下,先生早已不在了。”
人不在了,但魂一定还在,必让赵昊日夜寝食难安,眼睁睁的看着抓到手中的一切,又如指间沙,一点点流泻。
瞧,这是多么痛快的报复啊,先生就是先生,他的报复,绝不会是一刀捅死那么的干净利落,哪能有那么便宜呢。
赵昊望着他闭上的双眼,唇角冷冷的往下一撇,杀意横生。
夏悯却仿佛一无所觉,再次躬身,而后退走。
“岑焉,朕是该放你,还是杀你?”
是夜,赵昊出现在秦宫一角的偏殿里。
早在事情爆发出来之前,他就已经把岑焉挪出了暗牢,那时候,死不低头的岑焉开口乞食,赵昊还以为,这是狂士折腰的前兆,他欣喜若狂,当即就给岑焉换了地方,偏殿虽然不够华丽,但比暗牢要好多了。
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岑焉,只要肯为他所用,高屋金榻,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他可以容忍岑焉一时的清高狂傲,但千万别让他等太久,他是秦皇,不是秦龟,没有那么好的性子。
谁知这岑焉出了暗牢后,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儿就高歌,有事儿不发一词,面对赵昊的询策,他整个儿一哑巴。
赵昊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涮了,但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敢涮他。名士嘛,总得表现出点骨气,才能让人看得起,一逼就低头折腰的,那不叫士,更何论国士。
以士之礼待士,以国士之礼待国士。
赵昊想起有人曾跟他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他忍了,拿出国士之礼来对待岑焉,等着再收获一名国士,让秦国名声更盛,让他这个皇帝英明的形象无可指摘。
但“刺秦”案发,他的美梦顿成泡影。当时,赵昊当场扣押了李敏及西楚使节团一干人等,然后第一时间,不是跟臣子商议如何平息此事,而是跑到了偏殿,见了岑焉。
这狂士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正在殿中狂歌,敞衣披发,大笑捶胸,见了赵昊后,以指尖对鼻尖,狂笑道:“士可杀,不可辱,秦皇,你可知何为士?”
他以指凌空写出一个龙飞凤舞的“士”字,狂声道:“士有筋骨,一头深扎于地,一头敢捅破天。”
“士者,威武不能屈也!”
“士者,富贵不能淫也!”
“你擅杀他国皇子,私囚他国使节,以威武富贵诱惑于士,哈哈哈,尔行不义之事必有不义之报岑某早知你必有今日!”
“来啊,来杀某啊,成就某一身不屈傲骨,成就尔身后千古骂名,来啊哈哈哈哈,你怕了,你不敢堂堂秦皇,胆小如鼠尔!”
赵昊被骂得额头青筋爆跳,几乎就想当场一刀劈了这不知死活的狂士,但到底忍下了。他虽爆怒,但脑中还有一线清明,并不是楚皇那样的疯子,疯起来不管不顾。
这岑焉眼下是杀,还是放,他需要仔细思量,若杀,便要首尾全都处理干净,不留半分马脚,若放,也要岑焉先低一回头,对外声称秦皇没有扣押他,只是留他在秦宫做客罢了。
而这两点,偏偏赵昊眼下一个也做不到。杀了岑焉,处理首尾的事就必须交给千鳞卫,然而宋成功并不如刘晖那样值得信任,只看当初岑焉身边的童儿逃脱一事,宋成功就敢隐瞒不报,就知此人贪功畏罪,欺上瞒下,能力还值得怀疑,赵昊不相信他能处理好首尾。
放了岑焉不是不可,问题是岑焉这狂士太狂了,根本就不跟赵昊谈条件,一见赵昊,不是骂,就是求死,简直让人恨不得真个给他一刀来个痛快。
眼下赵昊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也难怪他暴躁到将整个勤政殿都给砸了。夏悯能从他手底下逃出性命来,可以说是侥幸,事实上,赵昊眼下一脑门的麻烦,短时间里还顾不上他。
