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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躺不动、穷极内力搜刮声音的冷双成暗暗叹口气。
侍女们随即安静了下来,不多久,前院传来声响,似是进宫的车驾回了府,阿碧连忙带着她们离去。
冷双成翻身坐起,瞧着自己包裹得仔细的伤手,微微蹙眉:确实撑不过三年。
她将自己整饬了一番,走去前厅外候着。厅里燃着灯盏,秋叶留银光吩咐事情,她就避得远远的。
有负箭哨羽、雪衣骑兵及黑斗篷暗卫依次走入,她堪堪看了一眼来众的身份,就明白国事紧急,或许出了变故。
待厅里沉寂下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秋叶去了清水殿沐浴,并未唤冷双成伺候。冷双成走去寝居点燃安神香,在香线上碾了碾,特意加了软迷粉末,还多设置了一个熏香炉。
秋叶穿好寝衣走向内室,伸手撩开垂幔时,迎面传来一点点暖香,他轻嗅一下,随即在唇边掠了一丝笑。
冷双成在幔布外照例请安,不期然第一次听到了回应:“画师之手极重要,力道不同,托染层次各异。”
冷双成听得心一动,追问:“教会鱼小姐作画的人,用了几成力?”
重重帐幔后不闻声息。
冷双成极为不易从秋叶嘴里问到了一点“没骨托染”画法端倪,偏生又没被提点透,引得心事也被悬吊了起来。她静静躺在窗边的条榻上,候着更漏计时。
子时万物希声。
冷双成极缓慢坐起,轻轻脱去了靴袜,一步步朝着内室走去。到了床帐前时,她已然屏住了呼吸。
隔帐而望,秋叶安宁睡着,雪毯覆上胸口,右手放置在毯外身侧,气息清浅如故。
他在白日里以冷颜待人,就连睡后容貌也是恬淡的,冷双成哪敢大意,轻轻唤了声:“公子——”
隔得如此近,秋叶都没有反应。
冷双成把心一横,执起秋叶的右手,放在眼前查看。他的手指光韧修长,没有一丝瑕疵,从而也让她找不到点滴痕迹,来推断他所说的“秘诀在手上”,到底是何种秘诀。
就连力道也显现不出来,更不说能推断出鱼小姐的授业画师,又用了几成力。
冷双成并未很失望,对于探查的结果,她有心理准备。她轻轻放下秋叶的手,放在原位,再待摸向一侧相连的司衣间。
身后掠起一阵衣染清香,一支有力的手臂向她无声无息袭击了过来。
冷双成在脚下贯力,闪身疾避,嘴上也没闲着,呼道:“公子恕罪!”
秋叶身形一旦发动,快不见影,他张开双臂使出擒拿手,白衣拉成云霞,围困冷双成周身。
冷双成打定主意,宁愿被他一掌劈死,也不能被他抓缚住,因此再不出声,潜力与他拆招。
间隙处,秋叶冷彻心底的声音传来:“胆子倒不小,还敢反抗。”
冷双成终究愧歉在心,此后撤了招式,只是绕着廊柱旋走。秋叶突然顿住身形,一伸左手,用内力吸附住盆景架上的一枚圆石子,将它扣在指间,再运力弹了出去。
“一点惊鸿”绝技不负盛名,切落廊柱一侧,弹向冷双成的前额。冷双成听闻风声就知来者不祥,再待闪身躲避时,已落入秋叶的封锁之中。
秋叶的左手抓紧冷双成的脖颈,将她掼上了床面,随之他低下头,墨黑的发也垂落在她耳畔。
“想找什么?”他冷淡地问。
第7章 游斗()
冷双成看着秋叶的脸,与他颜面相接不过一尺距离。若是直视他的眼睛,会被视作为大不敬,她索性闭上双眼,抿嘴不答。
见她沉默抵抗,秋叶紧了紧冰冷的左手,顿时她的唇色变为青紫。
他低下身,几乎伏倒在她耳边,冷冰冰地说:“宁愿死也不开口?”
他的气息靠得如此近,危险的意味又是那样明显,喉中的辣痛也几乎折磨得她发不出声音。她从未想过挣扎,就摊开手脚躺着,像是一条干涸的鱼倒在他手边。
秋叶看懂了,冷双成果然是一心求死。
提她进叶府,非她本意;世上无外物能牵制住她,令她完全臣服于他,这也是让他费神的事情。
秋叶松开了手掌。“三年契约未满,你还不能死。”嘴上清冷说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
冷双成泅出一大口血后,才得以顺畅呼吸。她闭眼举袖擦拭了嘴边血迹,在寂静中突然开口:“公子。”
“嗯。”
“动手吧。”
他在嘴角噙了一点笑:“想做什么都成么?”
冷双成在袖中摸索,抽出包扎伤手后所余的布条,说道:“连续三晚我不得休息,于是走进寝居给公子添置安神香,逐次加重份量,按理说不会让公子察觉,从而能在今晚一举成事。可是公子并未中我道行,还能提前闭气待我走近,这份功力,已是让我自愧不如。”
“说重点。”秋叶依照往日脾气,又待伸手去惩罚人。手指堪堪搭上她微微跳动的脖颈血脉,他陡然清醒过来,将冷意生生克制住。
冷双成已打算鱼死网破,又怎会遂了他的心意。她将布条蒙住眼睛,继续说道:“传闻公子把世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效用、随时奔走驱使之人;一种是无用之辈,死人。”
秋叶按捺不住,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摁在了枕头上。“你从不多话,说这么多,是想做什么?”
被他两番用力抵住了咽喉,冷双成的气息堵在胸腔里,翻滚个不停。她艰难运气,催动血脉中潜藏的寒毒也涌向了四肢,哑声回道:“像我这样无能驽钝之人,公子留着没用,不如动手杀了吧。”
紫红色的血沫从她嘴角流出,秋叶看得眼一沉,不由自主松开了手。“你死,我就少了很多乐趣。”他抬手拂向她的肩井穴,要让她上半身动弹不得。
冷双成平躺着微微喘息,布条蒙住眼睛后,只看得见在她笔直的鼻梁下,双唇竟带了青白色。
秋叶揭走她的蒙眼布查看,她的眼睛紧闭着。他骈指按向她的太阳穴,她吃痛,被迫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瞳下隐隐也带有青白,细看,睫毛上还挂着一层雾气。
秋叶蓦地明白了过来,先前她说了很多话,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便于她在身上做些手脚。
他立刻伸手拂向她腰间的穴位,控制她下半身,可她已有动作。
冷双成将双手在床面上一按,似一尾滑水的鱼,瞬间冲向了帐幔顶端。秋叶的手指如影随形赶到,刺向了她的脚踝,她使出“雨燕投林”一招,一口气翻出了床阁,轻轻飘落在地面。还未站稳,她就说道:“别动,公子,先运口气试试。”
秋叶坐在床边并没有动。一是他已察觉到,室内熏香气味有变;二是她逃得过紧,而他不想迫得太切。
“我怕寻常晚香迷不倒公子,特意在另一个香炉里添加了毒料,份量足以麻痹公子的身体。”冷双成向后滑步,离得秋叶更远,便用双手聚力,凝结出一层霜白色的气雾在掌心。她托着寒毒气雾,显露给他看,用以证实她所说的话不假。“此毒霸道,无药可解,倘若公子坐着不动,等气味散尽了,自然可无事。”
实则她从他手下从容逃开,已可证明,身裹奇毒的她,竟能借力冲破穴位的阻遏,使他下指点来时,减少了一半的威力。
秋叶冷淡看着冷双成:“之后呢?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冷双成微微鞠躬:“被公子抓到,难逃一死。我不畏死,只求片刻的自由。”她从廊柱后绕过,以防秋叶突然发难,将她抓到手,摸进了旁侧的司衣间里。
衣橱里摆放着各式衣裳、中单、绶带、冠饰,井然有序,除去铜镜、香筒、纱罩、灯柱,厅阁内别无他物。
冷双成细心试探一番,并未发现内中藏有暗格处,由此可见契约原件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她环视四周,不禁皱眉。
此处应是叶府最后的一方隐地,平日里只见秋叶进出,其余人都被屏蔽在外。
她伺候秋叶更衣、沐浴,看似随意游走叶府每一个角落,无非是趁了侍奉的便利,行使查探之事。就连接近秋叶,替他擦拭身体这种私密事情都做过,还有什么是她遗漏的?