“刺秦”案最棘手的地方,还不止在岑焉这个人是杀还是放,更重要的是,李敏干的这事儿,是出自他个人所为,还是西楚皇暗中授意,若是后者,便必有后招。
西楚,莫非是想借岑焉来跟秦国宣战不成?以秦皇擅杀国士的名义宣战,西楚就能立足于大义,妄动刀兵,天下人都不会说西楚半个不字,只会说是他赵昊倒行逆施,西楚伐秦,简直能跟替天行道划上等号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赵昊气得都想吐血,到底还是召集了几位重臣,开始商议此事如何解决。
事实上,在赵昊召见臣子之前,秦国朝中就已经差不多形成了一致意见,都主张放人,差别就在于怎么个放法,才能挽回秦皇的个人名誉和士人们对秦国的印象。
而引导这股意见形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付赤川。
“刺秦”案发,最难堪的人,何止赵昊一个,付赤川比他还难堪,原因自然有多方面的,一则,付赤川是秦国司空,赵昊干的这事儿,居然没跟他支会一声,可见他这个司空当真是太不被重视了。
二则,付赤川也是士,是和岑焉同门的国士,国士被囚,天下士皆以为耻,他又何能例外。他要是敢说一句替秦皇辩白的话,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他。
三则,吴国被灭后,付赤川正利用自己稷下学子的身份,拼命从吴国拉拢人才,以壮大自己在秦国的势力,眼瞅着形势一片大好,就爆发了“刺秦”案,他拉拢那些人才时说的一大通好话,其中不乏抬高秦皇的,通通都成了屁话,还直接导致了他个人的信用问题,你一堂堂国士,嘴里说的话全他妈的放屁,谁还信他啊,谁还肯为他所用啊,人家没当面给他一个“呸”字都算是宽宏大量了。
尤其是那些正往秦都赶来言之凿凿不放人就要自焚于秦都的名士们,更是给了付赤川莫大的压力,他在秦国努力了这么几年,好容易才借着吴国被灭的机会,终于在秦国朝堂上竖起了威信,拥有了势力,眼看着就能放开手脚大展宏图,结果又来这么一出,一旦这些人真自焚在秦都,那么付赤川就得放弃这些年的努力,头一个离开秦国,否则,他何以称国士?他要是不舍得离开,就得放弃国士的身份,甚至连士的身份也不能保留,这足以让他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不能翻身,死后还得跟着秦皇一起遗臭万年。
第三百零二章是谁?()
付赤川一想到这个可能,脸都绿得跟抹了一层铜锈粉似的,他舍不得放弃这些年的努力,更不想跟秦皇一起臭名远扬,所以他就必须一力主张释放岑焉,尽最大的可能,挽回“刺秦”案带来的恶劣影响。
所以在赵昊忍着不一刀劈死岑焉的冲动只能在勤政殿里发泄怒火的时候,付赤川已经当机立断的奔走在秦国几位重臣的府笫间,不知让出了多少利益,费尽了多少口舌,放低了多少姿态,才换来了重臣们一致的意见。
放了岑焉这个态度是一致的,但分歧在于,李敏和西楚使节团一干人等,是杀,还是放。
以付赤川的看法,当然是通通放了,本来就是秦皇理屈,既然连岑焉都放了,干脆一放到底,也好博个知错就改、宽宏大量的好名声。
但大司马赵绘不答应。
司马府掌秦国兵事,赵绘就是典型的武人,一身的杀气,认为秦国威严不能冒犯,秦皇更不是谁想刺就能刺的,秦皇扣押岑焉,确实是不仁之举,但放了人就无过,李敏敢当殿刺杀秦皇,就该以刺客论处,当五马分尸以示众,警告天下人。
至于西楚使节团,更不能放,李敏是随团而来,谁知道这是不是西楚的阴谋,西楚皇必须给个说法,否则,秦国就是处死使节团一干人等,都是占了理的。