冷双成微怏走出司衣间,侧头看了一眼,秋叶闲适坐在床边,似乎没有离开过。隔着垂纱,她看见他凝着一张脸,眼中有光,一闪即逝,快得让她不能肯定,那是否就是笑意。
冷双成依然打算绕过廊柱,走向外间,从而离开寝居。身后秋叶突然说:“你要的东西,在我怀里。”
冷双成不信。方才秋叶两次用左手掼住她时,胸前空门大开,她为了抵御他的力道,曾经将手拍向了他的胸前,根本没触及到异物。
稳妥起见,她朝垂幔后退去,微微行了一礼:“公子早些歇息,深夜叨扰,实属无奈。”
“不急。”
秋叶抿嘴提一口气,右手缓慢探入寝衣内衣袋,当真拈出一副石青色锦缎束布,外身用丝绦扎得紧紧的,有一朵白兰点缀在束口上,仿似里面包了什么紧要的东西一样。
而他抬手取物,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唇色抿得紫红。
冷双成久患寒毒知晓它的厉害,秋叶的气虚本是不容怀疑的事。
可她依然不愿回去。
她才向前走开三步,身后一阵疾风扑过来,力道迅猛。她将内力贯入衣袖,鼓动如风帆,返身与它正面对抗。
攻击她的是一床雪毯,毯后才有人。待她避开毯子和汹汹一招“秋水长霞”后,另有一副结实的挽帘绳结袭来,快如鬼魅,软似蛇信,阴柔力道穿透她的衣袖,反向击上她的背。
三招一气呵成,无任何间隙让冷双成喘息。她顺应本心,将两袖写意挥出,打退了身前的进攻,却预防不了背后的偷袭。
再次败于秋叶之手,似乎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这次的失利,就不见得如何光彩了。
秋叶用雪毯裹住冷双成全身,见她仍在皱眉挣扎,索性将她两手互缚住,再用绳结捆绑了起来。他提着她,像是提着一道布人傀儡,不费力地走向里间,嘭的一声丢到床上。
冷双成的帽子跌落一旁,挽住的发也披散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
秋叶跃上床,倨坐在她身侧,伸出两指从她脸侧虚划到领口处,顿住,垂眼说:“既然欺黑摸上我的床,事未成,怎能急着走。”
冷双成立刻不动了。
秋叶的手指虽未贴近她的肌肤,可一点冰凉的气息顺势而下,从脸侧、下巴到胸口,每一寸肌肤都在提心吊胆地感受着。
他再有动作,她将是万劫不复。
冷双成半生从容,此时也不能从容。她低眼一逡,从细小间隙处看见自己的裹胸和束身的小衣在打斗中并未出纰漏,还是好好的,而秋叶的手指还悬在毯下领口处,她立刻朝外挪了挪,愠声道:“堂堂公子,行事竟不顾礼法。”
秋叶抓起她的长发,将她提到他眼前,矜淡说道:“你特意等到夜深,才进来探我睡容,如此深情厚谊,我又怎能辜负。”
她黑着脸闭嘴不答话,也不看他。
第8章 更衣()
折腾了大半宿,冷双成的精气耗损得厉害,双眼黛色加深,肌肤更加苍白了一些。她始终扭头看向帐幔外,不动,也不说话。
向来只有秋叶冷漠待人,哪有旁人冷落他的。他伸手掰住她下巴,沉声道:“我是你的主人,就是你的天地。你装傻充愣不说话,逃脱不了罪责。”
他墨黑的眸子极有压迫力,冷双成看了抵挡不过,索性又闭上眼睛。
他在手上加了两成力,她忍痛不语,却在暗中一运气,渗出一缕毒血来。血水滴落在他手背,苍白皮肤衬着紫红痕迹,颇有些触目惊心。
他立刻取出雪巾擦手,她得以有片刻喘息的机会。眼见他又打量上她,她突然蓄力朝半空一弹,扭曲着身体攻向他胸口,也不顾雪毯包裹下,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姿势。
秋叶掠了掠嘴角,在床面上按了按,已疏忽躲向一旁。她一记虚招只是转移他注意力,不待身子落下,就像冲天的弹子一般,跃向了地面。双脚普一着地,她就知道得手了,禁不住笑了笑,尔后不回头只管向门外掠去,可谓快如闪电。
可她身上还有束缚,束缚的尽头,是一截放在秋叶手上的绳结。
秋叶运力贯穿绳结,将冷双成第三次抓回了床阁。
出乎意料的是,冷双成这次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眉眼紧闭,呼吸沉郁。
秋叶对着她沉默的脸冷声说:“装死、吐血、偷袭、放毒,下三滥招式用尽,还有什么想试试的?”
冷双成闭眼答:“没了。”
“肯安分了?”
“是的。”
见她配合如斯,有片刻间,他都在凝神看着她的脸,却不见一丝端倪。
他想了想,低下头,距离她的嘴唇不过五寸,将气息拂落在她面上,仔细查看她的反应。
她羞愧得脸色发红,却依然没有动作,只把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尖都不皱一下。
秋叶伸出两指夹住冷双成的脸颊,说道:“脸皮突然变厚了么。”
听他还停驻在耳畔,且语意过于笃定,她羞恼得睁不开眼睛,左耳都染红了。
他支起一只腿,将手搁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查看她的反应。
她的眼睫轻微抖动,过了片刻,竟然平息了下来,似乎已经睡着。
更漏残,熏香散。
寝居外传来银光惶急的声音:“公子!”
秋叶低头去看冷双成,她的面色苍白,衬得披发如墨刷一般,散在脸庞,隐没了她往日的神情。他心下一动,将袖口轻覆在她头上,运力蒸腾起内藏的安神香丸,化成一股暗香,送她安稳入睡。
处置好一切,他下床走向外间,坐在窗边的八卦镇邪榻上应道:“什么事?”
门外的银光躬身扣手答道:“巡夜的卫士听到公子这里有动静,不敢贸然打扰,特请我过来问安。”
秋叶速回:“无事,你退下。”
外面恭敬施礼的影子未动,因银光颇有些踌躇,可他又不好询问,随侍的初一去了哪里,是否护卫了公子的安全。
秋叶冷声道:“暗夜不动,你就不动。”
银光醒悟了过来。除了初一,还有一批如影随形的暗卫守在公子身边,他们既然没有动作,那可证明公子并未发出行事指令。
银光立刻退了下去,自然没想到,公子早已发出连番指令给暗夜:撤走毒香、隐蔽地池入口、取公主书束、退出寝居十丈外。
秋叶摸了摸左胸,怀中的公主书束已经不见了。他了然于心,神色不见丝毫讶异。
如果说世上有一个人能从他秋叶眼皮底下取走东西,那人必定是冷双成无疑。尽管看似被捆绑得动不了,她还是有本事做些出乎意料之事。
秋叶看也不看垂幔后,直接走出了寝居,去了客房休息。
饱睡半宿的冷双成清晨醒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暗自惊心:她竟然大意地睡着了;而他竟然没来搜查她的身子。
她动了动手腕,正待挣脱绳结,垂幔后稳稳当当行来了阿碧,不差分毫。她向冷双成福了身子,轻声细语地说:“公子吩咐过了,由奴婢来伺候冷护卫梳洗。”
冷双成立刻明了秋叶的言下之意。她当着阿碧的面挣开绳子,将两手扬起,坦坦荡荡展露出空怀空袖,温声道:“有劳姑娘了。”
整个