大司马说话,分量极重,自然附和者众多,以付赤川目前的影响力,根本就争不过赵绘,所以他只能对赵昊道:“赵司马为我秦国威严计,所提议的处置方式原也妥当,但陛下也要顾虑一下天下大势,如今秦国正面临千夫所指的局势,虽说放了岑焉可以化解此局,但若要完全消弥因此事而带来的不利影响,却不是一日两日能做到的,在此之前,秦国当韬光养晦,不可再擅造杀孽,以免给世人留下残暴不仁的印象,陛下,民心虽非实物,不可称量,却重逾千钧,万万不能轻忽啊。”
就算“刺秦”一案上,秦国拿出十足的证据证明是西楚的阴谋,但西楚只要站出来说一声是为了营救国士,瞬间就能洗白自己,还能狂捞民心。这种资敌之事,何苦为之,还不如干脆点,通通放了了事。
赵昊阴沉着脸,他是偏向赵绘的,放一个岑焉,算不得不为,通通都放了,岂不显得他秦皇威严扫地,以后是个阿猫阿狗都敢来跟他叫嚣了。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西楚有什么后手,手里不捏着几个人质,又怎能放心。
赵绘这时对付赤川不屑的一笑,道:“你们这些士人,就是想得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遇事只想着周全,里子可以不要,先保面子是吧。”说着,又向着赵昊微微一躬身,“吾皇威名,与我大秦皇皇国威相连相系,对吴一战,灭吴国祚,足以使天下人摄威臣服。民心?什么玩意儿,我秦国铁骑一出,都是土鸡瓦狗,凡有不服者,杀之诛绝,又有何难。”
赵昊闻言,目光微闪,似有所触动。
付赤川神色一冷,不客气道:“大司马杀尽了天下人,倒是要留给陛下一个空壳子不成?”
赵绘哈哈一笑,道:“老夫何须杀尽天下人,只须杀尽你们这些就会使嘴皮子、舞笔竿子的士人就成。”
付赤川顿时气结,喝骂道:“屠夫!真乃竖子不足谋。”
他是真气急了。这几年,付赤川一直无法在秦国大展手脚,除了秦皇坚持沿用沈碧空当年留下的各种国策之外,也是因为这群武夫的不配合,秦国的文武之争很激烈,两方之间的状态就像是斗鸡,一见面必然眼红脖子炸,这次付赤川能说服赵绘赞同放了岑焉,当真是低头服软又让出了在吴国所得的大部分利益。
说起秦国的文武之争,付赤川简直就是一肚子的苦水,这是沈碧空留下的锅,当年这位秦司空在秦国威信太高,手段太狠,压得这些骨子里就桀骜不驯的武人不得不低头,在他面前跟孙子一样,结果沈碧空一死,依附司空府的势力立刻就被这群武夫联合赵昊给血洗得七七八八,武夫们自此就耀武扬威起来,等到付赤川入主司空府时,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却被这群武夫自动划入敌对立场,防他如防贼,就怕他一朝得势就会像当年的沈碧空一样。于是凡是付赤川想做的事情,哪怕跟他们无关,都得从中捣乱,直接导致了付赤川这几年做成功的事情没几件,他满腹的雄心,其中大半都化成了对这群武夫的憎恨。
简直就是一群小人。
“你敢骂老夫!”赵绘拍案而起,怒发冲冠,若不是君前解刃,他的配刀给搁在了殿外,早就拔刀了。
付赤川倒还想再骂他几句,只顾忌着这是君前,到底忍下了,干脆撇过赵绘,转身又向赵昊道:“陛下,臣与岑焉有同门之谊,虽不十分熟悉,但也知道他的脾性。李敏为救他而行刺秦之事,西楚使节团对李敏亦有相携之义,陛下若放岑焉,而杀李敏,囚西楚使节,则臣敢断言,自焚于秦都的人中,必有此狂生。”
这话一出,别说赵昊瞪眼,就是赵绘都震惊了,脱口道:“这哪里是国士,这是滚刀肉吧,老夫都没他这么混。”
付赤川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混啊,然后举手高稽,以一种极隆重的姿态施以君臣之礼,郑重道:“请陛下三思。”
赵昊用力闭了闭眼,滚刀肉,这三个字说得好。想想岑焉自被他扣押以后的那些表现,吴国被灭前,他是坚贞不屈的,自知道吴国被灭后,他就流露出服软的态度,让赵昊以为有机会降服这狂生,哪知竟是一场空欢喜,摆明是岑焉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